作者:嗷世巅锋
“这有什么难的?”
然而贾宝玉刚刚出足了风头,正是意气飞扬的时候,忍不住又跳出来抢答道:“贺秘监曾有诗云曰:‘不知细叶谁裁出’,咱们索性拿人力替了春风,裁出布叶绢花绑在树上,远远看过去自然难辨真假——至于近处,都换成松柏一类四季常青的就是了。”
这主意好不好另说,却是一杆子支出三五万两的开销!
贾琏、贾珍交换了下眼色,都是欲言又止。
贾政也是眉头微蹙,但很快便沉声吩咐道:“珍哥儿,琏儿,你二人下去把这法子再完善完善,然后拟个条陈报给我。”
呃……
只能说是有其子必有其父。
贾宝玉还能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贾政却是明知道家中窘困,却依旧选择了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自此之后,贾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刚到正午就遣散了众人,独独将焦顺请到了家中,说是有事情需要他帮着参详一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塑料良缘
上回说到贾政遣散了众人之后,便领着焦顺径自回了后宅。
因荣国府十月中旬就已经开始供暖了,刚进花厅便觉着燥热难当,故此二人各自褪了外套这才分宾主落座。
等金钏奉上香茗,焦顺微侧着身子面向主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却不想贾政几次话到了嘴边,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
如此再三,贾政幽幽一叹,低头拿起茶碗的盖子,在茶碗边缘轻轻的刮动着,发出上等瓷器所特有清脆叮当脆响。
焦顺正看的不明所以,忽见里间门帘一挑,王夫人身摇肩不晃的款款走出,先对起身恭迎的焦顺微一颔首,然后转向贾政道:“老爷,顺哥儿也不是外人,跟他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贾政挑眉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咸不淡的道:“既是你的主意,你自和顺哥儿解释清楚吧。”
王夫人脸上显出些幽怨,不过一瞬间就又收敛了,将长裙后摆捋成熟桃状,优雅端庄的在贾政身旁落座,又冲焦顺抬手虚压了两下:“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等焦顺也落了座,她脸上和煦的笑容才转成了淡淡忧愁,叹气道:“顺哥儿应该已经听说了,也怪当初算计不到,竟没料到这一年来京中物价飞涨,修院子的开销原本还打了富裕,结果却处处超支,到如今更是累的家中一时难以周转。”
“若放在往年,我和老爷带头领着家里节俭度日也便罢了,可省亲这样的天恩大事近在眼前,总不好让外面瞧了娘娘的笑话吧?”
若非知道有薛家这大财主托底,焦顺听了王夫人这番言语,只怕就要怀疑对方是想找自己借钱了。
可不找自己借钱,这巴巴的哭穷又是为了什么?
焦顺一头雾水,忍不住主动探问道:“可是有要用到小侄的地方?婶婶不妨明言,小侄一定竭尽全力。”
王夫人展颜一笑:“是这么回事,我和老……”
“咳!”
贾政干咳一声截住了话茬。
王夫人无奈只得改口道:“我和管事们商量了一下,为今之计,怕也只能把府里的产业拿去抵押,暂借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听到‘产业、抵押’几个字,焦顺心下一动,脱口道:“太太说的是那轮胎买卖?”
这倒并不难猜,荣国府名下的产业不少,但和焦顺沾边的却也只有轮胎工坊、铺子。
抵押产业的事情,在古板的贾政看来无疑是败家行径,也难他方才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推给了王夫人。
“贤侄果然一点就透。”
王夫人郑重道:“这买卖本就是你打下的根基,素日里行事也都照着你订下的章程,每月的收支,往后的前景,你都是熟悉的,所以我想请你帮着给估算估算,看咱们府上占的干股,大概能抵押多少银子。”
原来是找自己估价。
焦顺恍然,随即却又忍不住质疑:“既如此,太太为何不请琏二奶奶主持?铺子里一应巨细她都烂熟于胸,岂不强过我这挂着虚名的甩手掌柜?”
“这……”
却听王夫人讪笑着敷衍道:“她前阵子受了风寒,这才好些又忙的脚不沾地,我实不忍心把担子都压到她肩上——再说这外面的买卖,内宅妇人管起来总有不便,到底不如你们男人当面瞧的真切。”
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但焦顺总觉得内里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将这估价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即微微摇头道:“非是小侄有意推脱,只是这其中却怕有些麻烦。”
“这是为何?”
王夫人一听这话登时有些急了,将身子往前探,鼓着胸膛质问:“那轮胎工坊和铺子都是炙手可热的买卖,自夏日里虽有几家偷偷仿造,可外面大多只认咱们家的,若真有心要卖,怕是都能抢破头呢!”
“太太莫急。”
见她说的又急又快,一时嘘嘘带喘巍峨乱颤,焦顺不好乱看,忙做垂首躬身状解释道:“这买卖自然是极好的,若真要出手,只怕连内务府都要来争一争——可这毕竟是合伙的买卖,三家又是累世姻亲,按理不管是抵是卖,总要王薛两家首肯才好。”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偏咱们府上又是大股东,真要倒了手,铺子工坊就得是外人说了算,这……只怕王薛两家未必乐意。”
说是王薛两家,其实是单指的王家,薛家如今寄人篱下,本身占股又最少,自然不会为了些许利益与贾家反目。
但王太尉如今权倾东南,论威势实不在荣国府之下,未必肯让这下蛋金鸡操于外人之手——更何况先前因为孙绍祖的事情,贾家还欠了王家一个大大的人情,面对王家只怕没那么硬气。
王夫人闻言,又忙道:“若不是抵给外人,而是抵给薛家呢?”
抵给薛家?
焦顺闻言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薛家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王夫人但凡张一张嘴儿,薛家哪有不应的道理?
偏怎么还画蛇添足弄什么抵押?
难道荣国府赖账不还,凭薛家还真敢把工坊铺子抢去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焦顺忽就恍然大悟,随即暗自窃喜不已,心道什么金玉良缘,分明就是塑料姐妹!
生怕这事儿再有反复,忙起身正色道:“若是抵给薛家,倒省去了许多麻烦,世叔和婶婶若是信得过我,且容我几日功夫,好生估算估算。”
王夫人闻言也忙起身还礼:“那就有劳贤侄了。”
……
焦顺答应要帮着估算之后,匆匆又是两天。
却说这日下午,薛姨妈裹的严严实实从外面回来,边让丫鬟一层层往下扒,边吩咐去请宝钗过来说话。
等薛宝钗闻讯赶到,她早剥出个娇生惯养的身子,正由着丫鬟们拿帕子四下里揩汗。
见女儿近来,薛姨妈略掩了心口,无奈抱怨:“原只当两三年就该习惯了,谁成想这身子愈发不成样,一进一出活像是冰坨子过蒸笼,身上又湿又黏竟无一处受用。”
因是听惯了的,宝钗只是一笑了之,随即询问母亲急着喊自己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姨妈这才想起正事,忙示意左右都先出去,她自裹了一身冰蚕丝的睡袍,将半边身子偎在暖气上,这才懒洋洋的道:“倒让你说准了,你姨母方才透了口风,说是要拿轮胎买卖的干股抵给咱家救急。”
宝钗闻言秀眉一蹙,喃喃道:“凭两家的关系,借就借了,却说什么抵押?”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登时冷了,连连摇头道:“姨母竟不知过犹不及,树大招风的道理。”
薛姨妈一时没听清楚,正要追问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不想宝钗又道:“等过了年,不如就搬出去住吧,咱们独门独户也能自在些。”
薛姨妈不由得一愣,下意识支吾道:“就怕你哥哥没了拘束,日后愈发的不成器了。”
说到这里,看了看女儿,又道:“再说你和宝玉……”
她虽拿儿女说事儿,但其实就算没有这些理由,她一辈子不是靠家里就是靠丈夫,真要是独立出去,这心里着实有些够不着底儿。
“妈妈。”
听母亲又拿这些借口出来,宝钗无奈道:“若依着两家素日里的情分,又何必拿什么干股来抵?如今既拿这干股来抵,只怕已经存了疏远的心思。”
“这……”
薛姨妈愕然的坐正了身子,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你姨妈素来跟我亲近,素日里咱们家有什么事情,也都仰仗这府上帮衬,平白无故的,又怎么会……”
见母亲只是不信,薛宝钗暗叹一声,岔开话题道:“先前为了推行那勤工助学的法子,家里颇投了不少银子,如今虽然见了成效,可想要回本总还要两三年,一时拿出这许多银子现银,只怕就要周转不开了。”
“那怎么办?”
薛姨妈一听这话,登时忘了先前那些,急道:“你姨妈这么多年头一回朝我张嘴,且又不是空口白牙的硬借,特意拿了铺子干股做抵押,我却怎好驳她的情面?!”
说着,赤着两只嫩足就要下地。
“妈妈莫急。”
宝钗见状忙宽慰她道:“容我跟姨妈商量商量,看怎么筹措才能两相便宜。”
以薛家的老底,现下拿出这二十万两银子虽有些麻烦,却也并不像宝钗表现出来的那样为难。
她这么说,实是想当面锣对面鼓的,探一探王夫人的心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引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熙凤得知二太太有意拿干股做抵押,找薛家借银子的消息,也就比宝钗晚了半个时辰。
她初时倒没太在意,只差人打探其中的细节,看自己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可等到第二天,后续细节陆续传到耳中——尤其是王夫人专程托了焦顺帮着估价的细节,王熙凤就开始不淡定了。
在家团团胡思乱想了半天,突然柳眉倒竖的催人去寻贾琏。
却说贾琏自打被王熙凤抄了小金库,初时仗着先前结交的狐朋狗友,也还能沾点儿腥臊,但总这么有来没往的,时间一久难免遭人非议。
琏二爷是个自持身份的,如何受的了这等奚落?
赌气窝在家里闭门谢客,只三不五时的拿几个小厮出火。
昨儿他又在外书房里,和一个唤作喜儿的贴了半夜烧饼,这刚从床上爬起来,正洗漱呢,就连来了两三个丫鬟传唤催促。
琏二爷还以为是事情发了,直吓的两股战战,生怕那凤辣子恼起来,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想到了家中,王熙凤却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在别院里多贪了银子?!”
贾琏先是愕然,随即却是勃然大怒,斗鸡似的跳脚道:“你里里外外派了那么些眼线,便少一个大子儿都要记在账上,我有没有多贪银子,你还能不知道?!”
顿了顿,又不屑道:“倒是你派去的那几个,只怕手上未必干净!”
王熙凤兀自不信:“你果真没有反复苛敛?那油锅里的银子你还要捞了去花呢,真就能管得住手?”
在她看来,姑母之所以绕过自己请焦顺帮着估价,必是丈夫在别院工程上吃相难看,才因此恼了贾政夫妇,以至连累到自己头上。
而贾琏难得遭了冤枉,自是竭力辩驳。
待得知前因后果后,他更是冷笑连连:“这分明是因为你紧攥着那铺子不放权,独断专行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引的太太心生反感,所以才找了顺哥儿帮忙估价,如今偏还想把这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当真可笑至极!”
夫妻二人各执己见,都认定是对方的责任,直闹到午后,这才在一地狼藉当中达成了共识:先找焦顺探探底,再做计较不迟。
又因为焦顺的出身,这事儿自然就落到了王熙凤头上。
……
与此同时。
邢夫人也正日益焦躁。
因为贾赦是八月初三被关进佛堂的,刨去中间过节的两天不算,再有五六日就满一百天了。
她既怕贾赦回家发现蛛丝马迹,又舍不得焦顺那魁梧精壮的身子,左思右想,只好再次求到了尤氏头上,想让她帮着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毕竟在她看来,尤氏敢在家中专设偷情场所,必是靠着什么高明手段,瞒过了丈夫贾珍的耳目。
不想到了宁国府里,却发现尤氏正面色苍白的歪在床上,让大夫隔着帘子把脉问诊。
毕竟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邢氏忙不迭上前探问:“好端端怎么就病了?”
尤氏还不曾开口,那帘子外面的大夫却先笑了:“太太这不是病了,是害喜了!”
“你、你有身孕了?!”
邢氏讶然的张大了嘴。
尤氏有些虚弱的冲她露齿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就突然扶着心口干呕起来。
银蝶忙上前帮她拍打后背,嘴里叽叽喳喳的欢快解释着:“回大太太,我们奶奶先前还不显什么,今儿一早就恶心的厉害,懂行的妇人都说这么闹腾,必是个淘气的小子呢!”
邢氏听着,眼前就有些恍惚。
她和尤氏的境遇其实相差仿佛,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凭着姿色做了大户人家的续弦,但随着年岁渐长,既失了丈夫宠幸,又苦于膝下无子,说是同病相怜也不为过。
而这正是她们坦诚相见之后,能迅速沆瀣一气的重要原因。
然而……
谁能想到尤氏突然就有了身孕?
这若真生个儿子出来,日后的境遇岂不强出自己十倍?
想到这里,邢氏半点没有祝福‘战友’的念头,心下满满的都是嫉妒。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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