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若放在以前,元春倒不担心什么,自潜邸开始做了七八年夫妻,枕边人是直是弯她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今时却不同往日。
七月里隆源帝亲手试制什么船用蒸汽机时,不慎伤到了龙体,足将养了月余才见好,可自此精气神却大不如前,脾性也又不小的转变。
尤其是男女一道上,皇帝一改当初夜夜笙歌的习惯,数月来一直在乾清宫独眠,即便偶尔让嫔妃侍寝,也都是相敬如宾。
平素相处时,元春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帝的提防和排斥,好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生怕被嫔妃们撞破。
贤德妃在镜前暗暗祈祷,荣国府虽远不如世宗年间,可到底是累世簪缨名重天下,若嫡出的子孙沦落至此,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第二百七十章 联席会议
翌日。
焦顺抱着早退的心思赶到衙门,先处理了半个时辰的紧急公文,眼见天色不早了,便从值房转到了司务厅大堂。
今儿早上,他还有个联席会议要主持。
说来这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焦顺为了反制军械司,怂恿神武将军冯唐上书,提议将有功的残障军官安置在兵工厂里,作为军方代表严把军械品质。
军械司也确实为此头疼了许久。
谁知风水轮流转,现如今朝廷已经正式通过了这项提案,而具体细节的落实研讨工作,恰巧就落到了司务厅头上。
这回可就轮到焦顺头疼了,正因为这事儿是他挑起来的,所以他更要加倍表现出坚定捍卫工部利益的态度,甚至达成超出部里预期的成果,才能不落人口实。
然而代表军方利益参与联席会议的除了兵部之外,还有勋贵们把持的五军都督府。
这五军都督府并无多少实权,更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利,主要负责的就是协调征召、退役、抚恤一类的事情,大致类似于后世的武装部。
可也正因苦于没有实权,一旦遇到能拓展权利的机会,五军都督府肯定会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想在这方面讨价还价,只怕很难有什么进展。
所以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却说焦顺皱着眉头掀开加厚的棉门帘,就见大堂里面早都布置好了,正北的公案已经被挪到了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大大的黑板,当中十几张椅子用茶几隔开,约略围出了一个n型。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还没到,厅内只有几个书办正在进行最后的会前确认。
“大人。”
“主事大人。”
焦顺没有理会纷纷躬身行礼的书办们,径自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功绩、权利、责任’几个大字。
说来惭愧,他毛笔字写的差倒还罢了,连板书也是不堪入目。
不过与会的都知道他的出身,也没人会专门挑剔这个,只要足够醒目就好。
正犹豫是再补个小标题,诠释一下这几个字的具体意思,还是留些悬念等兵部、五军都督府的人来了之后,再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刘长有就领着司库小吏走了进来。
在刘长有的示意下,那司库小吏上前禀报道:“大人,一应需用之物都已准备妥当,如今就在隔壁偏厅里放着,只是……”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音请示:“今儿是文会还是武会,还请老爷示下。”
焦顺先前在杂工所时,还不曾主持过什么外联会议,也是到了这司务厅之后才渐渐多了这方面的经验。
所谓的文会武会,指的是要不要在会议当中布置些小手段,惹得与会人士心烦意燥,以便更容易达到谈判目的。
这些手段大多因地因时制宜,譬如冷、热、闷、尘之类的。
“什么文会武会!”
焦顺板起脸来呵斥道:“一应供给都上足了,真要惹恼了五军都督府的人,给咱们演起全武行来,是你顶着还是我顶着?”
等那司库小吏诺诺而去,焦顺便转头问刘长有:“这厮是脑袋不灵光,还是想给本官使绊子?上手段都不看看对象是谁。”
不等正揣摩黑板上标题含义的刘长有回答,他又无所谓的摆手道:“算了,管他是怎么一回事,过两天找个由头发落了吧。”
刘长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这样的小人物也没必要辩什么忠奸,趁早打发了就是。
抛开这事儿不提,焦顺正要和刘长有讨论一下会议流程,以及自己下午要早退的事儿,不想外面又有小吏送了紧急公文来。
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大概,却原来是内务府发函要求工部提供战舰外观图纸,以便内府匠人在西苑跑马场附近,雕出十分之一大小的冰雕模型。
至于用途么……
貌似是要当做年节时燃放烟花的平台。
啧~
不用问,肯定又是皇帝的奇思妙想。
这位隆源帝大力发展工业的想法,的确很符合后人对明君的臆想。
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好大喜功的缺点。
譬如远征东南亚,帮茜香国夺回失地,却并没有趁机捞取什么实惠,只落了个女王倾慕的虚名就洋洋自得;再譬如命令各家外戚必须新盖华丽别院,才能恭迎嫔妃回家省亲;还有他不惜工本在宫内打造的实验室,只因七月里一场工伤事故,就就勒令内务府直接拆掉,择地重建。
相比之下,这次弄个铁甲舰冰雕放烟花,已经算是相当经济实惠了。
在上面圈了个‘已阅’,又盖好他焦畅卿的私印,焦顺便命人将这份公函转给军械司过目。
同时他特意交代道:“设计建造铁甲舰是部里一等一的大事,即便是外观也是机密,军械司若要出借图纸,手续一定要交接好,事后决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处置完了这事儿,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也终于到了。
兵部派来的代表也是个六品主事,五军都督府来的则是一位姓仇的轻车都尉,论爵是正三品,实际的职务却并没有说明,不过看谈吐就是个老于世故的。
等三方分宾主文武落座,焦顺作为会议主持,先是几句寒暄,随即指着身后遭众人瞩目的标题道:“诸位,今天咱们要磋商的是选任残障将士,作为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代表,入驻兵工厂的一应事宜。”
“此事朝廷已有定论,大方向上自没什么好置评的,不过具体细节,焦某这里还有一些小小的疑问。”
“这功绩与权利自不用多说,将士们为国尽忠落的一身伤残,自然有权享受朝廷的荣养,但他们来工部却不能只是为了养老,更不该只是为了养老。”
“焦主事。”
焦顺话音未落,那仇都尉便提出了异议:“这些有功的将士去工坊,是代表五军都督府和大夏百万官兵,严把军械的质量问题,你怎么能说是去养老的?”
“仇都尉。”
焦顺微微一笑:“这些低品军将对军械的熟悉程度,难道还能比得上专司此道的匠人、匠官不成?以焦某看来,真要想将此事落到实处,还应该扬长避短,发挥这些将士们的专长……”
“哈!”
那仇都尉嗤笑一声,不屑道:“真正要用这些兵器搏命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厮杀汉?堪不堪用自然我们说了才算!至于焦大人所谓的扬长避短——难道说焦大人还想让这些军官,在工厂里练兵不成?”
“是,也不是!”
焦顺说着,目光转向了对面的兵部主事:“五军都督府或许并不知情,但兵部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自从我大夏扬威域外,挫败了乌西人野心之后,来自欧罗巴乃至南洋各国的窥探就日盛一日。”
那兵部主事原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突然被焦顺点名问到,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点头符合:“确有此事,自今年以来,江浙两广云贵等地就频频奏报,说是有洋夷土著或明或暗的窥探军情。”
“不错!”
他刚说完,焦顺立刻接茬道:“因咱们的火枪力压乌西洋夷,各地兵工厂遭到的窥探,恐怕比沿海驻军只多不少,长此以往难免百密一疏。”
“偏军械司新立,正要赶制几件军国利器出来,若被洋夷提前侦知窃取,只怕……”
听完这番话,那仇都尉脸上先是浮起些亢奋之色,但随即却就又皱起了眉头。
焦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把兵工厂的安保职责,也一并交由军方代表兼任。
这对五军都督府而言,自然是更进一步扩充权利的好机会。
然则有利就有弊,揽下这桩差事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和风险,而又因为事涉军国利器,这事儿可比协查军械质量要麻烦多了。
工部看似抛出了香饵,实则大有甩锅之嫌。
就本心而言,仇都尉并不想掺和此事。
但想到来之前几位都督的嘱托,他又很难开口拒绝焦顺的提议,思量再三,只好试探道:“焦大人准备如何确保兵工厂的安全?是从军队里抽调人手,还是……”
果然上钩了!
焦顺眼前一亮,断然道:“以焦某的意思,不妨从工人当中选些年轻精干的,成立一支内部纠察队,平时由军方代表负责训练。”
仇都尉立刻追问:“如何统属?”
“双重统属。”
焦顺毫不迟疑:“平时仍归兵工厂统辖,若有泄密事件发生,则由军方代表临时接管,对泄密事件展开彻查。”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仇都尉满意。
在他看来,这所谓的临时统属权就如同鸡肋一般。
但五军都督府里那些如饥似渴的老货,却未必会这么看,即便只是名义上掌控一支武装力量,也足够他们自我满足了——反正就算真闹出什么军机外泄的事情,顶缸的也绝不会是那些老货。
而这位奴籍出身的焦主事,显然早已看穿了这一点。
看着正当中似笑非笑的焦顺,他无奈的苦笑道:“兹事体大,仇某要奏请上官定夺。”
“自该如此。”
焦顺不为己甚的点点头,从善如流的道:“那咱们就先议一议,先期要安置的人数,以及试行范围……”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将错就错
一上午扯皮扯的口干舌燥。
等带着会议纪要,向苏侍郎禀报完最新的进展,早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儿,再加上下午还与平儿有约,索性也就不在衙门吃了。
托词说是要巡视各处工程——京中凡宫室、官衙、义舍等处修缮翻盖,都由营缮清吏司承包、司务厅监理——焦顺便带着刘长有离了衙门。
在迎客来小酌了几杯,二人便各分东西。
刘长有作为司务厅代表,去各处工地巡查;焦顺则是就近去了清虚观淘货。
这也是老黄历了,自从去年初冬开始,每到月中焦顺总要抽空来清虚观转转,却又每每失望而归。
这回他原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竟就收到了一件神似的——他毕竟不曾亲见过史湘云的金麒麟,只是托李纨大致描画了一番,故此只能说是神似,具体如何还要再设法验证。
等带着那金麒麟出了清虚观,焦顺不由得心生恍惚。
原本日思夜盼也没个进展,不成想这一下子就双喜临门了!
不过史家毕竟是侯府,却怕未必肯答应这娥皇女英之事。
再说史湘云虽好,毕竟钗黛双收才是红楼顶配。
当然,能三收就更好了。
话说除了干爹之外,自己会不会还有个早夭的叔伯需要传宗接代?
……
就在‘蕉’顺满脑子欲壑难填得陇望蜀的同时。
王熙凤已然带着平儿,悄默声的赶到了省亲别院里。
跟着平儿七拐八绕,眼见前面群‘山’环伺当中露出半边凉亭,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孔雀翎的披风,没好气的抱怨道:“数九寒冬的,他不约在暖阁也还罢了,怎么偏选在这跑风漏气的山顶上?”
平儿目光止不住的山后瞟了瞟,心下明镜仿佛,嘴里却装模作样的解释着:“那些馆阁都上着锁呢,就有那没上锁的也都有人守着,奶奶不是交代说要避着人么?他选在这里也是应了您的意思。”
王熙凤不过随口抱怨两句,听平儿这般解释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吊梢柳叶眉皱的越发紧了。
眼见到了山下,平儿就止住了脚步,迎着王熙凤不解的目光道:“我先在下面守着,若有不相干的也好趁早打发了,免得冲撞了奶奶。”
王熙凤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嘴里却碎碎念道:“这在自己家里,倒像是做贼似的!”
说着,亦步亦趋的上了山顶,就觉四下里少了屏障,果然是寒风彻骨,于是她忙戴好兜帽揣起袖子,搂紧了怀里的手炉。
焦顺如今毕竟不是从前了,王熙凤来时就在路上盘算好了,等见着焦顺先打一打旧日主仆的感情牌,然后再旁敲侧击……
可被这山风一吹,心下突就委屈的不行。
但凡二爷能在仕途经济上有几分成就,不指着从这府里苛敛好处,自己又何至于要对旧日家奴低声下气。
再想到姑母之所以见疑,就是因为贾琏贪得无厌——贾琏虽然一直矢口否认,但王熙凤自认手腕高明,问题断不会出在自己身上,既不是她,自然只能是贾琏的锅。
且不提她在山上如何幽怨。
平儿守在下面,明说是怕外人冲撞了王熙凤,实则是托徐氏传话时心存避讳,刻意的语焉不详,担心焦顺会有所误会。
只是她左等右等,还没等到焦顺赴约,先就迎面来了个宝玉!
平儿心道不好,待要躲闪却早被贾宝玉远远望见。
“平儿姐姐、平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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