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就见他提着前襟大呼小叫的奔到近前,簪缨乱颤的笑道:“难得见姐姐来园子里,却怎么逛到了这处来了?”
旁人倒好打发,偏怎么被这牛皮糖黏上了?
平儿心下叫苦,嘴里不答反问:“宝三爷又是怎么逛到这处来的?”
“我刚去梨香院听她们练嗓子了。”
贾宝玉回头指着身后道:“因那几个小戏子不唱了,我就想去别处逛逛——姐姐是来做什么的?”
见他不依不饶再次追问,平儿只好随口敷衍道:“这不是家里太过素净,我听说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就想折两支回去妆点妆点……”
“这个好、这个好!”
话音未落,贾宝玉已经一挑三尺高,连声道:“林妹妹屋里也素的紧,况她怕冷见不得风,近来屋里憋闷的紧,正缺些花花草草点缀。”
说着,又朝西南方抬手一指:“要说这园子里的梅花,必是以栊翠庵为最,我领姐姐过去吧!”
不等平儿答话,他就侧着身子准备前面带路,见平儿没跟上来,更是连声的催促,丝毫不给平儿拒绝的机会。
平儿苦恼的咬着下唇,深悔自己找错了理由,若早说是来这园子里盘账的,宝玉只怕已经捂着耳朵转头逃了。
如今想要改口也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应道:“那就有劳三爷了。”
顿了顿,又扬声道:“咱们快去快回,等会儿我还有事要禀报奶奶呢。”
这话自是说给王熙凤听的。
王熙凤在山顶侧着耳朵,听宝玉满口显摆,说什么昨儿和皇帝一起设计烟花,自己还出主意让弄个冰船放在水上,届时天水冰船共一色,才不负这刹那芳华。
渐渐那声音就远了,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只好在心里又把贾琏埋怨了一百遍。
恰在这当口。
焦顺也鬼鬼祟祟寻到了山下,看看左右无人,他径直绕到山后摸到洞里,不成想却扑了个空。
挠头一琢磨登时恍然,这青天白日的,平儿自不好直奔主题。
遂蹑手蹑足的上到了山顶,过见那亭子里正侧坐着个妇人,于是想也不想上前就抱,嘴里笑道:“姐姐等久……”
不想那两只胳膊刚搭在肩膀上,正要往心口裹缠,那妇人就霍然回头,露出了兜帽下含俏带煞的瓜子脸。
王熙凤?!
焦顺一时间僵在当场,乍着两条膀子瘟鸡似的忘了收回来。
王熙凤对上他这副嘴脸也是一愣,随即警惕的倒退了两步,狐疑道:“顺哥儿,你、你这是想做什么?”
“咳……咳!”
焦顺这才尴尬收回爪子,清了清嗓子想要找个理由,可一时又实在没有合适的借口,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王熙凤脸上疑色愈发浓了,不着痕迹绕着焦顺挪了几步,先找好了夺路而逃的角度,这才开门见山的问:“太太这次撇下我,专门找你去给铺子估价,却是为了什么?”
她虽没什么长远智慧,眼巴前儿的算计却堪称人精。
心知这时候若硬要刨根问底,一旦逼急了焦顺,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
故此干脆按下不表,直接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等焦顺答了,她也好及早脱身。
至于方才那一幕……
等脱身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而焦顺见她主动岔开话题,心下也略略松了口气,一面想着到底该怎么遮掩过去,一面随口答道:“这事儿原不好乱说,但既是二奶奶问了,我也不好瞒着,婶……太太似是有意撮合我与薛姑娘,所以才特意让我参与此事。”
王熙凤闻言不由愕然,丹凤眼上下端详着焦顺,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虽然她也知道焦顺非是从前可比,却也没想到姑母竟会主动撮合他与宝钗!
不过转念一想,便又恍然大悟。
是了,这必是因为宝玉入了皇帝法眼,姑母嫌贫爱富瞧不上薛家,所以才找了焦顺滥竽充数。
又定了定神,王熙凤这才微微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依焦顺这话,她夫妻两个倒是杞人忧天了。
既得了这定心丸,又忌惮方才焦顺那番无礼举动,她便抿嘴笑道:“那我倒要预祝你心想事成了——天冷,我实在有些受不住,今儿且就这么散了吧。”
说着,迈步就要往山下走。
不想刚刚还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焦顺,这时突然闪身横臂拦住了去路,低吼了一声:“且慢!”
他一时想不出理由,又担心这么不明不白的放走王熙凤,会连累到平儿头上——方才那前倨后恭的态度,任谁事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是认错了人。
思来想去,索性将错就错学一学贾瑞!
那厮虽是个作死的反面典型,但对后人却也不无启迪——至少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王熙凤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会暗中筹谋报复,并不会撕破脸亮在明处。
而焦顺一怕她嚷出来,二怕会牵连到平儿。
至于暗地里的报复……
他又不是贾瑞那样的废柴,左右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当下一脸暧昧的本色演出道:“非是我唐突,琏二爷近来实在是不像话,家里的仆妇都不够他祸害的,连小厮也不肯放过,听说时常在外书房和小厮家丁们大被同眠……”
这些消息,自是从平儿嘴里听来的。
说话间,他两只贼眼睛直顺着王熙凤的领口往里滑,吞着唾沫继续道:“他这般污浊不堪,生生玷污了奶奶天仙也似的品貌,旁人不知如何,我瞧在眼里却是一百个心疼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捉王熙凤的柔荑。
王熙凤闪身避开,心下已是气急。
一是恼怒贾琏的腌臜事儿;二是愤恨焦顺竟敢对自己生出非分之想。
两厢一对比,后者反还强过前者。
毕竟贾琏的腌臜事儿她听多了,何况如今这年头,男男之事也算不得出奇。
反是这焦顺!
一个家生子出身的奴才秧子,竟也敢对旧主欲图不轨,甚至当面……
以奴欺主,当真是辱人太甚!
王熙凤直恨不能一头将他撞到山下去,当场摔个肝脑涂地!
可看焦顺那雄壮的身量,真要动起手来,她一个妇人家只怕是以卵击石,还是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想起贾瑞旧事,王熙凤强压住心下的羞愤,对着焦顺噗嗤一笑,掩嘴娇媚道:“都说你近来腰板子硬了,不想硬的不只是腰板——二爷那些事情,我也早恨的不行,有机会咱们倒不妨好生说道说道。”
见这凤辣子满脸的春情荡漾百媚俱生,好似巴不得与自己私相授受,焦顺不由暗赞这妇人果真好演技,怪不得把贾瑞哄的神魂颠倒枉送了性命。
同时,他又往前欺了欺,居高临下的盯着王熙凤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何不……”
“奶奶,顺哥儿可到了?”
正说着,山道上突然传来了平儿的声音。
王熙凤如蒙大赦,却装作惊慌的样子示意焦顺道:“千万别被她瞧出什么来,不然我可活不成了!”
说着,绕过焦顺往山下走去,半途竟还不忘回头抛了个媚眼。
焦顺虽然知道她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但细想那一颦一笑却又忍不住骨头发酥。
这女人……
当真是个天生的妖精!
第二百七十二章 熙凤起意托侄儿,贾蓉权衡卖婶婶
因见平儿手上捧着枝腊梅,焦顺从那假山上下来,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自顾自寻到了栊翠庵里。
先是选那骨朵茂密的折了好大一枝梅花,看看左右无人,又翻墙进去在佛堂前放肆的开闸放水,心道:大观园既成,那清高自傲的妙玉也该来了,自己这就算是提前送她一份见面礼,免得她这里少了人味儿。
做完腌臜事儿,他这才扛着红梅施施然打道回府。
他焦某人毕竟与贾瑞不同,便贪图王熙凤的美色,也不至彻底迷了心窍,落到便宜没占着反丢了卿卿性命的地步。
而王熙凤除了用美色诱惑,如今也没并没有什么能拿捏住他的地方——这府里毕竟是贾政夫妇做主,如今贾政指着焦顺在衙门里帮衬,王夫人也指着焦顺帮宝玉顶缸,自不会由着王熙凤胡来。
故此对于王熙凤的事后报复云云,焦顺压根没太往心里去。
等到了家中,就见玉钏和晴雯两个正在院子里,冷着脸各扫堂屋和东厢门前的落叶。
前阵子因司棋强势,玉钏原想着和晴雯重修旧好结盟自保。
可晴雯一来对焦顺无欲无求,二来又听说金钏上窜下跳,誓要补自己在宝玉身边的缺,难免有些恨屋及乌。
故此非但不接玉钏的橄榄枝,反趁机对其冷嘲热讽了一番,双方直闹的势如水火形同陌路。
“爷回来啦!”
眼见焦顺从外面回来,玉钏忙撇下扫帚,擦着手满面堆笑的将焦顺迎进了东厢,临进门,还挑衅的回头瞪了晴雯一眼,不想晴雯却早折回了堂屋里。
“呸~”
玉钏不由骂道:“这装腔作势的骚蹄子!”
又暗想着,等自家姐姐顶了缺,有你这小蹄子哭的时候!
而焦顺原想借花献佛,谁想里外转了一圈,却不见邢岫烟的踪影,甚至连司棋和香菱都不在家中。
“爷不用找了。”
玉钏倒了杯茶,笑道:“姨娘一早约了林姑娘,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焦顺这才恍然,心知邢岫烟必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去怂恿林黛玉筹建诗社了。
当下好生没趣的把梅花交由玉钏处置,又取出那新得的金麒麟把玩。
原本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趁着王夫人这股春风,聘娶薛宝钗做为妻。
可偏偏这节骨眼上就得了金麒麟……
以史湘云侯府千金的身份,无疑更难接受兼祧,先钗后云多半不成。
可要先走史湘云线,又怕错过了宝钗。
正左右为难,忽觉身前香风扑面,抬头却是邢岫烟三人回来了。
邢岫烟先上前施了一礼,又解了披风让司棋收起来,这才好奇道:“世人多好龙凤,爷为何独爱这麒麟?书房里当镇纸的就有两个,柜子里还收着好些。”
这一年多雷打不动,每月必要去清虚观走一遭,焦顺总不好一直光看不买,偶尔也便选那卖相好价钱实惠的收了,前前后后也攒了七八个,故此邢岫烟才有此问。
焦顺不好直抒胸臆,便推说是喜欢麒麟威武又是瑞兽,两三句略过这话不提,装作好奇的打探道:“听说你一早就去找林姑娘了,逗留到这时候才回来,想必是已有所得了吧?”
“起诗社,林姑娘自是赞成的。”
见焦顺懒洋洋的翘起腿来,邢岫烟一面上前替他脱去靴子,用毯子裹住双足,一面答道:“不过我们商量了一下,如今荣国府上下都在筹备娘娘省亲的事儿,这时候挑头立社,倒显得姑娘们不合群了,所以打算等到娘娘省亲之后再说。”
说着,又拿起了美人锤。
焦顺却闭着眼睛,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邢岫烟轻轻挣了挣,见挣不脱,只好把美人锤又递给了司棋。
司棋便也顺势坐到了榻上,将焦顺两只大脚扳到自己腿上,从两侧开始捶打。
焦顺哼哼着侧卷了身子,水濑似的环住邢岫烟后臀,两只手待要顺势从腰身往上搜敛,却被邢岫烟死死压住,连声讨饶:“爷,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外间……”
见她羞急,焦顺也不好强来,便又翘着脚去撩拨司棋,结果被司棋暗中狠捶了两下,直疼的龇牙咧嘴,这才暂时老实了。
遂正经道:“这是你提出来的吧?林姑娘那性子,可未必理会这些有的没的——往后有什么跟爷直说就是了,难道爷还怕在你面前丢了面子不成?”
“我也是见了林妹妹,才突然想起来的。”
邢岫烟笑道:“再说爷在衙门里多少军国大事惦记着,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本就该我们挂心才对。”
听焦顺哼哼着回了个鼻音,她便岔开话题禀起了家务事。
徐氏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新宅子上,来旺则是一心扑在衙门里,家里上上下下都是邢岫烟在打理,连各处迎来送往也都是她掌着。
也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能处置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除了晴雯和玉钏之间的明争暗斗无力平息,连司棋的暴脾气都被邢岫烟压制了下去——当然,焦顺也帮着狠狠压了司棋几回,消解了火气,发掘了水性。
听她轻声软语的禀事,焦顺心下越发的满意,家中果然就得有这么个识大体的镇着。
恰好尤氏刚有了身孕,暂时不能开门迎客,索性就独宠她一段时日好了。
想是这么想。
第二天傍晚刚从衙门回来,却突然得了贾蓉的帖子,邀焦顺过府饮宴。
尤氏现下肯定是不能行房的,那就是李纨和邢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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