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胖尼姑的声音里透着慌张与急切:“那乐善好施的焦大爷方才要走,我们好容易才劝住了!师姐还是快请主持出面吧,若不然……”
静仪打断了她,呵斥道:“若不然怎得?这庙里是你们做主,还是主持做主?!”
胖尼姑又道:“自是主持做主!可主持能接掌牟尼院,全赖那焦大爷慷慨解囊,如今却怎好冷落了人家?”
虽然这庙里的精兵强将,都被老主持给带走了,留下的不是好吃懒做,就是愚钝蠢笨智之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人能看穿妙玉入主牟尼院的真相,毕竟把外室养在寺庙道观里的事情古已有之,什么武则天杨贵妃的且不论,就算当下,亦不乏专司肉身布施的尼姑、女冠!
尤其在看出新主持对斋会颇为排斥之后,众人更是把所有的期许,都放在了新主持背后的大金主身上。
谁知道大金主登门,妙玉却竟闭门不见!
这可把众尼姑给急坏了,若庙里真就断了进项,她们这些人可如何是好?
经也诵不全、账也不会管、又不能解签算卦,又不能化缘募捐,想去别处挂单压根不会有人要。
至于还俗,嫁人年纪太大、耕田又嫌太累、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也就只有在这庙里才能存身立命。
故此眼见焦顺要走,为首的胖瘦尼姑一声招呼,七八个光头妇人齐上阵,愣是把他给拦下了。
而这两个胖瘦尼姑,则是急忙跑来禅房说项。
静仪听她们话里话外,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心下慌乱,脸上却越发冷了,叉腰呵斥道:“什么慷慨解囊不慷慨解囊的?!那是因为主持不愿沾染铜臭,所以才托了焦大爷代为出面,你们道听途说的……”
“静仪!”
这时门内忽然传出妙玉的声音,静仪忙停下嘴侧头去听,就听妙玉又颤声道:“让、让他再等一等。”
静仪震惊的张开了嘴,又忙抬手捂住,转过头冲那胖瘦尼姑呵斥道:“主持说的话,你们难道没听到?还不快去禀给焦大爷听!”
胖瘦尼姑得了准信儿,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静仪在门外楞了一会儿神儿,下意识想要推门进禅房,却发现房门早已经反锁了。
她心下愈发明了,于是又在门外发起呆来。
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才见妙玉推门走了出来,木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招呼道:“走吧,去大雄宝殿。”
说着,径自从静仪身旁掠过。
静仪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一路之上,妙玉虽竭力装出淡然自若的样子,可越是接近大雄宝殿,脚下的步子就越是沉重,似乎身上非只是换了身小衣,而是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知道看到门前围着的尼姑们,妙玉这才咬牙昂扬起来,快步上前冷声道:“都围在此地作什么?还不快散了!”
众尼姑见她终于来了,无不是心中暗喜,故此也无人计较她的态度如何,转眼间就散了个干净。
去了这‘人墙’,殿内那魁梧的身形立刻映入眼帘,恍似大山一般,瞬间又压垮了妙玉的脊梁。
她用前所未有的沉重步子,一步缓似一步,足又用了半炷香的功夫,才走近了殿内。
然后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静仪。
静仪立刻心领神会的关闭了殿门。
此后静仪就在门前发起呆来,直到殿内突然爆出两声羞涩慌急的惊呼,她才恍似被烫着了一般,飞快的远离了殿门。
只是人虽离得远了,心却反倒飞进了里边儿,满脑子都是那些小衣与自家小姐结合在一起的景象——因不知妙玉具体穿的那一件,还走马灯似的轮换。
这时忽就见刚才散去的尼姑们,又欢天喜地跑了回来。
静仪吓了一跳,忙把脑中的‘奇迹暖暖’屏蔽了,厉声呵斥道:“你们又来做什么?!难道连主持的话也不听了?!”
“师姐莫恼!”
见她声色俱厉,再看看那紧闭的殿门,最机灵的胖尼姑便知道打搅了主持的好事,于是忙解释道:“是外面送了一车粳米一车白面,还有无数油盐佐料和香烛灯油来,故此我们才赶紧来请主……请师姐出面交接点算一下。”
“粳米白面?”
静仪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哪来的这些东西?”
“自然是……”
胖尼姑的目光往殿内瞟了瞟,旋即忙又收回来,佯装老实的道:“自然是焦大爷布施的,听送货的车夫说,东西早在外面备着了,焦大爷吩咐,等两刻钟他若还不出去,就把东西送进庙里来。”
静仪这才恍然,也面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眼殿内,然后断然吩咐道:“你们自去清点一下数目就好。”
她现下哪里走的开?
不过紧跟着又补了句:“等过会儿……等明儿一早我问过焦大爷,自会去找你们核对!”
她原想说过会儿问明焦顺,但转念一想,上回就折腾了好半天,于是忙又推到了第二天。
众尼姑七嘴八舌应了,又都兴高采烈的去外面交接,眼瞧那一袋袋大米白面,香烛灯油从车上往下搬,众尼姑欢喜的跟过年一样。
她们原本都是打杂混日子的,平日里填饱肚子倒不难,可想要天天吃这精米白面,却是痴心妄想。
如今压在头上的主持亲信都已经走了,偏又得了这许多的布施,往后自然是人人有份!
瘦尼姑激动的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原以为换了新主持,每月的斋会办不下去,咱们就要苦一阵子了,谁成想、谁成想……”
“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胖尼姑则是得意洋洋:“你们想啊,能包下一座庙当那什么的,还能是缺钱的主儿?新主持这一来,往后咱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有人接茬道:“可不是,这新主持比老主持还厉害!”
“那是!”
又有人笑道:“老主持只靠一张嘴,咱们新主持的本事可就多了,浑身上下只怕……”
“胡说什么!”
胖尼姑上前搡了她一把,肃然道:“你是活腻了不成?这些事情怎敢浑说!”
说着,环视了一下周遭:“往后谁要是敢往外传闲话,被赶走了倒好说,若让那焦大爷知道了……哼!”
众人都是噤若寒蝉。
胖尼姑这才满意,下意识回头望向殿内,心下只盼着主持在殿内敞开了‘布施’,也好哄的焦大爷在外面多布施些……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返回头再说那赵姨娘。
她兴冲冲出了秋爽斋,就想去寻彩霞分说,好伺机拉其下水。
谁成想到了清堂茅舍里却扑了个空,问起留守的丫鬟才知道是被老太太叫去,陪那刘姥姥一起坐船逛园子去了。
这要在岸上,她还能找个理由寻过去,如今既在船上,便束手无策了。
再折回秋爽斋时,却连探春也被叫走了。
赵姨娘只得闷闷不乐回到前院,坐在屋里边有一搭无一搭的缝鞋样子,边盘算着该如何说服彩霞。
她方才兴冲冲的一时倒没想这么多,如今细细想来,却倒有些麻烦。
彩霞如今一门心思都在环哥儿身上,自己骤然把她推给焦顺,只怕她未必能转过弯来。
再说了……
这事儿自己是擅自做主。
那焦顺屋里莺莺燕燕也不在少数,不说邢岫烟这个姨娘,就晴雯、香菱哪一个不比彩霞生的好?
便司棋、红玉、玉钏也都各具风流。
外面还有自家母女,以及那尚未确定身份,但多半就是王夫人的放荡妇人……
只怕他未必肯在彩霞身上花太多心思。
若最后闹出什么因爱生恨的事情来,岂不比现今的局面还要棘手?
就这么思前想后,也没琢磨出个破局之道。
眼见到了傍晚时分,赵姨娘正琢磨着,不如干脆再去女儿那边儿讨个主意,忽就见贾环噘着嘴挑帘子从外面进来。
她本就有些烦躁,再见了贾环这副样子,便骂道:“没用的东西!瞧你这样子,莫不是又让先生打手板了?!”
“没有!”
贾环梗着脖子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直眉楞眼的道:“我想要一副三国杀的牌戏,你快差人找焦家讨去!”
这三国杀虽是从荣国府传出去的,真正流行开来却是因为冯紫英、卫若兰等人的极力推崇,故此直到最近才出口转内销,流传到了贾家的旁支远亲当中。
今儿有人带了一副纸做的去族学里耍,贾环因在宝玉那里见过,便胡吹了几句大气。
谁想玩起来反倒连输了几次。
他一时恼羞成怒,就撕烂了两张纸牌。
对方因碍于他的身份没敢动手,只轻轻埋怨了两句,不想贾环反倒嫌弃人家这牌不正宗。
再后来两下里一说一挤兑的,他便声称要把‘家里闲置的珍品’拿来,好让众人开一开眼。
“什么牌戏?”
而听他这一说,赵姨娘愈发的恼了,当下指着贾环的鼻子骂道:“就知道耍那没用的,老爷让你去学堂里,难道是去学这些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贾环双手撑着床沿,把身子往里缩了缩,避开母亲的指指点点,这才撇嘴道:“宝玉还不是整天玩这个,怎也不见你说他去!”
“你跟他比?!”
赵姨娘一跳三尺高:“你亲姐姐难道也在宫里做贵妃不成?!还是说你有个当太尉的舅舅?!”
贾环早听腻了这些,索性一骨碌滚下了床,赌气道:“不就是副牌戏罢了,姨娘不管,我自去焦家讨要,我晾他也不敢不给。”
说着,闷头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
赵姨娘一把扯住他的耳朵,厉声质问道:“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晾他也不敢不给?难道你还敢威胁人家不成?!”
“有什么不敢的?”
贾环耳朵吃痛,疼的龇牙咧嘴,口中却依旧胡吹大气:“那焦顺原是咱们家的奴才,后来能做官儿,也是偷了东府的爵位,又靠大姐姐说项才……”
“住嘴!”
啪~
赵姨娘听到半截,气的一巴掌抽在儿子脸上,怒道:“是谁告诉你这些混账话的?!”
贾环没想到母亲突然下了狠手,捂着脸愣了一会儿,才哇的哭出声来,顺势直接往地上一趟,边倒壳忘八似的四脚乱踢,边撒泼哭喊个不停。
“你哭、你只管哭个够!你哭我就不打你了?!”
赵姨娘叉着腰喘着气四下里一踅摸,立刻快步走到窗户底下,从花屏了扯出了鸡毛掸子,先狠抽了那独座两下做足了声势,这才张牙舞爪的向贾环扑去。
贾环偷眼瞧见,吓的三魂七魄都丢了,忙一骨碌爬起来,手足并用的爬上了床,又打着滚儿滚到了最里头,翘着脚连声讨饶道:“我说、我说就是了!这些话都是从族学里听来的,连司塾【贾代儒】都这么说!”
赵姨娘听了直恨得咬牙切齿,骂道:“那没卵用的老酸丁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他分明是嫉妒人家焦大爷官运亨通,所以才腆着脸充大半蒜!你叫他去焦大爷眼巴前儿说这话试试?看不吓破他的狗胆!”
“还有你那些什么同窗,真要见了焦大爷,还不定怎么给人家溜须舔腚呢!”
说着,又狠啐了一口:“呸~就怕舔都舔不上热乎的!”
贾环听的将信将疑,挠头道:“他要是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会三番五次的送东西巴结我?咱们府里但凡上台面的奴才,平时可都不拿我当一回事”
“那是、那是……”
赵姨娘一时不知该如何以对,焦顺肯厚待贾环,当然是因为自己和三丫头的缘故,但这种事又怎好直言相告?
而贾环见母亲僵在那里,却渐渐露出了怀疑之色,撇着嘴不服不忿的,显然把母亲方才的话当成了虚言恫吓。
赵姨娘当下气急,一把将鸡毛掸子砸在床上,恼道:“人家对你好,难道还错了不成?!我实话告诉你,前阵子老爷因嫉妒他官位比自己高,想把他从这府里轰出去,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办到——你难道还能盖的过老爷不成?!”
贾环明显被这话镇住了,但也更疑惑了:“那他为何对我……”
“下流没脸的贱骨头!”
赵姨娘半是心虚半是恼怒的抢白道:“人家瞧不起,你不问为什么,人家瞧得起你,你倒要刨根问底儿了?!是不是非得拿窝心脚踹你,你才觉得人家有本事?!”
说着,撩起裙子来,作势就要上床去踹贾环。
贾环这才急忙认了怂,但眉眼间依旧存了疑惑。
“唉~”
赵姨娘见状,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丢了,正色道:“难得他亲近你,偏你又不是读书的材料——我近来和你姐姐盘算着,还不让你如学那后廊上的贾芸,也在他手底下讨个官儿做做。”
见贾环似有些不情不愿,又瞪眼道:“你瞧你们族学里有哪个敢小觑贾芸的?一个个还不都是羡慕嫉妒的不行!等往后焦大爷真要是封侯拜相了,你少不得也能做个员外郎当当!”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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