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王夫人有些迟疑,这样的事情贾政多半不会拒绝,但她却实在不想去求贾政。
犹豫片刻,忽然心生一计,遂道:“也未必一定要是长辈出面,寻个稳重有身份的就好。”
薛姨妈闻弦知意,立刻明白她说的焦顺。
再往细里一想,虽则眼下两人还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但一吻定情后,焦顺暗里也算是薛蟠的长辈了。
想着想着,面上就有些发烫,也更不好意思挑破这个‘谜底’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熙凤突然插嘴道:“太太说的是顺哥儿吧?要我说倒也合适,如今他声势正盛,又颇得万岁爷青睐赏识,夏家上赶着结交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挑理?”
薛蟠听说是要托请焦顺,自也是双手赞成,又咧嘴道:“自从搬过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焦大哥,正好拉他趁机聚一聚。”
王夫人见自己引狼入室的计划,被外甥抢先应下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主动揽下延请焦顺的差事,表示等回去就跟焦顺商量这事儿。
这件事定下之后,王夫人看了眼林黛玉,主动起身道:“既来了你们家,总也要去探望一下亲家——宝琴,带我们去你母亲院里瞧瞧。”
因她认下宝琴做干女儿,与薛二太太自然也就成了干亲。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薛姨妈也忙亲身,准备陪着姐姐去探望弟妹。
这时宝钗突然开口道:“妈妈,您先留一下,我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薛姨妈不明就里,王夫人却是摆手道:“有琴丫头领路就够了,也用不着兴师动众的。”
说罢,便带着王熙凤和林黛玉,随着宝琴出了客厅。
薛姨妈将她们送到门外,转回头纳闷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偏这时候要找我商量?”
“妈妈方才难道没瞧出来?”
薛宝钗正色道:“方才姨母和凤姐姐之间颇有些不对,自打进门两人就没说过话,连眼神都互相避着对方。”
“嘶~”
薛姨妈倒吸了一口凉气,蹙眉道:“你一说,倒确实有些不大对劲儿,凤丫头也太安静了些。”
顿了顿,又道:“等一会儿你姨妈回来,我找机会私下里问一问吧。”
“如此最好不过。”
薛宝钗其实心下已然有些猜测,若不然,她也不会等薛姨妈出手,而是暗里找王熙凤旁敲侧击了。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往后与王熙凤之间,怕是就难相处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薛宝钗原本都已经准备好要迎接王熙凤的排斥了,谁成想等到王夫人和王熙凤从二房那边儿回来——林黛玉留在那边儿——王熙凤却是主动找上了她,一会儿询问搬过来之后,宝钗都在家做些什么;一会儿又央她带着自己游览薛家老宅。
那态度,非但没有半点生分,反倒愈发的热情起来。
这一度让薛宝钗以为自己猜错了。
但抽空找母亲一核实,却非但和自己先前预料的一样,其过程、其程度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薛宝钗疑惑的同时,也不由暗生警惕之心。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熙凤这却是更进一步。
而另一头。
王夫人借着薛姨妈询问缘由的当口,先把前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旋即正准备和妹妹商量一下,等焦顺登门时,自己该如何掩护这一对儿奸夫Y妇。
不想薛姨妈却抢先劝道:“她纵有些不是,好歹忙前忙后的这么多年,姐姐也不该惩罚太过,好歹给她留些颜面才是。”
王夫人险些忍不住要翻白眼,她原以为自家这妹妹都要红杏出墙了,心思多少也该有些变化,谁知还是这般傻白甜——自己处心积虑消减王熙凤的权利,还不都是为了宝钗嫁过去之后,能尽快掌握实权?
但她也知道,以薛姨妈天真善良的性子,若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宝钗,只怕更会纠结难安。
于是压根也不点破,只敷衍道:“下面群情激奋,况她又病了,我让三丫头暂代她主持家务,也是为了她好——不说这些,等顺哥儿上门,你打算如何安排?”
“这……我……”
薛姨妈登时又霞飞双颊,再顾不得深究王熙凤的事儿。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王夫人见状没好气的搡了她一把,催促道:“有什么好法子引开孩子们,你赶紧说出来就是——若没有,就听我的!”
……
姐妹两个如何密谋且先不提。
却说焦顺这日下午回到荣国府里,就听说王夫人、王熙凤、林黛玉三人去了薛家,且还准备在薛家留宿一日,心下便不由暗暗期待起来。
昨儿从蓼汀花溆离开时,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王熙凤的不甘?
因此早就已经断定,这凤辣子必然还有后手。
而既然这凤辣子的思路,都已经朝着拉郎配的方向跑了,那她的后手会是什么,自然也不难猜。
但猜到归猜到,焦顺却绝不会透露半点出来。
怎么说呢,以薛宝钗性格以及眼下的形势推论,如果是自己对她下手,成功几率低就不说了,即便侥幸成功了,事后也难免会有反噬。
但若自己也是被害人呢?
比方说自己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王熙凤下了药,导致酒后乱性什么的,薛宝钗要报复也不该直接冲着自己来吧?
所以他蕉太狼眼下要做的就是不主动、不拆穿、不拒绝,静静的听凭‘凤引’。
第五百六十五章 交心、报社
却说薛姨妈不明就里,晚间还特意去宽慰了王熙凤一番,闹的王熙凤甚至都有些动摇了。
不过她素是个心狠的,又憋了一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头儿,这些许动摇也就是转瞬间便被她抛在了脑后,转而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利用这次焦顺送对月贴的机会。
另一边。
因日间人多眼杂,各花心事的林黛玉和薛宝琴,也只叙了些别来之情,直到入夜后,二女联床夜话,这才打开了心扉互诉衷肠。
首先开口的薛宝琴,她侧躺在里面枕着手肘,边把玩林黛玉西米乌黑的长发,边认真道:“若早知道这是邢姐姐给姐姐留的后路,我说什么也不会……好在现在悔之也不晚。”
“别这么说。”
林黛玉仰躺着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若有心接受这条后路,又怎会主动推给妹妹?只是当时也不曾多想,近来每每见了湘云,就觉得心头发虚,好像是偷拿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薛宝琴嘻嘻一笑,旋即又正色道:“不过姐姐也别太在意,说穿了是焦家本就有意,即便是没有咱们,往后也还有张家女、李家女来做这兼祧娘子。”
顿了顿,又道:“说句不中听的,我好歹还有母亲哥哥可以依凭,姐姐又能靠谁?便老太太心里,只怕也还是念着自家嫡出的儿孙多一些,这条路或许不是最好归宿,却也总强过盲婚哑嫁任人摆布。”
其实要换一个人,宝琴也未必会这么坚决的退让,但林黛玉的脾气秉性和身子骨,倘若是嫁给一个不知体恤的鲁男子,恐怕境遇比之贾迎春也强不到哪儿去。
故此,她要让出的不仅是一桩姻缘,更是为了林黛玉的身家性命考量。
“唉~”
林黛玉幽幽一叹,转身与宝琴灿若星辰的眸子四目相对,无奈道:“今儿在马车上,二舅母主动提起我的婚事,瞧那意思,只怕宝姐姐还没过门,就该张罗着把我嫁出去了——那时节湘云也才过门不久,便焦家再怎么心急,也不可能这么快提起兼祧的事儿。”
说着,她拉过宝琴的柔荑道:“所以这条路原就轮不到我,你也无需顾忌什么,只消日后到了焦家,与你湘云姐姐好生相处就是。”
“怎么会?!”
薛宝琴不自觉蹙起眉头,喃喃道:“干妈也太着急了,姐姐明年及笄,后年再出嫁才是时下常例,却怎么……”
她反手攥紧了林黛玉的手,正色道:“若不然,干脆把这事儿挑明了——干妈应该也不在乎姐姐嫁去何处,只消焦大哥提前打下埋伏……”
“这怎么成!”
不等她说完,林黛玉便断然拒绝:“若是能挑明的事儿,我早找云丫头赔不是了——就算云丫头自己没意见,史家却也是有头有脸的,若知道焦家一开始就打着兼祧的心思,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来。”
顿了顿,又道:“且这本是邢姐姐出于好意,才提前透露给我的,咱们若把事情揭破,岂不害她难做?”
“这……”
薛宝琴一时语塞。
林黛玉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郑重道:“你既对焦大哥有意,便塌下心来等着兼祧就是,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老太太在上面盯着,也没准儿我就能得着一桩好姻缘呢!”
说是这么说,但薛宝琴如何能塌下心来?
尤其是在确认王夫人一门心思,想要将林黛玉打发出去的情况之下。
可除了说动焦家提前下定的法子,她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思来想去,遂决定等焦顺过几天帮堂哥下对月贴的时候,将自己的决意和林黛玉眼下的处境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且看他有什么定夺。
……
与此同时。
被几个妇人各自‘念叨’的焦某人,此时却是轻车简从出了荣国府后门,趁着夜色来到了工学左近的一间店铺门前。
这是一栋临街带后院的两层小楼,里里外外显然是最近刚刚翻新过,门楣上连牌匾都没有,如今一楼灯火通明,二楼却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亮。
门前的气死风灯下,早候着十几个人,都是工盟里相对出挑的人物,为首的正是会长董恂,以及虽然没有正式入会,却受到众人推崇的陈万三、李庆二人。
眼见栓柱在车后摆下台阶,董恂和李庆忙快步上前,恭谨的扶着焦顺下了车,身后众人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喊着‘恩师’、‘大人’。
焦顺先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门楣,然后才笑问:“不是说牌匾已经做好了吗?这明儿都要开业了,怎么还没挂上去?”
这里正是工盟刚刚建立的报社,原计划其实是这月初一就挂牌的,无奈董恂被焦顺安排去工部,提前接受底层官吏的培训。
这一来,他对工盟报社这边儿难免就有管不到位的地方,所以一直延迟到了初三,至于正式刊印报纸,那还要等到初五才成。
而所谓挂牌,其实往往都要提前挂上去,再用绸缎等物遮住,等到正日子直接扯下红绸就算是挂牌仪式了——这主要是担心其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闹出笑话,再耽搁了良辰吉日。
此时听焦顺问起为何没有提前悬挂,董恂连忙道:“因听说恩师明日不克分身,我们商量着索性今儿今晚上先搞个挂牌仪式……”
“这哪有晚上挂牌的?”
焦顺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边往里面走边道:“你们弄你们的,别因为我坏了规矩体统。”
路过站在人堆里的陈万三身前时,他特意停下脚步,笑道:“闯大理寺时你冲在前头,这时候怎么倒缩在后面了?”
陈万三挠着头一脸窘迫的憨笑,因不曾穿纠察队的队服,他周身简单朴素,与身边花团锦簇的众人相比,显得颇有些含酸。
但此刻众人却都忍不住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心道恩师最倚重的果然还是他,连董会长都差了一头。
焦顺调侃了两句,领着众人进到店里,见装潢一新的大厅里,已经摆开了两桌席面,而在正北墙根地下,则横放着一块烫金的牌匾,上写‘大公报’三字。
这自然是焦顺给起的名儿,虽然是抄袭的,但也呼应了当初工盟游行时,打出的‘天下为公’旗号。
眼见焦顺瞩目北墙,董恂忙又趁机道:“恩师,别家报社墙上或悬至圣先师的画像,或是绘有孔门七十二贤,但咱们大公报该如何,却一直也没个定论,有人说既是贩卖文字,照旧供奉孔圣人就好,也有人想弄些能代表咱们自己的东西上去,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
焦顺心知这是到了领导题字的环节,他也懒得想什么花活儿,干脆再次发挥了文抄公特技,指着北墙道:“也没必要弄那么些花活儿,你让人弄两柄镰刀斧头,交叉挂在墙上就是。”
董恂闻言一愣,有些不解道:“敢问恩师,这镰刀斧头是何寓意?”
“都道士农工商。”
焦顺随口胡扯道:“咱们大公报与士商无关,主要代表的是普天之下工农的利益,这镰刀斧头寓意的就是工农联合。”
董恂恍然,忙带着众人纷纷奉上马屁,但其实不少人心下都觉得这话不通,甚至还有人瞧不上乡下泥腿子,心道工农工农,工在前、农在后,到底还是有个高下之分的。
焦顺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懒得去管,鄙视链这玩意儿从古延续至今,哪怕再过成千上万年,只怕也未必会消失。
他主动坐到主位上,又招呼着众人落座之后,这才叹道:“我原定明儿请半天假过来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儿下午尚书大人喊我过去,说是礼部四方馆差人有蛮子请愿,希望能分一些名额给留学生。”
这留学生一词早在唐朝便有,原意是称呼那些跟随遣唐使来到中国,又没跟着回去,而是选择留在中国学习的人。
时下虽然生僻些,但还是有不少人听懂了,当下就有人不满道:“礼部怎么回事?咱们工学里教的东西,可是包括铸造枪炮的的,弄一堆蛮子进来算什么事儿?”
“是啊,这些蛮子净想着美事儿,他们怎么不让咱们派人,去学他们的铁甲舰怎么造呢?!”
“也不用学,咱们早晚都能造出来,而且肯定比洋夷们造的还好!”
众人乱糟糟的吵成一团。
盖因他们就是工学第一批受益人,也很可能是收益最多的一批人,心下自然都以工学为荣,又怎能容得下蛮夷染指心中的圣地?
焦顺等他们宣泄了一阵子情绪,这才轻咳一声使得全场肃静。
“唉~”
他又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礼部无礼的事情,我素日里见的多了——不过这回之所以铺排到我头上,主要是挑头的是一群身毒人。”
“身毒人?”
因不是自己的主场,李庆除了一开始高调之外,一直在和陈万三窃窃私语,此时听到身毒人,才忍不住开口道:“那不是前两年跟着乌西国,跟咱们打仗的蛮子么?他们怎么好意思跑来学咱们的手艺?”
“该不会是想替乌西国刺探军机吧?”
“我看还是赶紧让顺天府把人抓起来审问审问的好!”
“不如交给咱们纠察队,咱们纠察队不就专管着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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