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皇后却也没有多做解释的心思,若是贤德妃贾元春没有受牵连,到还能与她商量一二,但这吴贵妃仅只是母凭子贵,单论心眼只怕还未必及得上有容乃大的容妃。
当下喊来心腹宫女,让领着容妃和皇子就近找个房间歇息。
殿内殿外的嫔妃们,也都排定好次序轮替着回去休息。
等一切铺排好了,皇后坐到床前,先是伸手轻抚皇帝半边平静半边略显狰狞的面庞,继而将皇帝如鸡爪一般的右手捧在掌心,眼中不自觉的蓄满了眼泪。
也不知是感觉到了皇后的掌心的热度,还是被滴落的泪水打动,皇帝紧闭的双唇忽然缓缓张开,吐出了两个含糊的音符。
“皇上?!”
皇后娇躯一颤,大喜之余又怕是自己看错听错,忙把探着身子侧头把耳朵贴到了皇帝嘴旁,激动地道:“皇上,您想说什么?”
又隔了好一会儿,隆源帝再次突出两个含糊的音节。
饶是皇后凑的足够近,也还是没能听的太清楚,只能连蒙带猜道:“亲征?勤政?还是……亲政?”
难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让繇哥儿【皇子】亲政?
皇后正疑惑间,隆源帝再次重复了那两个音节,这次皇后终于听清楚了,原来皇帝心心念念的是‘新政’二字。
眼见丈夫落到如此境地,竟还不忘了推行新政的志向,皇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同时扬声大喊道:“太医、快传太医,陛下开口了、陛下开口了!”
……
话分两头。
却说那夏守忠从乾清宫回到仁寿宫中,将皇后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太上皇听完不由摇头道:“都说我这儿媳性子软,如今看来实是个绵里藏针的。”
说着,又摆手道:“罢罢罢,她既有这般态度,寡人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且由她去吧。”
夏守忠躬身应了,便徐徐退出殿外。
太上皇轻叹一声,又吩咐道:“老三,你继续念往下念吧。”
“是。”
旁边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答应一声,便展开手中的奏折,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不过他只念了几句,太上皇便摇头道:“怎么又是弹劾那焦顺的?哎,这成天和臣子们打擂台,也难怪皇儿他整日里头痛。”
那中年人闻言忙道:“皇上雄才大略远见卓识,胸襟气度非常人能比,于朝政上难免有乾纲独断之处,也怪这些文臣们不知体恤圣意,一味攻讦新政……”
“新政、新政,历朝历代的新政有几个成事的?何况是这般急于求成?”太上皇却截住了他的话茬,抱怨道:“再说论革新制度,千古以来有几个能比的过本朝太祖?可咱们家毕竟是世宗一系!”
那中年人闻言,面色变了几变,就势忙改了口风:“还是皇兄您烛照万里,新政确实不好操之过急,若能任用德高望重的大臣,徐徐图之,也或许不会引发这么多的非议。”
这话明显对了太上皇的胃口。
太上皇当初是因眼疾而被迫退位的,在他心中自己留下的自然是大夏盛世,偏皇帝一上台就极力推行改革,又将西夷侵扰海疆定义为积弊遗祸。
那他太上皇的文治武功又从何体现?!
故此虽然一直未曾干预,但太上皇心下对于新政其实是颇有微词的。
而那中年人试探出太上皇的态度之后,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夹带些私货,忽就见夏守忠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拱手托举着一份奏折道:“禀太上皇,查问荣国府的奏报呈上来了。”
太上皇闻言,冲着声音来源一挥手:“交予忠顺王便是。”
却原来那读奏折的,正是太上皇的亲弟忠顺王。
太上皇毕竟好几年未曾理政,况如今宫中尚在封锁消息,也不便请大臣从旁协助,思来想去,便把自家这唯一的兄弟召入宫中,想着即便忠顺王拿不了什么主意,好歹也能通过他了解一些情况。
忠顺王结果镇抚司的奏报不敢怠慢,忙展开来先看了两页,待看到焦顺坚持进入荣国府迎亲,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脸上不自觉显出冷笑来。
虽然后来为了和南安王争锋,他不得不放低姿态拉拢焦某人,但一贯爱记仇的忠顺王可没忘记,当初自己试图插手轮胎生意时,焦顺面对王府长史是何等的不留情面。
以前有皇帝宠着焦顺,忠顺王也无计可施。
但现如今……
这不正是有怨报怨的好机会嘛?!
当下忠顺王朗声将这一段读给了太上皇听,又刻意道:“这焦顺也委实不知分寸,龙禁卫奉皇兄的圣谕前去查问,他也敢擅闯——同样是来迎亲的,那孙副将怎么就乖乖退走了?”
太上皇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忠顺王不死心,又给他上眼药道:“我瞧近些时日的奏折,也大都在参劾他,正所谓众口铄金,总不会都是在构陷他吧?”
“唉~”
太上皇忽然叹了口气,无奈抬手冲着忠顺王所在的方向点指了几下,摇头道:“你啊你,痴活了这些年岁也不见什么长进,说吧,这姓焦的小儿是哪里得罪你了?”
“这……”
忠顺王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讪讪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兄,我先前确实与他有些小纠纷,不过这些奏折可不是臣弟我编的。”
“新政刨了科举的根儿,他们不参劾这焦顺,难道直接参劾你那皇侄不成?”太上皇再次摇头,但旋即却又道:“不过事情闹到这般田地,那焦顺必然也有不是之处。”
这话大有抛开事实不谈的风尚。
忠顺王闻言喜不自禁,正想再加油添醋,忽听太上皇吩咐道:“下面呢,难道就只奏报了这些琐事?”
“还有、还有!”
忠顺王急忙往下翻看,然后便是一愣,忍不住脱口道:“噫?贾赦死了?!”
“嗯?”
一直侧卧在榻上的太上皇,头回挺起了腰板,狐疑道:“谁?”
“一等将军贾赦贾恩侯,就是荣国府的老大,贾政的哥哥。”
太上皇帝蹙眉:“我自然知道他,可他怎么突然死了?”
“倒也不算突然。”
忠顺王虽瞧不上贾赦,但毕竟都是贪财好色的脾性,平日里接触的机会倒不少,何况贾赦还曾三番两次找王府借印子钱,故此他对贾赦近况倒也并不陌生。
当下解释道:“去年贾赦就病倒了,听说一直养了大半年都没好,今儿他的女儿出嫁,原指着冲一冲喜,谁成想……这大喜大悲之下,一命呜呼倒也正常。”
听完忠顺王的解释,太上皇眼中的肃杀与疑窦才渐渐淡去,又摆手示意忠顺王继续往下念。
等忠顺王一五一十都念完了,太上皇叹了口气道:“其实这荣国府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毕竟皇上是中风,又不是中毒。”
听出太上皇话里似有松动,忠顺王正犹豫要不该顺势说两句好话,忽听太上皇话锋一转:“那焦顺也是今日成亲?”
忠顺王登时来了精神,忙道:“正是今日,都说他虽是家奴出身,但也算是不学有术,就不知今日之事他猜出了多少。”
这话显然存了陷阱。
若是焦顺已经猜出了端倪,还执意要在今日成婚……
“哼~”
太上皇轻哼一声,屈指在床沿上敲了敲,忽道:“那工学且先不要急着……”
“太上皇、太上皇!”
就在这时,夏守忠又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欢天喜地的喊道:“皇上开口了、皇上开口说话了!”
太上皇闻言急忙问道:“说了什么?!”
“说了‘新政’二字,不是一次,而是反复的说!”
太上皇闻言沉吟不语,半晌摇头道:“罢了、罢了。”
第六百零七章 大昏【补完】
天刚朦朦亮,翠缕便悄默声进来,拿火折子重新点燃了桌上龙凤红烛。
她转回身正待去唤醒自家姑娘,却见红罗帐内人影摇动,紧接着那金线红纱左右翻开,焦顺打着哈欠翻身坐起,将两条粗壮的毛腿往脚踏上一搭,问:“什么时辰了?”
翠缕见他赤条条坦荡荡的,也不敢多看,忙垂下头嗫嚅道:“已、已近卯正【六点】。”
焦顺微微颔首,顺势起身舒展着五肢道:“去打盆水来——往后记得,晚上我和你们姑娘亲近完,就该进来帮着善后才是。”
翠缕脸上愈发红涨,蚊蝇也似的应了,转头就逃了出去。
不过刚出门又折了回来,把头埋在胸前怯声道:“姑、姑……太太也该起了,不然怕人家笑话。”
焦顺摆摆手:“昨儿担惊受怕的,晚上又受了操劳,且让她多睡一会儿,等我洗漱完再叫醒她不迟。”
翠缕这才又退了出去。
不多时端着盆温水进来,小心翼翼放在床前,拿毛巾沾了托举到焦顺身前,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焦顺见状,讨过毛巾先将股、尾两处擦拭干净,然后套上亵衣亵裤,又命她换了条毛巾来,翠缕这才自然了不少,前后左右的细心侍奉。
焦顺又随口问:“连你在内,陪嫁了几个丫鬟?”
“四个。”
翠缕回道:“还有四个小厮、四个仆妇,两对儿家人——不过都是临时添置的,连我都还没认全呢。”
“我说呢。”
焦顺道:“等明儿我跟邢氏商量商量,把香菱调过来,她是个不争不抢的,又与你们姑娘兴致相投——再就是晴雯和红玉,这两个你觉得哪个合适些?”
司棋算是邢岫烟的陪嫁丫鬟,自然不能随意调拨。
而香菱、晴雯、玉钏、红玉四个,理论上都是伺候焦顺的,调拨两个在史湘云身边也属常例。
“晴雯吧。”
这时红罗帐里传来史湘云慵懒甜美的嗓音,就听她道:“我先前听说晴雯姐姐久在老太太屋里,和司棋她们都有些隔阂——我与她倒还算相熟,若是邢姐姐肯割舍,不妨……哎呦!”
正说着,忽然雪雪呼痛。
翠缕还当是怎么了,吓的急忙揭开帘子探视,却见史湘云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正摸着脐下三寸蹙眉不已,待对上翠缕探究的目光,又骤然红了脸,生硬的转移话题道:“怎么没早叫我?”
翠缕这时候也明白了,刚褪下去的火烧云立刻又布满双颊,期期艾艾道:“是姑爷——是老爷心疼姑……心疼太太,让我别急着叫醒你。”
湘云便命她赶紧换一盆水来。
等她唯唯诺诺的退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含羞带俏的斜了眼焦顺,忍着疼将身子横挪了几寸,从被子里摸出那染了红缨的素帕,小心翼翼叠好,收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匣子里。
焦顺看到这一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讨要,无奈的放弃了珍藏品喜加一的冲动。
等夫妻两个收拾齐整,徐氏便差人传话,说是让无需去他们夫妇所在的西院,直接去焦大的东院就好【详见章节彩蛋】。
于是两人便领着翠缕经二门夹道转奔东院。
来旺夫妇和焦大早在厅里候着,一个个打扮的十分光鲜,不过来旺虽也在笑,却遮不住眼底眉梢的忧愁。
焦大虽只是义父,但一来这是焦府,再者来旺夫妇也不跟他争抢这个,故此头一个敬茶的就是他。
只是眼见侯府千金毕恭毕敬的在身前跪倒,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焦大却慌了神,下意识起身,颤巍巍道:“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搬进这焦府后,这老汉心中的块垒就去了一半,人显得和蔼了许多,但也愈发的衰老了。
来旺见状,上前将他重新按坐回去,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按理说合该如此。”
焦大坐下之后又定了定神,这才接过茶碗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往旁边茶几上一放,哈哈大笑道:“不想我焦大也有今日!”
说着,先递给湘云一副玉镯,又命伺候他的仆妇拿出个小匣子,边擦着胡子上的茶渍边道:“这镯子是他们昨儿给我的,不抵数——可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些日子领的月钱我也没处花,索性都借花献佛了吧。”
却原来那匣子里盛的是五六百两碎银子。
湘云连忙推辞,焦大立刻把脸一板:“这也不是给你们的,是给我孙子的——若是能看一眼孙子,老子便死而无憾了!”
来旺在一旁苦笑摇头:“这大喜的日子,老哥哥怎么又说这些不吉利的——凭你这身子骨,肯定能亲眼看到小孙子出生。”
接下来,自然轮到给真正的公婆敬茶。
徐氏接过茶来一饮而尽,边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给史湘云,边麻利的将拉她拉了起来,上上下下的端详,怎么瞧怎么可心、怎么瞧怎么喜欢,遂拉着湘云似有说不完的言语。
来旺见状,便笑道:“我和顺哥儿有些事情要商量,你们娘俩不如先回正院里说话,我们过一会儿随后就到。”
等徐氏拉着史湘云去了。
来旺又和焦顺将焦大送进了里间歇息,父子两个重新回到桌前落座。
不等来旺开口,焦顺便问:“爹,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来旺点头:“我昨儿瞧着有些不对,晚上等人都散了,便特意找栓柱盘问了一番。”
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说的不尽不详,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跟我好生论道论道。”
焦顺便将昨儿的遭遇,以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说了。
来旺听完不由愈发苦了脸,唉声叹气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皇上尚在壮年,怎么会突然就……这若是真要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说着,忽又压低嗓音问:“那咱们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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