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众人愕然望去,就见大太太邢氏披麻戴孝的走了进来,迎着厅内众人的目光,佯作慌张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我、我也是偶然听说的。”
贾母作为史湘云的姑奶奶,自然不喜这等说辞,待要呵斥这大儿媳时,却又迟疑起来,转头看向了焦顺。
焦顺万没想到,邢氏会突然跳出来揭露自己的狼子野心,还是在自己刚刚成亲一个多月时候。
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只能讪笑道:“这、这……家父家母或有此念,但我对湘云一心一意,必回设法说服他们。”
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
毕竟这年头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以焦顺现在的情况,来家想要娶兼祧延续香火,也完全合情合理。
老太太眉头微蹙,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王熙凤急忙趁机岔开了话题,不多时厅中便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这时一直捏了把汗的探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邢氏会突然提起兼祧的事儿,自然是她通过王熙凤暗中授意的——毕竟按规矩,叔叔伯伯死了也只需要服丧九个月,如今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也该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了。
虽然这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但探春实在是担心再有变故,所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想到铺垫好这一步,后面便能水到渠成,她正忍不住欢喜,却陡然发现一旁的二姐姐迎春,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一对妙目片刻不离焦顺左右。
探春心下猛地打了个突兀。
二姐姐这莫非是想……
不过她转念一想,贾赦可是迎春的亲生父亲,按规矩她起码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这里外里差了小两年时间,她拿什么跟自己抢焦大哥?
当下心中心头便又一松,但却也并未问安全放松警惕,只琢磨着日后探一探迎春的心思。
便在这时,外面欢天喜地来报,说是贾琏已经将宝玉从昭狱里接回来了。
老太太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迎。
贾政和王夫人劝不住,便向焦顺告一声罪,陪着老太太迎到了内仪门左近。
还待朝前,就见贾琏大踏步迎面走来,远远的便嚷道:“老祖宗快瞧瞧,看是谁回来了!”
不用他说,众人也早看到了他身后的贾宝玉。
“宝玉,我的宝玉!”
老太太发一声哭喊,拄着拐杖健步如飞。
对面的宝玉却迟疑的停住了脚,茫然的看着飞奔而来的祖母,眼中似是蒙了一层迷雾。
直到老太太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王夫人哭天抹泪跟在旁边,一时还未察觉出什么不妥,但贾政却是瞧出了不对,拉着贾琏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瞧着……”
贾琏抬手在脑袋上比了比,悄声道:“似乎是在牢里受了些惊吓,我半路请大夫瞧过了,说是无碍的,将养一阵子就好。”
“唉~”
贾政叹息一声,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这儿子从小就八字轻,时不时就要犯癔症,如今在诏狱里被关一个多月,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反倒奇怪了。
而这时贾宝玉似乎也终于清醒了些,犹犹豫豫的反手抱住了老太太,挤出一声:“老祖宗。”
“宝玉,我的宝玉啊!”
老太太哭的更狠了,任凭王熙凤、李纨怎么解劝也不肯撒手。
最后还是焦顺出面,说是该当让宝玉去梳洗梳洗,换一套衣服去去晦气,老太太这才依依不舍放开了孙子,由着王夫人接手将他领回了家中。
却说王夫人一路搂着儿子哭了两场,也渐渐觉察出不对来。
宝玉平日里感情最是充沛,无缘无故就会突然伤春悲秋,但这回回来之后,却显得淡漠了许多。
也不是说一点情绪反应都没有,但就是显得很是迟钝,好像身上套了一层壳子,无论是接收外界的情绪,还是做出反应都慢了好几拍。
心疼的将儿子搂进焦某人无比熟悉的胸怀,王夫人悲声道:“我的儿,你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在牢里遭了什么罪?他们、他们拷打你了?!”
说到后面那句,嗓音止不住的发颤。
面对母亲的问题,贾宝玉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茫的摇头:“没有,我、我只是……我也不知道。”
王夫人原要刨根儿问底儿,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实在舍不得逼问,只好先揭过这茬,将他送回了住处。
趁着洗漱的当口,王夫人特意将袭人叫到门外,叮嘱她这些时日仔细看顾好宝玉,顺带再多逗他笑一笑——实在不成,哭也行。
“等一半日的,我请和尚道士来瞧瞧,没缠上什么脏东西最好,如若缠上了,便做个法事超度超度。”
袭人恭声听着,直到王夫人说完了,这才犹豫着提议道:“要不,把妙玉请回来瞧瞧?我听大奶奶和二奶奶说,她被赶出去后大彻大悟,如今佛法又有精进,还做了庙里的主持呢。”
“有这事儿?”
王夫人微微蹙眉,她并不喜欢妙玉为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尤氏的怂恿下赶走妙玉了。
但眼下对她来说,儿子才是最最重要的——连焦顺都要膛乎其后,更别说是一些小小的个人好恶了。
遂点头道:“等我问过凤丫头再说吧。”
顿了顿,又吩咐:“这事儿别传出去,也别让他满处跑——谁要是问起来,就说宝玉在牢里染了风寒,需要在家将养。”
与此同时。
屋内宝玉重新穿戴整齐,眼中的茫然之色似乎也褪去了一些,他凝目打量着屋内的情景,转着脚步一件件的摸过去。
当摸到一个小匣子时,他忽然停住了脚,迟疑半晌,揭开盖子从里面翻出个纸条来,却见上面写了一首《寄生草》: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第六百一十七章 喜羊羊疑似潜入我家
自打宝玉归家,元春解禁之后,二月里销声匿迹亲朋故交们,便你方唱罢我登场,让荣国府着实喧嚣了一阵子。
直到进了四月里,才渐渐消停下来。
却说这一日,刚吃罢早饭,王夫人便将三春黛玉喊到了清堂茅舍里,再三叮咛道:“今儿你们去赴诗会,别的倒罢了,宝玉近来那些胡言乱语,可千万别跟宝钗宝琴说,免得她们跟着忧心烦恼。”
贾宝玉刚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仿似丢了魂儿一般沉默寡言又迟钝。
王夫人以为他是受了刺激,又或是招惹了什么邪祟,为此还特意请了妙玉来——王熙凤先前为了能时常去牟尼院偷欢,把妙玉吹捧了成了当世高人,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找妙玉过来装装样子。
熟料妙玉与宝玉一番恳谈之后,却表示贾宝玉非但没有异常,反倒是大彻大悟觉醒了慧根。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令郎与我佛有缘。
王夫人那听得了这个,错非碍着王熙凤和李纨的面子,都恨不能让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假尼姑乱棍打出去。
可她虽一口咬定绝无可能,到底是不敢再往家里召和尚道士了,甚至于连大观园那几处家庙,也让王熙凤打着节俭开支的名义废弃了。
再然后,王夫人和贾母一商量,便又让贾宝玉搬回了大观园里,希望他和姐妹们在一处玩玩闹闹,渐渐消解掉心结。
这半个多月下来,宝玉那迟缓淡漠的症状果然缓解了不少,但却如妙玉所言一般,重又痴迷起了道理禅机,每日里把黛玉、迎春、探春几个抛在一旁,只拉着惜春谈佛论道吃斋守戒。
王夫人得知此事,曾一度把他关在怡红院里,不许他再与惜春见面。
谁知他也不烦也不恼,每日在东厢房诵经不辍,说是要为吊死的秋纹消除业障。
被逼无奈之下,王夫人干脆暗示袭人不妨以色诱之,然而自小便食髓知味的贾宝玉,虽不曾拒绝与袭人同床共枕,但却不肯再剑及履及,而是与她通宵达旦的讨论起了佛法。
最后王夫人实在是没了主意,只好让李纨等人每日轮番搅扰怡红院,让他没法安生礼佛。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王夫人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等薛宝钗年底嫁过来,能设法扭转宝玉的心思。
也因此,她才担心宝玉的那些道理禅机落入薛家耳中——虽然以薛家如今的处境,大概率是不会悔婚的,但王夫人还是不敢赌那极小的概率。
众人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于是齐齐应诺。
贾探春又忍不住提议道:“这眼见哥哥脱困也有近月光景,何不让他去工学复职,届时公务繁忙,他或许就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
“老爷也曾想过这个法子。”
王夫人闻言叹息道:“可老太太那肯放人?生怕他去了工学没人照管,再出什么差池,说是宁可在家养一辈子也好,还质问说做老子的不也一样闲赋在家?”
说实话,对于老太太后半截话,王夫人也是十分认可的。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贾政这个做父亲的不思进取,因为些流言蜚语就放弃了升官的机会,宝玉又怎会畏官场仕途如虎?
若是贾政能像顺哥儿那般奋发图强,宝玉又怎会……
不对,若是顺哥儿做了这荣国府的主人,又何须宝玉再为什么仕途经济烦恼?
她一时想的痴了。
直到彩霞在旁提醒,王夫人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尽快动身吧,别让郡主等急了。”
顿了顿,又道:“记得替我谢过郡主。”
先前荣国府落难时,南安郡主虽然没有亲自前来,但却不止一次来信宽慰,又悄悄透露了些宫中的讯息,虽然无甚大用,但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却是比那些所谓的亲朋故旧要强出太多了。
众女又齐齐应了,便顺势告辞离开。
探春刻意缀在了最后面,等到姐妹们出门后,她又折回来小声探问:“太太,听说卫家前两日又托请了媒人登门?”
王夫人摇头:“来是来了,但因先前老爷求到他家门上时,卫大人刻意避而不见,老爷和老太太都因此不喜,所以便推了这门婚事。”
卫若兰的父亲就在龙禁卫为官,在军中广有人脉,所以贾政当初才会求助于他。
探春闻言微微一叹,摇头道:“可惜了,卫大哥论才干品貌实为林姐姐的良配。”
她这话倒是出自真心的。
虽说曾一度将林黛玉视为竞争对手,但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她打心眼里还是希望林黛玉能有个好归宿的——只要不跟自己抢焦大哥就好。
“好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王夫人摆摆手,道:“你也去吧,等你们走了,我简单收拾收拾,也要去薛家走一遭呢。”
探春这才告罪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等她走后,王夫人回到卧室里,从里到外换了套新鲜的,又在镜子前捯饬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出门乘车赶奔紫金街。
等到了薛家登堂入室,见薛姨妈明显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不由掩嘴一笑,挥手命左右尽皆退下,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你和那小冤家定在几时?”
“约莫在午时之后。”
薛姨妈羞答答的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嗫嚅道:“他上午要进宫给皇子讲学,下午才有暇来赴约。”
自去年底失身于焦顺,两人相交已有数月之久,按说早不该如此羞怯了,可一来她本性如此,二来这回不同以往,乃是姐妹两个齐上阵。
前面说过,自从头一回阴差阳错之后,薛姨妈便不抵死不肯再行那一龙二凤之事——其实头一回,也是前后错开的。
这回还是王夫人打着报恩的名头,劝说怂恿了许久她这才松口。
因见姐姐目光灼灼,似乎还有什么虎狼之词要说,她急忙岔开话题道:“宝玉最近如何,可曾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
王夫人随口敷衍道:“若不是怕误了咱们的事儿,我这回就带他一起来了。”
其实王夫人先前三番五次怂恿劝说,除了报恩之外,也是为了让薛姨妈无暇过多关注宝玉——当然了,除此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眼下唯有这桩禁忌欢愉,才能让她暂时抛开烦恼。
因怕薛姨妈继续追问宝玉的事情,她答完之后,立刻欺身向前环住薛姨妈的手臂,笑吟吟的耳语起来。
薛姨妈只听了几句,原就白里透红的双颊登时滚烫如火,手忙脚乱的挣开姐姐的束缚,羞恼道:“这、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
王夫人正色:“似你我这般岁数,又怎及得上那些青春貌美的小姑娘,若再不肯放下身段来,只怕早晚要被厌弃。”
“厌便厌了,大不了……”
薛姨妈原想说‘大不了彼此相忘’,但毕竟正恋奸情热,说到半截自己便舍不得再往下说了。
王夫人见状噗嗤一笑,直羞的薛姨妈连连跺脚。
她又上前拉住薛姨妈劝道:“再说既是报恩,总得有点不一样的。”
薛姨妈再次欲言又止。
她想说姐妹两个齐上阵,难道还不够特别的?
可到底是羞怯,不好将这话说出口。
……
就在王夫人软磨硬泡的同时。
焦顺在宫中的授课,也正有声有色的进行着。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入宫授课了,期间和那些儒生讲师明争暗斗了几回,谁占了上风双方各执一词,但繇皇子明显更喜欢焦师傅别开生面的教学方式。
即便有儒生也试着,尽量想把课程讲的生动活泼一些,却到底比不得焦顺那些工学小实验新奇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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