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当然了,若是能把穿插其中的数学、统筹学知识去掉,那就更合繇皇子的心意了。
而今天这第五堂课,无疑又刷新了众人对讲学的认知。
却只见上书房的教室内,桌椅板凳全都被挪到了角落里,反倒是一群穿着平常百姓装束的宦官、宫女,占据了正中的位置。
“当、当家的。”
某个中年妇女打扮的宫女结结巴巴唤了一声,直紧张的两只手拧成了麻花,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对面的宦官一眼。
那宦官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旋即就听焦顺在一旁呵斥道:“都认真些,若是再出纰漏,本官便请裘公公另找人顶替你们!”
那宦官吓的一激灵,连忙收敛的笑容,真要是被换掉,那可就是在打裘公公的脸了,届时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
他勉力将脸皱成一团,瞪着对面的宫女道:“不用再说了,去厂里做织工的事儿,我说了不成就是不成!”
说完,拂袖而去。
“停!”
这时焦顺又喊了卡,场上两个‘演员’立刻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焦顺转头对一旁看戏的繇皇子道:“殿下,你可知他缘何不许妻子去做织工?”
“这个、这个……”
繇皇子挠着头支吾半晌,下意识又向一旁的伴读太监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呵呵~”
焦顺见状微微一笑,道:“且不急,殿下先将这个问题记下来的,咱们再往下看,等什么时候觉得有答案了,再告诉臣就好。”
说着,挥一挥袖子,示意宫女太监们继续往下演。
他焦某人连正经大学都没读过,肚子里压根没多少干货,靠刷短视频视频时学来的科学小实验,拆零散了最多也就能顶上一两个月。
所以在拿科学小实验吸引繇皇子兴趣的同时,他暗里还让人排演起了情景剧——他出的剧本大纲,负责具体完善的,则是当初排样板戏时,几个展现出相应天赋的工读生。
从这第一次演出来看,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但糊弄小孩子是够用了。
这出情景剧的主线剧情是:靠做账房先生养家的父亲,因为染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却依旧坚持让二儿子读书考科举。
生活的重担因此全都压在了大儿子身上,眼见丈夫每日起早贪黑,大儿媳心疼丈夫,又不敢埋怨公爹,于是就想要去内务府开设的纺织厂里做女工,以便帮着家里补贴生计。
公爹和丈夫最初因为各种原因反对,最后却在生活的重担下不得不妥协,直到最后放下了偏见。
对外,他宣称这是为了让繇皇子能够更直白清晰的,体会到民生疾苦,以便未来不至于被下面的官员蒙蔽,更不至于失了爱民之心。
再有就是通过反复观察,对这些故事情节做出总结归纳,以提高他的逻辑思考能力。
但实则这却是一个私货满满的故事。
故事中除了公然替内府纺织厂正名,还详细展示了工业发展对民生的补益。
原本几个工读生,都有意将读书考科举的二儿子塑造成反派,却被焦顺坚决制止了——开玩笑,真要是这样估计还不等演完,就要被强制下架了。
正相反,他着重将这二儿子,塑造成了有血有肉的正面角色。
譬如一度想要放弃读书,跟哥哥一起打工维持家计。
譬如虽然觉得嫂子去宦官手底下做女工,有些不符合读书人家的体面,但却又是最能体贴大嫂的人。
总之就是让那些酸儒虽然不满意二儿子的妥协,却又一时挑不出大毛病来。
当然了,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一堂课下来连三分之一的剧情都演不完,再加上事后总结、复盘的缓解,一出以体察民情为由头的情景剧,就可以糊弄上大半个月。
等繇皇子熟悉了之后,还可以加入实时选项,让他自己推动故事的走向,美其名曰增加他的逻辑判断能力……
想着这么糊弄,起码也能混上半年,焦顺便忍不住洋洋自得。
然后就开始想入妃妃——揣度着这次又会看到什么风格的妃子。
这几回每次进宫授课,他都会被皇帝召见,而每次守在皇帝身边的妃子,也都是宫中的精华之选,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譬如上回那容妃就挺有特色。
焦顺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初秋千架上的抛坠奇景——话说,这隆源帝果然是个会起封号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 放弃吧,全城都是青青大草原
乾清宫寝殿。
轻车熟路的跟着戴权穿过帘幕之后,焦顺就忍不住一愣。
盖因这回皇帝床前并不见半个妃嫔的身影,只有一个宦官两个宫女侍立在角落里。
三宫六院这么多妃子,竟然还能有轮空的时候?
满心诧异的上前见礼,皇帝微微扬起胳膊比了个手势,戴权便忙让那些宫女太监退了出去,然后又上前在皇帝背后垫了个靠枕。
“免礼平身吧。”
隆源帝斜藐着焦顺,半边脸上露出笑容:“听说爱卿今儿这堂课又推陈出新了?”
焦顺忙将那情景剧大致情况,以及自己明面上的用意、暗里存的心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自己想靠情景剧水课时的事儿都说了。
最后又装出一脸汗颜的样子道:“臣不学无术,实在比不得那几位满腹经纶的翰林学士,也只能想出这些取巧的法子了。”
“何谓取巧?”
隆源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那些腐儒将工学侮为奇巧淫技,难道你我君臣也要有样学样不成?”
“陛下教训的是,是臣着相了。”
“你就是太过谦虚!”
隆源帝今天显得额外中气十足:“以朕之见,日后工学大行天下,爱卿未必没有著述立道的机会。”
顿了顿,又慨叹道:“惜乎,朕只怕未必能亲眼得见了。”
焦顺急忙屈膝跪倒,惶恐连声:“陛下千秋万载,岂可出此不吉之言?”
“你我君臣何须讳言。”
隆源帝甩了甩胳膊,再次叹道:“几个从九品军职尚且被百般梗阻,这工学欲要大昌,只怕还不知要过多少道坎。”
不等焦顺接茬,他又岔开了话题,先是询问工学的近况,继而问起了朝野间的变化。
焦顺一边对答如流,一边心下就犯起了嘀咕。
工学和新政的事情倒罢了,前几次觐见的时候,皇帝可从没问起过朝堂上的事儿。
心中起疑,他便偷眼观察皇帝言行举止,就见皇帝的气色明显又好了不少,之前倚着靠垫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今儿瞧着竟似还能坚持许久。
再加上他言语间中气充足……
焦顺脑中渐渐就有了答案:皇帝八成有意想要重新亲政了!
也是,先前是完全没精力没能力,现如今既然病情好转,隆源帝又怎么可能允许皇权长期旁落?如今突然问起朝中局势,必是起了重新亲政的心思。
只是……
太上皇会乖乖让渡皇权吗?
虽然太上皇当初是因为眼疾,主动放弃了皇位,但他闲居已近六年,谁知道心态是否有所转变?
不是焦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历朝历代‘天家无父子’的事情层出不穷。
倘若皇帝一个不谨慎,闹出父子反目的戏码,大多数朝臣会站队那一边儿,只怕不问可知。
所以最好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先试探一下太上皇的心意。
但这种事儿也不好明说,否则就有挑拨天家骨肉之嫌。
因此焦顺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伺机道:“皇上若嫌工学起势太慢,如今殿试在即,何不从新科进士当中试着选几个助力?”
皇帝正盘算朝中局势,冷不丁听焦顺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愣了一会儿,才迟疑道:“你是想让朕在殿试时,出一些与新政有关的题目?”
不等焦顺回应,他又亢奋道:“是极是极,事关鼎甲排名,即便选不出合适的人才,也会让读书人不敢再无视新政。”
见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焦顺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领悟自己的真正用意。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到时候太上皇有所反馈就好。
伺候,焦顺又陪着皇帝东拉西扯了一阵子,这才躬身告退。
他前脚刚离了寝殿,后脚便有一人挑开帘幕,来到了龙床左近。
这人不是别个,却正是今日在御前轮值的皇后娘娘——因为鄙弃焦顺荒淫无耻,所以她才特地在焦顺觐见时,找理由躲了出去。
皇后回到寝宫的时候,戴权刚将那靠枕从皇帝身下抽出来。
隆源帝一面躺平了,一面对戴权摆手道:“你且下去吧,朕有话要事情要与皇后商量。”
等戴权躬身退出去之后,皇后顺势便坐到了床头,伸手帮皇帝掖了掖被角,好奇道:“陛下要和妾身商量什么,竟还要先将戴公公支开?”
皇帝却不急着开口,定定的打量了她半晌,抬手摸向她的脸庞,但却因为气力不济,始终差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皇后忙低头俯就,又捧住他的手腕当做支点。
隆源帝轻轻在她脸上摸索了一会,突然问道:“那两份密折,你已经翻看过了吧?”
皇后脸上的柔情一僵,她虽猜到了皇帝说的是什么密折,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反问:“什么密折?”
“自然是焦畅卿与梅夫人的那两封密折。”
见再无幸免,皇后不自觉的涨红了脸,一咬银牙将皇帝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羞恼道:“我若不是偶然看到,还不知此獠竟是这般、这般……”
说着,她又狠狠瞪了皇帝一眼,质问道:“皇上也该知道亲君子远小人的道理,却怎么偏要重用这等无耻之徒?!”
“哈哈……咳咳咳!”
隆源帝哈哈一笑,却不慎牵动了肺腑。
皇后忙倒了茶水与他,又替他抚胸顺气,好一会儿才让皇帝止住了咳嗽。
却听隆源帝又笑道:“他年轻气盛,怎受得了美貌妇人百般撩拨?事后能具本如实上奏请罪,也算是大节不亏了,比之许多道貌岸然之辈,只怕还要强出不少呢。”
皇后却未被他这话说服,当下质问道:“若真是请罪,缘何会有两道密折?且里面污言秽语详尽到……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个么……”
皇帝怎好意思承认,这第二封密折是他反复催更的成果?
支吾半晌,也只能强行回避了这个问题,肃然正色道:“朕肯将新政大业托付于他,其实也与这两封密折有关——倘若日后他不负所托倒还罢了,若是希图首鼠两端,又或是想要改弦易辙,这两封密折便是制衡他的杀手锏!”
皇后这才明白过来。
虽仍对焦顺十分排斥,但想到皇帝的身体状况,以及他心心念念的新政大业,却也不得不承认,焦顺是继承他遗志的最佳、也是唯一的人选。
当下微微一叹,便不准备再与皇帝争辩这个话题了。
不想隆源帝忽又郑重托付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朕索性就将这两份密折交给你来保管。”
“这……”
皇后面露羞难,支吾道:“这既是陛下准备的后手,干脆交予吴妹妹好了,她是繇哥儿的生母,到时候……”
“哼!”
隆源帝嗤鼻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屑道:“吴贵妃生性怯懦,又对新政心存偏见,日后见文臣势大,说不得就将朕的新政与焦畅卿一并给卖了!”
说着,又拉住皇后的手,深情款款道:“后宫之中,唯有你我夫妻一体能托以腹心,朕将来的未竟之志,自然也只能是你来保驾护航!”
“陛下!”
皇后被这番触动真情,一时想要扑上去与丈夫相拥,但又怕隆源帝如今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住,最后只能强自压抑住冲动,泪眼婆娑的与他四目相望,颔首承诺道:“妾必不负陛下之所托。”
等互诉完衷肠,皇后便在隆源帝的指引下,翻出了那两本密折。
虽未翻开,但只将这两本密折拿在手中,皇后便忍不住面红心跳,正欲找个东西将其包裹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事,遂期期艾艾的问:“皇上,这里面写的可是实情?别等到时候……”
“自然都是真的。”
隆源帝道:“那梅翰林的儿子代父南下守孝不久,便被内府收为密谍,悄悄安置在了金陵府内——若日后果有反复,凭那梅家小儿和这两份密折,便能定焦顺的生死!”
皇后听惯了他二人君臣相得的事迹,如今方知背地里还有这等算计,一时竟倒有些替焦顺委屈,那人虽荒淫无耻,但对皇帝却是忠心耿耿,若不然也不会将这样的丑事,原原本本上奏了。
谁成想皇帝却……
不过她毕竟心向皇帝,很快便将这莫名的情绪抛在脑后,找了块布将那两本奏折包起来贴身放好,准备带回去储秀宫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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