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三姑娘来了?”
晴雯闻言微微蹙眉,下意识就想问宝玉来了没,但旋即又忍住了,云淡风轻的摆手道:“快去禀给太太吧。”
若当初在怡红院时,她肯定是要越俎代庖的,但现在却早没了那争强好胜的心思。
红玉这才进到了里间,将探春来访的消息,禀给了史湘云。
“三姐姐来了?”
史湘云下意识就要跳将起来,却被翠缕手疾眼快摁住。
她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安胎,于是冲翠缕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问红玉:“就只三姐姐一个人吗?宝二哥和二姐姐、四妹妹呢?”
“就只三姑娘一个。”
“那……”
史湘云原想着亲自出迎,但看一旁翠缕那如临大敌的架势,显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于是只好道:“翠缕,你替我去迎一迎吧。”
翠缕应了一声,正准备叮嘱红玉留下来看顾,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忙冲红玉摆了摆手,示意她暂且退下。
等到红玉离开之后,翠缕迎着史湘云纳闷的目光凑上前,悄声道:“咱们要不要做些提防?”
“提防?提防什么?”
史湘云只觉莫名其妙。
“自然是……”
翠缕见自家姑娘都要当母亲了还不开窍,急的顿足道:“您莫不是忘了?三姑娘以后也是要嫁过来,万一她不希望您生下嫡长子……”
“哈哈~”
不等她说完,史湘云就笑的前仰后合,翠缕急忙去扶时,就听她笑骂道:“你这小蹄子怕是话本看多了吧?还不赶紧去迎三姐姐,再敢胡说,小心我告诉老爷!”
翠缕见她压根不信,只能悻悻的出门去了。
不多时贾探春被请进屋里,一进门便爽利笑道:“我才半个多月没来,不想你这里就又改了格局。”
“哪有。”
史湘云拉着她落了座,边示意翠缕奉茶,边笑道:“不过就是院里多了个小厨房,哪就称得上是改了格局?”
说着,又摇头苦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阵子就跟故意要刁难人似的,想起什么来就馋的不行,等做出来又觉得恶心反胃。”
“这有什么?”
贾探春不以为意的道:“想当初凤姐姐害喜时,半夜闹着要吃鱼,结果端进来她又觉得恶心,自己不肯吃倒罢了,还硬是拦着不让别人吃,说是身上沾了味道就不行——结果那一大锅鱼全都给放馊了。”
“这倒像是凤姐姐能做出来的事儿!”
史湘云听了直笑,又问起旁人怎么没来。
“二姐姐自打月初回去就一直病着;二哥哥前阵子为了去不去坐衙,和老爷闹腾了好几日,最后急火攻心险些中了暑,老太太发下话来让他在家荣养——至于四妹妹,她原就笃信清静无为那一套,如今是越发不愿意走动了。”
探春简单解释了几句,趁翠缕去外面拿点心的当口,将身子微微前探,悄声问:“对了,林家的事情,焦大哥可有应对之策?”
“这……”
史湘云蹙起眉头,林黛玉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她自然不会随意透露给探春。
至于林如海会不会被追责……
“老爷说,这事儿他只怕插不上手,真要指望,还是得指望娘娘在宫里头想辙。”
“这么说,娘娘都已经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十来天前老爷进宫的时候才……”
说到这里,史湘云忽然警醒过来,收住话头试探着问:“难道舅舅舅妈没跟三姐姐提起这事儿?”
贾探春无奈摇头:“我只知道娘娘送了家书回来——将那家书带给焦大哥过目,还是我出的主意,可后来再商量的时候就一直瞒着我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不过我私底下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唉~”
史湘云也是无奈叹息一声,有心想要埋怨几句荣国府的做派,但本着为尊者讳的规矩,又不便开口——毕竟探春再怎么说也是贾政的女儿。
这时翠缕又折了回来,笑对二人道:“林姑娘说三姑娘来了,就忙也从客院赶过来了。”
说话间,林黛玉便挑帘子走了进来。
三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等到重新落座之后,林黛玉便用团扇掩着嘴,戏谑道:“不知三妹妹今儿是来探视的,还是来找她取经的,若是来取经的,我可不敢在这里打搅。”
贾探春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当下也笑道:“这个经不比什么《楞严经》、《法华经》,姐姐听了日后也能用得上,又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两人斗了一阵子嘴,终究还是吃过见过的探春占了上风。
史湘云正欲做个和事老,忽就听外面有些嘈杂,示意翠缕出去探问,才知是焦顺让人送了个箱子回来。
“多半又是给孩子准备的玩具。”
史湘云捧着小腹满眼的幸福,只瞧的探春心下微酸。
林黛玉则是好奇道:“这回又是什么?走,咱们瞧瞧去。”
说着,率先起身往外走。
史湘云也忙起身跟随,临出门,却被探春轻轻扯住,附耳问道:“等林家的事情闹起来,林姐姐又该怎么办?”
“这……”
史湘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略略透了些口风:“有老爷在,总能庇护林姐姐一二。”
探春多聪明一人,当下就猜到了几分,心下不由暗自感叹,之前她还担心一旦沦为犯官之女,会被林黛玉取而代之呢,谁成想时移世易,林黛玉成为犯官之女的几率,竟还在自己之前、之上!
就不知宫里的元春姐姐,有没有办法将荣国府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等探春满怀心事的到了外间,就见晴雯和红玉正从箱子里抱出一个木马来。
“就只是只木马?”
林黛玉有些意外,伸手压了压那木马的耳朵,道:“我还当焦大哥又准备了什么……”
正说着,那被她摇动的木马突然发出了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林黛玉‘咦’了一声,又发力摇动,这回用的力气大了不少,那音乐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史湘云和探春好奇的围上来,也试着去摇动木马,发现随着力道的不同,演奏出来的音乐也有所区别,虽然拢共只有三种曲调,但也足够令人啧啧称奇了。
林黛玉拉着史湘云,意有所指的道:“有几个人能像焦大哥一样,忙于公务的时候还不忘下这番心思?你趁早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管塌下心来养胎才是正经的!”
听这话,显然她依旧觉得湘云当时的提议,是怀孕后情绪不稳定所致。
史湘云暗叹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此后三人又回到里间闲话家常,直到临近傍晚时分,探春才婉拒了史湘云的挽留,回到了荣国府里。
等回到秋爽斋,却见王熙凤早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见探春,便急急忙忙拉着她在桌前坐下,追问起在焦府的见闻来。
主要重点是史湘云身边添置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特殊待遇。
等事无巨细的全都问清楚,王熙凤一脸酸意的捧着小腹,道:“哼~那冤家待云丫头倒是殷勤的紧,等我怀上,也定要他一一照办——不对,是必须加倍才行!”
探春一时无语。
半晌忍不住苦笑道:“嫂子怎么还有心想这些东西,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林家的事情牵连到咱们府上?”
“你方才不都说了,这事儿全指望着娘娘吗?”
王熙凤不为所动的捧着小腹,冷笑道:“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咱们便操再多的心又能怎得?再者说,等我有了身孕,那冤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落难不管吧?”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双刃剑
宝相庄严的佛像脚下,一席金丝木棉袈裟正裹着两条汗淋淋的肉虫,污浊的气息混杂着檀香的味道,在大雄宝殿内袅袅弥漫。
焦顺意犹未尽的用袈裟当浴巾,胡乱擦去身上的汗水与污秽,又扯过放在供桌上的衣服,自顾自的往身上披挂。
等穿的七七八八了,回顾观音像脚下,却见尤三姐依旧裹着袈裟,烂泥也似的依偎在莲台上,似乎还未能从方才的失神中彻底清醒过来。
想起她方才癫狂的样子,焦顺不由暗暗摇头,正所谓过犹不及,虽然这小蹄子什么都肯、什么都敢,却倒反而少了妙玉那种亵渎神佛的感觉。
毕竟压根就没有信仰与敬畏,又何来背德的刺激感?
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她来庙里胡天胡地。
叩叩叩~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
“是我,静仪。”
听是妙玉唯一的心腹静仪,焦顺这才迈步上前下了门栓,轻轻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静仪立刻顺着那缝隙侧身而入,然后又亮出了手里半满的木桶,低着头道:“是刚兑好的温水,大爷将究着洗一洗吧。”
说着,又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焦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重新褪下衣服,用那毛巾沾了水清洁要害部位——虽然因为怕动了胎气,他这阵子都只在邢岫烟和平儿屋里过夜,两人也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但是能少带回去些痕迹总是好的。
静仪也红着脸撸起袖子,用葫芦瓢舀了水帮他冲洗。
天长日久的,焦顺自然不可能放过她这个知情人,早与妙玉一并收用了,因此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呔~!”
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叱,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却见尤三姐不知何时盘腿坐到了供桌上,一手举着个啃了两口的苹果,一手点指着这边儿喝道:“哪来的痴男怨女,既见菩萨,为何不拜?”
又作妖……
焦顺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理会她。
静仪则是欲言又止,本想劝尤三姐不要亵渎佛祖,但想到自家主仆做过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去教训她。
见两人皆不答话,尤三姐便从袈裟中探出一条修长玉腿来,招摇的勾挑着葱白的脚趾,盈盈笑道:“连那百无一用的泥菩萨你们都肯去拜,我这肯布施的肉菩萨,你们怎么反倒不拜了?”
焦顺闻言,快步走到供桌前,就在尤三姐欲要相迎的时候,忽然伸手扯过那木棉袈裟,用力揩去了身上的水渍,然后随手抛还回去。
边穿衣服边道:“玩够了就自己回家,别给妙玉添麻烦——对了,跟你姐姐说,我准备给她盘一间绣坊铺子,赚不赚钱的无所谓,全当是打发功夫解闷用。”
说着,便自顾自推门走了出去。
别说,这木棉袈裟还挺好用的,透气、吸潮、亲肤,比很多床上用品都强。
“呸~”
尤三姐将那木棉袈裟往地上一丢,啐道:“好个卸磨杀驴的臭男人!”
旋即,她又呵斥静仪:“看什么看?去给我把文房四宝找来,最好再弄些带颜色的墨水,姑奶奶要把方才的事情画下来,裱好了挂在这大雄宝殿里——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无视我!”
静仪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使不得,近来庙里渐渐有了些香火,倘若被人瞧见……”
“瞧见又如何?”
尤三姐嗤鼻:“你们这庙里藏污纳垢的,也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既做的,就别怕人知道!再说了,我画的是我自己,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静仪知道她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又素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也不敢再与她争辩,忙也推开房门追了出去,将尤三姐的说辞禀给了焦顺。
“她要画就让她画好了。”
焦顺却全然不以为意,哂道:“要是以前常来的四姑娘贾惜春说这话,还算有些分量,凭她?只怕画出来的东西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遂不再理会,径自绕至后院,驾车扬长而去。
等回到自己府邸时,夜色早已经深了。
焦顺因见堂屋里还亮着灯,就准备同史湘云闲话几句,然后再去厢房安歇。
进门才发现史湘云正与邢岫烟对弈,他便上前笑问:“今儿胜负几何?”
“自是邢姐姐棋高一筹。”
史湘云见他终于回来了,忙将探春下午到访的事情说了,又道:“我瞧三姐姐走的时候还有些不踏实,也不知荣国府这回到底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不好说。”
焦顺顺势坐到她身后,环着她的腰肢轻轻抚摸小腹,嘴里道:“我前两次进宫的时候,贤德妃一点反馈都没有,听说自那之后也再未与家中联络,就不知她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觉得救不了,干脆选择破罐子破摔。”
“应该能想到办法吧?我依稀还记得,大姐姐是最聪明的一个,当时便不下于今日的三妹妹,如今久在宫中,想必是愈发历练出来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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