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如今经琏二哥这一提醒,他又有些拿不准了,自己到底是个有慧根的,还是顽石一块?
若果真有慧根,自己是不是就能超脱……
不对!
他狠狠摇头,将即将放飞的理想重新压了回去,心道林妹妹还等着自己娶她过门呢,这当口自己怎么能出家做和尚道士?
话说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苏州那边儿传回消息来?
“琏兄弟、宝兄弟!”
这时前面传来热切的招呼声,贾宝玉抬眼看去,就见王仁正小跑着迎上来,脸上满是讨好之色,全不见当初做太尉衙内时的倨傲。
另一边。
王夫人率众来到灵堂里,与王子腾之妻聊了些丧葬事宜,眼见她精神比自己还委顿,便留下李纨、王熙凤、薛宝钗几个小的支应着,自去偏厅与薛姨妈闲话。
说了几句,她便话锋一转,道:“虽说有了变故,但十月二十六确实是成亲的好日子,依着我的意思,就没必要再往后推了。”
因王子腾突然离世,两家一度考虑过把婚期延后,但看到贾宝玉方才的模样,王夫人却觉得这婚事万万不能再拖了。
“不往后推了?”
薛姨妈闻言迟疑道:“可这两个孝期叠在一起,若不推到明年春天,只怕会惹来非议。”
时下死了外祖舅舅这样的外姓人,只需要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即可,只算日期,恰好与贾赦的守孝期前后脚结束,并不会妨碍到十月底的婚礼。
但通常这样接连送走长辈的人家,都会把成亲日期推几个月,以免被人指指点点有违孝道。
见她有些犹豫,王夫人忙找借口道:“我又何尝不想稳妥行事?只是我们家老太太近来瞧着不大好,若是今冬有什么不测,岂不又要迁延一年了?”
“老太太身子不大好?!”
薛姨妈吃了一惊,忙问:“老太太的身体一向不错,却怎么突然就……”
“嗐~”
王夫人不好明言是因为黛玉,只能含糊其辞:“还不是最近这些事情闹的,如今人已经有些糊涂了,时常说话不过脑子,脾气也大,连你姐夫也时常吃排头。”
错非时间地点都不合适,薛姨妈说不得就要追问一句:你说的是哪个姐夫?
说到姐夫……
薛姨妈就想起先前焦顺曾断定,林黛玉肯定不会再回荣国府,既然如此,这桩婚事倒也还算说得过去,于是便也没再纠结婚期的事儿,转而和王夫人讨论起了成亲的种种细节。
视线重新拉回灵堂内。
王子腾之妻被劝着回屋歇息后,灵堂里剩下就都是年轻人,此时又不见外客,于是便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按照亲疏远近,王熙凤应该和妹妹凑成一堆儿才对,但她却拉着李纨远远的躲到了角落里,只留薛宝钗和王熙甯在前排闲话家常。
在角落里的草席上盘腿坐下,李纨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熙凤:“说吧,这是又想挖了什么坑给我跳?”
“瞧你说的!”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凭咱们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关系,我还能害你不成?”
“呸~”
李纨啐道:“好个没正经的浪蹄子!”
“你正经、你最正经行了吧?!用起来也没见你嫌这嫌那……”
“你到底有正事儿没?!”
“有有有!”
王熙凤这才收敛了玩笑,正色道:“我眼见是要跟着二妹妹去牟尼院养胎了,别的倒罢,只是放心不下巧姐儿,思来想去,还是托给你照料最为合适。”
“这好说。”
李纨想也没想便点头道:“正好兰哥儿最近功课紧,一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一趟,到时候让巧姐儿搬到稻香村去,我们娘俩正好做个伴。”
说完,她又忍不住质疑:“真要把二妹妹送去牟尼院,岂不等同是送羊入虎口一般?”
“那又怎得?”
王熙凤嗤鼻:“这都是她自找的,正所谓求仁得仁——怎么,你是舍不得,还是吃醋了?”
“说正经的呢!”
李纨白了她一眼,又发愁道:“她往后要是闹起来……”
“那就让她闹去呗!”
王熙凤不以为意:“老太太眼见已经糊涂了,到时二丫头在牟尼院待多久,还不是你婆婆和我婆婆说了算——哼,我家那个就不用多说了,你婆婆背后又是谁说了算,只怕还说不准呢!”
“又胡说八道!”
李纨其实隐隐也有揣测,但她却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以前还想过跟你争一争,如今只求看顾好兰哥儿就成。”
“有他干爹暗里照应着,你还担心个什么?”
王熙凤说着,侧头躲开李纨抓过来的素白小手,又戏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也揣一个,咱们好做个伴?”
“呸~”
李纨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有珍大嫂跟你作伴还不够,偏还惦记着要拉我下水,也亏你方才还说自己没动歪心思呢!”
听她说起珍大嫂来,王熙凤脸上露出些许鄙弃,不屑道:“何止是珍大嫂,我听说蓉哥儿媳妇也争着抢着要给她叔叔添个弟弟呢——最可笑的是,蓉哥儿非但没拦着,还几次三番亲自驾着马车送货上门呢。”
她本来很是看不起无能狂怒,又不敢真个动手的贾琏,但了解了贾蓉的所作所为后,倒显得做叔叔的多少还有三份骨气了。
只能说这荣宁二府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
“还有这等事?!”
李纨也是瞠目结舌,焦顺偷别人婆娘在她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但这样上赶着送货上门的却还是头回听说。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
“你啊你。”
眼见王熙凤眉飞色舞还待描述细节,李纨哭笑不得的打断她道:“这一天到晚怎么净是琢磨这些事儿了?”
“不然呢?”
王熙凤摊手:“如今到手的银子飞了,家里也不用我管了,还不就只能图个痛快?”
李纨蹙眉:“自请将银子充入国库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早递上去了。”
王熙凤两手撑地,舒展着长腿撇嘴道:“听说江浙人被抄了家,二老爷怕的什么一样,只当这银子是烫手山芋,恨不得一早丢的远远的,都没等我哥哥放出来,就把自愿纳捐的折子递上去了。”
“唉~”
李纨叹息一声:“二老爷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府里莫说二十万两,只怕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两万两?”
王熙凤嗤鼻:“就两千两银子,都得靠举债才能拿的出来!”
说着,她又屈指盘算道:“等到宝玉成亲,指定又是一大笔挑费,紧接着就是三丫头出嫁——她一个庶出,原也用不了多少,可如今府里事事依仗着那冤家,多少总不能太过寒碜。”
“何况三丫头是去做兼祧,还有云丫头做比较,这就更节俭不得——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早晚是要败落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在外面悄悄布置些产业,以防后患。”
李纨正听的微微颔首,忽见她大半个身子探过来,目光灼灼的道:“不如你再拿些体己出来,咱们合着伙在外面置办些产业。”
李纨往后一仰,没好气道:“我说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你是非把我的棺材本儿都骗干净不成?”
“你哪有什么棺材本儿,过几年那都是人家兰哥儿的!”王熙凤说着,又挑她的软肋劝道:“你就不想着自己,总也该替兰哥儿着想吧?照这么弄下去,等到兰哥儿娶媳妇的时候,家里剩下的怕就只有欠条了!”
李纨闻言默然,显然是有些意动。
王熙凤忙又趁热打铁:“我又不是要亲自操持,届时让那冤家给咱们指条明路,咱们只乖乖等着分钱就是了——不说别的,连那谁都不看好的车行都能被他给盘活了,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纨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好吧,我便再信你一次。”
王熙凤边欢喜,边忍不住撇嘴:“你这哪里是信我,分明是信他!”
说着,又往李纨怀里掏了一把,嬉笑道:“说来我把巧姐儿交给你,也是帮你铺路搭桥呢——到时候你带孩子去瞧我,不就正好能与那冤家……”
“呸~”
李纨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啐道:“少在这儿占了还便宜卖乖。”
顿了顿,又忍不住感慨道:“如今不比以前,二丫头和妙玉都在庙里,到时候还不是僧多粥少……”
第七百零八章 明争暗斗
隆源六年的中秋仿佛是个分水岭。
在中秋之前,刚刚诞生的新儒学派还只能算是星星之火,且还是在各方力压之下奄奄一息的星星之火。
但在中秋之后,形势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先是有几家报纸悄然转变了风向,开始竭力鼓吹新儒的必要性,并试图将那些从旧儒改换门庭的人,定性为‘继往开来的殉道先驱’,而不是什么儒生之中的叛逆。
为了证明这一点,这些报纸甚至还特意刊载了大量科普文章,客观评价了乌西国的工业革命成果,欧罗巴各国迅猛发展攻城略地的现状,乃至于对未来工业科技的畅想。
拜此所赐,原本还只是在官场士林中流传的新儒学说派,终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众面前。
首先引来的,自然是旧儒文人铺天盖地的指摘斥责,很多旧儒势力控制之下的报纸,甚至不惜为此临时增刊,对吹捧新儒的文章逐字逐句的批判。
而这期间最有煽动力的批判,就是‘新儒崇洋媚外’之说了——鼓吹洋夷的法子,贬低祖宗的成法,这不是崇洋媚外又是什么?
也正是从这篇文章之后,无数报纸也纷纷调整输出角度,开始针对这一点进行集火。
随着舆论进一步法发酵,民间也开始广泛讨论此事,并渐渐的将新儒与汉奸联系到了一起。
毕竟这年头老百姓——尤其是京城里的老百姓,骨子里大多都存了天朝上国的子民自傲,看不起蛮夷那是根深蒂固的老传统了。
就算前几年水师打输了,铁甲舰长驱直入北上天津卫又如何?
当年鞑子还不是冲进山海关夺了大明的天下?
可这难道就意味着鞑子的东西,比咱汉人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好?
老虎豹子还能吃人呢,也没见谁上赶着做禽兽去!
偏那些什么新儒上赶着吹捧洋夷,这不是崇洋媚外的汉奸又是什么?
……
九月二十八,焦府后宅。
将厚厚一大叠报纸放在炕桌上,焦顺闭目按压起了两眼之间的晴明穴,虽说煤油灯的亮度和稳定性都要超过一般的蜡烛,但像这样长时间阅读报纸,还是给眼睛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他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琢磨着近几日的得失。
旁人不知就里,或许还会奇怪新儒为何突然如此高调,但他焦某人心里却跟明镜也似的,这必是王哲通过皇帝对行刺案的态度,窥出了新儒堂皇登场的机会——甚或是直接获得了皇帝的暗示,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但想摘他焦某人的果子哪有那么容易?
估计那些焦头烂额的新儒做梦也想不到,那篇抨击新儒‘崇洋媚外’的文章,其实就是焦顺亲自定调,再由探春主笔写出来的。
毕竟那些数据论断,有很多都是直接从大公报上摘抄下来的,即便是崇洋媚外,那也是工学一脉先崇洋媚外的。
正常逻辑下,谁能想到有人会主动往自己脸上抹黑的?
但焦顺偏偏就这么做了。
大公报只是大公报,又不能代表他本人的言论。
经历过后世舆论战洗礼的焦某人,在公开场合可从来没有吹捧过洋夷——唯一能在这方面抓住他话柄的,也就是皇帝本人了,可若是皇帝要针对他,还用得着用什么‘崇洋媚外’的理由?
所以即便新儒反咬一口,他也有把握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新儒还未必敢这么做,毕竟文人对抄袭这种事情,历来是要比一般人更为排斥的,何况新儒摆明车马是要压工读生们一头,又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抄袭了大公报的数据、论断?
所以在焦顺的研判当中,新儒大概率只能硬抗过这一波舆论攻势。
谁让他们想要摘桃子呢?
欲戴王冠先承其重嘛!
如果王哲的新儒学派挺不过去这道坎,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勉强挺过去了,有这层‘崇洋媚外’的DeBuff在,新儒学派想要发展壮大也会备受掣肘。
至于工学会不会受到波及……
只能说地位低有地位低的好处,没有人会以同样的道德水平去评价文官和匠官,更没人会觉得匠官学些洋夷的手艺,就能造成什么天翻地覆的影响。
所以就算是被波及,也不会似新儒这般千夫所指。
总之,眼下焦顺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将新儒学派彻底绑死在这个耻辱柱上。
该用什么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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