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要不要干脆找人搞一篇针对性的街访记叙?
貌似这年头还没有类似的撰稿方式,大多都是记叙文、议论文,最多摘录上几句知名人士或者朝廷官员的言论。
这时平儿端了参茶进来,轻轻放在炕桌上,顺势跪坐在罗汉床头,伸手替焦顺按摩眼眶周围的穴道,同时柔声问:“老爷若是乏了,我让人去把香菱请来,让她读给老爷听?”
“算了吧。”
焦顺闭着眼睛摆摆手,然后驾轻就熟的丈量着她的心尖道:“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剩下千篇一律不看也罢——再说了,湘云最近都睡的早,万一惊动了她也不好。”
平儿早被他揉的骨头都酥了,自是说什么应什么。
……
就在焦顺琢磨着继续加油添醋的时候,荣国府内,探春也同样在翻看着报纸上的文章。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操纵舆论了,但看到新儒学派因为自己一篇文章,彻底沦为了众矢之的,三姑娘内心深处还是生出了浓浓的成就感。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即便自己不能像男人那样站在前台,也一样可以再幕后搅风搅雨!
她不住翻看着那些文章,幻想着写文章的人被蒙在鼓里,只能在方寸间闷头乱撞的模样,只觉心下异常的充实畅快。
直到夜深人静,侍书再三催促,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那些报纸,边洗漱边还不忘嘱咐,再有增刊的报纸务必尽早买回来给她过目。
然而……
转过天一早增刊出来的报纸,以及上面的文章,却是探春始料未及的。
虽然九月二十九上午增刊的报纸约莫有六七家,但真正引起关注的却只有一家,那就是通政司发行的‘夏报’。
而上面通篇累牍的,都是在为新儒站脚助威。
探春看罢眉头紧锁,心知这必是皇帝亲自下场,否则即便是王哲不顾体面亲自下场,怕也难以让夏报为其张目。
这一来,事情只怕就不好办了。
也不知道焦大哥有没有看到这份报纸,又有没有想到应对之策。
……
焦顺自然也是一早就注意到了夏报的增刊文章。
不过他却没时间细究这背后的意义,更没时间想什么应对之策。
因为刚拿到报纸不久他就得了通知,说是王哲王阁老准备亲临工学视察,如今已经在半路上了。
报纸刚增刊,王哲就上赶着去工学,这是要去耀武扬威,还是另有所图?
焦顺一时也揣摩不透,但既然是堂堂阁老亲临视察,他这个工学祭酒肯定是要前往陪同接待的。
于是忙不迭从工部转奔工学。
等赶到时,司业陈铭举早已经狐假虎威的,在大操场上集合了全校师生,只等着王哲发表重要讲话。
焦顺见状,也便没有声张,悄悄寻了个僻静所在,静等着聆听王哲的讲话,好借以剖析出他此行的目的——至于拦着不让王哲当众宣讲,那是压根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一身朱紫贵气的王哲很快便出现在了主席台上,从陈铭举手上接过铁皮大喇叭的时候,甚至还顺势开了句玩笑,下面也适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不过这捧场的人数并不怎么多,且基本都是科举出身。
接下来王哲先是肯定了工学从建立至今的成绩,然后很快话锋一转,表示格物致知也是儒家先贤所倡导的,因此工学本也该归于儒学之下!
这话引起的震动,可比先前剧烈多了。
下面议论的声音汇集到一处,几乎压盖过了王哲的宣讲。
焦顺因离着远些,更是难以听到王哲后面说了些什么,他下意识往主席台靠拢,约莫行初十数步才又隐隐约约听到王哲道:“你们祭酒大人曾上书陛下,建议工学仿照国子监设立专门的荣誉虚职,我看这个提议就很好嘛,一来可以广纳贤才于工学,更好的传道受业解惑;二来也可趁机甄别出其中的专才、干才,以备朝廷不时之需。”
啧~
这几乎就是图穷匕见了!
他显然是想让自己临时拼凑出来的所谓新儒,凭借理论文章上的优势,抢先占据高地。
不过让焦顺更为警惕的是,这事儿他只跟皇帝说过,且说的是徐徐图之,等到工读生们逐渐崭露头角,需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迟。
但现在……
皇帝是已经把工学卖给了新儒,还是打算来个分而治之?
不管是哪一样,皇帝为了能更快的推广工业革新,选择接纳新儒,肯定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了。
工读生们倒未必能琢磨的这么深,但也能大致能猜出新儒学派鸠占鹊巢的想法,于是台下愈发哗然。
焦顺见状,遂深吸了一口气,在台下一片哗然之际,大步流星的走到主席台前,冲着上面深施一礼,扬声道:“阁老高义!”
说着,转过身面向操场上的近千工读生。
几乎是转瞬间,原本还人声鼎沸的操场上就变得针落可闻。
不仅仅是工读生和工科训导、助教们,就连科举出身的官吏也下意识屏气凝神——当然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敬畏焦顺,但再想改正也已经晚了。
王哲在台上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闪过些许忌惮之色,他早听说焦顺在工学威望极高——尤其是在第二期工读生,一多半进入到了通政司成为预备官吏之后。
但道听途说又怎及得上亲眼所见?
焦顺环视众人,朗声道:“在工学设置荣誉虚职确实是我的想法,不过因为担心阻力太大,一直都没有正式提交朝廷,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着,抬起胳膊指向了主席台上的王哲:“有王阁老在,我工学必能突破重重阻碍,做到唯才是举、做到公平公开!”
他顺势再次冲着王哲深施一礼:“下官不日,便会将恳请朝廷设立工程院的提案呈送到内阁,届时还请王阁老不吝斧正。”
王哲既然能当众提出这件事,这工程院提前设立,多半是没法避免了。
既然如此,眼下还能争取的就是入选工程院的条件了。
皇帝要的是能尽快推行他的雄伟大计,将新儒纳入进来是出此考量,那只要自己设立的准入标准,比新儒的标准更加符合这个大前提,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争取到一定的主动权。
而有着后世见识的人,或许在聪明才智、人情世故上比不过王哲这样的顶尖政客,但在‘创新’制度上,焦顺却自认绝不会输给对方!
只要具体框架仍是自己搭建出来的,到时候即便不能完全阻止新儒进入工学高层,至少也能给工读生们提供一定的晋升之机。
至于再之后是鸠占鹊巢,还是近墨者黑,那就各凭本事了。
与此同时,王哲低头看向正对着自己行礼的焦顺,心中也大致猜测出了对方的想法。
但王哲心底同样是胸有成竹,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搞出了新儒学派,但王哲从来不认为儒学比不上工学,之所以会工学会渐渐起势,完全是皇帝不顾体统下场拉偏架的缘故。
如今他所创立的新儒正中工学缺乏‘高端人才’的软肋,即便焦顺还想要设法抗争,但在没了皇帝的偏帮之后,初出茅庐的工读生们,又怎会是儒生的对手?
至于那些年长的匠人……
王哲方才就已经观察过了,基本上都是暮气沉沉畏首畏尾,与自己往日所见的那些胥吏,并无多少区别,指望着他们能对抗自己精心纠结起来的新儒,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既然稳操胜券,自己又何须与这焦顺斤斤计较,只需摆开堂堂之阵赢他便可。
基于这样的心理,高高在上的王哲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微笑,捋须颔首道:“老夫早闻焦祭酒不学有术,想要见识一二,偏焦祭酒又一早得了密折专奏之权,每每直呈宫中,并不经内阁审议,如今有此机会,老夫倒要认真领教领教了。”
第七百零九章 枪杆子
王哲在焦顺的陪同下,已经离开主席台许久了,但大操场上依旧三五成群的聚集着许多工读生。
虽然焦顺最后直面王哲的做法,让工读生们有了些底气,在过往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大多数人都坚信焦祭酒必将带领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但对焦祭酒的信任,并不影响他们对新儒试图跑来摘桃子的行为,感到极度的愤慨与警惕。
靠近主席台的地方,一个身量魁梧的工读生捏着拳头咬牙切齿:“怪道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祭酒大人呕心沥血,受了多少讥谤多少阻挠,好容易才给咱们工读生趟出条路来,结果就有无耻文人跑来摘桃子了!”
他说着,狠狠挥了挥拳头:“这事儿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不然好处都让酸丁们抢去了,以后哪还有咱们的活路?!”
“那倒也不至于。”
话音刚落,一个惫懒的声音便懒洋洋道:“人家要的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你那芝麻绿豆大的前程,白送给人家,人家只怕都未必能瞧得上眼。”
“你……”
先前那魁梧青年瞪起眼睛正要发火,却听这人又道:“再说了,咱们离毕业还有一年半呢,就算要争,也轮不到咱们出面。”
说着,这人冲角落里正在角落里闲谈的驯导、助教们努了努嘴:“你瞧,先生们都还不着急呢,你在这儿干着急又有什么用?”
魁梧青年看了看那边儿,不自觉也有些泄气。
按理说新儒学派这次跑来摘桃子,影响最大的既不是焦顺这个工学祭酒,更不是还没有毕业的工读生,而恰恰正是这些有这八品、从八品官身的驯导、典籍、大匠们。
毕竟他们才是最有资格冲击荣誉职衔的。
但时下最平静的,却也正是这些人。
魁梧青年满心的怒其不争,却又顾忌对方师长的身份,不好说些什么。
正憋闷的黑脸发青胸膛起伏,忽又听一人冷笑道:“他们久在官场供那些文人呼来喝去,早已经磨灭了志气,如何还敢与新儒争雄?要想撑起咱们工科学子的一片天,还得是靠焦祭酒和咱们工读生!”
这话着实提气,引得魁梧青年连连点头称是。
周遭也多有附和的,直让这冷笑之人暗自得意,此人名叫徐大宝,家中世代以务工为生,在这工学当中也算是根正苗红了。
他名字虽土了些,志气却不小,心心念念的是仿效第二期头名沈骏,成为第三期八百多名学子当中无可争议的核心。
当然了,眼下距离达到这一目标还远了些,至少论成绩,他就比不过旁边的孙旺——也就是方才说话阴阳怪气那人。
孙旺是某皇商送来的家生子奴仆,自打入学就是一副睡不醒的惫懒模样,连上课时都在打瞌睡,偏次次月底考评都能拔得头魁。
也正因此,他被徐大宝视为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见自己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徐大宝便不由斜眼看向了孙旺,却见孙旺两手枕在脑后,正四十五度望天,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哼~
徐大宝暗暗冷笑,心道平时考的再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派不上用场?
当下,他又胸有成竹的鼓动道:“咱们虽然暂时还没资格与那些酸丁争锋,但已经有了官职的师兄们,却未必没有机会!”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虽然师兄们最多也就官居九品,但事在人为,何况上面不还有祭酒大人撑腰么?
那魁梧青年最是急躁,当下便四处追问:“方才有谁瞧见沈师兄了吗?”
若说第三期学子们最钦服的人,那无疑就是上一届的头名沈骏沈师兄了。
不过听到他的询问,众人却是纷纷摇头。
徐大宝也迟疑道:“最近这些天沈师兄好像一直都不在工学。”
旋即,他又振臂道:“不过没关系,这不是还有第一期的董恂董师兄吗?”
“别想了。”
孙旺这时候忽然开口:“董师兄方才就跟在王阁老和祭酒大人身边,一时半刻只怕抽不开身。”
这下连徐大宝也有些丧气了。
虽然工学内尚有李庆、牛思源这两个工读生出身的官员,但众人显然都不觉得这二人能代表老生。
就在众人犹豫要不要延期再议的时候,那孙旺忽然迈步朝着操场外走去。
徐大宝见状,下意识追问:“孙旺,你去做什么?”
孙旺慢条斯理的回头:“你们不是想找沈师兄吗,跟我走就是了。”
说着,再次迈步朝操场出口走去。
众人在后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直肠子的魁梧青年,头一个追了上去,众人见状忙也尾随其后。
徐大宝是最后跟上来的,沿途满心不甘的追问孙旺,究竟要去那里寻找沈师兄,但孙旺却只是笑笑不答。
就这样,众人一直跟着他出了工学的西角门,就见孙旺站定脚,冲着街对面扬了扬手,很快便有一辆马车从对面巷子里使出来,越过马路稳稳的停在了众人身前。
孙旺熟门熟路的绕道后面,扒住车厢翻身上了车,又探头冲众人招手道:“都别愣着了,赶紧上车吧。”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有些拘谨的爬上了马车。
虽然这辆马车算不得十分华丽,却显然不是普通工读生能负担起的,一时众人看向孙旺的眼神,都染上了三分神秘色彩。
徐大宝愈发觉得憋气,有心盘问个究竟,但又怕孙旺趁机吹嘘一番,最后落得适得其反。
于是只能在心里疑神疑鬼的想着,这厮随手就能招来一辆马车,难道说竟是那皇商的私生子不成?
不对!
这厮生的白净,必是别人养的男宠!
这么一想,徐大宝才渐渐心平气和。
孙旺掀开前窗探出头与车夫交代了几句,那马车便一路出了内外城,朝着偏僻处疾驰而去。
徐大宝等人虽不觉得孙旺会害了自己,但见这马车越走越偏,心里也不由有些打鼓。
正有人想再次追问此行的目的地,忽听得前面劈啪作响,好像是有人在远处炒豆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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