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再离得近些,那声音就愈发大了。
有人好奇的掀开车窗探头张望,就见原本荒僻的道路尽头,已经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军营。
“怎么跑到兵营里来了?”
有人疑惑的嘀咕着。
“沈师兄怎么会在兵营里?”
又有人忍不住质疑。
但孙旺却是充耳不闻,一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被军营前的哨兵拦住,大声喝问来意,孙旺才忽的一跃而起,麻利的跳下车扬声道:“军爷不要误会,我们是来找陈师兄的!”
陈师兄?
车上众人都有些疑惑,不是说来找沈骏沈师兄的嘛,怎么又冒出个陈师兄来?
恰在此时,又听孙旺解释道:“就是陈万三陈检校。”
徐大宝几个这才恍然。
也不怪他们一时没想到陈万三头上,实在是这一年多里,陈万三就几乎没在工学里露过面,众人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徐大宝忍不住酸溜溜的嘀咕:“孙旺怎么会认识陈师兄的?”
沈骏虽是众人心中的榜样,但如论最受祭酒大人信重、手上权柄最大的前辈师兄,那绝对非陈万三莫属。
这时孙旺招呼着众人下了车。
那拦路的官兵见他们穿的皆是同样制服,便问:“你们都是工学的学生?”
孙旺赔笑道:“军爷明鉴,我们若不是工读生,又哪敢妄称陈师兄?”
几个守门的官兵闻言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便道:“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动。”
说完,转身入内禀报。
期间徐大宝几次想问孙旺,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陈师兄,但当着那些丘八的面又怕露怯。
正犹豫之际,就见一个黑脸绿袍的官员快步迎了出来,扫视了众人一圈之后,狐疑道:“你们几个都是第三期的吧,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这不是压根就不认识吗?!
徐大宝等人大囧,纷纷怒视孙旺。
孙旺却是不慌不忙的拱手道:“第三期工读生孙旺,见过陈师兄——我等从工学找到这里,是有要事想与陈师兄、沈师兄商议。”
陈万三满面狐疑:“你怎知我和沈骏在此?”
孙旺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今日一早,王阁老亲临工学视察,还当众宣扬了一番新儒之说。”
说到这里,他适时停了下来。
陈万三板着脸盯着他端详了半晌,最终招呼道:“跟我进来吧。”
然后又特意补了一句:“一定要跟紧我,若是走岔了被当成奸细格杀勿论,可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噤若寒蝉。
唯有孙旺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的跟了上去,还试图与陈万三攀谈。
陈万三原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但这一年多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且双方系出同门,本就天然存了亲近。
因此对他的问题倒也肯答个七七八八,若是涉及到机密的,便会直言不能透露。
徐大宝见状,也壮着胆子上前打探道:“陈师兄,你和沈师兄怎么会在军营里?”
陈万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旁边的孙旺,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才解释道:“这倒也不是什么机密,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师兄弟们都知道——朝廷近来不是研发了一款新枪吗?原本是放在龙禁卫中测试,结果因官兵操作不当保养不周,屡屡闹出事故来。”
“军械司为此和龙禁卫扯皮了许久,最终由各大工厂的纠察队接过了这个差事——毕竟纠察队的队长,都是由退伍军官组成的,龙禁卫这边也能有个台阶下。”
正说着,一连串的爆豆声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军营一角弥漫开来的硝烟。
明知道看不到,但众人还是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探头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孙旺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便腆着脸央告道:“陈师兄,我们也军训了这许久,却一直还没摸过枪呢,能不能……”
陈万三又看了他一眼:“先等见过沈师弟再说吧。”
顿了顿,又再三叮嘱:“到了沈师弟那里,不该碰的东西不要乱碰——沈师兄负责带人维修枪械,这新枪的构造乃是朝廷机密,断不许外人窥探。”
徐大宝等人忙都应了,孙旺却涎皮赖脸的道:“那我们下工厂实习的时候,能不能申请来沈师兄这边儿帮忙?”
陈万三再次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徐大宝几个却都不禁面露喜色,听这话似乎是有门啊!
这可是军械司在祭酒大人启发下最新研制出来的连珠火枪,但凡是工科生,谁不想亲手拆开一睹为快?
只孙旺暗暗泄了气,盖因他早知道陈万三的脾性,说是‘不知道’,那大概就真是‘不知道’了。
众人一路穿行在军营里,很快就来到了仅有的几座砖瓦建筑前。
陈万三回头叮嘱他们在门外等候,进去不大一会儿,又独自折了回来,招呼道:“走吧,沈师弟正好去靶场那边儿了。”
听到‘靶场’二字,众人皆是面露喜色,连孙旺也不例外。
于是等再上路,连脚步都明显轻快了些。
随着枪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诺大的靶场很快便映入了众人眼中,举目望去,就见靶场内约有两三百名纠察队员,兵器架上却足足堆放着上千支火枪!
见众师弟眼都直了,陈万三不无骄傲的指着靶场道:“按照恩师的提议,所有新式火枪在列装军队之前,都要在此接受严苛的检验,验收通过之后才会正式列装。”
“为此,京城里的纠察队被分成了十组,每组三天,每月一轮,全年无休,力保新式枪械能够最快最好的部署到军中!”
一番话听的徐大宝等人啧啧惊叹。
孙旺则是转着眼珠问:“这么说来,咱们工人纠察队岂不是最熟悉这新式火枪的?”
“正是如此!”
陈万三踌躇满志的一扬手:“眼下还只是熟悉射击和保养,等以后新式枪械的保密制度没那么严了,纠察队员们还要掌握基础的维修技能才成——若是遇到军工厂急需扩产的时候,咱们工人纠察队就是最可靠的后备力量!”
第七百一十章 宫里宫外再续
是夜。
桃花巷‘苏’宅。
这阵子《霸王别姬》的创作渐入佳境,且也不再是林黛玉剃头挑子一头热——薛宝钗因每日守在舅舅灵前,家中全都交托给宝琴暂掌,这闲起来,不免也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了这篇故事上。
由此,也逐渐开始沉浸其中。
现如今两人几乎天天都要通信交换意见,每每都能碰撞出新的灵感火花——虽也因此几易其稿,到如今也只确定了一篇半的章节,但林黛玉却是乐此不疲。
每每里若非紫鹃、雪雁极力劝阻,都恨不能通宵达旦徜徉在创作激情当中。
但今天晚上,素来专注的林妹妹坐在书桌前,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每每落下三五个字,便要抬头往斜下里扫上一眼。
盖因今天书房里埋首书案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右手边临时准备的方桌上,焦顺也正在提笔凝思,苦心琢磨着工程院的准入章程以及责任义务。
林黛玉初时只觉得好奇,但眼见焦顺埋首于书案间,连晚饭都是书房里简单吃的,渐渐便有些担心起来。
犹豫再三,她放下手中的毛笔,轻声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焦顺笔锋一顿,抬头笑道:“确实是遇见了桩麻烦事儿——不过人在官场,若不想和光同尘得过且过,就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尤其像我这样的出身,更是免不了要被当成众矢之的,正所谓关关难过关关过,这几年下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如今要是一段时间没人跳出来为难我,我反倒要疑神疑鬼,生怕是有大麻烦藏在后面了。”
这番话听的林黛玉沉默了。
她自小受贾宝玉影响,对官场仕途上的事儿漠不关心,所以虽然早知道焦顺与贾宝玉不同,并不仅仅只在家长里短上下功夫,而是在外面另有一番事业的,但却并未仔细琢磨过这其中的区别。
直到今日听焦顺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出了外面的艰辛,才猛然醒悟到,原来那些生活中的情趣、惊喜,全都是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去准备的。
这么一想,那些记忆仿佛平添了分量。
“怎么了?”
焦顺见她怔怔的没了下文,遂伸了个懒腰起身笑道:“不写了、不写了,早知道会惹得你担心,我就不该把公事带回家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黛玉闻言也忙起身道:“既然是有要紧的公事,你还是来这边儿写吧,我让丫鬟们去沏一杯参茶来。”
说着,也不等焦顺答话,便上前拉住焦顺,将他摁坐在了书桌前,然后又蚂蚁搬家似的,将那些公文、草稿、连同笔墨纸砚挪了过来。
林妹妹虽是个直肠子,举止神态却是婷婷袅袅不见丝毫烟火气,尤其是挪动较重的砚台时,行如弱柳扶风、西子捧心,虽无半分媚态,却有七分风流。
焦顺忍不住将她的小手捉在掌心,嬉笑道:“那我今儿就却之不恭了——不过那参茶不喝也罢,不然我提了神儿,却怕妹妹晚上就要费神了。”
黛玉闻言急忙挣脱,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径自出了书房。
若在平时,焦顺少不得要追出去嬉闹一番,但今儿着实是有要紧事儿要忙,故此只能遗憾的提起笔来,继续在草稿上涂抹勾画。
不多时林黛玉亲自捧来一杯香茗,内里泡的却是茉莉花茶。
她将那茶水放好,先看了看砚台里的墨汁,见还有许多,便又绕到香炉前,准备把烧了大半的檀香替换掉。
没成想刚拿出香盒来,就瞧见那上面印着‘提神佳品’四个大字,林黛玉一怔,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檀香换了,只是换完后又忍不住红着脸横了焦顺一眼。
此后林妹妹便抛下旁的,一心只在书房里陪着焦顺,时不时给他续茶、研墨。
等到夜色渐深,又命丫鬟们备好了浴桶。
这难得的温柔体贴,不免让焦顺受宠若惊,他原是怕回家写这份奏折,会惹得史湘云担心,所以才选在了林黛玉这边儿,谁成想误打误撞竟有意外收获。
……
与此同时,储秀宫中
皇后正与吴贵妃联床夜话。
朦胧的灯光下,吴贵妃微微蜷缩着身子,侧躺在皇后身旁,在皇后那颀长身段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小小一只惹人怜爱。
“这么说……”
只见她瞪圆了美目,惊道:“皇上莫非已经不再信重那焦顺了?若不然怎么会允许王阁老去工学里掺一脚?”
皇后微微摇头:“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但皇上有意接纳王哲的新儒学派,甚至不惜让他们在工学里分一杯羹,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那焦顺会如何破局。”
“要是他破不了局呢?”
吴贵妃忧心忡忡:“会不会就此被王阁老的人给架空?我听说是要仿照国子学——国子学博士可是五品官儿,到时候三五个同品阶的合起来与他作对,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皇后也正忧心于此。
虽然绝没有秽乱宫廷的意思,但她将那两篇密折倒背如流的同时,不免也对焦某人有些另眼看待,因此潜意识里,就不希望他被王哲摘桃子。
“姐姐、姐姐?”
正忍不住有些神游物外,肩膀就被吴贵妃搡了两下,回过神来便听她道:“你说咱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一帮他?”
两人日渐亲密之后,她终于也将‘娘娘’改成了‘姐姐’。
“帮帮他?”
皇后哑然失笑,打趣道:“你先前不还埋怨皇帝不该让焦畅卿做繇哥儿的老师,平白惹得文臣们不快吗?如今却倒怎么替他打抱不平起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
吴贵妃不以为意的说着,见皇后依旧嘴角带笑,恼道:“姐姐明知故问,先前不知他有把柄在姐姐手上,况那电报机的事情,也证明此人确有几分歪才,便德行不堪为师,充作犬马还是合格的。”
说着,又反咬一口道:“倒是姐姐,自打得了这消息就忧心忡忡的,莫不是看奏折入了戏,竟倒把那焦畅卿当成……哎呦~!”
两人互相伤害了一阵子,才嘘嘘带喘的罢手言和。
吴贵妃见气氛正好,忍不住便悄声打探道:“姐姐,你有没有发现陛下自从月初染上风寒后,精力就一天不如……”
“慎言!”
明知道寝殿内不可能隔墙有耳,皇后还是吓的做声作色:“这话你也敢胡说?若让人听了去……”
“我也只跟姐姐说一说罢了。”
吴贵妃贴上来,环住皇后的胳膊撒娇道:“我自然盼着皇上千秋万代,可真要是有个万一,咱们姐妹总也该有个提前有个准备吧。”
皇后默然。
对于皇帝的身体状况,她自然要比吴贵妃更为清楚,从三月里算起,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是稳中向好,然而月初偶感风寒之后,虽然很快就痊愈了,但精气神却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甚至有逐渐恶化的迹象。
根据太医们绕来绕去的说辞,大致可以推测出今年冬天是道坎儿,能闯过去就至少还有大半年,若是闯不过去……
隆源帝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急着‘招降纳叛’,为了拉拢王哲的新儒学派,甚至不惜让渡一部分工学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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