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贾政沉着脸斜了宝玉一眼,然后往里相让道:“这倒真是巧了,我正好也有事想跟你商量。”
等到了里边儿,两人分宾主落座,贾宝玉却不敢坐,只缩手缩脚的站在焦顺背后,将他当成了挡箭牌。
殊不知贾政瞧他这没担当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愈盛,只是当着焦顺的面不好发作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焦顺道:“娘娘上午来信,还特意提到了云丫头,却不知贤侄届时可方便?若可以的话,不妨与云丫头一起出席。”
其实两年前那次省亲,焦顺就曾参与其中。
不过那时候他的地位还没这么高,与荣国府更不是亲属关系,所以只是从旁帮衬,却并没有被获准觐见贤德妃。
但现如今却又不同了,便是他自己没这个想法,贾元春也不可能忽略他这荣国府真正的顶梁柱,所以才会在信中多次提到史湘云。
“这……”
焦顺这时候其实并不想和嫔妃们走的太近,尤其贾元春目前身处嫌疑之地,实则又被皇帝排斥反感。
但转念又一想,贤德妃既然选择以势压人,逼迫薛宝钗回荣国府,这说不定又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遂欣然道:“这是难得的盛事,我们夫妻自然要来沾一沾福气的。”
贾政松了口气,连忙道:“那我不日便将名单递上去。”
正说着,忽就听外面秦显禀报,说是太太来了。
却原来王夫人虽然怒其不争,憋着劲儿想要再教训宝玉一番,但听说他半路被贾政截住,却又担心贾政下手太狠,所以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哼~慈母多败儿!”
贾政听说王夫人来了,不由冷哼一声,指着宝玉道:“将这逆子叉出去予她便是!”
秦显立刻上前,装模作样的将宝玉押了出去。
宝玉一开始欢喜的很,但想到母亲上次也动了家法,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焦顺。
焦顺见状苦笑一声,无奈拱手道:“小侄方才答应了要庇佑宝兄弟,所以……”
“这孽障!”
贾政嗤鼻一声,面沉似水的摆手道:“罢罢罢,且先让他松快几日!”
他知道自己暂时是动不了宝玉了,但却也并不着急,毕竟他真正顾忌的是卧病在床的老太太,以及即将省亲的大女儿,而不是什么王夫人。
等到省亲过后,老太太再……
那时候自然有的是功夫料理这逆子!
焦顺便追在宝玉后面,去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先是拉着宝玉一通问,待得知他没有挨打之后,却忽又变了颜色,劈头盖脸的好一通骂。
好半天才责令宝玉闭门思过,除了每日探视老太太之外,再不得私自外出半步。
等打发走宝玉,王夫人忽然掉下泪来,哽咽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竟摊上这么个讨命鬼?!”
焦顺看看左右都离得远,老实不客气的道:“你以后还是多多关注兰哥儿吧,宝玉的事情不如且先放一放——就以他如今在外面的名声而论,年后奉公的约定恐怕都只能作废了。”
王夫人听了愈发苦闷,其实她最近也开始反省,是不是在宝玉身上倾注了太多不必要的宠爱,但要说就此放弃宝玉……
他当初毕竟是衔玉而生!
“太太、太太!”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麝月惊慌失措的嗓音。
如此大呼小叫,尤其还打搅了自己与焦顺相处,王夫人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命人将她唤了进来,问道:“又怎么了?当着焦大爷这般无礼?!”
“太太!”
却见麝月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着头慌张道:“二爷身上那块玉、玉不见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寻玉【上】
怡红院内。
贾宝玉沉着脸背着手,在堂屋客厅来回踱了几圈,忽然站住了脚,扼腕道:“什么劳什子玩意儿,我早不想戴了,如今丢了正好,值当的你这般急急忙忙打发人去跟太太说?!”
他靠着焦顺好容易才逃过这一劫,如今再把丢玉的事儿报上去,岂不是擎等着找后账吗?
偏袭人方才问都没问,就打发麝月前去禀报了,于是他越想越心虚,越心虚就越恼怒。
但对于宝玉的埋怨,袭人却是充耳不闻,依旧领着人里里外外的翻找。
她先斩后奏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宝玉最近几日都不在家,身边只带了李贵和一众小厮,如今报上去责任都在外面,若是迟些,保不齐自己等人就要受牵连了。
若在往日,袭人倒愿意给他解释几句,但这次宝玉在薛家的所作所为,已然让她觉得心力交瘁,至少短时间是没心情哄着宝玉了。
宝玉见袭人不肯理睬自己,愈发的暴躁起来,再次背着手转了几圈,停住脚正欲发作,忽听外面脚步声纷沓而至。
他心里一个激灵,猜出多半是王夫人闻讯赶到,急的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袭人则是默默到了门前,挑开门帘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王夫人连同焦顺迎了进来。
王夫人本就在病中,路上又走的急了,一进门先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贾宝玉见状待要把茶水递给她,却又被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吓住,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焦顺见状伸手接过来,递到了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又用帕子沾去嘴角色湿痕,这才厉声喝问道:“孽障,东西丢在哪儿了?什么时候丢的?!”
“这……”
宝玉讷讷的低下头,然后又偷眼看向焦顺,寄望焦顺能帮着打个圆场。
这样惠而不费的事情,焦顺向来急人之所难,当下便道:“不如把这几天跟在他身边的喊来,问问他们可曾留意。”
王夫人一听这话有理,立刻就看向了袭人。
袭人忙道:“太太,当初从薛家回来的时候,那玉还好端端的挂在二爷脖子上呢,多半是后来再出门的时候……”
王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这么重要的东西,出门在外,你们怎么也不仔细着些?!”
“太太明鉴!”
袭人忙翻身跪倒:“二爷出门的时候走的太急,我们几个都没能跟去,若是去了,万不会直到这时候才发现!”
王夫人这才知道是错怪了袭人,但这会儿也没心情抚慰她,立刻又连声追问,到底是哪个跟在宝玉身边。
袭人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却不愿意明着开罪李贵和李嬷嬷,于是故作为难的看向了贾宝玉。
贾宝玉这时也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沾上这事儿的肯定都少不了要受罚,于是梗着脖子道:“东西是我弄丢的,不干旁人的事!”
他难得有担当一回,可惜毫无效果。
王夫人见他不说,立刻就喊来周瑞,命他将这几日跟在宝玉身边的人统统绑来问话。
不多时李贵和一众小厮就到了,同时赶到的还有探春、李纨,以及赵姨娘和贾环——前两个且不说,后两个纯属就是来看笑话的。
李纨扶着王夫人坐下,探春则是接管了问话的差事。
不过很显然,李贵等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宝二爷的玉丢了——本来男子在这上面就不如女人细心,况这几日宝玉情绪不对,就跟个火药桶似的,等闲谁敢往他身边凑?
于是尽皆张口结舌一问三不知,登时气的王夫人又拍桌子又咳嗽,喝令统统拖下去责打。
眼见她在气头上,旁人都不敢多言,只焦顺因早年与李贵有些交情,不忍见他受这无妄之灾,于是抬手拦下道:“且先别急着打,宝兄弟这几日去过哪里,就属他们几个最清楚,不如先让他们将功赎罪,若实在找不到再罚不迟。”
顿了顿,又道:“若是在我那里丢的倒不碍事,这几日因有宝兄弟在那院里,进出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我回头就让人挨个盘问。”
听他这么说,王夫人才勉为其难饶了李贵等人,命他们先去马车上搜找,若找不到,就备好车架等着。
等李贵几个千恩万谢的去了,屋里一时间却陷入了沉默当中。
宝玉初时也乐得不说话,但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开口,便忍不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副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样子。
李纨见状,摇头叹道:“若落在畅卿家中倒还好,怕就怕落在薛家了——这节骨眼上,问也不合适,不问更不合适。”
宝玉这才恍然,想到自己那天夜里做的荒唐事儿,以及外面如今对薛宝钗的调侃戏谑,他哪还有脸登门讨要什么通灵宝玉?
索性又一梗脖子道:“我早说不用找了,那劳什子已经被我砸了!”
“哥哥说砸了,那碎片现在何处?”
探春当即诘问:“难不成那石头还能化作飞灰不成?!”
“这……”
宝玉迟疑了一下,立刻改口:“那就是在街上丢的!”
众人哪有心情听他胡说八道?
王夫人当即撑着桌子起身道:“罢罢罢,还是我走上一遭吧。”
说着,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探春见状,便又主动站出来道:“太太的病还没好,还是我再走一遭吧——我们做小辈儿的出面,纵使说错了话也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王夫人见又是三丫头主动站出来,不由欣慰非常,拉着她的手道:“比起你这不中用的哥哥,你倒更像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事不宜迟,探春当即点齐了人马就待出发——内中包括袭人麝月,毕竟她们最熟悉宝玉的行为模式,找起来也比别人熟稔些。
不想前脚刚出了怡红院,后面就听有人连声呼喊。
听出是赵姨娘的嗓音,探春无奈叹息一声,摆摆手示意袭人先带着大部队去前院,自己驻足留步等着赵姨娘找过来。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
赵姨娘一上来就叉着腰横加指责:“他丢他的玉,和你有什么相干?偏上赶着去捧太太的臭脚,难道外面的白眼就那么好瞧?!”
方才探春主动站出来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挤眉弄眼想要拦下了,后来听王夫人说探春像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就更是把赵姨娘气得够呛。
要照她的心意,巴不得王夫人带病奔波,活活累死在外面才好!
“姨娘慎言。”
探春瞪了赵姨娘一眼,板着脸道:“那东西多少总是件祥瑞,甭管灵不灵验,总要先找回来才能心安。”
“你……”
赵姨娘还要再争辩,忽然被身后一声干咳打断,她满脸不豫的回过头,却见是焦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呦~!”
赵姨娘立刻表演了川剧变脸,风骚又妩媚的娇笑道:“大爷怎么也出来了?”
若不是此处并无遮拦,她都恨不能整个人贴上去。
焦顺倒真是有日子没尝过这一口了。
想到她日后也算是自己半个岳母,不觉便有些蠢蠢欲动,可惜眼下地点时间都不合适,焦顺也只能收敛了心中欲念,顺手摸出件红玛瑙手串儿,路过时不留痕迹的塞给了她,笑道:“我正要同三妹妹一道回紫金街。”
说着,又对面沉似水的探春道:“先在我家找找,若能找到的话,也免得妹妹为难。”
探春面色稍缓,正待向焦顺道谢,赵姨娘却捧着那手串,笑不拢嘴的抢着道:“哎呦,这怎么使得?”
说话间,那手串却早套到了腕子上,她一边晃着手腕沾沾自喜,一边忍不住毛遂自荐:“要不我也跟你们走一遭吧?这人多总能……”
“这事儿用不着姨娘操心!”
探春心知她是身心都被焦顺搔到了痒处,真要是跟去了焦家,还不定要做出什么没皮没脸的勾当呢,故此不等她说完就断然拒绝。
“你这死丫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姨娘气的跺脚,但眼睛转向焦顺时,又媚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掐着兰花指糯声道:“这丫头自小就不让人省心,等以后要是嫁过去还不知好歹,大爷只管跟我说,我同二爷一起教训她。”
那语气那神态,但凡是个男人听了,脑海中都不免浮现出一张三人大床。
焦顺原本吃干抹净,并不急着迎娶探春过门,如今吃赵姨娘这一暗示,反倒多了三分紧迫。
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与赵姨娘多做兜搭,当下只含糊一声,便汇同脸色铁青的探春一起出了荣国府。
其实这事儿合该叫上宝玉一起,也好让他随时回忆近几日都做过什么,去过哪里——但他一听说要去薛家寻玉,就恨不能把自己拴在房梁上不下来,除非是五花大绑,否则想要说服他跟去谈何容易?
却说两人虽是一起动身,但毕竟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故此是各自乘坐了一辆马车。
一路无话。
等到了紫金街后,按照商量好的,先没有惊动薛家,而是去了焦府——袭人和麝月负责带队去客院里挖地三尺,焦顺则引着探春侍书主仆去见湘云。
湘云正在与邢岫烟下棋,冷不丁听说自家老爷带了探春回来,不由奇道:“三姐姐怎么来了?就她一个,还是?”
“袭人和麝月也跟着来了。”
司棋禀道:“不过她们一来就直接去了客院那边儿,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去了客院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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