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史湘云愈发纳闷,心道莫非是宝二哥落下了行李?可这也用不着三姐姐单独跑一遭吧?
除非是……
等见到探春,她劈头就是一句:“是不是宝二哥那玉又丢了?”
“怎么?!”
贾探春闻言不由眼前一亮,激动道:“莫不是你瞧见了?!”
她心想着若是史湘云瞧见了,倒省得再去薛家吃瘪。
可惜湘云却是摇头道:“我猜的,除了那命根子,还有什么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探春闻言顿时泄了气,悻悻将前因后果说了,又叹道:“若只是个物件倒罢了,但毕竟是祥瑞,上面又刻着‘莫失莫忘’四字,总要找出来才能心安。”
她平素倒不怎么相信鬼神那一套,但这块玉却是从小听到大的,由不得她不认真。
史湘云听了,也不由想多了,心道那玉上刻的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原以为一旦丢了,会应在宝二哥身上的,但现如今老太太刚病入膏肓,那玉就丢了,难不成是应在老太太身上的?
又或者……
是老太太替他挡了这一灾?
两人在这里说话,外面焦顺早铺排下,让把近几日出入过客院的人全都找来一一盘问,而袭人和麝月则领着人在客院里掘地三尺。
但很显然,东西并不是丢在这边儿的,所以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是毫无所得。
这期间,李贵也领着人在街上找了好些个来回,但凡是宝玉曾去过的地方,除了地毯式搜索,还不惜许下千金利诱,可也同样是一无所获。
看看天色,探春知道再也耽搁不得了,于是无奈辞别了史湘云,转至前街求见薛姨妈。
因贤德妃以势压人的事儿,薛姨妈正同薛二太太诉苦呢,骤然听说探春去而复返,不由着恼,骂道:“即便不念夫妻之情,两家总也是知己的亲戚,哪有这样反复催促的?!”
说着,便准备去与探春对答。
宝琴见状,忙拉住她道:“伯母息怒,姐姐既已经做出了决定,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顿了顿,又道:“不过咱们也没必要着急,且等月底再答复不迟。”
薛姨妈犹豫了一下,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应了。
等在客厅里见了探春,她沉住气准备等探春催促,然后再敷衍几句,谁知探春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薛姨妈半是不耐半是纳闷:“你这丫头素来是个爽利人,今儿却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若再不说,我可要端茶送客了!”
探春无奈,只得尴尬道:“亲家太太莫要误会,其实、实是二哥哥的那块玉找不见了,所以……”
不等她把话说完,薛姨妈已然拍案而起!
第七百五十二章 寻玉【下】
若在平日倒还罢了,但薛姨妈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故而探春这话在她听来,分明就是在怀疑薛家昧下了宝玉的东西,这让她如何能忍?
当下拍案而起,巍峨乱颤的怒视探春道:“怎么,他的玉丢了,却成我们家的不是了?!你们若有真凭实据就拿出来,见官也成!”
探春虽然早就料到此行不会顺利,但还是被薛姨妈的怒目圆睁的模样惊住了。
毕竟这位亲家太太素来一团和气,便遇到什么也只是愁眉苦脸,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但想想宝玉的所作所为,她会怒不可遏倒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唉~
凤姐姐掌权那么久都风平浪静,偏怎么自己一当家就成了多事之秋?
不过也正因如此,探春才要竭力维持荣国府的体面,否则她连王熙凤都比不过,又拿什么自称巾帼不让须眉?
于是急忙解释道:“姨妈误会了,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或许他那天喝的烂醉,胡乱把那玉丢在什么地方了——您也知道,那东西是胎里带来的,从小到大从来没离过身,这突然间丢了,阖府上下都已经乱了营,有唐突失礼的地方还请姨妈多多见谅。”
说着,又冲薛姨妈深施一礼。
这个解释和态度还算说的过去,薛姨妈勉强压住了怒火,咬牙道:“我不是冲你,是……哼~宝玉在哪儿呢?他自己丢了玉,自己不来找,倒好意思往妹妹头上推?便文龙那等不争气的,还知道要护着妹妹呢!”
“二哥哥平素对我也十分爱护体贴。”
探春忙道:“我之所以毛遂自荐,是因为他在家受了太太的家法,一时有些行动不便,所以才……”
不想薛姨妈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若是姐夫出手倒罢了,你们太太怎么可能下此狠手?这事儿与你无干,你让他有能耐就自己来找!”
别个如何她或许不清楚,但对这亲姐姐却是知根知底的很。
探春见她说的不容置疑,也只好叹息一声告辞离开——倒不是说全无办法可想,但她也希望借着这话,将宝玉带到薛姨妈面前。
先前不是认错无门么?
如今正好拿出负荆请罪的态度来!
等出了薛家,麝月立即迎了上来,关切的问:“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亲家太太不让咱们进去搜找?”
探春面沉似水的摇头道:“姨妈说了,既是二哥哥自己弄丢的,那就让他自己来找。”
“让他自己来找?”
麝月闻言面色发苦:“可他现在……”
说到一半,就被袭人扯着胳膊拉远了些,教训道:“三姑娘自然有三姑娘的谋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
麝月不满的反驳:“二爷的事儿咱们不管,谁管?倒是姐姐,最近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风凉话!”
袭人默然不语,她也懒得跟麝月分辩什么,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她灌输给麝月等人的,但现在她似乎又头一个成了反叛……
且不提两个丫鬟之间的拌嘴。
却说探春一路风风火火回到家中,先禀明了沿途和焦家皆无所获,又复述了薛姨妈的要求,以及自己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的理由。
王夫人听了,立刻命人将家法送来,直接递给袭人道:“你这就把宝玉押去薛家负荆请罪,若是他不听话,你只管拿这东西打他就是——若是亲家太太不满意,也请她只管用这家法惩戒!”
顿了顿,又咬牙加了一句:“你若敢阳奉阴违,我先拿你是问!”
她这次也是当真下了狠心,想要让宝玉长长记性。
等袭人无奈领命去了,她坐回椅子上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兰哥儿几时请假回来?”
也或许是该考虑一下那冤家的建议了。
……
却说袭人得了‘尚方宝剑’,匆匆回到怡红院里,就见贾宝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躺在床上,右半边脸上还印着个清晰的巴掌印,也不知是王夫人打的,还是贾政所赐。
袭人下意识想要关心几句,但马上又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佯装没瞧见那巴掌印,举起手里的家法道:“二爷怎么还有心睡觉?快跟我来,太太让我带着家法把你押送到薛家去,给亲家太太负荆请罪!”
贾宝玉看看她手上家法,悻悻道:“不过是根棒子罢了,薛家又不是没有。”
“但这代表的是太太的意思!”
袭人不假辞色的将那家法举高:“太太还说,若是二爷不肯去,就让我们打到二爷肯去为止。”
宝玉一开始还没反应,等见袭人作势欲打,这才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边往外走边愤愤不平的抱怨:“廉颇是自己要去的,也没听说还有人逼他去负荆请罪!”
袭人见他屈服了,也就没再理会他那些牢骚抱怨。
只默默跟在宝玉背后,与他一起返回紫金街。
一路无话。
越是靠近紫金街,贾宝玉就越像是没了毛的猴子般坐立难安。
麝月在一旁,见袭人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凑上前提醒道:“二爷,等进去的时候你带上这家法,见了太太跪倒在她面前将这东西双手奉上便是。”
顿了顿,又补了句:“千万记得小什么大的就跑的道理。”
“是小受大走。”
宝玉没精打采的更正了一下,比起肉体上的痛苦,他其实更怕的是直面薛姨妈和宝钗——别看他前两天一直试图登门谢罪,其实压根就没准备该如何面对。
不过事情闹到这一步,就算是再不知所措,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与此同时,薛家后宅。
宝钗依旧坐在书桌后面,只是手里捧着的不再是诗词歌赋,而是那件常年带在身边的金项圈。
方才薛姨妈找她说了宝玉丢玉的事儿,因气不过,还提议干脆驳了贤德妃的面子,坚决不去参与什么元妃省亲。
但宝钗最终还是理智的拒绝了。
等薛姨妈离开之后,她就下意识摘下这金项圈摩挲把玩起来。
莺儿在一旁窥探多时,隐约也猜到了姑娘心中所想。
因那上面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她当初还说姑娘的项圈和宝玉的玉是一对儿呢,不想才刚成亲那玉就丢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彻底完了?
就在莺儿暗暗揣度的时候,外面忽然有小丫鬟禀报,说是姑爷来了,还随身带了一根棍棒。
“怎么?!”
莺儿闻言吃了一惊,脱口道:“他难道还要行凶不成?!”
“这倒不是。”
那小丫鬟忙解释道:“说是从荣国府带来的家法,让太太用来惩罚姑爷呢。”
得知不是行凶,而是负荆请罪的,莺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听她一口一个姑爷的,莺儿下意识就想纠正,但又觉得是多此一举白费力气——毕竟不是人人都知道,姑娘背地里已经与焦大爷暗通款曲。
于是吩咐道:“你过去盯紧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托人回来报信儿!”
那小丫鬟答应一声,自觉重任在肩,立刻撒丫子又往前院客厅里跑。
她赶到的时候,宝玉刚刚好跪在薛姨妈面前,将那家法高高举过了头顶。
薛姨妈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咬牙质问道:“我问你,是我有哪里对不住你,还是你宝姐姐亏欠了你?你就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的,直往我们母女俩心窝里戳?!”
宝玉被说的垂下头,根本不敢去看薛姨妈。
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再想想他前两天的所作所为,薛姨妈愈发失望透顶——他偏只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大胆非常,这不是天生的祸害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一赌气抓过那家法作势欲打,不想还棍棒还没落下,宝玉就熟练的抱着脑袋团成了团,那滑稽可笑的模样,让薛姨妈连打他一顿出气的兴趣都没了。
将那贾家的家法往地上一摔,颓然道:“找吧、去找吧,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贾宝玉也知道自己这条件反射十分丢人,因此也没多想就急急忙忙掩面而走。
薛姨妈也没有再为难他的心思,因此袭人麝月等一众随行的丫鬟,也都获准进来与他一起搜找。
因袭人态度不甚积极,所以指挥搜索的主力就成了麝月,宝玉则是在她的循循善诱下,回忆着自己在薛府都做过些什么。
而越是想到自己那天晚上愚蠢行为,贾宝玉就愈发觉得羞愤欲死——他本来还不知道自己的愚蠢获得了怎样的评价,直到他不经意间在焦家看到了几份花边小报。
如果宝玉是穿越者的话,他一定会用‘社死’来形容自己眼下的处境。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宝玉扫见墙角有口水井,便下意识凑了上去,边探头往里张望着,边琢磨着如果自己跳进井里一了百了……
“二爷?”
这时麝月一声呼唤,吓的他浑身一激灵,虽然没有因此掉进去,但还是蹬蹬蹬倒退了几步,惊魂未定的看向井口。
麝月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下还以为东西掉到井里去了呢,当下忙凑到井口前,一边往下窥探一边急道:“那玉掉到井里去了?这、这可怎么捞?要是夏天,还能选个胆大的系下去试试,可这天寒地冻的,怕是一沾水就要把人冻死了!”
她这里急的直跺脚,却听宝玉喃喃道:“这水确实太凉了、太凉了。”
“什么?”
“没什么,应该不是掉在这里了。”
麝月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见宝玉避瘟神似的跑开了,不由奇怪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袭人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兴许是又想起什么道理禅机了吧。”
不想这话却顺着风落入了宝玉耳中。
刚刚把‘求死’二字抛在脑后的宝玉,顿觉有找到了更合适自己的道路。
是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出家避世,既能远离这些人情世故爱恨纠葛,又能免去寻死的痛苦。
他不自觉摘下了帽子,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已经长出了头发茬儿的瘌痢头。
“二爷!”
麝月见状,忙上前把那帽子扣了回去,又呵斥左右道:“看什么看,二爷是因为最近千方百计想让二奶奶消气,急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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