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林红玉闻言彻底沉了脸,回头看看厅中,然后扯着父亲快步到了角落里,埋怨道:“这些话可不敢再说了!我们老爷是重情分的,断没有把身边人往外指的道理。”
焦顺不肯把沾染过的人往外指是一方面,她自己不愿意嫁是另一方面。
通房丫鬟如要出嫁,一般都会指给家中的奴仆管事,嫌少有许给外人的——而以红玉的心气,又怎么可能甘愿嫁给什么管事?
其实她当初曾相中了贾芸这个潜力股,无奈贾芸得了焦顺抬举,娶了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压根就没理会她抛过去的橄榄枝。
故此如今她早熄了外嫁的心思,一门心思要在焦家内卷。
林之孝听了女儿的话欲言又止,最后微微一叹道:“儿大不由爷,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旋即辞别女儿出了客院。
行不多时,便撞见一长串的队伍也正往大观园正门行去,打头的是王夫人和李纨、贾兰母子。
林之孝忙躬身避退到路旁,眼不见处,就听王夫人一句句谆谆教诲,恰似昔日对待宝玉一般,但贾兰却不是宝玉,对答间丝毫不显跳脱,反而处处透着稳重。
王夫人显然对此颇为满意,临到正门前,顿住脚步看向一旁的李纨道:“你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兰哥儿身上,无心理会家务倒罢了,如今兰哥儿渐渐长大成才,无需时时照管,你总该塌下心来帮着家里排忧解难才是。”
这原是李纨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但眼下她却有些不想接着烫手山芋。
但王夫人都已经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这做儿媳的又怎好推脱?只得恭声应道:“太太教训的是,儿媳一定竭尽所能帮三妹妹分忧。”
其实王夫人的意思是以她为主,但想想三丫头明年也就该出嫁了,她做的有十分出色,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于是便也没再说什么。
迈步出了大观园正门,就见王熙凤、探春早领着众人侯在廊下,那一个个争奇斗艳千娇百媚的,因年纪使然,倒是比两年前更添风姿。
王夫人的目光落到薛宝钗身上,见她虽眉眼带笑,实则却透着疏离,不由暗叹一声,开口问道:“你母亲呢?”
“妈妈先去老太太那边儿了。”
薛宝钗低垂眉眼答道。
王夫人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又暗叹一声,摆手道:“走吧,先去老太太那边儿瞧瞧。”
于是两支队伍混为一支,呼呼啦啦朝着老太太院里去了。
林之孝随后步出大观园,正待去荣禧堂禀报,不想走出没多远,就见前面贾琏、薛蟠拉拉扯扯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因见琏二爷红头赤脸青筋暴起,料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林之孝便忙转向绕了过去。
不想在岔路口又撞上宝玉和贾蓉,叔侄二人也是拉拉扯扯,宝二爷更是眼角带泪,但瞧着却又不像是起了龃龉。
林之孝家的见状不由暗暗替宝二爷捏了一把汗,虽然得了花柳病的是珍大爷,但谁不知他父子二人乃是一丘之貉同道中人?
不过想想琏二爷近来也重又与珍大爷交好,也或许是那花柳病已经治好了吧?
第七百五十八章 接驾【中三】
岔路口。
若问宝玉缘何落泪,却原来他临时领了差遣出来,不经意与贾蓉走了对头,贾蓉便拉住他问:“听说二叔那块玉,直到现在也还没找见呢?”
听他问起‘通灵宝玉’,贾宝玉摆手道:“那劳什子丢便丢了,值什么?不找也罢。”
不想贾蓉却摇头道:“其实也未必就是丢了。”
“怎么说?”
宝玉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难不成你听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
贾蓉一本正经胡扯道:“我只是琢磨着,以前不管丢在那里都能找回来,偏怎么这回就彻底找不见了?且那玉早不丢晚不丢,偏怎么二叔前脚祭过秦钟,那玉就不翼而飞了?会不会是……”
宝玉听了一愣,旋即扼腕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定是鲸卿给收去了!”
旋即又慨叹:“若那劳什子能代我常伴鲸卿左右,倒也是它的一场造化。”
哪知道贾蓉又大摇其头:“若果真如此,却怕不是什么好事。”
宝玉一愣,忙问:“这话怎讲?”
“二叔您想啊,他若是早已经托生别处,又怎会拿走二叔的玉?他既拿走了二叔的玉,想来是还不曾投胎转世——然而他可是已经死去三四年了,这约莫不是执念太深,就是遭了业力缠身难以超脱。”
宝玉一听这话顿时心如刀绞,连念了数声‘鲸卿’,眼角不自觉泛起泪花。
贾蓉见状,又趁热打铁的蛊惑:“如今他一家老小都已经死绝,能救他脱离苦海的也只有二叔了。”
“这……”
宝玉闻言觉得有理,忙扯住贾蓉追问:“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救他才好?”
“一般要么请人做道场超度,要么就在庙里立个香火牌位时时供奉。”
宝玉听了面显难色,迟疑道:“先前我因此便吃了责打,怕不好大张旗鼓的做道场——这立牌位又是怎么个说法?”
贾蓉立刻掰着指头替他盘算:“就是在庙里立个牌位,然后供一盏长明灯,再请和尚道士时不时诵经超度,等慢慢化解了他的执念业力,他自然就能转世轮回了。”
宝玉虽觉得这样慢了些,但既然不好大张旗鼓的做道场,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于是又问:“却不知立在何处为好?”
顿了顿,又补了句:“需用多少银钱?”
“也不算很多,初时有个百十两足矣。”
贾蓉报完价码见宝玉面露难色,不由暗暗鄙夷,心道西府如今果然是不成了,连这么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但他嘴上却道:“其实这些银子,主要是拿来请和尚诵经的挑费,我听说二叔您最近在这上面颇有些研究,还曾……”
说着,抬头看向贾宝玉头顶的大帽子。
贾宝玉有些尴尬的压了压帽檐,讪讪道:“说不上有研究,就是、就是感兴趣罢了。”
“二叔莫要谦虚。”
贾蓉正色道:“那些大和尚不过是拿钱办事,哪有二叔您诚心实意?您要能时不时去诵经超度,效果指定比那些和尚还强!”
宝玉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这差事非自己莫属,于是又问:“那若是我来诵经,不知这、这……”
他羞于两次三番的谈钱,怎奈何最近囊中羞涩,又少了老太太和王夫人贴补,只能量入为出。
贾蓉立刻道:“若是二叔诵经,料来有个三四十两银子就成。”
不想听到这个数字,宝玉再次面露苦色。
“二叔连三四十两也拿不出来?”
贾蓉面露惊诧,他也没想到宝玉会困顿到这般地步,一时不由得有些坐蜡。
但想到自己暗里的图谋,他一咬牙,顿足道:“罢罢罢,谁让你是我叔叔呢,这笔银子我先替你垫上就是——只是这事儿二叔可千万要保密,别让我吃了挂落。”
宝玉闻言大喜过望,拉着贾蓉千恩万谢。
直到贾蓉吃不住,提醒他别误了正事儿,宝玉这才想起还有差遣在身,忙辞别贾蓉匆匆回了大观园。
目送宝玉远去,贾蓉脸上的笑意愈浓,得意想到:前番惦记琏二婶子没能得手,这回可是万不能再出差池了,等到宝二叔去庙里拜秦钟时,自己便带着这个消息去拜一拜宝二婶子。
嘿嘿,宝二叔拜的是死鬼,自己拜的可是肉菩萨!
听说宝二叔与婶婶至今都未曾圆房,这要是拿下了,岂不比琏二婶强出十倍?!
且不提贾蓉如何想入非非。
却说宝玉风风火火回到大观园,顺着河堤就撞见几个仆妇,正在摆弄岸边的花灯。
而那些仆妇冷不丁见了他,明显有些慌张失措,若换成旁人保不齐就要生疑了,但宝玉一来满心惦念着超度秦钟,二来又见那些仆妇都上了年纪人老珠黄,因此也没多瞧,便嫌弃的移开了视线。
等到他去的远了,妇人们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内中有胆小的便道:“可吓死人了,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这青天白日的,再要让人撞见……”
“你怕什么?”
旁边立刻有人不快到:“宝二爷是有名的睁眼瞎,你便当着他的面把灯油全倒出来,他也未必知道咱们在做什么!何况咱们每盏就只拿一点点儿。”
“可、可这毕竟是迎娘娘用的。”
“娘娘半夜就走了,等她一走,这河灯是亮是灭谁在乎?我可听说了,这回完事儿一点赏钱都不给!”
“是啊!”
余下几个也纷纷抱怨:“以前还道这三姑娘是个好的,不想比前头琏二奶奶还能克扣!就说这灯油吧,前两年都是没烟没味道的上好货色,如今倒好,一色的臭煤油,味道大颜色还浊,拿出去都换不了个仨瓜俩枣!”
“可不是么,我听说这回连正殿里的烛台,都给换成了镀铜的铁物件。”
“迎驾的新衣裳都只做了外袍!”
“还有灶上……”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把灯油弄出来放好,等娘娘一来,咱们可就不得闲了!”
最后还是领头的发话,众妇人这才停止了抱怨,继续齐心协力的薅灯油。
第七百五十九章 接驾【下】
荣禧堂内。
刚刚赶到不久的焦顺,正同干女婿贾芸聊些官场上的事情,忽就见薛蟠捂着脸鬼鬼祟祟的从外面进来,四下里扫视了几眼,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焦顺停下话头,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牙疼?”
“不、不是。”
薛蟠捂着脸含糊其辞:“方才没留神让猫给挠了一下。”
焦顺闻言翻了个白眼:“那这猫跳的可够高的。”
因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焦顺当着众人的面也就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随手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坐下说话。
薛蟠这边儿刚一落座,贾琏也阴沉着脸走了进来,狠狠的往这边瞪了一眼,然后远远的坐到了贾环身边。
贾环一时倒有些受宠若惊,正想跟贾琏攀谈两句,却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忙又偃旗息鼓。
此时贾家近支的族中子弟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有资格进荣禧堂的仅寥寥数人,余者泰半在左右花厅,身份再差一些的,就只能三五成群的聚在廊下院中。
这时外面又飘飘洒洒下起雪来,因见不少人都冻的瑟瑟发抖,焦顺便命贾芸出面,在院子里临时支起几个火炉,供那些闲散族人取暖之用。
就这般等到了临近午时,才有哨探飞马来报,说是娘娘的轿子三刻钟前出了宫门,预计最迟午后便能赶到。
早就心焦不耐的贾政听了,当即打算带人去前门楼处候着。
还是焦顺和贾珍在旁劝说,他才勉强按捺住冲动,先命人火速送来饭食,让荣禧堂内外各色人等全都饱餐了一顿,这才下令出迎。
于是呼呼啦啦百十人便到了荣府正门。
与此同时,女眷们也跟着王夫人邢夫人赶了过来。
虽说事急从权,但两下里仍隔了三丈有余。
薛宝钗默默站在前列,心下正盘算等见了娘娘如何应对,忽就觉察到一股窥视的目光。
她下意识以为是焦顺,但偷眼看向男子队伍时,却发现焦顺正与贾政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而与此同时,那股被人窥探的感觉却益发强烈。
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宝钗满心不悦,但此地毕竟人多眼杂,她也不好盯着男人们挨个打量,便只好扭过头寻王熙凤说些闲话,借机避开那人的窥探。
如此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元春的凤辇在近百宫人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贾政与王夫人见状,忙招呼男丁女眷分别跪在道路两旁恭候。
期间种种且不详述。
却说贾元春回到家中,头一件事便是探视祖母,等瞧见那老太太那奄奄一息皮包骨的样子,自不免痛哭失声,左右自王夫人、邢夫人以下也尽皆垂泪,贾宝玉更是嚎啕不已。
如此哭够了一刻钟,众人纷纷出面劝说,贾元春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老太太,循着上次的路途进了大观园。
因是刚刚哭过,且又不是头一回来,这游园的兴致自然不足,只大致走了个过场,便直接摆驾大观园正殿,又将王夫人等请到近前互诉衷肠。
先是身为长辈的王夫人和邢夫人,紧接着是大嫂李纨。
等轮到王熙凤上前时,元春着重盯着她的小腹看了一会儿,笑着打趣道:“旧闻弟妹与琏兄弟起了隔阂,如今想是已经大好了?”
她方才已经从王夫人处得知王熙凤怀了身孕,理所当然的就以为是贾琏的种,故此才有这话。
饶是以王熙凤的城府,此时也不禁面皮发烫,讪讪道:“都是托娘娘的洪福。”
元春只道她是羞臊,且这毕竟是孝期有孕,不好当众声张,故此也只是一笑,便将目光转向了紧跟着上前见礼的宝玉、宝钗夫妇。
其实按理说,男丁是不好近前的,但上回宝玉就得此殊荣,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不等薛宝钗行全了礼数,元春便急忙扶起她笑道:“不想妹妹这般人物,终究是便宜了宝玉——我一向担心他顽劣不省事,以后有了妹妹从旁提点,我这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说着,又反手牵住宝玉的手,作势往薛宝钗手心里塞,嘴里道:“从今往后,我可就把这个弟弟交托给你了。”
这几乎是婚礼当晚老太太强行说和的翻版!
所不同的是,元春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那手虽柔弱无骨,搭在宝钗皓腕上却仿似重有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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