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盖因他一直以来跟这皇嫂关系十分一般,往日入宫也极少打照面,今儿却是皇嫂宣召,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怎么个蹊跷法。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慈宁宫里,却见太后一身缟素迎出来,抹着眼泪道:“你皇兄他、他……他去了!”
“啊?!”
忠顺王当即就傻了,再后来太后说了些什么,他是一句话都听进去。
好半晌才追问:“这好端端的怎么会?!”
太后只当他们兄弟情深,遂又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忠顺王这才理清了思路。
猜到那点心必是被容妃下了毒,结果阴差阳错毒死了太上皇。
后又听说焦顺被皇后请来查案,先前那车上其实是几名来试药的死囚,忠顺王不由心下一动,暗道事已至此,自己再想兄终弟及是没可能了,但若能把黑锅扣在太医和御膳房头上,至少能免除后患。
于是便忙主动请缨,表示要去旁听审案。
太后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忠顺王讨了口谕,又套上一身孝衣,便匆匆离开了慈宁宫。
彼时焦顺正召集太医和御膳房三曹对案,他也不禁宫女宦官们观看,就在乾清宫外的一处空地上当众煮药做饭,准备喂给几名死囚。
眼见忠顺王突然感到,焦顺忙起身拱手见礼。
忠顺王微微喘息着,看了眼那几个骨瘦如柴的死囚,再看看一旁面色煞白的三名太医,试探着问:“不知焦大人有几成把握?”
焦顺摇头:“王爷误会了,下官尚无实据,只是按照推想进行论证罢了,还谈不上什么把握。”
“喔。”
忠顺王听了心中打鼓,真相如何,他心里最清楚不过,要是正儿八经的论证,太医和御膳房肯定是无辜的。
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心想要设法引导一下,却又怕画蛇添足漏了马脚,一时只急的热锅蚂蚁仿佛,偏还不敢表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上前禀报,说是那药汤已经熬好了。
焦顺当即大手一挥:“命太医上前验看。”
说着,又对忠顺王解释道:“每一样药材煎、食物煎煮之前,就已经让他们亲自验看过了,如今再验看无误,便可命死囚试药了。”
忠顺王闻言连连点头,大赞焦顺‘严谨’,心下却是暗暗叫苦不迭。
太医为了自家性命着想,肯定会严格把关,这一来岂不是想做手脚都难了?
“大人。”
这时一个面色惨白的太医,冲这边拱手道:“药剂并无异常。”
“那就由你们三个,亲手喂给五名死囚!”
一听焦顺这个吩咐,忠顺王越发觉得没指望了,还是另想的办法遮掩为上。
如此一来,他便对这场试药失去了兴趣,只自顾自低头沉吟对策,却不想小半个时辰之后,空场正中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痛呼!
忠顺王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两个死囚疼的满地打滚,不片刻功夫,声音又渐渐虚弱,一个嘶哑着嗓子时不时抽搐几下,另一个干脆没了生息。
很明显,那药混合了食物之后,是具备一定致死几率的。
但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自己想错了,太上皇不是误中副车,而是被这些太医给坑死的?!
但、但这也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一个太医激动的尖着嗓子嚷道:“我们开的方子绝不可能有问题!”
“绝不可能?”
焦顺冷笑一声,指着那两个死囚问:“这一死一残,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说着,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太医:“事实俱在,你们还要继续狡辩吗?”
那两个太医闻言,一个踉跄跌倒嚎啕大哭,一个跪在地上颤巍巍摘了官帽,伏地身子道:“是我等学艺不精,致使犯下这滔天大祸,我等甘愿以死谢罪!”
这话一出,先前嚷着绝不可能的,也瘫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眼见三个嫌犯都没有异议,焦顺转头向忠顺王请示道:“王爷,如今罪证确凿,是不是该尽早将人犯羁押起来,以待发落?”
“嗯、啊?呃……”
依旧没转过弯的忠顺王哼哼哈哈几声,才明白焦顺再说什么,忙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说着,又忍不住看向那三个太医,心说这三人都已经认罪伏法了,难道这事儿真就与自己的布局无关?
焦顺见他没有异议,立刻扬声道:“来啊,速将这三名嫌犯与死囚押回天牢,严加看管!”
龙禁卫领命,立刻便有人将那三名太医捆绑起来,与侥幸存活的死囚一起押送到了东华门左近。
此处早已备好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运送那三名死囚的,至于三名太医则是被带到了另一辆车上。
不过这辆车却不是空的。
上面早有三名捆的粽子一般,又被堵了嘴戴着头套的人犯,以及焦顺的老相识裘世安裘公公。
裘世安等三名太医上了马车,立刻给他们松了绑,又丢过去三套宦官的服侍。
那三人麻利的换好,又把脱下来的太医官袍,试图往那三个‘粽子’上套。
“裘公公。”
片刻后,他们尖着嗓子苦恼道:“绑成这样子,实在是不好弄啊。”
“不急,出了宫再说。”
裘世安摆摆手,又沉着脸交代道:“等到了天牢里,你们把这三个太医给咱家看严了,除非是焦大人和我出面,不然任谁不准探视他们!”
三人齐声应了,其中一个宦官又迟疑道:“公公,话剧班那边儿发现我等不见了,会不会……”
“放心,我与焦大人自有安排!”
第七百六十七章 摄政
焦顺将查案的‘结果’报上去,没过多久就又得了皇后传召,不过这次召见的地方不在乾清宫,而是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进到殿内的时候,忠顺王已经先一步到了。
焦顺一边叩见太后皇后,一边偷眼观瞧,发现比起先前的迷茫惶惑,忠顺王气色明显好转了不少。
“免礼平身吧。”
太后红着眼圈,伤感道:“原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成想……唉,多亏你能明察秋毫,不然再坏了太子的名声,只怕太上皇在九泉之下也难心安。”
“不敢当太后谬赞,臣不过是侥幸罢了。”
说着,焦顺又躬身道:“另外关于此案,臣还有一些下情要禀。”
“什么下情?”
太后下意识问出了口,见焦顺欲言又止,又后知后觉的看向了忠顺王。
忠顺王听说还有下情,心中就有些打鼓,本想竖着耳朵听个分明,但见焦顺如此,太后又看向自己,只好主动站出来道:“太后,现下仁寿宫无人主持,臣弟实在是心下难安,还请太后准许臣前往仁寿宫。”
“正该如此。”
太后立刻应允:“皇帝如今病重,太子又年幼,此事正该你来主持——有什么需用之物,你只管吩咐夏秉忠便是。”
忠顺王拱一拱手,这便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太后和皇后又屏退了左右,这才命焦顺道出下情。
“臣从仁寿宫离开之后,其实就暗中使人问过太医院使,那三名太医所用皆是常见的方子,断不会有致死的可能!”
焦顺也不隐瞒,将自己明着大张旗鼓查案,暗里用三个演话剧的宦官,替下了三名太医,又让他们当众演了一出认罪伏法的戏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又伏地道:“臣以为,此事断不可迁延,否则一旦谣言扩散必将动摇国本,故此才斗胆行此瞒天过海之策,一来尽快压下谣言,二来使那幕后之人放松警惕,以便暗中彻查。”
太后听完他这一番话,倒似并不十分惊奇,和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道:“仓促间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也难怪皇帝信重有加——依你之言,此事仍就着落在钟粹宫啰?”
“臣不敢断言,但兹事体大,凡有嫌疑就该应查尽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臣毕竟是外朝官,欲要暗中排查,还需选一名信得过的内侍领衔。”
说到这里,他原想着提一下忠顺王异状,可一来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忠顺王与此案有关;二来忠顺王是太后派去监审的,这让他有些摸不准太后对忠顺王的态度,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本宫心乱如麻,这些事情就由皇后自行做主吧。”
皇后微微躬身应了。
到这一步,焦顺也便算是交卸了差事,请示过太后和皇后,就趁着天色尚早离开了皇宫。
皇后还特意颁了些赏赐,等辞别太后回到乾清宫中,吴贵妃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她就急道:“姐姐,我听说焦畅卿已经查明,太上皇是被那些庸医害死的?哼~看这下谁还敢造谣中伤太子!”
皇后怕她沉不住气,原本不想实言相告。
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儿的关键多半就在钟粹宫中,届时查案也越不过她去,于是便摇头道:“那些太医只是替人受过罢了。”
说着,简单将焦顺的所作所为说了,又道:“他宣称造谣的人就在钟粹宫,也是担心那真凶还会对太子下手——你等回去之后,最好将有机会接触到糕点的人统统换掉,这阵子也尽量别让太子去钟粹宫了。”
吴贵妃听了面色数遍,最后恨声道:“我看最可疑的还是那贱婢!等回头我便将她吊起来打,看她招是不招。”
皇后知道她说的是容妃,当下忙劝道:“不要莽撞行事,容妃毕竟也是皇上宠信的妃子,眼下又还没有实证,先将她软禁起来就好,千万不要苛待她!”
吴贵妃还有些不情愿,但被皇后再三叮嘱,也只能应了。
事后贾元春听闻此事,也觉得皇后有些优柔寡断,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容妃的嫌疑不小,那干脆顺水推舟将造谣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就好。
如此一来,还便于事后搜查证据。
但贾元春却也并不反感皇后的优柔寡断。
毕竟太上皇已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会是皇后和吴贵妃垂帘听政的格局,吴贵妃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是皇后再心狠手辣,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
另一边。
忠顺王到了仁寿宫中,按捺着心头畏惧瞻仰了太上皇的仪容,然后便开始发起呆来。
夏秉忠请示了几次不得要领,也便自行其是去了。
半个时辰后,太后来到仁寿宫里,见忠顺王一副魂不守舍萎靡不振的样子,也忍不住触动了肺腑,反过来宽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还需保重身体——如今这般情景,往后太子少不得还有依仗你处。”
其实忠顺王之所以萎靡不振,主要是面对被自己害死的哥哥,心下发虚所致。
见被太后误会了,他正准备顺杆爬表一表兄弟情,却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是了!
如今太上皇突然暴毙,皇帝多半也活不了几天了,这皇室当中满打满算,也就自己这一个成年男丁,虽说兄终弟及是指望不上了,但自己有没有可能当个摄政王呢?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身份上问题不大,但名声和实力上却差得远。
不过名声这东西,还不全看那些文人们怎么说、怎么写?
只要自己能设法笼络住朝中重臣,这名声与实力不就都有了吗?
至于笼络人心的办法也是现成的,皇帝一意孤行非要推行工业革新,抬高匠人们的地位,为此甚至不惜将个家奴提拔成了帝师,种种作为早把朝中官员给得罪透了!
只要自己承诺帮他们拨乱反正,废除工学、罢黜焦顺,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自己做这个摄政王?!
到时候大势在己,凭那孤儿寡母又怎么抵挡的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旧事重提
太上皇的死因既然有了‘定论’,自然不好再秘不发丧,于是当天傍晚便撞响了景阳钟。
第二日宫中又传下旨意,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
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荣国府上下因有重孝在身,故此按制免去了入朝,但东府尤氏因亲戚关系隔的较远,便没能逃过这一遭罪。
头两天回来就叫苦不迭,只说那偏殿里四面跑风又冷又潮,若真守满一个月,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有几个上了年纪又身份不足,没胆量告病在家的,才刚去老寒腿的毛病就犯了,只能一边吃药一边苦捱着。
王熙凤听她抱怨不休,便出主意让她报个产育,大不了到时候就说孩子掉了,任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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