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只是,没有一个“鬼影”坐到他身上。
好像勾逸亡就是无数嵌套在一起的压缩空间所共有、也是唯一的锚点;他就像星系中央的恒星,无论是周围缥缈的空间还是绰绰的影子,都是在围绕他旋转。
待到所有围绕他旋转的影子落座完毕。
勾逸亡终于优雅开口:“左先生,您认为‘神灵’是什么?”
“不知道,不对。”左吴咧嘴:“这是我该问你的问题。”。
自称天然神灵的男人点头,眼睛望向前方,这最深层的拍卖会已然开始,让金棉忐忑不安,不知是否应该期待真有沦为卖品的同胞出现。
左吴陪他看着拍卖会正式开始。
因为讯号不通,出价方式为最原始不过地举起白牌。
勾逸亡慢条斯理地打了下响指,拍卖会自然要有美食相伴;一名茸毛华丽柔软,其上又点缀不熄火光的兽人被带到台前。
白牌如雨后春笋般纷纷立起,左吴分明看见与自己重叠的人影也立起了不妙的东西。
“左先生,您知道吗?”
勾逸亡品愉悦地看着以他为中心的一切步入正轨:
“恒星作为星系的中央,其质量通常占据整个星系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甚至其余行星,都是恒星在诞生是被它甩出去的一点残渣。”
“星系因恒星而生,文明因恒星的光热被赋予存在的几率,众星捧月,众望所归。”
左吴却是冲他咧嘴:“可恒星不是神灵,你也不是恒星。”
说着。
周围林立的虚影将手中的牌子纷纷放下,台上那茸毛燃着不熄火焰的兽人似乎已经决定了买主。
这是毫无疑义的奴隶贸易,却无所谓正义与否,毕竟这只是开场。
气氛开始渐渐燥热。
好像真有一颗“太阳”在贯穿所有并不交融的压缩空间,贴着众人的脸缓缓凝结升起。
勾逸亡眯了下眼:“真的不是吗?”
“什么不是?”
优雅的男人笑了笑:“我认为每颗恒星确实是‘神灵’,至少相当于行星来说的确如此。”
“试想,行星诞生于恒星之中,行星的状态受恒星所决定——运行轨迹、表面状态、磁场、甚至其上是否可以孕育生命,等等等等。”
“可行星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恒星的我行我素,只能在亿万年的生命中祈祷恒星一次也不要发上那么场脾气;否则轻则破裂,重则直接被吞噬。”
左吴冲良骨伶点头,宛如心有灵犀,律师代替左吴总结:
“无比强大,无从改变,也无可触及?只能按其预定的规则行事?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行星在天然状态下绝难成为恒星,除非给它灌注足够的质量,通过重力点燃核聚变以实现发光发热。
说起来白艾斯身为求道者的招牌就是核爆飞剑,难道就是从太阳发光发热的原理中得到的灵感?
左吴向良骨伶嘀咕了几句。
律师无比专业的继续:“您的意思,就是说您创造的那个文明并不像现代科技般取巧,而是靠您制定的规则,悉心雕琢而出的?”
“没错。”勾逸亡轻笑:
“虽然听起来其中并没有什么分别,但究其内里,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如量产和定制,至少在某些日子,我的文明确实最与我相契!”
“我潜入虚空制定规则,我的文明以此茁壮成长;他们的情绪在塑形,又引动虚空的力量滋润于我,多么美好的日子……”
左吴的瞳孔忽然一缩。
情绪的塑形?虚空的力量?
这不就是创神檄文么?
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就如夕殉道、离婀王还有玛瑞卡教授分别搞到了三种构造不同却功能相近的裁缝金剪一样。
创神檄文作为一种代价颇小,使用还没什么门槛的武器,在过去曾有人窥得其一角也是常理。
勾逸亡的拍卖会上有莺歌索人的身影,这是他有意为之?
左吴没告诉良骨伶有关创神檄文的事,必须亲自试探。
他清清嗓子,瘫在座位上的身体缓缓直起:“你说潜入虚空制定规则,怎么做到的?”
“告诉你也无妨。”勾逸亡还是如此优雅:“运用与我一同诞生的太古权杖为钥匙,让我可以进入虚空的深处与规则的夹缝中。”
“权杖?”
“对。”勾逸亡点头:
“说来惭愧,我也是近来千年才窥得我的权杖该有自己的名字,冥冥中,它在倾诉,倾诉它的名字叫‘陶沃姆’,可惜我恐怕需要再过千年,才能知晓这个名词究竟是什么名字。”
陶沃姆?
左吴感觉自己的脑海被忽然一刺,像是全身细胞因为这个单词而开始了某种异样的反应;可惜因为记忆的缺失,让感觉异样的细胞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什么事。
异常的感觉愈发强烈,左吴忽然站起,觉得周围一切无比陌生,四下张望,自己所在乎的人好像离自己一下子变得好远好远。
但他很快按下了这个感觉,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像一旦深究,自己的命运将不可阻挡的偏往糟糕的方向:
“你说‘多么美好的日子’,难道你的文明发生了什么事?”
优雅的男人忽然变得有些尴尬;看了良骨伶好几次,才犹犹豫豫开口:
“说来惭愧,最近这几百年,我一直在被我所创造的文明追杀。”
“关于这点,我也早已委托过骨人们帮我打官司,只是良骨小姐看起来好像并不知情。”
第一百七十六章 矛盾
良骨伶那大师工造的水晶颅骨,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
勾逸亡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让其脸上的笑容忽然一下愈发灿烂——这灿烂是由突然绷起的肌肉撑起;
绷得太紧,让颅骨如章鱼被章鱼吸盘抱住的鸡蛋,顺着其上已经损坏的裂痕又一阵“咔嚓咔嚓”的开裂。
数秒,良骨伶才强行放松,弯着的嘴角一张一合:
“勾先生,大骨头刺身饭店的兄弟姐妹向来秉持团结,以及受我们爱戴的祖母也不是威权型的家长;”
“所以,小店接到的所有案子都原原本本地贴在家庭公用的论坛上,哪位家人感兴趣直接接下便是,是完全公开的!”
“我们在后厨忙碌时也会随时交流,即便我最笨的弟弟,大家会全力相助,不会把他排除在任何案子外;至于最聪明的姐姐,待遇上也没什么特别,不会给她特殊安排什么案子!”
律师的笑容渐渐垮下,眸子中饱含怒意:
“所以,勾先生您说我不知情?绝无可能!我不得不怀疑您……你是在怀疑我家的专业水平,或者就是在挑拨离间!”
说完。
她的胸腔仍在剧烈起伏——骨人不需要呼吸,可情绪激动时,构成她本体的细菌会产生惊人的活性,以此让肌肉在兴奋中不受控制地收缩。
左吴有些讶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良骨伶这么生气,对自己情绪应该有过专业训练的律师,其逆鳞居然在这里?
他碰了碰良骨伶的脚尖,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激动?”
良骨伶咕哝,黑珍珠样的眼睛仍死死瞪着优雅的男人:“……我爱我的家人,这是其一;”
“其二,我同胞的数量在整个银河,数目也大概没有过千;”
“以及,咱们生成的血肉无比美味,可本质……本质还是一个太空弃尸场中诞生的细菌,在别的文明不会那么有人权!”
“咱们所有的一切知识都是自尸体残存的记忆中获得,没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文明;唯一拥有的只是从一个菌团中分裂出的彼此家人而已;”
“所以再行内斗?什么时候被人抓走吃光光也不知道!在咱家最好斗的时期,如果谁有一点挑拨离间的嫌疑,我就斩了谁的手!”
左吴有些想笑,斩手?良骨伶情绪激动时确实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方言:“你真的斩过别人的手?”
律师抱起白生生的胳膊,瞪想勾逸亡的眼睛总算有些游移:“我几个姐姐斩过,至于我……我斩过我自己的,不行吗?”
跑偏逐渐有跑偏的迹象,但只要勾逸亡还扎着良骨伶的眼睛,她就不可能忘记刚才因何而愤怒。
愤怒是必须的,这是骨人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
正如千年前说起卖国贼,大家就恨不得生啖其肉一样,这是爱国主义在古人心中形成的一种习惯;放在骨人这里,也是为了生存需一遍遍复习和遵守的仪式。
哪怕失去身为律师的彬彬有礼,也是一样;所谓给顾客的印象能随着能力和名气而改变,到某种程度,众人甚至会觉得为了家人而失礼是骨人们倔强的个性,颇有原则。
但忘了团结,数量稀少的他们没几天就会被茫茫银河的深邃吞没。
所以,即便是显得神经质,良骨伶依然要遵守自己的原则,不是为了什么自尊,更是为了所深爱的家人,与在联盟好不容易打拼下的小小店铺:
“所以,勾先生,还请您为您之前的言论向我道歉,否则小伶将谨代表大骨头刺身饭店保留诉讼的权利!骨人别的不会,但烹饪和官司还是有那么些信心!”
但面对良骨伶的气鼓鼓与咄咄逼人。
勾逸亡优雅的动作却是忽然一停。
白牌的虚影在他身边林立,他是贯穿无数相互堆叠、永不相交的压缩空间的一根针,是锚点,更是这场拍卖会的中心。
他不止坐在左吴身边,也坐在每个压缩空间的正中。
换句话说,每个压缩空间中,都有一个“他”;在这个小小范围中,勾逸亡就是同时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有些玄乎,若仔细讲述,恐怕要比他说自己能创造生命和文明,更能让左吴觉得他是个“神灵”。
他不讲是因为许多听众根本理解不了,稍微抽象一些就会让他们头晕脑胀。
反正,把不同的压缩空间理解为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中都有本质是一个人的勾逸亡,这些压缩空间也确实是因为勾逸亡的存在而存在就是了。
此刻。
压缩空间并不是高维世界,前者比后者要低级一些。
若古画晴空在这里,带左吴钻进高维世界仔细观测,会发现身处不同压缩空间的“勾逸亡”,同时优雅地皱起了眉头,面对的似乎是个再难以解释的谜题。
勾逸亡定定向良骨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律师小姐,您再看看,真的对我的脸没有印象么?”
“请正面回应我的诉求,小伶要的是您向小店的道歉……”
良骨伶嗤了一声,但很快发现优雅男人的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您认真的?”
“对。”勾逸亡点头:“我是真的疑惑而认真。”
良骨伶咂舌,拳头在身上厨娘围裙上松了又握,终于压低身子,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优雅男人的脸:
“没有,真的没有见过;不是自夸,小伶不知那种马大哈,不可能记不住家里所接案子的委托人样貌,任何案子都是!”
勾逸亡听罢,陷入沉默;左吴笑了一声。
律师恼怒的转向左吴:“怎么,客官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左吴摆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马大哈’这个词。”
“嗯,确实是来自你们帝联有些年头的成语了,这是小伶做的准备,目的是让您这位贵客有些亲近感,不知小伶做得怎么样?”
“挺好,但比起亲近感,还是割裂感更重一些。”
良骨伶冲左吴龇牙,又马上将嘴闭上——颅骨的开裂已经影响到了其牙床,真在贵客面前像老太太一样颗颗掉牙,真的很没面子!
她赶紧重新转向勾逸亡。
却发现勾逸亡已经将手指抬起,在空中虚画了几下,无比优雅,像指挥着一支不存在的乐队。
其指尖划过的轨迹,让本就慢下脚步的光彻底凝于空中。
很快,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在空中凝结成型——虽然直接用视界投影是差不多的效果,但勾逸亡这样的手法确实优雅也确实很炫。
“这位。”勾逸亡画完,收起姿势,真像完成了一场盛大演出般:“接下我案子的就是这位骨人,不知小伶小姐您是否认识?”
左吴欣赏了下这幅画作,其上的人和良骨伶有三四分像,只是眸子更为漆黑,姿态也有一股傲意。
个子也更矮。
优雅男人画得很棒,可良骨伶只是瞟了一眼,眼里的狐疑更甚:“……你画的是我家的祖母!她老人家很久不接案子了,你怎么认识她的!”
该死的压缩空间,若不是在这其中难以联系外界,直接和祖母联系一下就好了;良骨伶已经向家里发送邮件,只是这讯号传输速度还没有他们跑步来得快。
勾逸亡叹气:
“说来丢脸,就是我刚被自己创造出的文明追杀时,流亡到这里时偶然委托的,那时我身无分文,好在你们也没有开店;嘿,一晃眼,我当时委托的小律师也子孙满堂了……”
“等等等等等等!”良骨伶忽然站起,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我家祖母的?!”
“有些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四百年还是五百年前?”优雅男人还是皱眉,眼里的迷离越来越浓:
“抱歉,我把我名叫‘陶沃姆’的手杖弄丢后,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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