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具体时间真的记不住了,也不是记不清,是我觉得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种不同的答案;四百三十一年前?又或者五百零七年前?”
“我好像在不同时间点都遇到过你家祖母,可是,怪了,明明我应该只遇到过一次的。”
“只有一次的……”
左吴心中那股割裂感又一次显现,许久都没有消失。
为什么自己会有割裂感?难道是因为帝联公民的寿命上限只有三百年,可眼前的优雅男人动不动就说着四五百年历史的缘故?
好像没这么简单,左吴也抱起手,心中涌起的千头万绪宛如正点亮一块芯片,可思绪一碰到自己缺失的记忆,就全部断在了那里,再也继续不下去。
但左吴不在乎,只是觉得勾逸亡口中的话很有趣。
在不同时间点都见过骨人祖母,但统共应该只见过祖母一次?
什么意思?
周围。
白牌又一次林立举起,其余女士们已经对左吴和良骨伶的小声交谈已经习惯,就连最为紧张的姬稚都开始有些麻木。
金棉瞪着台上的眼睛开始有些干涩,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预感,自己很快便要和自己的同胞见面。
台下。
勾逸亡和良骨伶同时陷入沉思,对前者来说,去回忆那些暧昧又模糊,还互相有冲突的记忆是件尤为痛苦的事。
而左吴戳了戳良骨伶的肩膀:“勾先生说的两个时间点是不是有些特别?”
“特别,当然特别,特别的要死;五百零七年前是祖母初次来到星海联盟的时间;而四百三十一年前是咱们的‘大骨头刺身饭店’挂牌成立的时候。”
良骨伶一脸复杂:“不是什么秘密,但那时咱家没有发迹,知道得如此确切的人真的没有几个;尤其是五百零七年前这个时间点,祖母根本不会特意和别人说!”
她敲敲自己的脑壳,发出清脆的空响:
“我们骨人的繁殖是靠自身菌体的分裂,分裂的时候记忆是会原封不动传给下一代的!”
“我年纪小,祖母的记忆传给我的很多,她老人家真的没有把这个时间点告诉过别人,也确实没遇到过勾逸亡!”
左吴点头,也抱手帮着分析:“会不会是你其他兄弟姐妹说出去的?”
良骨伶叹气否认:
“遗传了记忆,也会遗传大部分习惯的;祖母不喜欢把她刚到联盟的狼狈样子告诉别人,我们也是;”
“而且,我不相信我的哪个家人会被收买……即便真有万一,也该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换来的只是一个会让祖母稍微脸上无光的年代数字?谁又会这么无聊!”
“难道勾逸亡真的见过祖母?两次?可祖母和我们又都记不得了?说不通啊……”
左吴也觉得脑袋乱哄哄,有些头大,只能看向勾逸亡:“勾先生,要不你说说你委托的案子具体是什么情况,看看良骨律师到底有没有印象?”
勾逸亡脑子不清楚,良骨伶太年轻;其中有什么他们不知道或没想起的差池也很正常。
若最后发现只是两人只是记错了,那岂不是蠢得慌?
可勾逸亡的眉头还是在皱,回忆过去对他来说好像尤为痛苦,不光是遇到骨人祖母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以及记忆中的年代互有冲突;
就连关键的案情,也是无比模棱两可。
良久。
优雅男人的眉头忽然一舒,好像终于将其脑中混乱的故事脉络整理了个大概:
“简单来说,我创造出的文明将要毁灭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有些记不清楚;好像是我……是我有意为之。”
“我想通过他们濒临毁灭的情绪,引动虚空的力量——但我总觉得引动的情绪不是绝望,是什么……也记不清了。”
“具体的手法是让其所在星系的太阳变得尤为不稳定,内核飞速老化,即将迅速膨胀后吞噬星系内的所有行星。”
左吴心里“咯噔”一下,这故事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每每和艾山山度过一个美妙夜晚后,只想休息时,被海妖强行拉着看过的一部老电影?
果然。
勾逸亡继续:“可惜,我的毁灭进程失败了一时;彼时银河系的大家伙还没有发现超空间航道,我的文明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们选择制造硕大的行星发动机,将所在家园推离星系,以此躲避体积暴涨的恒星!”
“他们的启程,约莫是在距今两千年前左右;真的,太漫长了,让我差点忘记了有这么一档子事。”
左吴愣愣:“距今一千年前,六百万个文明发现超空间航道后,你也没想起来?”
勾逸亡摇头:“没有。”
左吴打了个寒颤。
超空间航道便是星系间的近路,银河间的文明通过它在星系间遨游,却也只是在星系间遨游而已。
更广袤的虚无太空,还是一片彻彻底底的无人踏足过的区域。
可勾逸亡创造的文明,却在这片虚无与黑暗中默默漂泊,忍受着无边的寒冷与孤寂,像不知家在何方而误入无人区的旅者,丝毫不知他们启程的千年后,银河已经欣欣向荣。
创造他们的神灵还把他们给忘了。
也难怪勾逸亡说他正被追杀。
而良骨伶摇摇头:“你还没说具体案情呢。”
“抱歉。”勾逸亡呼气:“我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为何来到联盟,却忽然收到了裁判庭的传票。”
“我创造的文明有了消息,出了一点事。”
“他们推动行星航行的方向,其轨迹是朝几个政权一起修建的一个奇观撞去的。”
“我被几个政权起诉为预备交通肇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线索
虽然勾逸亡的脑子好像不大清醒,仅剩的注意力也全为和左吴与良骨伶的交流中被完全分散。
但一点也没有影响拍卖会的进程。
一个又一个来自银河不同地方的兽人依次登上梯台,在白牌的起伏中售卖自己,来赚取不知好坏的未来。
这回。
上台的兽人虽然婀娜多姿,身上皮毛也无愧于高级货色,光泽流转,顺滑无已。
但白牌只是稀稀落落地举起,再不复数分钟前的盛况。
因为这位兽人必须为压轴的那位让道。
就如在临近黎明的时刻,人们只期待那抹破晓的光亮,周围的土砾砂石小河湍湍,全都与那最后的夜色一起沦为陪衬。
人的姿色是有上限的,兽人毛皮的质量也是;而台上的兽人之所以能每每卖出无法想象的高价,外表所占的比例已经没有这么高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还有“故事”。
就如艾山山喜欢收集消亡文明的造物一样,台上的兽人们,最少也是个亡国的公主,某个文明最后的遗孀。
甚至某些兽人,是仍在银河某个角落作战的军队的“圣女圣人”之类的精神支柱,或者干脆是某些政权的现役领袖。
本应该代表千万生灵的他们,却在这里被拍卖;他们的新任主人,或许能感受到自己买下的不光是喜欢的毛茸茸,还征服了一支军队,将一个文明骑于胯下。
金棉有些百感交集。
辅以拍卖会发给每人,介绍商品的小册子,她在短短时间中听了无数故事;白牌一次次立起时,又好像一次次看见了莺歌索——
悲剧有千千万万种,可最后的结局,大多也只是落到白茫茫一片的毁灭而已。
甚至。
金棉家乡的故事,还不如台上某些兽人所经历的那般跌宕起伏;首领最后的荡气回肠和豪迈,也每每能在“圣人圣女”或“军队支柱”的身上找到影子。
可是根据分发手册上的提示,自己的同胞却“力压群雄”,偏偏成为了压轴的那一个。
灯光渐渐暗下,兽人小姐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手腕,肉垫上因经年使用各类武器,而生出的厚厚老茧一点也未曾消减。
相信在全民皆兵的环境下,接下来即将要登台的同胞,其双手也一定和自己一模一样一样。
金棉如今的见识已然增长,清楚莺歌索人论个体实力,在银河连三流也排不上。
手上的肉垫,论柔软比不过那些亡国却倔强的公主;论坚硬,也比不上那些肌肉勃发,基因的每个细节都宣示他们是天生战士的种族。
可莺歌索人偏偏是“压轴”。
也只有身怀的武器图纸,这一个理由了吧。
灯光完全暗下,宛若夜幕降临;金棉的猫科眼睛仍能将周遭看得清清楚楚,但在昏暗的掩护中,其一直紧绷的身体却陡然放松。
金棉一直保持着愤怒模样,这是国仇家恨所施加在她身上的沉甸甸义务,在今时今刻前,她一直强迫自己将这义务及所带来的愤怒压在肩膀上。
宛如噩梦般。
不是家园毁灭的到来是噩梦,而是这份注定无法达成的义务成了实实在在的梦魇。
而在星海联盟的见闻,让金棉早已知晓毁灭莺歌索的不是帝联,而是星海当中的基础法则——
弱肉强食而已。
要自己战胜“弱肉强食”?
金棉每每想起这个,便是全身一阵无力。
就连裔羿斯将军,在得知自己一生的目标成了要去战胜织褛后,不也在原地无助的哀嚎了许久么?
兽人小姐心知自己绝不是裔羿斯将军这般坚强的战士。
可“弱肉强食”的星际法则,和“生命之织褛”之间,哪个更强都是尚未可知。
可忘记国仇家恨,就是背叛昔日首领的努力,背叛无数同胞的死亡,也是背叛那三百万的幸存者。
但扛着这份永远无法达成的义务,在痛苦与矛盾中度过一生?
甚至有可能将这份仇恨灌输给自己的后代,每个流淌着莺歌索的血液,就像黛拉一样年幼又天真的小生命的脑海当中?
于黑暗中,金棉咬住嘴唇,这绝对比她做过的任何噩梦都要糟糕。
矛盾的痛苦愈演愈烈,她咬自己嘴唇的力道也越来越强。
黑暗是隐藏龌龊想法的绝妙帷幕。
金棉认为自己想放弃国仇家恨的想法龌龊不堪,她一直在提醒自己该赶紧振作起来,将这种想法从脑海中赶走。
可她的身体却在座位上越来越放松,心中的小恶魔甚至在昏暗中,为这梯台摇旗呐喊。
不知为翘首以盼这压轴好戏许久的观众,会得到什么样的表现?可别让大家失望,丢了莺歌索的脸。
金棉的尖牙放开嘴唇,无边的铁锈血腥带来芬芳。
你会为我带来什么样的答案?是让我在无比的羞愧中丢掉妄想,专心捡起责任;
还是告诉我这种龌龊的,背叛家园背叛同胞背叛同伴死亡的想法,你也一样拥有?
求求你告诉我。
……我亲爱的同胞。
……
另一边。
勾逸亡将事情大致说完。
良骨伶冲他眨眨眼:
“案发时间可以追溯到星海时代成立之前的案子?真是稀奇,咱家确实没有接过类似的工作,否则我的家人肯定会时不时提一嘴,不至于让我毫无印象。”
而左吴玩味的重复了一遍“交通肇事”这个单词,觉得凭勾逸亡脑袋的混沌,问他的问题应该越模糊越好:
“勾先生,你的文明近况如何了?”
勾逸亡眼睛忽然亮起,像被高等数学折磨日久的学生忽然捡回了小学的暑假作业般:
“还在太空中按照既定轨迹漂流,这点我毫无疑问,确信无疑;以及他们还好好地活着,我能感觉到。”
“否则,我也不会躲在这里,躲避我孩子们的追杀啊。”
良骨伶也好奇:“那些个文明的奇观呢?”
“应该也还在修建,因为我的记忆中,我还一直在被官司所困扰呢;”优雅男人耸肩:“我虽然好久没有出门,但也算还有基本常识;”
“那些文明为了这个奇观,已经倾尽全力,光连前期准备所消耗的物资都是海量,期间哪怕是一分钟的停工,造成的损失也不可估量。”
倾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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