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叫骂声虽在渐渐远去。
但带着余韵的回音仿佛也能贯穿空间。
……
灵基氰钴胺毕竟只是普通毒物,还没法影响周遭的外界。
良骨伶和左吴一起愣神。
左吴是在对一个家庭的故事在自己眼前落幕,却根本没有取得他所喜欢的好结局,无比落寞。
律师则是为郦槲几乎是遗言的话震撼了一下内心。
这是毫无疑问的“恐怖袭击”,但在郦槲这里却是再明白不过的正义。
法无禁止。
法律不禁止星际文明为了自身利益,要求土著出让自己的生命权,要求土著不该活着。
却也没有禁止土著不能为了自己,去殊死挣扎。
哪怕挣扎的代价是真如他所说,将星海联盟九成以上的地界都为可怖的武器卷入。
星海联盟将其当做商品贩卖,无论如何也不无辜。
而勾逸亡只是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瘫坐:“啊,看来我是又失败了?”
“莺歌索人还真是难搞,硬的肯定不行,我在不同时空谈过不同的实验室,取出大脑或者催眠之类都用过。”
“可就是在手段生效前,就那么些普朗克时间的误差,都会造成图纸提取的不完整。”
“误差是几乎无法避免的,除非先行取得他们的信任;嘿,一伙惊弓之鸟般的土著,要信任我谈何容易?”
左吴眨眼:“这倒和我所知的不一样。”
毕竟金棉最初也受过左吴的洗脑,可之后和首领遇到时,首领隐晦地暗示过金棉身体中的图纸依然完整。
勾逸亡点头,打了个优雅的哈欠:“莺歌索人体内的防盗体系,是时间越久,才越强大的。一开始还没这么敏感。”
“否则,以莺歌索母星最后一刻所凝聚的‘忿怨’浓度,不是可以在逃亡星舰离开前就给他们的身体给弄‘消磁’了?”
“这次,我连‘软的’也失败了,下次我该做什么?不能按他的要求来拍卖会,也不能……”
呢喃之中,勾逸亡居然开始犯困,身体瘫在椅子上,像一滩优雅的烂泥。
良骨伶有些着急。
她想通了一件事,不认为郦槲的挣扎有什么错误,更不觉得星海联盟是什么受害者与白莲花。
但不代表良骨伶自己不会去挣扎,联盟有她的小店和她的家。
大家只是一同去做相对自己正确的事而已,各做各的,互不打扰那便最好,可要是实在有冲突,也是各凭本事。
没人该无比傲慢地指责别人的“正确”就是十恶不赦的错事。
良骨伶忽然有了动力,她自认为找到了为越都飙和氦芷声张公道的理由——
正是法无禁止。
但当务之急,还是看看郦槲究竟是不是那么有本事,真凭他所提取出的武器。
骨人律师踌躇满志地站起,离明天中午时间尚早,大有可为!
却只是听见身边的勾逸亡呼吸悠缓而绵长,甚至差点打起呼噜。
她赶紧将优雅男人摇醒:“等等等等!你就在这睡觉,什么都不做了?”
“我要做什么?”勾逸亡不解。
良骨伶卡了一下:“……你的拍卖会不要了?还有这么多贵客死在了你的压缩空间,真以为联盟的安保力量不会来介入调查?”
“到时候对照一下口供,你是什么‘天然神灵’的事瞒都瞒不住!还研究什么莺歌索人?你自己不躺到实验室里被人切成几十大片,都算是烧高香!”
“为了你自己,不考虑下把你和郦槲的交流事项,还有他可能埋藏炸药的地方,好好和小伶交流一下么?”
勾逸亡却还是迷茫地摇摇头,忽地笑了一下:“那又如何?真当我在某些时空,没被送上试验台一样?”
“这只是我所经历的无数平行世界中,一个结果为‘失败’的,平平无奇的时间线罢了,等我在任意一个时空取回手杖,这一切也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小小的、还很可爱的泡影罢了。”
良骨伶抿嘴。
确实。
你拥有无数的可能,无数的世界,每个世界上的你都是你。
或许你所能观测到的世界线中,真有越都飙和氦芷都好端端活着,甚至与夕殉道及离婀王和好的完美故事。
但这个世界线的他们毕竟是死了。
我们所拥有的世界只有所身处的唯一。
律师本想回头便走,却忍不住地驻足,转身。
然后抬起自己的脚,狠狠将鞋底踹进勾逸亡的脸中,一下又一下:“勾先生,不知你所经历的世界,我有多少次踹过你的脸?”
这是不甘的发泄。
可勾逸亡彻底熟睡。
左吴却拉了拉良骨伶气冲冲的衣摆,笑了下:“律师,希望你待会儿不要踹我的脸。”
“……怎么说?”
“我也有些困,因为有个老朋友想来我的梦中找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沟壑
从忽如其来的犯困,到转瞬之间恢复的清醒,左吴体感度过了永恒,又好像只是短短零点几个毫秒。
他抬头,又是那片纯白又酷似虚空的梦境空间,狂舞的抽象线条依稀能够辨认出是拍卖场中的排排椅子。
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已然更换——从疯疯癫癫脑子混沌的勾逸亡,变成了尚且在沉思姿态的白艾斯。
左吴说不清他对哪个要更有好感,熟悉却肯定是对白艾斯更为熟悉,跷起二郎腿,又无比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老白,你看上去状态不错。”
至少眼前的求道者不像上次见面,是一团连形体都无法维持的黑影;现在他又恢复了原型,左衽的袍子边界分明,只是四肢还是如水墨画般的抽象,飘散在四周。
声音产生的震动在这片空间中也被分解重构,钻进白艾斯的“耳朵”,让他自沉思中抬起头:“托你的福,多谢。”
“不客气,只希望你下次过来,别是让我突然打瞌睡又睡过去。”左吴耸肩:
“你对有关什么是神灵的答案有什么感觉?”
白艾斯摇了摇头,嘴张开又合上,最终,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宛如看到一道人力绝对找不到解的谜题。
即便当初在天使的高维形态面前跳着出错半步,便会身死道消的求偶之舞,也没有这般没有志气:
“我想我看到了鸿沟。”白艾斯说。
这世界,因为凡人的不同抉择,或者自然界在概率论范围内所发生的不同的事,在不断分化出不同的平行世界。
世界就像一本书页在不断增殖分裂的册子,分化出的每个页面就是不同的平行世界。
而每个凡人个体又像被局限在片片书页般世界中的二维墨渍,因不同的选择或遭遇,在不断分裂出的页面中分别变成了不同的字;
相邻页面或许有你的异时空同位体,但那毕竟不再是你本人。
而神灵,就是将册子固定住的钢钉,祂们的存在就是贯穿和锚定无数世界的基石。
钢钉和书页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可现在,书页中的一滴二维墨渍在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想要成为三维的巨大钉子。
这已经不是宏愿,更类痴人说梦了。
左吴冲白艾斯坏笑一下:“怎么?不打算当神仙了?”
白艾斯还是摇摇头,刚刚因叹气而流失的志气悄然恢复了一点点:“不,那仍是我毕生想要达到的志愿。”
可这志愿在几天前还像唾手可得般,现在却已经变成了远在天边,连光线都看不到的微弱星点。
想要追逐这抹星点,或许需要航空火箭;可白艾斯恍然发现他家乡的四万年历史与无数先辈的前仆后继,却依然连成为神灵的门都没有摸到。
就像一伙在黑暗中蹒跚而行的原始人;误将远处的一个火把当中天上繁星,还派出无数勇士遁入黑暗,去寻找到达那火把跟前的道路。
现在。
最大的收获也只是知道“火把”仅仅是跟火把,象征成仙的繁星依然远远地挂在天边。
四万年在黑暗中的踟蹰而行所前进的路程,和应该以光年才能计算的遥远路途比,用九牛一毛这类词语根本无法形容这样的差距。
白艾斯又陷入沉默,像在思考自己卑微的脚步和过于遥远的未来;其目光直勾勾盯着抽象的前台,上面并无表演,有的只是他内心在塌为死灰和重燃斗志间不断拉锯的精彩纷呈。
左吴陪他一起看了看,总觉得一个凡人不择手段求道成仙的故事,若是中途放弃那还真是颇为遗憾。
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左吴伸了个懒腰:“老白,我觉得你好亏。”
“……怎么说?”
“像勾逸亡,疯疯癫癫的,某个时空的事情稍不顺气就摆烂睡大觉,反正另外时空的他还有无数的可能性,而他居然天生如此。”
“他天生站在你遥不可及的终点上,不像你,有什么四万年先辈的经验,还努力了这么久这么冒险,却好像依然是一场竹篮打水;”
左吴咧嘴:“你不会觉得不甘心么?”
白艾斯听着,也笑了一下,眼神丝毫没有波动,说出的话好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的标准答案:
“有什么不甘心?不还是帝联的一句老话?有人生在罗马,有人天生就是牛马,没办法的事;”
“我该庆幸我身而为求道者,总有努力的方式;该不是那些连开智都勉勉强强的鬼怪妖兽;该庆幸……成仙的上升渠道终究没有封死……”
他说不下去了。
真的没有封死吗?
正如玛瑞卡教授想要创造与世隔绝的黄金乡,最贴合现实的思路就是切断某个星系的所有超空间航道,让动辄数百上千光年的距离成为永远不可能被跨过的屏障般。
求道者这样在黑暗而未探明的地面如原始人般踟蹰而行,所追求的却是天上的星光,难道不就是一个根本无从走通的一条死路?
更尤为可恨的是。
若那象征成仙的星点,真是一个遥不可及,却一直在给人希望和遐想的“白月光”该多好?
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天然神灵,内里散发着外表的优雅也无从遮掩的腐烂臭气,在自己咫尺之地睡着觉,几乎要发出鼾声滴下口水。
叫人怎么甘心?
如何去甘心?
白艾斯默默睁眼,分散在四周的肢体肌肉根根抽动,让抽象空间也更为狂乱肆舞。
左吴抬头,身边男人心中的忿怨几乎滔天,若创神檄文的炸药本体在这里,白艾斯将是绝佳的导火索。
差不多了。
左吴用手肘戳了戳他:“我有个主意。”
“……怎么说?”
“勾逸亡说,他无法回到虚空,就是因为找不着自己的‘陶沃姆’之杖。”
左吴比划了一个手杖的形状:“你和我一起找找,再和你家天使问问手杖的底细,总该会有些什么新的思路吧?”
牛马如何居入罗马?当然是把罗马人全部干掉,然后自己成为罗马。
干掉某个神灵,自己窃居其神格,在文学作品中不也无比常见?
白艾斯明白这个道理,却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左吴:“你要知道,再同我合作,还是相当于我白嫖你的气运。”
“没事,互帮互助而已。”左吴摊了下手:“你也要帮我一些忙。”
“什么?”
“我委托的科技猎人尚且在虚空中冒险,帮我照看下他们;”
左吴掰着手指:“以及,郦槲埋这儿的灵能炸弹,也去帮我查查在哪里,底细如何?他为什么说星海联盟是引爆创神檄文的绝佳场地?”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诅咒
左吴不确定自己的“气运”对于受自己委托,正在高维空间中探险的科技猎人是否依然有效。
这大概取决于昔日的人类与织褛签订契约的具体条款,其生效范围是否包含相较于现实更为广袤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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