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可她偏偏在万物的凝滞到来,自己同她无可避免的因为机群的坠落而跌倒在地时。
燎原的灰风却没再保持前一秒拿着石笛与自己互殴时气态的澄澈身躯,而是在灵能支撑的气体中,又拟态裹覆出了一点模糊的血肉。
她现在就是一副气态和血肉相互掺杂的模样,却不像离姒和夕阳那般将两者融合的恰到好处,颇具美感,就是这样胡乱混杂了下。
好像燎原和帝联的战场上双双殒命,尸体无人掩埋,只能随着时光流淌,腐烂在一起的战士一样。
燎原灰风就是这样一滩烂在一起的气态和血肉,自己厌恶腐败有什么问题。
殒命的战士值得尊敬。
可燎原的灰风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小灰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想去理解,不想掩盖自己厌恶的神情,只是死死盯着燎原灰风,猜想这会不会是她的陷阱。
燎原灰风感受到了小灰的目光,她又强撑着动了动,体内那些随性的血肉转动,自肌间扭曲的缝隙里,于“噗噗”的声音中挤出了股股气体。
“噗,哈哈哈。”燎原灰风笑起:“用不着这么警惕,你我知根知底。我现在这样……哈哈,只能用这噗噗声音给你来点精神攻击啦。”
小灰也笑,她发现自己面对越讨厌的事情时就越喜欢笑,那反之呢?
她不慎分心回忆起自己之前对左吴的冷眼冷面和冷语,赶紧回过神来,轻声:
“对,你的这种精神攻击效果卓著,我是真想不通你怎么会把自己拟态得这么……恶心的。”
闻言。
燎原灰风脸上的笑容消失,或者说她此时混沌且腐烂的脸压根做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笑意被小灰领会只是因为二人的知根知底:
“或许这不是我有意为之。”
燎原灰风垂目,玩弄起了自己扭曲的肌肉,又像在试图用肌间喷出的气体演奏一曲旋律:
“只是在你我倒下时,我们都下意识拟态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模样而已——哈哈,小灰,你真的好像以前的我。”
自己像以前的她?
小灰想摸摸自己的脸,却做不到,只觉得五官眉眼里混杂的特征一定尤其精彩。
说起来燎原灰风在初遇左吴时,她拟态的类人五官是博采了艾山山列维娜姬稚甚至钝子和金棉容貌的长项,那般完美。
自己却为了赌气,也不知道赌谁的气,五官选取的尽是几位女士的短处,追求的是它们单独拆出来都不好看,但合在一起就是浑然天成的感觉。
……只是再浑然天成,又怎么敌得过一开始就无瑕的美丽?
小灰知道自己的赌气一直在持续,直到今天,直到今天自己倒下时的下意识时。
自己变成了燎原灰风的模样。
燎原灰风刚才说她羡慕自己,可自己呢,自己又一直在羡慕着谁?
心里某种坚持轰然坍塌,小灰发现刚领教的厌恶在肆意流淌,矛头乱指。说是乱指,其实这里只有两个人而已。
小灰想挣扎的爬起,却还是做不到,这厌恶的矛头忽然有了一个可能的发泄口:
“燎原灰风,都是你的问题。”
小灰冷笑,想低头把自己的脸刮花,可最终却那么不舍。却仅仅是这一侧目,便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姬稚,有些哀然:
“如果不是你对燃萝做的那些事,我们说不定不会陷入这万物静滞。”
燎原灰风眯眼:“我做了什么?”
“比如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祂。”小灰说:“祂明明是你的孩子。”
“……祂是我孩子,你说祂是我孩子?噗,哈哈哈哈哈。”
燎原灰风听着,好像听到了什么绝大的笑话:
“好吧,好吧,祂是从我身体里生出来的,祂是我一点一点输送能量喂养长大的,确实,确实。”
“好,现在该我提问了,我问你,小灰,黛拉的妈妈是哪位?”
小灰愣了一下。
黛拉此时跪坐在一边,她好像是受万物凝滞的影响最小的那个。有些双目失神,在奋力移动手臂,想给姬稚处理伤口,可四只手都只能移动几公分,无法触碰到姬稚的身体。
只能徒劳的看着姬稚伤口里流不出的血液像宝石一般晶莹,随即轻声喃喃:“……马妈妈。”
姬稚没有回答。
一直背对于此的左吴也想转头,可他终究只能死死掐紧燃萝的脖子,绝不松手。
小灰有了答案:“黛拉的妈妈,好多呢。我现在五官有多少人的特征,黛拉就有多少妈妈,大家都是,都一样。燎原的灰风,你少用这种话来挑拨我。”
“我哪里会挑拨,羡慕还来不及呢。”燎原灰风还是在笑,眼里却流露出了挣扎和疯狂:
“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这么多人脸,艾山山姬稚列维娜,她们我都认识!都是黛拉的妈妈,哈哈,可是不是少了一个呢?”
小灰吸气:“虽然我对左吴的博爱一点也不怀疑,但……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少。”
“是啊,没错,这么多妈妈,一个个都很好,你也忘了,贵人多忘事。”
燎原灰风眼里的疯狂达到了临界,却最终成了哀伤:
“可真正孕育了黛拉,培育了她尚未出生时的卵,为她一直输送能量,用自己的身体孕育了她的……那台机器呢?!”
小灰愣住:“机器?”
“对,机器。”
燎原灰风轻笑:
“黛拉是由那共荣保险的办事员提供技术,混杂了左吴和钝子,还有那个非法女王的基因诞生的。而那技术,显然需要使用培育舱啊。”
“还不是逃亡者号里用以培育虫人劳工的培育舱,根据调查,当初那办事员真正使用的是他随身携带的‘公司机密’,他用完后,就地丢弃,就地销毁。”
“也就是说,真正用身体孕育了黛拉的那位‘妈妈’,早就被左吴扔在莺歌索了,无人想起,无人追忆,此时已经随着圆环的黑暗,同其被丢弃的地方一同死去。”
“若不是后来左吴崭露头角,被燎原视作威胁,我又被派去生灵死绝的莺歌索母星上又走了一遭,那我连那台机器的型号都确认不了。”
说着。
燎原灰风轻声:“该我来考考你了,小灰,你知道它——孕育了黛拉的妈妈,它的型号是什么吗?”
小灰张口结舌。
燎原的灰风继续:“看吧,对我而言,我就是被燎原拿来培育了燃萝,和黛拉的这位‘妈妈’一模一样的机器呀。”
第五百八十章 错误
无论燎原灰风的声音有多轻,她能说出话语,便意味着一定能被这里的所有人听见。
凝滞,还是这该死的凝滞,让一切简简单单的分子运动都变得像黄金般宝贵,也使得靠震动传播的声音变得如此奢侈。
这般奢侈,也让再轻的声音都变得震耳欲聋。
左吴默然,发觉自己掐着燃萝纤纤脖颈的手指已经变得麻木。
先前自己还能感受到自燃萝的体温,窒息之下,烫的仿佛要烧起。
可自祂听到燎原灰风的话语后,这灼烧般的指感忽然消逝无踪,其皮肤的触感骤降至冰点。
冷热的激烈变换是让左吴觉得指尖麻木的罪魁祸首,又低头,燃萝的嘴唇开始颤抖,唇离因为窒息而泛起的青紫在狂舞。
燃萝想说话,想向燎原灰风解释,慌乱之下,只来得及做出了几个莫衷一是的手势。
祂知道现在、此时、当下、这里、眼前、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就是向燎原灰风,自己的妈妈解释和沟通最后的最后机会。
燃萝张嘴,其嘴唇的青紫色狂舞刹那止歇,心声将要吐露。
祂凭自己刚诞生几天的天真相信,无论自己说什么,只要说一说,说点什么,自己一定能抹掉一点同自己妈妈的隔阂,一定可以。
但她的话却还是被左吴生生掐灭在了喉咙里。
燃萝眼里浮现恐慌,恐慌之中夹杂了哀求,恳求左吴稍稍松一下手,就一下,自己只要说一句话就足够。
左吴却只能回以一抹悲哀,掐着燃萝纤纤脖颈的手不仅没松,反而在越来越麻木中,捏的越来越紧了。
祂是神灵,一呼一吸间,万物止息,时间倒流。新生的燃萝掌握不好自己的能力,表现形式便是赋予万物绝对零度,让物质从最根基处直接崩塌。
说话当然也是呼气的一种,而破坏一样东西往往比修复要更简单。谁也不知道燃萝说完后重新吸气,能不能将已经从根源上被毁坏的物质恢复原状,根本无从预测。
所以左吴不能松手,却也不敢直面燃萝的哀求。祂什么也没做错,自己掐住的也不是燃萝的脖子,而是祂为自己这些渺小的生灵做出的天大让步。
恐怕燃萝只要想,祂便能轻易挣脱自己的手指,接下来做什么自己都无从阻止。
燃萝也是这么想的,见左吴不愿松手,祂眼里陡然浮现狰狞。先前左吴麻木的还只是手指,现在却感觉顺着寸寸毛细血管传到心脏一抹冰凉。
却在此时,左吴听见自己身后一阵窸窣,他看不见,却知道是小灰和燎原的灰风终于有了动作。
小灰拟态的是人类,人类的身体虽然在进化之路上还有诸多不合理。
但人类的身体毕竟是历经检验的结构,怎么也比燎原灰风那滩随性混杂的气态和血肉恢复的要快。
小灰先爬起,好像有无数话想对燎原的灰风说,可最后做出的,却只是把对方提溜起,掰住她的头,强迫她看了看那边的燃萝。
去看看燃萝忍受窒息的坚强,去看看祂散发着光芒的身躯的美丽。
燃萝慌了一下,祂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这一瞬间,燃萝和燎原灰风视线相触。
燃萝愣愣,这回好像是燎原灰风头一次与自己视线相触。自己的妈妈终于正眼瞧自己一回了,自己好像在不动声色间实现了一个愿望。
……但那又如何?
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像金棉那样头一次见到黛拉,便觉得虫娘是天下一等可爱的小生命,才是少见中的少见。
燃萝马上意识到这点,眼里刚冲左吴浮现的狰狞摇摇欲坠。
燎原灰风也找到了由气态和血肉构筑嗓子的平衡点,她在直勾勾盯着燃萝,她的声音稍大了一些:
“唔嗯,让我猜猜,你是觉得让我看一眼燃萝,我就能‘啪’的一下,意识到我对祂的态度是这么混蛋,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啦?”
小灰低声:“你也知道这是‘非’啊。细细想来,我好像要被你的比方带沟里去了,你可不是无人问津的机器,你看看,至少燃萝还记得你,又这么的……喜欢你。”
说着,小灰越过燎原灰风的后脑勺看了燃萝一眼,能看到祂发紫的嘴唇和乱成一团的眼神。
那眼神有狰狞有悲哀,却是以卑微的渴望为主轴,只要燎原灰风的态度稍微软化,就能轻易化解。
那为什么,燎原灰风对这样的渺小的要求都不愿回应呢?
小灰早已自问过,难道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对灰蛊来说是什么天大的负担?
不是的。
小灰自己都有把机群视作一次性工具使用的例子。机群本身是被“意识”如臂使指掌握着,怎么方便怎么来。
所以,哪怕燎原灰风对燃萝真的一点感情都无,那把孕育祂当做自己的任务和工作就好,怎么也不该产生如此浓烈的恨意。
对,恨意。
小灰总算明白了,燎原灰风之所以从不正眼看燃萝的原因,就是恨意。
许是自己同她此时接触密切,机群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交流交换,相互渗透,也交换了相互的记忆,小灰对这抹恨意认识的格外清晰。
小灰不理解,最终只能得出了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收回注视燃萝的不忍目光,在燎原灰风耳边低声:
“你说燎原把你当工具,那我只能猜,你是恨燎原,却碍于契约,只能把这种感情发泄在燃萝身上了呗,当真混账。”
哪知。
燎原灰风却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般,她提了提嘴角,提到笑容的极限,却像哭一样:“你说我恨燎原,你说我恨燎原?”
“哈哈,小灰,那我问你,当你在寂寥中被困了几十万年时,却忽然有人出现,将你从无穷无尽的时光中解救出来时,你会有什么反应?”
“唔嗯,这是句废话,你我的反应都一样的,哈哈,傻乎乎的,‘一眼万年’。”
“不管找到你我的究竟是谁,不去考虑对方有何秉性,甚至等不及他们说什么,就抢先一步,说要和对方签契约。”
她眯起了眼,话语也勾起了小灰的回忆:
“我记得我一开口,就说要为燎原效忠一千年,然后就觉得太少,自己把它加到了五千年。你也一样吧?”
“……可你我都清楚,咱们口头上约定了时限,但真到那天,我们又舍得契约中止了?大概率就是装糊涂把时限含糊过去。”
“咱们实际上约定了永远。”
永远。
小灰心中一痛,自己何尝不想永远在光明星海悠哉悠哉的生活下去,像以太龙注视燎原那样,自己注视着那片统一团结的银河向前发展。
“我的永远被仁联夺去了,你……你是自己想放弃这永远的。”
小灰咬牙,愈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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