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404章

作者:更俗

现在这情形,仅剩八九万人口的契丹残部倘若通过邛崃山,再经大渡河、长江水道,直接疏散到京襄来安置,朝廷不会施以太大的阻力,京襄也能多得七八千精锐骑兵,但相比较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战略价值就太低了。

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一是未来方便对吐蕃高地进行军事扩张,二是赤扈人将来想到迂回南袭大理国,契丹残部则可以从侧翼予以牵制。

而现在制司千方百计琢磨羊毛纺织,唯有契丹残部留在邛崃山以西,才能大规模利用朵甘思牧养羊群提供羊毛羊纱,方便制司通过商贸的手段就能直接而便捷地横跨整个南蜀,延伸到吐蕃高地。

王举谋事喜欢直来直去,史轸、韩圭他们却必须替徐怀考虑得更深。

“青羌诸部在黎州总共三四万人众,也不是和气一团,我们或许可以收买其中一支?”周景琢磨道。

历朝以来,中原王朝都视青羌诸部为蛮獠,人口稀小,小支可能仅一两千人众,与嘉州地区的汉民也有交易,不仅文化习俗上逐渐趋同,对大越的认同度也高,可以说是熟蕃。

这时候收买一两支规模较小的青羌部族,暗中为京襄效力,难度并不会太大。

“也谈不上收买,接下来与大渡水两岸的青羌诸部搞好关系是肯定要的,但这还远远不够!”徐怀沉吟道,“要开僻能供大宗商货进入的邛崃山道,后续还需要维持一支足够运力的骡马队,仅仅是收买一两支青羌部族,仅人力上就远远不足为用。我们还是听听史先生到底有没有其他的瞒天过海之计吧?”

第六十九章 密会

“听北面传来的消息说,胡狗子还没有从汝州、蔡州撤军,不知道京襄能不能支撑住……”

“现在是汛季,胡狗子虽说没有从汝州、蔡州撤走,但想强攻我们的城寨也难,暂时还不虑会出什么岔子——照我看来,真正考验还是在秋后。现在汛季,胡狗子都不从汝州、蔡州撤走,三十万人马钉在战场上,这是打定主意要从汝州、蔡州刨开缺口才甘心。京襄已经支撑了这么长时间,但能不能再多支撑一个年头、撑到明年,谁都说不好啊,再一个谁都不清楚胡狗子这次会咬住京襄多久,谁又保证拖到明年就一定会撤军?我看也未必啊……”

“以一路之力抵挡三十万虏敌,能支撑一个年头,也是幸亏有靖胜侯坐镇;换作别的将帅,还真难想象能否抵挡住啊!”

“现在也只能指望京襄能多撑些年头,要不然还能指望谁啊……”

虽说当下战事主要集中在京襄路北部的汝蔡二州,两淮及汉中等地大体平静,甚至获得极难得的休生养息的机会,建邺城看似距离战火也远,但建邺城里有不少人经历过中原沦陷的惨烈创痛,他们怎么可能忘了当年赤扈人从撕毁盟约、在云州重创宣武军、骁胜军,到悍然侵入河淮、兵围汴梁是何等的迅猛,是何等的令人措手不及?

河北、河东大片城池、城寨,几乎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沦陷殆尽,屹立河淮平原之上的汴梁城陷落更是没有费赤扈人吹灰之力。

目前看汝蔡二州距离建邺看似尚有千里之遥,但兵败如山倒,京襄大军如在汝蔡对峙战场没有支撑住,最终被三十万赤扈大军击败,很难想象还能指望他们守住方城、南阳、襄阳一线。

而对地理堪舆略有见识的人,也很清楚汝蔡二州失陷后,赤扈铁蹄从方城隘口杀入,可能仅需十数日就能沿着汉水两岸杀入荆湖腹地,到时候真指望沿江制置使司所辖的三五万水师,能抵挡住赤扈兵马沿江东略建邺?

“真他娘都是属狗的,以往没有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对京襄乱吠个不休,不知道往京襄头上泼了多少脏水,现在终于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郑屠坐在茶肆的雅间里,一只胳膊压在窗台上,能清晰听见外面大厅里的高谈阔论,不屑的评价了两句,又问晋龙泉,

“晋庄成那边老实些了吧,没有再整天想着给京襄下绊子了吧?”

从绍隆帝继位以来,建邺的大街小巷里都充塞着对京襄(楚山)的非议,除了暗中有人怂恿之外,也确实是有一批士绅从南阳、襄阳、荆州等地迁来建邺定居,又或者是他们在建邺的亲朋故友,对制司(行营)所推行的清田限佃、乡司治理地方等政心怀不满。

不过,自去年秋后三十万赤扈兵马从中路对汝蔡二州发起前所未有的攻势以来,不仅民间对京襄的非议之声戛然而止,朝中更多也是担忧京襄大军抵挡不住敌军的后果会有多惨烈。

“先帝在世时,虏兵悍然渡过淮河南侵、兵围寿州,其时也不过动用十三四万人马。虽说先帝那时四处调兵遣将最终将虏兵击退,但淮王府军、神武军、左右宣武军死伤惨烈,事后经过两年补充,诸军才陆续恢复过来。前年赤扈人从河西、关中对秦陇及渭南地区发动攻势,总计动员兵马也就十一二万,虽说顾高二帅最终将虏兵拒之蜀地之外,但秦岭北麓的城寨皆失,兵马也损失有四五万。”

晋龙泉轻轻叹息说道,

“却是赤扈人这次从中路发起的攻势有着前所未有的凶猛,纠缠将近一年却还没有退却的迹象,打定主意要从中路撕开缺口,谁能不忧、不惧啊?京襄崩溃了,谁能置身事外?晋庄成这些人再狭隘,还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透……”

“以前听使君说什么‘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琢磨来琢磨去,意思总是隔了一层,没有那么透彻,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郑屠哈哈笑道。

“制司后续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动员三十万兵马填在汝蔡等地苦苦抵挡?”晋龙泉问道。

“下一步不会那么硬顶了,钱粮花得跟流水一样,史先生在制司整天叫苦,说他有七手八脚也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缺口都堵上,一再要求裁撤掉一部分人马,”郑屠说道,“史先生叫苦,有给周运泽等人看的意思在里面,但汝蔡等地的兵马也确实大幅缩减下来了,即便到秋后也不会再大规模扩充。听使君他们话里的意思,后续主要还是要依赖于防线建设的优势,抵消掉兵力上的劣势,却无需担忧会出什么漏子……”

郑屠作为制司的进奏官,平时都常驻于建邺,但每隔一年半载还是会回泌阳一趟述职——毕竟建邺有很多微妙之处,并非信函能一一尽述的。

郑屠这次返回泌阳述职月余,晋龙泉前前后后超过两个月没有郑屠暗中联系了。晋龙泉这条线一直以来都是郑屠单独联系,因此他也有一段时间不清楚京襄最新的动向。

“契丹残族南迁大理之事,制司有做怎样的打算?”

晋龙泉这些年来跟随在晋庄成身边做事,虽然一直都没有正式的官身,但地位及影响力,也已经不容小视了。

这除了晋庄成在朝中的地位、权势日益稳固,很多事务都依赖于晋龙泉外,更为主要的还是南阳等地士绅成百上千举族迁来建邺定居,在建邺形成一个不容小视的小圈子。

晋庄成除了在礼部事务繁忙外,平时还要跟朝中的公卿贵戚保持密切的联络,联络南阳士绅之事,主要是晋龙泉在做。

现在晋龙泉除了更精确掌握建邺士绅、朝臣的动态外,有时候也能巧妙的加以引导。

现在涉及京襄有两桩事最为重要,一是抵御住赤扈人三十万大军旷日持久的进攻,第二就是契丹残部南迁之事。

前者,朝野基本上都已经达成共识,就是指望京襄能撑住,已经没有谁还满心想着去拖京襄的后腿——即便视京襄如仇寇的葛伯奕等人,也不敢去想象京襄没能守住汝蔡二州的惨烈后果。

后者,朝野并非没有争议。

去年武装商团三月份从泌阳出发时,徐怀就上表请求朝廷恩准,并遣国使出使大理国方便行事,当时绍隆帝将徐怀的奏章留中,没有予以明确的答复,就想着武装商团在大理国碰壁,再藉此对京襄发难。

却不想王举、史珣等人直接矫诏出关,并假借出使的名义进入大理国境。

等到广南西路经略使遣人赶到建邺密奏其事时已是九月,其时赤扈镇南宗王府集结三十万兵马往汝、蔡两州进逼而来。

这时候谁敢严旨追究京襄矫诏出关的罪责?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仅矫诏之事毫无声息遮掩过去,无人提及;至于萧纯裕、萧泫、邬散荣等将率领千余契丹骑兵赶往京襄参战之事,朝野心里对此是指望能京襄能藉此增强一两分抵御虏兵的实力,没有谁会强烈反对。

不过,将近十万人众的契丹残部经洮源南迁,下一步极可能经大理国入关之事,朝野却是议论纷纷。

“这也是我这次回来,就紧急联络你的关键,”郑屠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晋龙泉,压低声音说道,“使君要你在暗中予以配合,以便能将这几人里的一个贬往黎州……”

“黎州?”晋龙泉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他甚至一时都没能想起黎州在哪里。

“契丹人众此时正往黎州以西聚集,”郑屠说道,“要开辟邛崃山道增援契丹在黎州以西立足,非要花费绝大气力不够,非京襄亲手施为不可,但朝廷与高家都不可能同意京襄直接插足黎州。照史先生的意思,还是行瞒天过海、暗渡陈仓之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贬到黎州,极为关键……”

晋龙泉一时半会没能想明白要怎么做才能将京襄希望的某个人选精准无比的流贬到黎州,但看名单上第一人竟然是朱沆之子朱芝,微微一怔,问道:“使君征讨洞荆逆匪,朱沆就令其子朱芝弃官返回建邺,之后也与京襄再无联络——就算费尽千般气力将朱芝贬往黎州,他会配合制司通过邛崃山支援契丹残部?”

晋龙泉又想到使君或许暗中与朱沆另有联络,有些机密不该他问。

“我也觉得不解,京襄与朱府这两年都没有什么联系,每逢时节我送礼过去,都被拒之门外,”郑屠说道,“但使君、史先生说这事想要有十拿九稳,就不要指望能瞒过有心人,我们依计行事便是……”

第七十章 丰月楼

他人得入执掌古今经籍图册、国史实录、天文历法等事的秘书监任事,或许是一桩清贵之极的差遣,朱芝却苦不堪言,每日从秘书监坐班回来都是头晕脑涨、身心疲惫。

不过,他年过三旬需要承担起应尽的责任,不能再任性妄为,还时时处处向大宅伸手讨要家用。

这日朱芝回到宅子里,婢女端来一盘井水镇过的西瓜,他坐在廊下,看着狭窄的庭院堆放些杂物,想要动手收拾一番,却听到院子有人在叫:

“大哥、大哥!你可曾回来?”

朱芝抬头看去,却见二弟朱桐一副短打装束,手按着腰间的挎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井水镇过的西瓜,大哥从衙门回来还真会享受啊!”

朱桐抓起一块西瓜,连啃几口,叫凉气沁入心脾,嘴里大呼畅快。

朱芝这才注意到朱桐衣衫下摆沾染了些血迹,指着皱起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又跑哪里招惹是非了?”

“你说这啊。”

朱桐这时候才注意到衣襟上还有血迹没有洗净,哂然笑道,

“丰月楼这段日子生意甚是红火,却不想遭杨成彪那厮嫉妒,嫌丰月楼压了他家的生意,又欺朱府非同往时,连日来怂恿数十个青皮跑到丰月楼闹事。我忍了他们好些天,今日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吕靖他们几人到丰月楼坐镇,逮住那些青皮狠狠收拾了一通……”

“你们没有吃亏吧?”

朱芝微微一叹,将朱桐打量了好几眼,见他身上除了衣襟有几处不明显的血迹外,却不像有什么地方伤着了,才稍稍放宽心来。

朱芝很早就在朝中正式任事,还一度外放华陵县任县令。

虽说后来为了与京襄划清界限,朱芝听从父亲朱沆的命令,放弃华陵县令的官职回到建邺,但官身还在,去年也顺利在秘书监补了缺。

朱桐却一直留在朱沆身边,也不是好吃懒做,主要还是朱沆早年深得先帝信任,肩上的担子极重,身边需要嫡系亲信处理公务。

按说朱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了一定年纪直接补个官缺,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却偏偏在绍隆帝继位后,吏部不认这个账,认为朱芝已经占了朱家恩荫选官的名额,朱桐没有参加过科举就不得直接任官。

朱沆如今改任鸿胪寺卿,差遣甚是清闲,身边有吕文虎等人照料即可,朱桐在宅子里闲了一段时间,见朱府内外上百张嘴,仅仅依赖朱芝与父亲朱沆二人的俸禄,日子过得窘迫,便凑了些本钱将有酒类榷卖权的丰月楼盘了下来,专向杨家桥与水津桥一带三百家酒户供应酒水。

大越对酿酒实施榷卖制,州县地方主要由官办酒务控制酒曲的销售,所有酿酒人家以及食肆酒楼,都需要向官办酒务购买酒曲酿酒。

建邺作为新的京城,酒水消费极大,酒水榷买制度有别于地方。

除了允许民户向官办酒务购买酒曲私自酿酒外,建邺城及附廓的脚店酒户(特指小酒楼、小酒家)一律禁止私酿,只能按照划定的区域向官办指定的十二家正店购酒销售。

这十二家正店,又名十二楼,除了正堂经营堂食外,更多相当于酒类批发商,但每年需要向榷酒务缴纳一定的酒税,也称之为买朴。

这些年朝廷为弥补军资缺口,与其他赋税一样,酒税征得极重。

十二楼拿下建邺城及附廓区域的酒专卖权,却非稳赚不赔,有些经营不善的东家将酒楼盘出去,也是常有之事。

朱桐盘下丰月楼后花了很多心思改良酿方、改善酒楼的经营,除了堂食经营风生水起外,酒水批发生意也渐渐红火起来。

虽说榷酒务对各家正店的酒水批发销售都划定了区域,却无法根除脚店酒户暗地里的私买私卖,更不要说酒客对酒质的感受、挑选更为敏感。

丰月楼日益红火起来的生意,自然就惹起同行的嫉恨。

而十二楼背后,哪个不是背景深厚?

朱桐说的这个杨成彪,不仅有个在建邺府任通判的兄长,还有个妹妹入宫为妃,实乃大越新贵。

杨成彪本人不成器,没有去谋一个正经的官身,但在大越朝经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他经营的映春楼与丰月楼相去颇近,生意受丰月楼压制也最严重。

杨成彪起初还隐忍了一段时间,觉得朱府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朱沆在朝中的威望也深,但随着生意越发破落,好端端的聚宝盆每日还要倒贴上百贯钱才能勉强维持,杨成彪就再也忍耐不住起了歪门邪道的心思。

换作其他人当然不敢主动招惹背后站着朱府的丰月楼,但杨成彪却深知与京襄有着牵扯不清瓜葛的朱沆,素为绍隆帝不喜,甚至动不动就被绍隆帝找机会敲打一下。

朱芝之前还劝朱桐收敛锋芒,却不想杨成彪竟然怂恿人上门闹事,也禁不住深深锁住眉头,担心朱桐他们人少会吃亏。

“那些个青皮,也就看着人多势众罢了,”朱桐想起今日将数十个青皮打得落花流水的情形,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大哥你是没有看到我今日的威风,三四十个青皮找上门来,甚是唬人,却被我与吕靖二人就打得落荒而逃!”

以往在汴梁时朱府豢养的僮仆高达数千众,朱芝、朱桐出入都是前拥后呼,而今朱府看似还有五六十个仆婢,但府里府外需要人打点,老太君、荣乐郡主、朱沆身边都需要人照顾,丰月楼也需要固定的人手打点,朱桐身边一般也仅有吕靖二三人跟随而已。

不过,吕靖乃吕文虎之子,虽说没有正经领过兵上过战场,但这些年跟着朱沆、朱芝他们东奔西走,与军中好手交流密切,武技修习早就晋入一定境界了。

再个朱沆之前任建邺府尹期间,身边的侍卫护兵一直都是吕文虎、吕靖父子负责统领,无论是武技还是群殴相斗,哪里是街巷青皮能及?

朱桐也是自幼好武厌文,早年在岚州被徐怀收拾过一番,这些年狠狠下苦功夫打熬过筋骨。

有三五人在一旁撩阵,单朱桐与吕靖二人联手,将三四十个青皮混子打得落花流水,朱芝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担心他们出手太重,怕伤了人命事情难以收尾。

“没有什么大事,吕靖出手就拿了根哨棒,我这柄刀也没有出鞘,”朱桐拍着腰间的佩刀说道,“又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这些青皮混子,哪里值得这刀出鞘?大哥你不用担心会出什么祸事!”

见朱桐洞察他的担心,朱芝也是神色一黯,声音低哑的说道:“如今不比往时,陛下对父亲忌惮颇深,我们不能让父亲他难做……”

“这几年我们如此克制,与京襄都没有半点联系,还有什么忌惮的?”想到这事,朱桐也是满心郁气。

虽说他早年只是汴梁城里一名纨绔公子,做过不少欺男霸女的事,但这些年东奔西走,见识河淮沦陷后太多的苦难,心志早就不满足经营一座丰月楼。

奈何朱家深受新帝忌惮,不仅他无法入仕,他父亲朱沆被踢去主持鸿胪寺,而朱芝也被踢到一群酸儒聚集的秘书监,整日跟浩如烟海的典章史籍打交道,每日苦不堪言。

都这样了,他们还要处处小心翼翼,生怕犯了忌讳,以朱桐的脾气,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朱芝知道朱桐想说什么,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诉苦说道:“父亲自有他的难处,有些锁链不是我们想挣脱就能挣脱的……”

“有什么锁链挣脱不挣脱的?”今日一番打斗叫内心压抑许久的气血沸腾起来,朱桐说道,“事实早就证明,要不是京襄早就自成一系,以宫中那位的心胸,去年秋冬汝蔡能抵住三十万虏兵进攻吗?”

“……”朱芝摇头苦叹一声,跟朱桐说道,“明日休沐,我正好得闲去丰月楼看看你经营得如何。”

“哪里需等到明日,我们现在就去丰月楼饮酒——今日将三四十青皮打跑,也需要办一桌庆功宴鼓舞士气!”朱桐站起来拉朱芝起身,一起往丰月楼走去。

却不想午后三四十闹事的青皮被打跑,躲在幕后的杨成彪却不肯善罢甘休,夜里又叫管事带着府里收买的几个江湖好手出马,会同平时在映春楼帮衬的几十青皮混子,拿着刀棒再次打杀上门来。

朱桐拉上朱芝、吕靖等一群人在丰月楼里喝了酒,确实叫这伙青皮惹恼了,再加喝多了酒,出手更不留情,当街就打折十数青皮的手脚,才叫人报官处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杨德彪的兄弟是建邺府通判,妹妹是淑妃,但朱沆身为鸿胪寺卿,荣乐郡主更是硕果仅存的皇亲国戚,只要没有关键人物受伤,官衙接到办案也是和稀泥。

官衙既不会拿出手伤人的朱桐如何,也不会拘拿闹事的青皮,朱桐还以为这事就此过去,却不想一封弹劾他们朱氏兄弟经营贱业、欺行霸市的奏章与其他多封对朱家不利的密报,悄然递到绍隆帝的案头……

第七十一章 其人之道

垂拱殿内,绍隆帝看着御案之上的奏章,不动声色地看向御案前坐着的魏楚钧,微微蹙着眉头道:“有人跑到丰月楼滋惹是非,朱芝、朱桐兄弟打伤十数人,就弹劾说是欺行霸市,有些严苛了吧?”

侍御史推鞫狱讼、弹举百僚,通常唯有案情重大或牵涉到三品以上官员的案件才会直接将奏章递到御案之上,而朱芝任秘书监丞仅为从六品之职,所奏之事与朱沆本人又没有直接的牵涉,绍隆帝顾忌朝野非议,无意直接过问。

“单就此事,或许是严苛了一些,但丰月楼买朴仅限津水桥一带三百酒户,但那朱芝、朱桐兄弟仗着陛下宠信,肆无忌惮逾界贩卖酒类,搞得别的酒楼怨声载道才引发冲突。根子上还是朱家兄弟殆坏税政在先。”

魏楚钧平静的点出朱家兄弟欺行霸市影响恶劣,坏的是朝野极力重塑、开源节流以养兵卒的税政,说道,

“此外,朱芝在秘书监应卯,日历所本非其分内之事,却动辄出没其间,还屡有不岔之言……”

秘书监典司图籍、修纂国史,看似清闲,所涉却是朝中机密。

特别是秘书监所辖的日历所更是史官专门按照日月编修朝廷政事实录的机构。绍隆帝与诸宰执每日言行都会由专门的史官据实记录下来,然后由日历所的著作郎、著作佐郎等官员编写成册,作为日后编纂国史的重要依据。

魏楚钧说朱芝动不动就跑到日历所窥视机密,绍隆帝这一刻脸色也禁不住暗沉下来,何况案头还有几封密报所奏是讲朱芝暗中与京襄联络之事。

“好吧,确实是要敲打敲打了,要不然成何体统。”绍隆帝说道。

“微臣明白怎么做了。”魏楚钧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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