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415章

作者:更俗

徐怀作为京襄最高军政长官,到荆州亲自督造荆江大堤,不可能只跟徐武江等嫡系将吏接触——

荆江大堤实际上就是将目前已经在白露湖与荆江之间建成的大型垸堤衔接起来,形成从江陵到监利连贯的大堤、河口、泄洪水道等一系列水利工程体系,这自然也离不开荆北四县所有官民的积极配合。

徐怀即便是拿督战荆江大堤作为借口,但人到荆州之后,怎么也得亲自出面,将各个环节梳理一遍,才像那么一回事。

在这个过程当中,徐怀就不再避讳萧燕菡的存在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甚至在私宴荆州官员的场合,还有意与萧燕菡双宿双飞,只是不会直接点破萧燕菡的身份。

在这个过程当中,萧燕菡也是更深刻的看到这些年楚山众人在荆襄做了哪些事,甚至从眼前的情形都难以想象在南蔡招讨司平靖湖寇之前,荆北四县受水患、匪患祸害的样子……

第九十四章 荆湖

当世荆湖还远没有发展成后世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因洞庭湖、荆江、汉水每逢汛季常洪水泛滥,而各地民众自发组织建设的近水垸堤、垸寨,受限于钱粮、人力的匮乏,缺乏统一、周密的筹划,动辄毁于洪水。

荆湖各地的民众饱受水患之灾,粮棉桑麻种植以及工商等业发展也比江淮相差甚远。

相对而言,汉水以西的荆北四县,受水灾的威胁程度要比东岸的汉川、天门等县更为严峻。建继二年洞荆湖寇又渐成大患,一度摧糜荆江两岸,令荆北四县人口流失严重。

徐怀组建南蔡招讨司时,荆州治所在的江陵县以及监利、山阳、荆门三县,人口加起来仅二十三四万。

荆北四县饱受水患之苦,人口流失严重,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可开发的耕地潜力极大,也有更大的潜力去容置招附饥民。

在洞荆联军接受招安之后,徐怀在江陵、山阳、江陵、监利四县之外,还新置章山、樊台两县(都巡检使)同属于荆州,总计逾六十万招附饥民都安置于此。

然而真正将逾六十万招附饥民安置下来,并为京襄所用,绝非简简单单的几道行政命令就能解决的。

在京襄正式成立之前,楚山先在鄂北斩获盘龙寨大捷,于千汊浦侨置南蔡县,大规模启动垸堤、垸寨建设;建继帝驾崩之后,于樊台设立南蔡招讨司,在彻底进剿洞荆联军之前,徐怀就在荆北着手开掘章山-樊台运河,于三湖(瓦子湖、白露湖、桑赤湖)修筑荆北长堰,同时暗中资助东洲寨在白露湖以南的临江地区修建大垸。

在彻底靖平洞荆匪乱之后,三湖(瓦子湖、白露湖、桑赤湖)与荆江之间的临江水泽地区,目前已建成十一座大垸;在三湖以北修筑的荆北长堰更是绵延百余里,在章樊河-扬水运河的基础之上,形成新的荆西运河体系,累计挖掘一二级灌溉河渠长达上千余里。

在这个基础之上,再辅以上千座新建屯寨、垸寨——在对峙战事最严峻的时期,荆北的堰堤、垸寨建设也只是相对放缓,并没有完全停止,这才将六十万招附饥民初步安置下来,包括侨县南蔡在内,清理私占及新开垦耕地总计逾三百五十余万亩。

这么多的招附饥民以及耕地,都是纳入百余乡司(巡检司)进行管理。

制司向诸乡司提供钱粮,由乡司组织大的屯寨、垸寨、道路建设,兴修水利、开垦粮田,将招附饥民纳入屯辎兵序列进行管理,给予果腹口粮、栖身的屋舍以及农具、耕牛——立下军功的兵卒,直接将田地分配到户,其他屯辎兵及眷属耕种,则需在正常的赋税之外,另向乡司缴纳相应的佃租。

就目前而言,无论是常规赋税,还是额外上缴的佃租,都截留在荆州主要用于后续的地方建设;毕竟招附饥民的生存环境还太恶劣了,需要一步步改善。

当然,制司从六十万招附饥民身上,除了可征募、对京襄忠心耿耿的青壮兵员外,也并非没有其他方面的收益。

目前京襄诸州府及制司所辖诸工造机构不仅独立核算,还实行税利分拆核算——因此京襄不仅对外输出布铁茶瓷会产出大量的直接收入,对内贩售盐铁茶布瓷器也同样会产生直接的税利收入。

六十万招附饥民看似暂时还没有办法向制司直接贡献赋税,但每年的间接税利还是达百万贯之巨——合并到整个荆州七县(含侨县南蔡),每年大体能贡献近两百万贯的赋税。

由于荆州所能对外输出的主要富裕物资就是粮食,因此荆州相当于承担了制司每年近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供给。

今年秋冬计划建造的荆江大堤,主要是在三湖与荆江之间临江地区已经修建的诸大垸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垸堤、套堤、分水堰等水利工程建设,沿荆江北岸形成一个完整的排洪、御洪、灌溉及航运体系。

这么做的好处,除了进一步加强荆江北岸地区抵御荆江汛季洪涝灾害的能力,使安置于此的招附饥民能真正安居乐业,同时也是进一步开发荆北四县的耕作潜力。

这不单单是进一步扩大四五十万亩的屯田规模,更为主要的还是要将荆北肥沃土壤的亩产量提高到江淮水田的水准,就需要在水利设施建设上持续不断的下苦功。

荆北地区要比南阳盆地更具耕作潜力,单亩粮棉产出理论上应能高出一半以上,仅仅是千百年来北云梦泽逐渐成陆,世人对这片土地的开发远不够成熟。

只要荆湖得到更充分的开发,“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谚语,就应该改成“荆湖熟、天下足”了。

荆江大堤原初乃是由荆州兵马都监司会同工曹筹措、组织建设,徐怀亲自到荆州督造,便直接成立一个专门的衙署荆江都水监,由姜燮担任提举官,专司其事。

一方面使徐武江等人更专注于州军编练。

今天冬季江淮倘若发生变故,京西、河洛敌军绝不可能放弃对汝蔡前线的纠缠,同时也极可能会令其骑兵镇戍精锐趁着汝颍两水短暂的冰冻期大举往南渗透,天雄军主力是没有办法脱身的。

到时候短时间内能第一时间跟随徐怀及选锋军精锐出动的,其实就是作为守兵序列的荆州州军。

另一方面,成立荆江都水监,实际就是要借荆江大堤的修造,先期就将一部分作战物资,包括运兵船都集结到荆州来;这个过程,当然要将朝廷委任的荆州官员排除在外。

萧燕菡原本想着携子前来京襄,与徐怀相聚数日就重返打箭炉,却没想到江淮蕴藏着这样的危机。

一旦江淮生变,到时候徐怀可能都要再次率领选锋军精锐冲锋陷阵。

萧燕菡便改变主意,决定由铸锋堂的商队护送萧柏返回打箭炉,她留了下来,想着再与徐怀并肩作战。

黎州司户城的建设已经历时一年,目前已初步建成;同时除了在司户城以东开辟方便拉纤的十数里悬壁栈道外,从九黎镇往北翻越弥勒岭的山道也初步打通,能供骡马驮运物资通过——到这一步,邛崃山道便算是初步打通。

近六千辎兵,一部分编为司户城的护兵,由赵善以司户城武吏的身份统领,控扼九黎镇这处大渡水转弥勒岭山道的水陆要冲;苏求承也将以幕僚的身份留在朱芝、朱桐兄弟身边,除了从京襄直接输运一批紧缺物资外,还将在嘉州等地收购粮秣、布匹,通过邛崃山道运往打箭炉;大部分辎兵则将直接西进与契丹残部会合,补充打箭炉在采矿、冶炼、耕作、营造以及步战攻守等方面的不足。

契丹南迁后,在秦州休养数年,但经吐蕃高地南下,伤病极为惨重,青壮男丁已经有所匮乏,相当多的青壮年妇女寡居或适龄无以婚配。这批西进辎兵主要都是挑选家里多兄弟姊妹的未婚青年,徐怀本意就是要让他们加入、融入契丹残部,在打箭炉扎根下来,目前也是照着计划实施。

而吐蕃到处是地广人稀,之前又陷入长达两百年的四分五裂,却是拖到这时,朵甘思地区的吐蕃诸部才达成一致,决定联合出兵将契丹残部从打箭炉驱逐出去——赤扈河西兵马都总管府半年前却是派出一支三四千人规模的骑兵进入色莫岗地区,但同样面临对吐蕃高地高寒恶劣气候的适应问题,此时驻扎于布曲寺附近,暂时还没有往打箭炉正面杀来。

当然,对于契丹残部而言,邛崃山道打通,京襄还在邛崃山建造司户城,心思就定了,再不济还可以撤入邛崃山中以避强敌,无需再有亡族灭种之忧。

单纯的羊毛羊绒,搓纺难度还是太大,但将羊毛羊绒与长纤维的棉麻混纺,一方面改善搓织造的难度,可以适用水力器械,另一方面也混纺所得的新式面料,柔顺质地极佳不说,也要比传统棉麻绢绸有更强的御寒能力。

目前铸锋堂的商队仅仅小批量推出一些,就极受欢迎,价比织锦。

这点也将能彻底解决契丹残部以后在邛崃山以西的生存问题……

第九十五章 大战

入秋后的沂蒙山,草木渐黄,常常一阵风便卷落无数黄叶。

薄雾在山谷间翻腾,晨风穿进脖子里已有几许寒意。

一个老农缩着脖子,衣裳褴褛的蹲在村口的老榆树下,看着百余神色麻木的民夫在一小队兵卒看押下,牵着背负沉甸甸粮袋的老瘦骡马,从村口缓缓走过——老农都记不得一早有多少队人马从村口经过了。

村口乃是从淄州南下徐州的一条驿道,除开六七年前赤扈大军经此南下,以及三年前第一次淮南会战,平燕宗王府从京东东路大肆征用粮草、民壮,都搞得鸡飞狗跳闹腾过一阵子外,其他时间都没有什么商旅过往,很是沉寂荒凉。

却是今年入秋后突然间忙碌起来,一队队兵卒、驮运粮袋的骡马、装满兵甲军械的大车,络绎不绝从村口通过。

很多人都意识到南面又要暴发大战了,只是没想到发动时机会比预计要晚。

平燕宗王府麾下的主力兵马没有参与到前两年的中路对峙作战中去,九月之前就已经陆续开拔到徐州、亳州等地集结待命,但前两年调拨逾两百万石粮秣、强征二十万民夫增援京西、河洛前线,消耗也大。

如今平燕宗王府要在东路对淮南发动新一轮的攻势,预计持续的时间不会短,涉及的地域又极为广阔,不是集结十数万主力大军就够用了的。

大军渡淮进入淮南大地,面对一座座坚固的城寨坞堡需要攻克,还将面对南朝从其他地方组织过来的大规模增援兵马,平燕宗王府当然需要征调相当规模的辅兵、民夫协同作战,比如运送粮秣、战械,开挖壕沟、修筑营垒、清理障碍物,甚至还要驱之登城,才能令主力兵马的战斗力充分发挥出来。

之前为增援中路作战,徐宿等地的粮秣储备也有一定的消耗,现在还从各地征调更多的粮秣进行补充。

种种因素促使东路攻势一直拖延到九月中旬,拖延到各地秋粮都陆续收割完成之后,才真正的运转开来。

虽说赤扈人暂时不会在中路再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但哪怕是确保将京襄精锐兵马牵制在汝蔡等地,使之无法顾及淮南战场,镇南宗王府所辖的河洛、京西、河东等地在秋粮收割完成后,也发起新一轮的军事动员。

入秋后,河东等地一队队兵卒以及不计其数驮负粮秣的骡马往许昌、临颍、伊阙、登封、淮川等地集结。

位于汝水入淮河口以东的淮川城,更是镇南宗王府冬季集结的重点;京西兵马都总管府原先驻扎于颍川的颍州水军,也将主力集结到淮川来,剑指南岸的罗山、潢川等地。

这也使得京襄申州行营所负责的防御方向压力骤增,更不要说归德军这个隐患了。

申州行营所辖诸城寨、乡司,在秋粮收割完成之后,就将一部分民壮召回营伍,将守兵规模从五千余众扩编到一万五千余众,制司还额外从襄阳等地调派一万州(府)军前往罗山、信阳、青衣岭、确山参加冬季轮戍。

此外,天雄军第一到第五镇,也将归家省亲休养的将卒统统召回营伍,从半编恢复满编。

在对峙作战之后,京襄兵马包括战兵、守兵在内,一度缩减到不足八万众,但为了应对今年冬季的紧张局面,兵马恢复到十二万众,其中申州行营所辖总兵力增加最多,差不多集结逾四万兵马,以防不患。

申州行营除了兵力大增之外,在秋粮收割之后,还在浉河入淮河口盘子湾拉起数道铁索,将下游进入淮河上游及浉河的水道封闭起来。

淮河进入枯水季,盘子湾附近的河道不仅变浅,宽度收缩都不到两百步。

两岸踞大堤所建的临水要塞相距也仅有六百步,同时属于两岸明溪河及罗山防线的一部分;制司也早就在河道浅淤处砌筑数组大型石墩,平时用于架设浮桥以通南北。

在过去两年时间里,盘子湾要塞及附属浮桥及拦河铁索等设施也是遏制敌颍州水军、徐州水军进犯申州的核心水关。

除了要塞之中架设多座重型西域石炮,可以攻击到试图靠近过来的敌军战船,实力较弱的申州水军主力,则主要驻扎在盘子湾上游十数里外的坞港之中,必要时可以随时出动,协助封锁淮河。

当然,入冬后变浅的河道没有完全用沉船封堵起来,也是不想完全被动的防守,要在一定程度对下游敌军保持威慑力。

当然,镇南宗王府麾下诸兵马总管府,主要往淮川等城集结兵马,也不是想在中路再起战衅,其主要目的还是想着将京襄兵马牵制住,令其无暇东顾。

因此以仲长卿为首的京西诸将,在淮川坐镇,除了主要围绕汝水河口部署防御、牵制住京襄在信阳等地的兵马外,同时也调派水军战船,进入淮河南岸的支流谷水之中,阻断罗山与归德军守御的潢川、光山等城的联系。

为激励、督促归德军积极在淮河中游防御虏兵南下,朝廷九月初就派遣兵部郎中邹士信携圣旨抵达潢川。

邹士信除了携带大量的金银制钱、丝绢绸缎等物犒赏归德军诸将外,他本人还留在潢州,出任光州通判及归德军监军使。

不过,孙彦舟、胡荡舟等人并无积极抵御虏兵渡过淮河的意图,甚至第一时间将所部兵马从沿岸坞堡城寨悉数撤出,放弃两翼固始、商城等地的防御,将归德军都收缩到潢川城中。

由于归德军将卒皆为孙彦舟、胡荡舟等人肆虐洞庭湖、荆江之时带出来的嫡系部属,监军使邹士信毫无约束力,也就不能真正督促孙彦舟、胡荡舟等人积极作战。

朝廷这时候也只能小心翼翼,对孙彦舟、胡荡舟等人以安抚为主。

十月便是初冬时节,淮河两岸的草树皆黄,在呼啸北风中,黄叶飘零。

建邺水师没有仓促北上增援,而淮西制置安抚使司所编水军力量有限,无法跟平燕宗王府积蓄数年编练的徐泗水军在淮水之中抗衡,只能将有限的战船撤到寿春城南的芍陂湖以避兵锋。

东路虏兵掌握淮河中下游控制权后,并没有照徐怀他们所预想的那般,先出兵围困潢川,迫使归德军投降,而是诸部兵马从利辛、怀远等地出发直接渡淮南下,凭借优势精锐兵力,强行插入寿春东西两翼,对寿春形成合围之势。

韩时良、葛钰等人虽说率五万寿春守军积极防御,但一时间东路虏兵倾尽全力南下,有如狂风横扫,莫不能御。

朝廷在整个淮南部署有归德军、淮府军、神武军、左右骁胜军、左宣武军诸部战兵总计十四万之众,另外还从州县征召地方民壮十万余众协助守御城塞。

在总的兵力上,淮南还略占优势。

不过,朝廷并没有想第一时间集中所有的兵马,与渡淮虏兵在某个战场决战。

因此淮南兵马被分割在淮西、淮东两个区域,中间隔着水波浩渺的洪泽浦。

此时邓珪、杨祁业等将率领神武军、左骁胜军、左宣武军五万精锐驻守淮东的楚山、扬州等城。

而在淮西,归德军不要说积极抵御虏兵从淮川等地渡过淮河中游了,甚至将潢川与寿春之间的商城、固始等城直接放弃掉——渡淮虏兵不战而得固始、商城,就将将归德军三万兵马切割在罗山与固始之间的潢川、光山两城之中。

事实上,韩时良能在淮西战场第一时间调动的仅有葛钰、许璞等部六万战兵,而许璞所统领的右骁胜军还需要主要负责守御淮西第二道防线庐州等地。

而平燕宗王府除了在楚州对岸部署五万兵马以为牵制外,其主力总计十五万步骑以及水军,全部从寿春两翼渡淮,往南穿插。

如此凶猛的攻势,韩时良、葛钰在寿春附近仅有四五万精锐兵马,又如何能抵挡住?何况平燕宗王府前锋诸将早就摸透寿春附近的地形,数年来又针对寿春附近的溪河及洪泽浦编练水军,早就做好在寿春附近进行野战的充分准备。

几次野战失利,损兵折将,却并不能撼动虏兵的阵脚,韩时良就只能回归到第一次淮南会战前期的策略上来,就是将精锐兵力收缩到寿春等几座关键城池坚守,尽可能将会战的时机拖到明年雨季来临之时。

到时候除了淮西泥泞湿滑的地形能最大限度限制赤扈骑兵的发挥,朝廷也有足够的时间从诸路集结援军赶来参与会战。

与此同时,一封封诏书从建邺驰往诸路监司所在地,勒令诸路监司集结兵马前往庐州,准备参与第二次淮南会战。

当然了,京襄独守中路,无需承担增援淮西的作战任务,也不在朝廷征调名录之中……

第九十六章 请援

使臣携带一封封圣旨从建邺驰往各地,诏令诸路监司集结兵马增援淮西,其中荆南响应最为迅疾,十一月上旬就见一艘艘运兵船,从岳州、潭州、湘州等地发出,经洞庭湖、荆江往庐州方向驶去。

一时间洞庭湖口舟楫如林、帆影蔽日。

“葛伯奕还是豁出老命增援淮西啊!”

站在赤山军寨的城头,韩圭看着从东面湖口经过的运兵船,感慨的说道。

赤山湾原乃胡荡舟贼众盘踞的老巢,位于荆江南岸、洞庭湖口以西,是一处近百年来才渐渐成陆的冲积沙地,原属于荆州公安县。

征讨洞荆匪军之时,赤山湾为南蔡招讨司攻占。在设立荆襄路时,徐怀以洞庭湖里尚有残寇没有剿灭,单独将赤山湾划出来,设立隶属荆州兵马都监司的巡检军寨,与湖口以东的岳州城,共同控扼这一湖江要冲之地。

赤山军寨也是京襄在荆江以南唯一的军事据点。

此时徐怀在韩圭、张雄山等人的陪同下,登上赤山军寨的高墙,往湖口方向眺望过云,能看到荆南倾尽全力增援淮西的情形。

当然,这也一点都不令他意外。

荆湖南路制置使葛伯奕与韩时良以及汪伯潜、杨茂彦同为绍隆帝潜邸嫡系,彼此间同气连枝、利害攸关,甚至可以说是荣辱与共;葛钰作为准西统兵大将,更是葛氏下一代接班人,地位犹在魏楚钧之上,此时就与韩时良共守寿春等城——葛伯奕坐镇荆南,怎么可能坐看寿春陷落?

此外,数年围剿洞荆湖寇,一方面令荆南诸州兵马都监司所辖的州军战斗力较强,另一方面也令葛伯奕对荆南地方掌握较深。

当然了,葛伯奕看到赤扈人今年秋冬有在东路大举攻伐的迹象之时,就已经在荆南有所筹备——要不然的话,真等朝廷颁传诏书再有行动,荆南兵马的反应绝不可能这么快,通常等上一两个月再正式出兵都要算行动迅速的。

一艘快船从江陵方向驶来,很快往赤山军寨外侧的码头停靠过来。

却是从建邺过来的传诏使臣,他在经过新蔡时得知徐怀此时仍在荆州坐镇,就直接从新蔡赶到荆州治江陵城,又乘船赶来赤山军寨,与徐怀见面。

徐怀也不认得传诏使臣,看他年纪较轻,心想应是这两年科举新晋的翰林。

当世传诏接旨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徐怀站在城头从传臣手里接过圣旨,只是双手抱拢朝建邺方向作揖虚礼以示敬意,就将圣旨展开来阅看。

“……”

徐怀看过圣旨,无言的将圣旨递给徐武江、韩圭他们传阅。

在正式接到赤扈东路大军渡淮对寿春等地发动攻势的消息之后,徐怀除了第一时间将汝蔡及申州等地所面临的敌情及时传禀枢密院外,还考虑淮西今年所面临的严峻形势,本身作为臣子的本分,亲拟奏表正式向绍隆帝请求亲自率领一部精锐增援淮西。

绍隆帝在今日才送抵京襄的圣旨里,对徐怀为朝廷分忧之心表示赞许,还着传旨使臣携来若干赏赐以示嘉奖,但对徐怀请求率部增援淮西以及提及朝廷在新一轮淮南会战应重点注意的事项,圣旨里则是语气委婉的表示朝中都有权衡,要徐怀专注汝蔡及申州等地防守,不使阙漏即可。

“陛下很有信心再次将胡虏从淮南驱逐出去啊!”韩圭施施然笑道。

徐怀挥了挥手,实在不便在使臣面前多说什么,安排侍卫先领使臣进军寨暂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