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若是没有自己的那疯狂一错,冯紫英会如此宠爱自己,甚至不惜承诺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接自己出宫么?
虽然到现在元春也不知道冯紫英会怎么安排自己出宫,但是她坚信冯紫英不会负自己。
“元春,若不是福王礼王和禄王,那会是谁?你可别告诉姨妈和你母亲,你和那上三亲军里边的武人有染啊。”薛姨妈却更担心这个。
若是元春真的是和那镇守宫禁的武人有染,那更为麻烦。
那些镇守宫禁的武官都是些张狂无忌却又不靠谱的,骗了女人身子,抹干吃净说不定不认了,甚至寻个机会便调离上三亲军,去京营或者边镇,脱离这是非地,只丢下女人一个人在宫中受苦受难。
“姨妈,那怎么可能,侄女如何会去干那等羞煞人……”
元春说不下去了,自己现在就不羞煞人了?被母亲和姨妈这等逼供,询问占了自己男人的身子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你说!”王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女儿,“今日你若是不在我和你姨妈这里说个明白,那我就去请老祖宗和你父亲来问你!老祖宗都快要被你给气死了,你父亲现在还不知道,你是真想让家里都闹得纷纷扬扬,尽人皆知?”
元春低头不语,她该怎么回答?
见女儿这是红着眼眶低头不语,王夫人又气又急,险些就要扬手打自己女儿了。
可这么多年都从未动过手,而且女儿大了,还是太妃,……
想到这进宫十多年,女儿都是一心一意为着贾家,而且还牺牲了她自己一辈子,王夫人心里也是一软。
可想到到最后女儿却如此不智,犯下这等弥天大错,甚至可能给好不容易从附逆大案中挣扎出来的贾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一回冯紫英还能救得了贾家么?
“元春啊,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宫中之事,何等谨严?你破了身子,有了男人,如何能避得开宫中耳目?”薛姨妈也是苦口婆心,“现在都这般了,你却还不肯和你母亲与姨妈说实话,一旦出事,该如何是好?”
元春吁了一口气,抬起美眸,神清气正,“母亲,姨妈,这等事情女儿做了便做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要宫里边,女儿自有安排,断不至于牵连到家里,……”
“断不至于牵连到家里?”王夫人一脸怒意和不信,“元春,你是贾家人,真要出事,怎么可能不牵连到贾家?还有你的事儿,难道为娘和姨妈能不关心么?你平素素来葳蕤自守谨慎安分,为何却在这等事情上如此不谨?既不是几位皇子,又不是那宫门镇守武官,那会是谁?总不会宫里凭空钻出来一个男人吧?”
薛姨妈也是一脸疑惑。
看样子元春又不像撒谎,可不是这些人,还能是谁?
总不会是能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悄悄钻入宫中,去坏了元春的身子吧?
但看元春这眉目间的春意,显然是很满足于这种男女之事,若真的是那等江洋大盗淫贼,元春又怎么可能如此不自爱?
“母亲,姨妈,你们就别问了,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这事儿母亲姨妈既然知道了,多少也知道这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儿,所以都这么久了,也没有人觉察,女儿自然也有安排,就不必太过担心。”
元春知道这个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她不可能把冯紫英供出来,那可真的就要天下大乱了。
“母亲,姨妈,也请转告老祖宗,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莫要再逼问女儿,就算是逼死女儿,女儿也不会说,说了也无济于事,徒乱人意。”
一无所得,王夫人和薛姨妈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元春会如此强硬坚韧,不肯在这个问题上松口,竟然让她们俩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春,这等事情多一个人也能多替你考虑一番,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送比你一个人独自扛着这个隐秘好啊。”薛姨妈再劝道:“府里也没有其他人知晓,知晓了你情况,她们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形,这边你倒是不必担心,可我们担心是宫里边……”
“我说了,宫里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何况现在我已经到了偏宫那边,平素根本就没有人来过问,也就是每个月人来走过场的点点卯而已。”元春很平静地解释道:“倒是家里边,也请母亲和姨妈多费心了,女儿想要在府里小住几日,也和宫里边报备了,……”
送走了悻悻的母亲和一脸欲语还休的姨妈,元春坐在炕沿边儿上,以手撑几,扶额沉思。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问题上出状况,被家里人看出端倪来。
外人倒是不怕,看出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宫里情况,可能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哪有入宫这么多年还是黄花闺女的,皇帝不都是夜御三千无女不欢的么?
但是家里人,包括老祖宗、母亲和姨妈都是知道的,几个姐妹倒是不清楚宫里情况,但是大嫂子好像知晓,不知道她看出来一些端倪没有。
元春懒得去多想了,知晓了又如何?
大嫂子孤身一人带着兰哥儿在府里,也不可能出去嚼舌头,老祖宗和母亲也会给她打招呼的。
被家里人知晓了,这仿佛捅开了元春心间壁垒一道缝隙,让一直承受着压力的元春仿佛在这一刻也释放出了一些,整个人似乎都更轻松了。
虽然这份压力还很重,也不能让家里人全部知晓,但总算是预埋了一个伏笔。
日后若是紫英真的能如他所言把自己从宫里拯救出来,那或许就能慢慢让家里接受自己出宫的现实,或许他们还会惊慌紧张,但是总胜过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惊吓。
那紫英那边需要不需要告诉他呢?
元春有些纠结。
她不想让紫英为这些事情分心,现在情郎成日里都是忙于朝中大事,哪里有多少精力来过问这些小事?
她甚至都没有催着对方早些把自己弄出宫去,就是替对方着想,免得对方烦恼。
可是若是不说的话,元春又担心家里人迟早会怀疑到冯紫英身上去。
自己排除了最后可能的几种可能,她们迟早会想到问题可能会出在自己出宫祈福小住这些情况上去,那么紫英就会被她们纳入怀疑视线。
母亲和姨妈还要好一些,但是元春担心的是老祖宗和大嫂子。
老祖宗见多识广,经历事情太多,所以心思更宽泛。
而大嫂子在外边接触更多,平时也和冯府有往来,难免能听到抱琴与冯府之间的走动频繁。
一旦把紫英纳入怀疑视线,她们很快就能找到一些切合点,而且从鸳鸯或者金钏儿也能打听到一些动向。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饭。
晚饭很热闹。
宝钗有了孕吐,所以没来,黛玉、宝琴、迎春、岫烟以及李玟李琦都来了。
加上这边的李纨、探春、湘云、惜春,宝玉、贾环、贾兰、贾琮也在,自然是其乐融融,一派欢乐景象。
冯紫英是最后来的。
赶上了最后上桌添了碗筷,也就自然许多。
席间自然是没有什么异样,倒是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等心事重重,强颜欢笑。
冯紫英也看出来了一些,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直到饭后元春提出要回三爵街一游,看看昔日大观园的景象,顺便也去看看几个孩子和怀孕之后的宝钗。
这略显突兀,但是也说得过去,迎春是她堂妹生了孩子还没见过,宝钗是她表妹,怀孕了去看望一下也很正常。
但毕竟是太妃,如果严格按照正常程序走,还得要报备宫中,但如果无人追究,这悄悄去一趟亲戚家,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也是元春和冯紫英刻意营造出来的局面,以免不必要的猜测怀疑。
第五百六十章 抽丝剥茧,露馅
看着几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大门,在琥珀搀扶着的贾母目光深沉,随手把拐杖递给了另一个丫鬟翡翠,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王氏也注意到了婆婆脸色的沉郁,让她略微有些奇怪。
自己早已经把元春的事儿告知给了婆婆,但当时婆婆也没有什么反应,但现在怎么却又凝重严肃起来了?
回到屋里炕上缓缓坐下,贾母挥手示意丫鬟们都先离开,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
“你注意到铿哥儿的神色没有?”良久,贾母才沉声问道。
“铿哥儿?”王夫人讶异地抬头,“没怎么啊,媳妇看他很正常啊,没什么特别啊,就是元春提出要过去看一看大观园有些唐突,他也没说什么啊。”
“哼,正因为他很正常,这才有些奇怪,甚至是可疑。”贾母目光冷锐,手里捏着佛珠串子,慢慢捻动。
王夫人更觉诧异,“怎么了?”
“你说铿哥儿他看不出元春的身子问题?”贾母提高声量,“他会不知道原来皇帝早就不近女色了?连政儿他们都知道,他岂会不知?可元春明显不是黄花闺女了,有了男人,他能看不出来?看出来了却又不惊不诧,岂不蹊跷?”
王夫人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试探性地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铿哥儿早就知道了,但是却装作不知道,或许他知晓坏了元春身子的男人是谁?”
贾母沉吟了一阵,“有此可能,听说现在掌握宫禁的上三亲军都是铿哥儿回任兵部侍郎之后进行大调整的,若是那个男人能够任意出入宫禁,铿哥儿应该是知晓的,也许就装作默不作声,只是老身就想不明白了,谁能够任意出入宫禁还能让铿哥儿都熟视无睹?若说是当今皇上的几个子嗣,但是元春的情形明显是一两年前就有了男人了,而当今皇上都是九月份之后十月才搬进宫里,他的子嗣以前都一直在南京,所以算来算去,老身都想不出除了寿王、福王和礼王以及禄王之外,究竟是谁前两年能随意出入宫禁?这太蹊跷了。”
王夫人也觉得这有些难以自圆其说,迟疑着道:“看元春那模样,似乎对那个男人很满意,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会不会是元春出宫时候遇上的?”
“出宫?”贾母一怔,“元春几时出过宫?出宫不就是回来省亲么?这几年就那么两次啊,而且那时候没见出元春有什么啊,那时候的元春肯定还未经人道,老身这双眼睛不会差。”
“不是,媳妇去侧面问了抱琴,抱琴也说了偶尔元春也会出宫去寺观烧香祈福,甚至有时候也要在寺观里住上一二日,……”王夫人皱起眉头,“莫不是元春在寺观里的时候遇上了那文人墨客被其勾引,所以……”
贾母还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眉头深锁:“如果是这样,那就很难查出来了,除非这丫头自己愿意告诉我们,可是元春难道就不怕这种事情被宫中查出来?另外,铿哥儿都能看出问题,哪个文人墨客宗亲官员能让铿哥儿无动于衷?”
“或者是铿哥儿看在咱们贾家的份上,所以……”王夫人也觉得说不通,贾母更是断然否定:“不可能,这宫禁森严,铿哥儿发现了问题,就算不好当面和元春说,也该通报给我们让我们劝诫,但为何他却不闻不问,……”
贾母和王夫人双双色变,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真相,莫不是……监守自盗?
那这个冯紫英就真的是色胆包天,大得没谱了。
“不可能,不可能!”王夫人气急败坏,一连串地嘟囔着,“他疯了,他们都疯了不成?有了迎春、探春和惜春还不够,还要去勾引元春?这不是还要害死人么?”
头也摇得拨浪鼓一样,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显然是乱了方寸,若真是冯紫英如何使得?
贾母脸色也是阴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也竭力先要否认这个事实,但是越是想要找出其中不可能的理由,就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否则无论如何都难以解释冯紫英在明知道元春和皇上未曾同过房,应该是处子之身,现在却明显变成了妇人,却还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房间里也是一片窒息得要让人出不了气的压抑,王夫人甚至不敢看婆婆那本来是慈祥和气的富贵团面脸,现在几乎要挤出水来了。
贾母定了定神,稍微舒缓了一下心绪,抚额慢慢道:“也许我猜测的是错的,但是我翻来覆去想,始终觉得最起码冯紫英对此事是知情的,但知情却又熟视无睹,这里边如果不是他的话,肯定就有什么缘故。”
说到这里,贾母脸色更难看:“元春此时要去冯府夜游大观园,你说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在里边?”
王夫人脸色也是煞白:“莫非,莫非他们要借此机会幽会……”
两人都是相顾无言,元春都去了,难道现在还能派人去撵回来,理由呢?怎么说?
现在冯家和贾家关系非同一般,这种事情又不能公之于众,可以说是让人进退两难。
就在贾母和王氏在家中愁肠满腹之时,元春却是兴奋莫名地和姐妹们一道重返大观园了。
虽然母亲和姨妈的质问稍微影响了一下心情,但是元春也早就有预料这种事亲迟早瞒不过家里人,现在关键是冯紫英能用一种什么方式把自己弄出宫,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现在很有点儿忘乎所以,不管其他,只想要尽情享受生活,把一切都寄托在冯紫英身上的意思。
“啊,画舫还在?”走进大观园,元春宛如变成了少女,眉飞色舞,一脸兴奋喜悦之色,“还能用么?”
似乎都感受到了元春带来的喜意,陪在身边的几女都是笑着应和:“回娘娘,还能用呢,年前都还用过呢,娘娘要乘坐一下一游沁芳溪么?”
“那最好不过了,铿哥儿,你也一起?”蝶黛一挑,元春眉目间满是情意,但是也只有冯紫英才能看得明白,他赶紧摇头:“就由几位妹妹陪着娘娘一游好了,我就在岸边等候娘娘你们。”
元春也不在意,点点头:“大嫂子,宝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岫烟,李玟李琦,一道,还有鸳鸯,咱们乘船一游,现在东府那边也被打通连为一体了,我还没有乘船去那边呢。”
“那娘娘可要好好看一看,两边围墙打通之后,从凹晶溪馆到那边会芳园一下子水面大了好几倍,要等到八月中秋节的时候赏月那才是最好看的时候,娘娘若是今年中秋回来,让奶奶姑娘们都陪着娘娘看一看,那才是最好不过呢。”鸳鸯也陪着笑脸,说着话。
“哦,那我可真的是很期盼呢,铿哥儿,鸳鸯都这么说了,你这个当主人的怎么说啊?”
元春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秋波暗送,看得冯紫英直皱眉头。
当着这么多人,虽然大家一时间还觉察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一直这么,绝对会出事儿。
李纨却躲在一边微微色变,眉头轻蹙,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冯紫英的神色变化,多了几分疑惑和若有所思,也有几分惊讶。
冯紫英并没有注意到躲在后边的李纨神色变化,这等时候,他能说什么,只能强装笑容,大大方方地道:“娘娘能来寒舍赏月,臣求之不得,就怕宫中规矩所限,……”
“那就是我的事儿了,不劳铿哥儿你操心了。”元春风情万种地瞥了冯紫英一眼,却又被在一旁的李纨看在眼里。
等到众人都上了船,李纨却以头有些晕为由,留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不想活了?!竟敢坏了元春的身子!”李纨趁着岸上丫鬟们的目光都顺着缓缓离岸的画舫游动时,悄悄走到冯紫英身边,附耳狠声道:“你想害死所有人么?”
冯紫英身体微微一震,目光却没有从画舫上移开,只是稍稍侧首,“哦,你看出来了?有点儿眼力劲儿啊,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你疯了么?这种事情都敢做?你缺女人么?屋里这么多女人,还要去碰元春,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宫里一旦发现,她和贾家,还有你都跑不掉,你要害死所有人么?”见冯紫英虽然微微震动,但是却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让李纨又惊又气又急。
这桩事儿可非同小可,不比其他人,无论冯紫英和自己私通之事也好,与王熙凤勾搭成奸也好,曝光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顶多也就是有损冯紫英名声,自己是寡妇,王熙凤是和离了的女人,也就是在背后指责冯紫英不讲究罢了,还能做什么?
但元春就不一样了,太上皇还没死呢,这等事情一旦捅开,无数眼红嫉妒冯紫英的人绝对会借题发挥,直接把冯紫英乃至冯家都送进大狱,甚至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第五百六十一章 迫切,对策
冯紫英没想到这桩事儿居然是首先被李纨来戳破。
这也就意味着元春身体的变化瞒不过贾家几个知晓元春在宫中情况的当家人,如贾母、王氏。
他没想到连薛姨妈都知晓,王夫人和薛姨妈之间关系是真好。
这都瞒了两三年了,算是做得不错的了。
“做都做下了,那又如何?”冯紫英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让我去向龙禁尉自首,或者向内阁请罪?”
李纨被冯紫英惫懒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贾家和他命运一体,现在连探春和惜春都要马上嫁过去了,自己也算是他的情人,另外贾兰还要靠他呢,这个时候若是出点儿事情,岂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跑不掉?
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李纨咬牙切齿:“紫英,你少在这里给我耍无赖,你做这种事情之前就没有考虑后果,做了就不考虑任何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