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也不知道赵匡胤当年黄袍加身之后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儿子现在就觉得无比的孤单寂寥,似乎连一个可以彻底交心的人都没有,……”
冯紫英下意识地道。
冯唐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忍不住按了按他的肩膀:“紫英,从今日起,很多事情就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了,无论是为父还是其他你最亲近的朋友以及昔日的师长同僚,他们的建议和意见更多的可能都是从他们自身所出的位置出发来考虑,而你则需要对整个天下负责,如何平衡协调这其中方方面面的一切,只能你自己来做出判断,在这一点上,没有谁能帮得了你,……”
冯紫英默默点头,目光望向殿外,夜色如墨,宫禁如寂,也许这就是当皇帝所必须要面对的挑战,尤其是对一个曾经的现代人来说,这样骤然变成脱离了好不容易才融入的社会和家庭,成为孤家寡人,这份滋味,尤为难受。
第八百三十四章 国策,国本
这一夜和前一夜一样,注定无数人都无法入眠。
顾秉谦回到府邸时,仍然感觉到心情振奋,但是一缕疲倦还是让他有些晕眩。
他不年轻了,五十好几了,而且妻妾颇多,也让他经常感觉力不从心。
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自己这一宝还是压对了,不过他不像外边那些人想象的那样,还奢望着入阁,或许之前还有那么一丝幻想,但看徐光启的态度鲜明,崔景荣、柴恪后来的忸怩作态,他的这一丝幻想就破灭了。
这样也好,丢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却能为自己两个儿子谋划一下了。
顾秉谦相信,就凭着自己今日的表现,如果日后再能主动退出一些人人为自己的争夺,旗帜鲜明地支持冯紫英任何决定,自己两个儿子是完全可以受益匪浅的。
冯紫英不是那种冷血薄情之辈,这一点顾秉谦还是明白的,自己两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是一个是举人出身,一个是秀才出身,得自己的余荫,给一个清贵出身,还是有机会的。
顾台硕和顾台邸两个儿子早早接着了自己老爹。
“父亲。”
“嗯,回屋再说吧。”顾秉谦挥了挥手。
自从卸任首辅之后,家中已经清静了许多,原来府里的一些仆从也都辞去了许多,一个老士人,哪怕以前再风光,也无必要再有多少仆从长随了。
顾台硕和顾台邸两兄弟似乎能够感受到老父亲的兴奋和期待,心中也是窃喜。
“父亲,城里都已经传开了,各种消息都有,顺天府和宛平、大兴二县县衙里公人也都出来了,巡捕营也在,五城兵马司那边严阵以待,都在传言说要改天换地了,……”
见儿子满脸好奇兴奋的模样,顾秉谦也觉得自己这两个儿子年龄不小,但是却欠缺了几分底蕴,否则自己也不至于这般苦心孤诣地去卖着老脸去谋划了。
不过顺天府的动作如此迅猛,而且毫不犹豫,倒是让自己小觑了贾化的魄力了。
“嗯,差不多了,新朝已立,只等明日估计就要出国号和年号了,……”顾秉谦顿了一顿,“你二人也莫要去掺和,有为父出面去为你们挣一份机会就行了,现在再要吆喝,你们分量不够,也有些晚了。”
顾台硕和顾台邸二人心中一喜之后也有些黯然。
二人对做官也是心存向往,原来觉得靠着父亲首辅余荫还能有机会,但是短短几个月就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老爹的名声在京中并不太好,很多人表面热情,但是内里却不肯帮忙,也让二人意识到这入仕没有那么容易。
“父亲,今日午后登门者甚多,礼物亦是相当贵重,我让门房那边……”顾台硕是老大,性格更沉稳一些,虽然知道老爹这一回孤注一掷似乎是押中了,但是究竟具体如何,却未得知。
“嗯,收就收了,为父估计这段时间入朝入宫的机会会很多,不过为父没有机会再入仕了。”顾秉谦淡然道。
“啊?!”两兄弟同时惊骇出声,“父亲?!”
没机会入仕,那自己兄弟俩怎么办?
“没事儿,为父也会主动和皇上提出来,不会再出仕,这等情形下,或许为父的很多话,皇上还更愿意听一些。”
顾秉谦在路上就已经把这里边的个中曲折都想明白了,以冯紫英的性格,现在做了皇帝,只怕更要坚定不移地推行他自己的政策,这里边难处不小,无论是谁当首辅,这个位置都不好坐,而现在自己以退为进,主动退让,避开这个风头,反而能得许多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那其他人呢?”顾台硕还有些心有不甘,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是靠着父亲首辅余荫,他还是希望在仕途上有所表现的,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清贵职位混吃到老。
“汤宾尹和缪昌期大概还有些想法,不过为父不认为他们有多少希望。”顾秉谦明白长子的心思,“你安心做事,莫要想太多,为父觉得日后这科举改革皇上是下了大决心的,未必就会太重视原来这些靠经义和时政出身的进士了,反倒是对格物财计律法这些较为精擅的士人会越来越看重,我记得你对格物不是一直很感兴趣么?多花一些心思,寻找一些机会在皇上和子先(徐光启)面前去展露一下,未必就没有机会。”
顾台硕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是对格物一道却十分感兴趣,还曾经和宣顺帝进行过关于机床加工方面的探讨,也听说过小冯首辅有意改革科举,加入格物一道,但一直觉得不太可能实现,但是听自己父亲这么一说,似乎此事已成定局,这倒是对自己是一个利好消息。
见自己长子意动,顾秉谦倒是有些感触,自己长子喜好格物,自己没少教训过对方,但没想到现在新皇看重格物,却让这个只是举人出身的儿子也许还能得到一些额外机会了。
反倒是自己,先前还存有几分心思,但现在看来新皇是不会给自己这一类老人太多机会了。
也好。
今夜里存着各种心思琢磨的人不少,甚至为此纠结辗转,难以释怀者也是比比皆是。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郭正域意气风发,看着旁边几位,双手一摊,“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也就是代天牧民,张氏一族若是在元熙帝之前倒也罢了,但之后这天灾人祸难道少了?看看今夜这京师城中经历如此大事,却依然平静如故,就知道这改朝换代是正当其时,……”
杨鹤瞥了一眼口若悬河的郭正域,又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柴恪和杨涟,官应震病了,登门被婉拒,湖广士人就只能他们几个来商议了。
“美命,话不是这么说,京中百姓哪里有那么多考虑,但是我们是士人,而且紫……皇上力挺科举改革,你可知晓?我看他是无意改变这一决定,哪怕受到无数人攻讦反对,甚至比对蒙古一战更坚决,……”杨鹤淡淡地道。
第八百三十五章 各方思量,不可阻挡
对于湖广士人来说,或许对蒙古一战还是可以接受的。
尤其是在见识了武人如此强烈的情绪和决绝的态度下,大家都知道再要裁军和反对对蒙古一战是不现实的了。
这是要动摇国本,也是冯紫英为帝的根本。
考成法争议不小,但是对相对务实的湖广士人来说,也可以接受,唯独这科举改革,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律法加入,如果所占比例不大,勉强可以,但格物和财计,这算什么?
要么就是旁门左道,要么就是商贾之道,居然要堂而皇之地列入科举,要求所有士人都要去学习,这岂不是要颠覆士人之所以是士人的根本?
郭正域一窒之后,看了一眼仍然不发一言的柴恪和杨涟,缓缓道:“修龄,你这么反对科举改革,理由何在?就是认为格物和财计是旁门左道不入流么?”
杨鹤反问:“那美命你觉得格物和财计是士人该学的么?不该是商徒之辈谋生之道么?怎么非要士人来学呢?”
郭正域笑了起来,“商徒之辈谋生之道?修龄,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在遵化的工坊,我们可都是去亲眼看过的,现在就这一家的工坊相当于十年前整个全国所产铁料产量的十倍,钢产量相当于十年前三十倍还有多,如皇上所言,这就是格物带来的工艺改变,同样一柄菜刀或者柴刀、铁铧犁的价格已经降到了只有五年前三成的价格,但质量却要好得多,我们原来自己都不够用的钢和铁料,现在却能随意出口到南洋和日本以及草原上,只要我们愿意,我们的成本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成本更低,哪怕加上运费!”
杨鹤皱起眉头,“这我知道,但为何非要士人学习,而非商徒去学习呢?”
郭正域冷笑,“我赞同皇上的一个观点,未来新朝各级官府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满足从官员到百姓所有人的各种需要,比如粮食要各地都不缺,有足够的储备,以保证哪怕是一个地方遭遇水旱灾害,朝廷可以随意调拨其他地方储粮来满足,百姓对穿衣的需求,棉布、麻布、丝绸,要尽力满足,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价格还得要公道,再比如出行,马车也好,船只也好,要更舒适,更方便,更快捷,再比如……”
“……,这就需要国家从各方面的产业都有很大的发展,而地方官府和朝廷中央就应该从政策上来促进这些产业发展,可如果我们的官员连这些都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被那些商徒之辈随意糊弄欺瞒而一无所知,我们怎么来监督和管治他们?总不能依靠这些商徒之辈的气节和道德自律吧?”
杨鹤被郭正域的这番话给堵住了,想了一想之后才道:“那也不必每个士人都必须要学习这些,士人还是应当学习经义和时政,明事理,懂大势,这才是正理。”
“但时代在变化,我们需要接受一些新的东西,就像时政三十年前在科举中也没有,但是现在谁说要取消时政,是不是觉得不可接受呢?”郭正域反问。
柴恪和杨涟都微微颌首。
“皇上推动科举改革之前,我也曾和他探讨过,他列举了一些事例,也有一定道理,但在格物和财计在未来改革后的科举中所占比例,各方还有很大的争议,这一点上,我也不认同皇上过于激进的观点,格物和财计乃至律法可以有,但是不能动摇经义的根本地位,……”
柴恪谈了自己的观点,“不过现在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只要我们据理力争,皇上会做出一些让步的,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明日以后,我们将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新朝?”
几个人都苦笑,大家都知道这才是今日大家聚在一起需要探讨的主要问题。
现在士人的心思已经散了,比起态度一致立场鲜明的武人来,士人现在就是一片散沙。
不提练国事、潘汝桢、傅试这些冯紫英的嫡系,松江帮诸人就都彻底倒向了冯紫英,就算是在座湖广士人中,郭正域也已经明确了态度,这种情形下,湖广士人必须要拿出一个立场来,否则日后将陷入巨大的被动中去。
“是该做一个决定了。”一直沉默寡言的杨涟终于插话:“飞白(熊廷弼)的态度不可取,他看不清形势,只会自误误人,如果我所料不错,明日也许除了韩孙寥寥几人外,其他人只要皇上一发出征召诏书,所有人都会如饿马奔槽一般,这关系到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前途利益,也关系到一个地方一个群体的命运,没人能无视,一旦踏错,也许就是一场灾难,……”
杨涟在整个湖广士人中的地位很特殊。
论资历,他年龄最小,但名声和威信却不低,尤其是长期在都察院里,养成了言不轻发发必中的的性格,就算是官应震、柴恪对其都要另眼相看。
他的这番话也说中了整个湖广士人现在面临的难题,新朝将立,如果不能抢得先机,也许这一轮组阁中就又没有湖广士人的位置,湖广士人用了多少年才争取到从官应震开始入阁的道路又将陨灭,下一轮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进入。
这是湖广士人们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在柴恪本来就是阁臣的情况下。
柴恪也终于点头:“我意已决,明日我会进宫,阐明我们湖广士人立场,同意暂缓裁军,同意对蒙古一战,考成法湖广士人会鼎力支持,另外在科举改革问题上,我们会有条件支持,希望在推进实施上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另外我们也希望朝廷在对外垦拓时,进一步加大对湖广水利设施的投入,力争在湖广能够更多地开垦新地,确保湖广建成新朝最重要的粮仓,……”
这听起来是一场交易,也算是湖广士人开出的条件,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己方算是全数同意了冯紫英那边开出的条件。
暂缓裁军和对蒙古征伐,考成法,科举改革,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湖广加大投入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打造湖广粮仓,这也是新朝应该乐见其成的,所以这也标志着湖广士人将会全力支持新朝。
这一夜同样在围绕着对新朝的态度而纠结和纷争的不少。
不仅仅是士人,也包括更多的其他利益群体。
虽然新朝崛起不可阻挡,但是如何保证自身在新朝中的利益不受损害,甚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己方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需要细细斟酌,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利益,而是涉及到一个群体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
“老十,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忠顺王盘着腿斜靠在靠枕上,轻笑道:“皇上不是那等冷血薄情的,何况咱们又有什么好失去的?大哥登基之后,就没给咱们一个好脸色,咱们也没指望过什么,守着这海通银庄,一世富贵不移,还不够?现在如丧考妣的该是大哥那一脉才对,嗯,三哥那边大概也有些失望吧,可也不想想,难道文臣掌政就有他们多少好果子吃不成?要我看啊,紫英登基为帝,对咱们两兄弟这一族来说还是好事,丢掉张姓这个包袱,咱们再表明态度站队,皇上岂能不明白咱们心意?这份情谊,皇上自然是记得的。”
“担心说不上,只是八哥来找我,……”忠惠王摇摇头。
“他更不必担心了,牛家这回站队站正确了,牛继宗这厮倒是真的有股子狠劲儿,一门心思要恢复武勋荣光,这一回和王子腾上蹿下跳,总算是成了,不过他们的心思皇上肯定明白,但要说全数按照他们的想法,恐怕就有些想多了。”
忠顺王冷眼旁观,有些事情比局内人看得更明白,“武人支持是皇上的根基,但是尾大不掉,甚至喧宾夺主,那绝非皇上所愿见到的,现在也许没什么,但是日后这枢密院和大都督府就算是设立了,如何平衡其权势,皇上肯定是有方略的,可能到时候牛王二人也许又会失望了。”
忠惠王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近,这才压低声音道:“周培盛现在跟了皇上,颇为得势,宫中一些人也有些闲话出来,说他卖主求荣,……”
“卖主求荣?”忠顺王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呃,说是他把荃妃卖了,才博得了皇上的欢心,挤掉了裘世安,……”忠惠王诡秘地炸了眨眼,“裘世安和梅月溪其实……”
忠顺王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居然现在还有心思考量这个。
一个女人而已,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是新朝了诶,你嘀咕这些是什么意思,觉得冯紫英道德有问题,睡了先皇的女人,不该当皇帝?
冯紫英和荃妃有一腿他不知道么?梅月溪不也想要勾搭上冯紫英,他不知道么?
若是道德洁癖到这种程度,忠顺王还真要觉得冯紫英这个皇帝能不能当得长久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造势,争先恐后
“老十,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我还以为你担心得睡不着觉才来找我呢,结果呢,是对这些花边故事感兴趣?”忠顺王连连摇头,瞪了一眼对方,“这些事儿算事儿么?紫英都当皇帝了,睡哪个女人不是恩泽被及?”
被兄长打趣一句,忠惠王也有些尴尬,讪讪地道:“嗨,我不过就是顺口而言,哪有九哥你说的那么不堪?可是周培盛和荃妃这之前就和紫英有瓜葛,这禄王……”
忠顺王被自己这个弟弟给逗乐了,呲着牙咧着嘴吐槽:“老十,你怕是睡昏了头吧?张骕出生的时候紫英才多大?有十岁没有?还在大同未曾进京呢,四哥都还是太子未曾登基呢。”
忠惠王似乎才回过味来,摸了摸头,“呃,我倒没想到这一出,只是想到荃妃怎么就和紫英勾搭在一起,这周培盛看人还真准,还真敢下注,用这种方式来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把夏秉忠和裘世安都给挤下去了。”
“有了新人忘旧人,不都这样么?周培盛想要在宫中长久呆下去,不这样做能行?他还有个侄儿周德海,现在更是跟得紧,看样子日后是要接他叔叔的地位了。”
忠顺王悠悠地道:“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关键是咱们不受影响就行了,海通银庄依然会继续经营,咱们靠着这个就够了。”
“那其他族人呢?”这才是忠惠王来找忠顺王的目的。
张氏一族人不少,现在改朝换代,那张氏一族族人就不再是皇族,立即就将面临一个大问题。
这些人原来都归宗人府管,每年多少都会有一些银两拨付,像近支的这些,如忠顺王、忠惠王、忠信王当然影响不到,但是往上推两代,泰和帝、广元帝、天平帝的子孙后代呢?
这么百年来,算下来一样也是好几千了,像泰和帝兄弟四人,广元帝兄弟九人,天平帝兄十一人,元熙帝子嗣也就是忠顺王忠惠王他们这一批了,成年男嗣六人,算是比较少的了,平均按照八个来计算,也是一两千号人了,这还没算生的公主郡主县主这些开枝散叶出来的。
这一两千号张氏子弟倒也不能说全都是混吃等死的窝囊废,但是靠着张氏一脉这个皇族身份,有着铁杆皇粮,无论做什么都能有些优势,就算是真的啥本事都没有,每年宗人府也得要给二三百两银子,维系一大家子基本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改朝换代了,天家一族改成姓冯的了,这张氏一族一两千子弟家眷怎么办?
若是有些本事的倒也罢了,可那些没本事只靠着宗人府发那点儿银子维持生活的,却又如何过活?
“怎么,这些人坐不稳了?”忠顺王也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现在新朝初立,你却要让朝廷马上考虑这一两千号人的生计问题,只怕文臣那里就过不去。
“谁能坐得稳?大家都听说了,也知道这大势不可挡,但大家的生计却总要有一个说法吧?”忠惠王叹了一口气,“咱们几兄弟倒是没啥,无所谓,但是那些远房亲戚就难了,若是因此闹腾起来,只怕也有损于新朝的印象,……”
忠顺王沉吟不语。
这道题不好做。
这一千多号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按照原来宗人府的规制,每年也得要花五六十万两银子来打发,朝廷内库也历来有这笔花销,但是问题是新朝立朝,谁还会管你旧朝的故事?要接济也该是接济着冯氏子弟了才对,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新朝现在怕是没这份心思来管张氏子弟的事儿啊,文臣们更不愿意开这个口子,能每年节约几十万两银子,只怕他们是求之不得啊。”许久之后,忠顺王才黯然叹息道:“得找个法子,让皇上来开这个口。”
“让皇上开这个口?”忠惠王不解地问道。
“文臣们是肯定要借机砍掉这一块的,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人走茶凉,咱们都不算宗亲了,新朝凭什么会优待咱们,你听说本朝优待过朱氏子弟么?”忠顺王苦笑着道:“没赶尽杀绝就算是善待了。”
“不能吧?”忠惠王也一惊,“九哥,你可别吓我们,咱们和朱氏子弟可不一样,咱们这可是内禅主动让位,和本朝与前明是通过一战得来的不一样,咱们也对新朝不怀敌意,……”
“老十,本朝和前明一战与新朝与本朝这种博弈得来的天下,你觉得真有多大的差别?”忠顺王淡淡一笑,“那你可真就想多了,新朝这是武人和士人博弈的结果,如果不是恰巧有冯紫英这样一个特殊人物在这里能让大家都接受,也许今日京师城中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人头滚滚了,五代十国那等武夫当国时候屠戮文人的故事难道还少了?那咱们这宗亲的下场会更惨,谁记得那五代十国宗亲是谁?一二十年又换一波新朝,都是知根知底,还不斩草除根?”
“那咱们该怎么办?”忠惠王也明白过来。
以前的冯紫英和当了皇帝之后的冯紫英可不一样了,当了皇帝之后都会以家天下的角度来看待事物,也许以前冯紫英和忠顺王忠惠王都是很好的盟友关系,但是当了皇帝之后呢,这种关系就要重新定位了,还要沉湎于以往的关系,那就大谬特谬,更要出事。
“是该想想怎么办,先别想什么每年的宗室俸禄了,得先把生存一关过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旧日的情谊,哪怕我很相信你我支持他,他也很清楚,但是保不准他身边人会乱想,所以我们得让紫英知晓,我们张氏一族是顺应天意,明悟潮流的,这天下就是该冯氏一族来坐了,……”
忠顺王捋着颌下胡须细细思索着,“老十,也许我们该想一想如何动作一下,让京畿百姓和朝中文武官员都知道,更重要的是让新皇也知道,我们张氏一族坚决拥护新皇,旧朝已去,新朝当立,岁在辛酉,天下大吉,……,也该有一些祥瑞出来才对,老十,你说是不是?”
忠惠王“啊”了一声,看着对自己眨眼的九哥,似乎有些陌生,但随即就明悟过来,连连点头:“九哥说得对,对,对,今夜就已经有很多祥瑞出来了,……”
忠顺王满意地一笑,“老十,去把八哥也叫上,没准儿还有比咱们更早发现的明白人呢,咱们得抢这个先才行,另外张氏一族也该表现出我们的态度和意愿,你去组织一些宗室子弟,沿着西长安街到东长安街走一圈儿,请求新皇定年号大赦天下,并希望新朝确定吉日,在京中开灯会庆贺,……”
忠惠王内心一阵感慨。
自己和九哥的智慧差距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