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12章

作者:瑞根

  问题是这大周王朝基本上是沿袭了大明,嗯,无论是版图还是各种规制,基本上就是依照大明的葫芦画瓢。

  这张士诚的子孙看来也没啥能耐,基本上把大周和大明的关系就变成了南宋和北宋的关系,都是先占南京为都,然后迅即迁都北京,一样的南北两京体制,太有意思了。

  所以对冯紫英来说,如果能多回忆起晚明历史中很多细节,嗯,这个可能会有变化,那么多回忆起一些这个时代的文武牛人,甭管是拉好关系还是结为兄弟,那都是一条条人脉啊。

  这个时代的三同,同窗、同乡、同科,另外还要加一个同党,呃,这个同党可不一定是贬义词,晚明党争那是血雨腥风的,但都是极具战斗力的,这几同都是真正的老铁集中营啊。

  只要处好关系,再玩一玩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和“为万世开太平”的“壮志雄心”套路,那妥妥的可以有一段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的风流倜傥生活啊。

  但残酷的现实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且不说塞外蒙古和关外女真人的虎视眈眈,现在似乎连山东这样的大周腹地里白莲教都如此猖獗,甚至连在江浙那边肆虐未止的倭人都跑到这边来搅风搅雨了。

  这让人不寒而栗,也不能不让冯紫英好好琢磨一下这大周王朝能坚持多久?

  别连平均年龄七十六的这个岁数自己都活不到,这局面就给崩了吧?呃,这个时代可能平均年龄就算是五十吧,那自己也还有将近四十年好日子呢,大周兄弟,好歹你也要撑过去让我别白穿一回啊。

  ……

  王朝佐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少年,一个是自己侄儿,一个是素有临清东外城孩子王之称的左家二郎。

  之前这神神秘秘的要见自己,可自己这个时候哪有时间来和两个小孩子淘神?这都啥时候了?

  但是没想到两个小孩子却格外固执倔强,而且非要自己避开其他人,这让他又气又恼又好笑。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居然也大言炎炎的要和自己谈正事儿大事儿,懂得起什么叫正事儿,什么叫大事儿么?

  他现在本来就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来和小孩子计较这些,所以根本就不想搭理对方,如果不是左家二郎那一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他早就扭头就走了。

  左家二郎和自己这个侄儿不一样,别看只有十二岁不到,但是论心机寻常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都未必能有他活泛,问题心思再活泛,对自己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特别是现在,如果不是想要叮嘱自己侄儿赶紧回家藏起来,他真的懒得一见。

  避开众人,王朝佐清了清嗓子,“左二郎,我知道肯定是你撺掇四郎来的,说吧,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我听着。”

  “不,大伯,是我提出来要见大伯的,不是二郎的意思。”王培安一脸倔强,抬起目光注视着自己大伯,“我怕大伯走错路。”

  “哦?”王朝佐大吃一惊,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这个才十一岁的侄儿,这不可能是自己这个侄儿嘴里能说出来的话,下意识的就想让人去查看两个少年郎还有无其他人跟着来,但迅即又克制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盯着对方:“四郎,这是谁教你的话?”

  “大伯,我……”王培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王朝佐粗暴而又可以压抑下的低沉声音所打断:“我只问你,是谁教你说这话的?”

  “王伯,四郎说的话对不对?”感觉到王培安有些承受不住王朝佐的目光压力,左良玉咬着牙关道:“魏家胡同左近几百户人的生死就在王伯你手上,不是么?”

  左良玉很想用文绉绉且有简练利索的话语来反击王朝佐,但“一言而决”这个词儿他愣是说不出来,他有些遗憾的想着,如果换了冯大哥来说,肯定会说得格外的精辟利落,让王伯无言以对。

  和冯紫英接触虽然才一天,但是两个人几乎一直对话交流,他对冯紫英有些话语词语都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以为这应该才是国子监贡生的实力表现,嗯,读书人,士人,理当如此。

  小时候他就曾经听母亲说起过,父亲一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能进州学,可父亲早逝,母亲后来也逝去,左家这么没落下来,便再无希望。

第二十七章 艰难时世,更需风雨

  王朝佐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两个少年郎背后还真的有大人物,是柳宪台,还是张府台?

  作为魏家胡同左近这几条街面上编织匠户的带头大哥,王朝佐的确没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当罗教的教徒们卷入进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出大事儿了,弄不好王家灭三族只怕都是轻松的了,问题是他现在能有退路么?

  最早的挑头不就是编织匠户们、码头的力夫加上城外的窑工们闹腾起来的么?他这个时候已经觉察到这是有人极为隐秘巧妙的把自己引到了一条不归路上。

  民变都不算个啥事儿,哪年收租收税不闹出点儿事儿来,只要有大户在其中遮掩调和,官府不会当真,顶多也就是囚枷几天,找几个人去州狱里去呆上一段时间,再上下打点一番,就了事大吉了。

  他王朝佐手底下啥都没有,就是有人,好几百户人都在靠着这柳编糊口,可这常税监实在太可恶了,弄得天怒人怨,没有了客商来,就没有人要这柳编筐和草袋,这拖儿带女的两三千号人呐,要么就只有外出逃荒卖身为奴,要么就只有活生生饿死。

  王朝佐不是没有经历过饿死人的光景,元熙十七年,山东大旱,饿殍遍野,三月初三临清城一下子涌入超过两万人的流民,光是三月十二一日便饿死数十人,城外野狗吃人,眼珠子都吃得由红变紫了。

  话说回来,哪朝哪代不饿死人?当今太上皇亲政四十年,号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不也一样有元熙九年,元熙十七年,元熙二十九年,元熙三十三年,元熙三十八年的五次大灾么?

  元熙九年北直隶起旱蝗并起,光是保定府逃荒到山东的就超过十万人,后来回去能有一半没?不是路上饿死,就是得病而死。

  近的这元熙三十八年,河南发大水,紧接着又起瘟疫,逃荒者甚众,开封府和归德府灾民涌入山东,山东三司不得不在两省交界处设置哨卡禁止灾民入境,最后引发大规模民变甚至变了叛乱。

  后来还是京城来了巡按,调动周近营兵,甚至差点就动用京师三大营的兵,才算把民乱压下来。

  饿死人在王朝佐看来也很正常,可是要饿死自己这街坊邻居甚至包括自己一家人,就没有人愿意了。

  有人出主意而且还能帮着打点斡旋,王朝佐知道自己没得选,只能去当这个出头椽子。

  问题是他以为当个出头椽子也就是去经点儿风雨罢了,烂一截也就烂一截吧,他准备认命,几年牢狱饭吃得起,他也早就安排好了人,但何曾想到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这就不是出头椽子先烂的问题,这是要把整个魏家胡同所有匠户生计给毁了不少,还得要收多少人命啊。

  他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却无力改变,这个时候他能怎么办?他无计可施,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底下一帮人都是粗汉,而那罗教来人更是随时盯着自己,若非是两个少年,其中还有一个自己侄儿假托家事来寻,只怕还会跟着自己。

  王朝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左二郎,我知道你些本事,但是这等事情不是你能插嘴的,你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意欲如何?”

  “王伯,我会告诉你,但只限于你一人知道,你得跟我走。”左良玉心中涌荡着一股子难以表达的气儿,在他心间四处乱窜。

  让他王伯眼中那份郑重其事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起码从来没对自己如此过,好歹王伯也是几百户匠户的头儿,在外城也算是一个人物,平素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但今日之后,王伯再不敢小觑自己。

  “哦?”王朝佐惊疑不定,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在左家二郎背后?“二郎,你若是不告诉我是何人,我如何能与你走?那人在何处?”

  “王伯,你若是信我,便跟我走,只是你一人,四郎也是见过的,你当相信四郎不会害你吧?”觉察到对方意动,左良玉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王朝佐坚持要自己说是谁指使而来,他还有些犹豫,万一透露了冯大哥的身份,却又被王朝佐出卖,那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看见自己侄儿用力的点点头,却一语不发,王朝佐也有些好奇,是何许人如此本事,居然能把自己侄儿和左家二郎这两个临清外城的浪荡子如此折服住?

  问题是自己一人跟随而去,这边的事情又当如何?还有那罗教来的人该如何应付?

  思考再三,王朝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少年郎,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二郎,我顶多能以回家为名腾出半个时辰时间,那人在何处?”

  “半个时辰够了,半刻时间便可到。”左良玉迟疑了一下,“只是王伯万不可将此事向他人言。”

  “你这小子,这等事情还需要你来教你王伯么?”王朝佐冷笑道。

  把手里的事情交代给魏相童,也是魏家胡同的老人,只说自己家里有点儿急事半个时辰就回来,对罗教来人则称是家里媳妇人不好得回家去看看,这也是实话,周围人都知道,罗教来人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没说什么,只说要尽快回来。

  王朝佐倒也不怕左良玉和自己耍什么花招,真要对自己不利,王培安不会这么坦然,这点儿底细王朝佐还是看得出来,他觉得应该真是有什么大人物在背后,只不过藏身在暗处,才会唆使这两个家伙来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隐藏的人物究竟是哪个来路。

  这临清州乃是东昌府下最重要的州县,沿袭明制,临清州属于散州,隶属于东昌府,但是地位高于其他县,加之临清兵备道、临清卫和临清钞关设立于此,再加上临清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临清州的地位直线上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临清州的知州已经不比省属直隶州差多少了,朝中也有过建议要将临清州升格为直隶州,但一直未能如愿。

  如若论权力,毫无疑问应该是兵备道柳宪台的权力最大,但是柳宪台已经率军南下兖州了,不可能是他;其次就是章府台,但章府台素来懦弱,王朝佐估摸着对方怕是没有这份胆魄。

  其实临清内城中还有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常税监,可以通天的人物,可以说一切原委都是因他而起,只是这等人物根本不屑于和下边人打交道,便是宪台、府台和学台和卫所指挥使几位大人都难得结交。

  这厮眼里只认银子,若非这厮在这里胡作非为,弄得天怒人怨,又如何会引发今日这场风波?

  半刻时间不到,王朝佐已经跟着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到了碧霞宫外的南坛处。

  “就在这里?”王朝佐有些疑惑,这里距离魏家胡同不远,照理说如果是内城出来的人,是不应该选择这种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反倒是更远一些的琉璃井一带可能还要更隐秘一些。

  左良玉找了一圈,没见着冯紫英,也有些急了,约定在这里,也没有超时,怎么会人没见了?难道就这一会儿还出事儿了?

第二十八章 以势压人,以情“感”人

  冯紫英其实就一直潜藏在灌木丛中观察着情况。

  只有三人来的,后边也没有人,他甚至还等到这三人找了一大圈儿,差点儿争吵起来才走了出来。

  火把下王朝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这个少年郎竭力想要表现出他的雍容闲适,但是王朝佐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有些紧张。

  “就是他?二郎,四郎,你说的就是他找我能解决我们几百户人的生死?”王朝佐忍不住想要暴怒,但是却又忍耐下来,变成了厉声冷笑,“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来打趣我么?”

  “王朝佐,你好大胆!”真正走到这一步,冯紫英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沉声道:“你觉得我是在戏耍你?你都可以把魏家胡同这一坊的几百户人性命拿来作儿戏而不自知,这个时候却又来计较起这些微末之事来了?”

  王朝佐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年幼,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但是面对自己时竟然有一股子昂扬凌厉之意扑面而来,似乎在面见章府台时也不过如此。

  “少年郎,你是何人?”王朝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虽然心下有些发虚,但是表面上却没露声色。

  “我是什么人我会告诉你,但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真的打算让这魏家胡同左近数百户人都一起为你殉葬?”冯紫英没有理睬对方,径直问道:“你打算带着魏家胡同几百户人和那些白莲教匪一起造反?”

  先划线,让其与白莲教徒区分开来,避免其觉得没有出路,真的要和白莲教合流,那自己出城就无路了。

  王朝佐深吸了一口气,“王某和兄弟们只想讨一口饭吃,为了一家人生计,绝无造反之意,那白莲教徒为何会进城来,意欲何为,王某也委实不知。”

  “绝无造反之意?那你为何还与那些白莲教徒勾连往来?”觉察到王朝佐话语里的软弱,冯紫英立即追问道。

  冯紫英知道对方此时应当是惶恐不安的,这个时候既要让对方觉得他不是和白莲教一伙的,并无造反之意,但是又要让其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处于泥潭中难以洗脱自己的罪责了,要想脱罪,那就要找外援,就要想办法立功赎罪。

  “我和他们并无勾连,……”话一出口王朝佐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示弱气虚了,迅即又道:“我们只想求个活路,这样下去,我们魏家胡同几百户人迟早要么离家逃荒,要么就得饿死!”

  冯紫英心中也是暗叹,他自然知道这常税监在临清城已经搅得天怒人怨,但是这是当今圣上派来的,寻常人又如何能置喙?这等寻常百姓的生死又何曾放在这帮阉人心上?

  只不过他现在还得要为自己的生存挣扎,还顾不上那么多了。

  “求活路不是这种求法,你这是在寻抄家灭族!”冯紫英狠声道:“现在你和白莲教纠缠不清,若是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恐怕真的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想要我干什么?”王朝佐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信有什么善人来帮我们这些穷苦人。”

  冯紫英不为所动,这个时候说其他的也没有意义,“我乃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京师国子监贡生,此番回老家来本是吊丧,未曾想到却遭遇这等事情,……”

  王朝佐一凛。

  临清三大家,周家,任家,冯家,冯家还要排在最后,但主要因为是冯家除了京师一支属于武家勋贵尚有些声势外,其余旁支都碌碌,而周家和任家都是士人出身,但这少年郎若是冯家在京师一支中那神武将军冯唐之子,而且还是那国子监贡生出身,那就不简单了。

  “冯公子想要出城?”王朝佐委实想不出自己对对方有何价值,除了出城。

  “出城对我来说不难,但是二郎和四郎都算是我的朋友,我亦不忍乡邻因此而受屠戮,所以我才会让二郎和四郎来寻你,我也久闻你在柳编匠户中颇有义名,所以也愿意为你等解此厄难,……”

  王朝佐目光闪烁,脸色也阴晴不定,好半晌才悠悠的道:“解我等劫难?这世道还有如此善心之人么?冯公子你觉得我该相信你么?”

  冯紫英摆摆手,“二郎,四郎,你们俩先到那边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左良玉和王培安都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听,王朝佐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二郎,四郎,你们先过去。”

  见二人都是这个态度,左良玉和王培安只能离开,一直走到距离冯紫英和王朝佐二人二三十米开外的碧霞宫墙边上去了,王朝佐才冷冷的道:“还觉得不好当着他们俩说?这下可以了吧。”

  冯紫英见状也知道恐怕王朝佐对外人成见很深,很难相信自己是帮他,这种情形下若是不能赢得对方相信,还真有些麻烦。

  “我要保我家宅安宁,另外我也需要一些功绩。”既然如此,冯紫英反而态度越发强硬起来,“白莲教匪必须被剿灭,否则临清和东昌府便不得安宁,你,王朝佐,要想脱罪免责,就必须要立功赎罪,要协助官军拿下这帮乱匪,我可以保你一家老小性命,其他的我不敢保证!”

  王朝佐的脸颊在碧霞宫大堂里摇曳的香火透出来的黯淡光下微微抽搐,似乎一下子就被这番话给压倒了,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我们没想造反,我们也是被逼的,而且……”

  “这些话和我说没用,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你对谁说都没用,所以还不如烂在你肚子里。”冯紫英粗暴的打断对方:“王朝佐,你也活了几十岁了,不会连着点儿事情都堪不明白吧?”

  王朝佐整个精神都萎靡了下来,几乎要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

  “行了,你知我知就行了,没必要再让二郎四郎他们知道,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你要明白,你说出去,只会徒招祸端。”冯紫英牢牢的控制住局面,语气却变得越发冷淡,“我告诉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一家性命无忧,至于其他……”

  火光下王朝佐的面色不断变幻,最终还是坚定下来,“冯公子,我王朝佐惜命,也想保住一家人性命,但若是要让我丢开其他兄弟邻居们的性命来求自家安全,我做不到,此事本身就是我为头,若是要论罪,那也该我去,……”

  冯紫英死死的盯住对方,王朝佐没有回避冯紫英有些凶狠的目光,显得格外坦然:“冯公子,我知道你是将门世家,你想要立功,没问题,我也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左右是个死,但我不想我的兄弟邻居们都一起死,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那么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包括我的性命,但我的兄弟和邻居们,你要保住他们……”

  虽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但冯紫英内心还是有些微动。

  讲义气很容易让自己身陷死地,但不得不说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可贵的品质,也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起码冯紫英是这样看待的,也难怪王朝佐在这柳编匠户里有如此声势和影响力。

  冯紫英下意识的搓了搓下颌,这是前世带来的习惯,这看在王朝佐眼里却更衬托出对方神色的老练狠辣与年龄的不相符,显得格外诡异。

  或许这就是将门世家子弟天生养成的狠厉和果决?

第二十九章 扑朔迷离,各有所图

  冯紫英也没太大把握,这事儿太大,没谁能遮掩得住,王朝佐的确是无意造反,甚至就是有些人利用来造势的一支枪,但既然是枪,却没有当枪的觉悟,又遇上了野心勃勃欲待借势而起的白莲教,这就悲哀了。

  “王朝佐,我没法给你这个承诺,如果我给了,那也就是在骗你,我只能说,如果你们的确没有加入白莲教,那么你们就可能只算是附从,如果你们再能立功赎罪,证明自己不是造反,那么也许有一定机会脱罪。”

  冯紫英斟酌着言辞,既要让王朝佐意识到自己没有欺骗他,同时也要给对方留一线希望,同时也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

  “如果你们再能提供一些其他方面的助力,那么我可以想办法借此帮你们斡旋,……”

  虽然不敢全信,但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要让好生对待的,而且这等情况下,他也自感走投无路,任何一个可能他都不愿意失去,自家一条性命也就罢了,魏家胡同周近数百户,还有自己的妻儿老小,这都是他难以轻言割舍的。

  “冯公子,只是这等情形之下,我等还有生路么?”王朝佐语音也有些微微发颤,毕竟关系身家性命,饶是他早有一死了之的执念,但是还是免不了有求生的愿望。

  “若是我说有,你是否会相信呢?”冯紫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才又道:“现在你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我,一切按照我刚才说得那样来作,这个世界没有谁无缘无故帮你,我也一样,但我这个人有个好习惯,讲规矩,守承诺,答应了的,就会尽力去做到,所以还是那句话我刚才说得,你要做到才有可能,……”

  “冯公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些白莲教匪不单是我们临清的,他们很多来自兖州那边,……”王朝佐迟疑了一下,“而且这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声势,肯定还有其他一些缘故,这临清城里想要乱一乱出点儿事情的人很多,……”

  冯紫英当即制止了对方再说下去,“住嘴!你们要想活命,就把这一切吞进肚子里烂掉,从未有过这些,知道么?否则,谁都帮不了你们!”

  冯紫英想都能想到这里边肯定有猫腻,但这绝对不是翻这张牌的时候,那只会招祸上身,哪怕是自己。

  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么多,解决自家的事情,当然也顺带为王朝佐他们找一条出路,才是他要做的。

  “王伯,我叫你一声王伯吧,你若是信我,我可以帮你们一把,嗯,我爹在左军都督府和山东都司以及提刑按察使司这边还有些同僚和朋友,还能说得上话。”冯紫英知道肯定要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才行,“但这个前提是你们需要有立功赎罪的表现,……”

  王朝佐是真的不敢把眼前这个少年郎当做普通人来看待了,谋定而后动,肯定有所图谋,深知他也能猜测出一二,但是对自己来说,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