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187章

作者:瑞根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房

  躺在床上,冯紫英一觉醒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看看窗外天色仍黑,却听得屋外床上有人辗转反侧。

  约摸想了一想,今儿个是香菱值夜,这丫头没多少心思,往日瞌睡挺香,连金钏儿和云裳都打趣过她,怎么今日这般时候却还辗转难眠了?

  看着悬在蚊帐里的草编翠鸟,探手触碰了一下,翠鸟晃动起来,再看看这枕畔的香囊、荷包,冯紫英越发感觉到这个时代对成功男人的友善和美好。

  嗯,自己应该就算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加创一代了吧?

  不但家世显耀,外加自身的庶吉士光环加持,再加上自己的性格也和现在这个时代的公子哥儿们截然不同,待人友善而有着其他男子永远无法具备的尊重,也难怪这等丫头为之心醉神迷,对这种生活的迷恋。

  所以才会在有一个陌生的主母即将驾临时显得这样患得患失。

  今晚恐怕几个丫头都不会有一个好觉,难为她们了。

  “香菱。”

  “爷,要水么?”外屋香菱忙不迭地起身披衣端着水壶进来了。

  “嗯,放那里吧,过来,这儿。”冯紫英也撑起身,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头,“什么时辰了?”

  “啊?!”香菱惊了一跳,又害怕自己的反应引起冯紫英的不悦,赶紧低头掩饰,蹩着身子靠近床头,“爷,寅时刚过,卯初了。”

  九月的京师,下半夜已经很凉了,冯紫英见香菱只是穿着一件月白小衣,内里鲜红的肚兜隐约可见,十六岁的丫头身材已经有些规模了,粉嫩娇巧的天足趿着一双翠缎绣鞋,脸上那份微红的忐忑,委实让人心动。

  “快上来,别凉着。”冯紫英又是一拍床头,“爷就是和你说说话,省得你们提心吊胆,睡不安枕。”

  香菱心中一甜,乖觉地点点头,坐上床,将有些发凉的脚蹬入被中,把身体靠在冯紫英怀边。

  冯紫英心中也是一荡,但随即压抑住绮念,抬手抚弄了一下香菱略微有些散乱的发髻,“晚上没睡着?就这么担心爷娶新妇的事情?”

  乖乖地点点头,香菱抬起那张粉妆玉琢的姣靥,那颗猩红的红痣在眉心平添了几分动人的妖娆,“爷,怎么能不担心?奴婢在爷这边好容易才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才一年,……”

  “爷不是说了么?听说爷这位新妇性子挺和善的,尤擅诗文,你不是想学着作诗文么?不正好可以跟着奶奶学?”冯紫英宽解道。

  摇摇头,香菱脸上露出和她年龄不太相称的天真稚气,“爷,宝姑娘和林姑娘,还有三姑娘以及史姑娘都是能作诗的,奴婢宁肯多跑跑腿儿去请教。”

  忍不住捏了捏香菱的粉颊,冯紫英正色道:“这话可别说,日后省得不受待见。”

  香菱吓了一跳,赶紧点头。

  “你们几个也别太担心,好歹你们也是爷屋里的人,就算是奶奶新嫁进来,也不会轻易难为你们。”冯紫英知道这话很难排解她们内心的忐忑,继续道:“嗯,可能你们都知道了,爷可能要兼祧,嗯,也就是说,爷可能要娶两房奶奶,各自一家,先娶这一房是我大伯长房这边的,若是你们担心新来的奶奶那边不好处,那也可以继续留在这边儿。”

  “啊?!爷,真的?”香菱又惊又喜,忍不住撑起身来,抓住冯紫英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摇晃:“爷,那您另一房是不是要娶宝姑娘?婢子愿意跟着宝姑娘。”

  冯紫英感觉到胳膊上那份荡人心魄的触感,险些出丑,赶紧咬了咬舌头,摇头:“爷啥时候说要娶宝姑娘了?”

  “爷不是还要另娶一房么?”香菱狐疑地瞪着那双俏眸道:“爷,难道是林姑娘?”

  “你凭什么说是林丫头?”冯紫英没想到自己这点儿隐秘好像在自己身边几个丫头身上荡然无存,有些无奈地问道。

  “紫鹃那丫头经常过来和云裳嘀嘀咕咕,听瑞祥说,婢子都还没有过来的时候,紫鹃就经常要过来,爷也经常见过紫鹃,……”这方面香菱的心倒是挺细。

  “哟,你倒是观察打听得挺细致啊。”冯紫英的话又让香菱惶恐起来,“爷,婢子可没有打听爷的事情,都是无意间听说的,……”

  “行了,别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爷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么?你是爷的贴身丫头,打听爷的事情不是正该么?”冯紫英拿起香菱纤巧的小手,摩挲着,“你们也别打听那么多了,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总而言之你和金钏儿她们说一说就行,不必太过于担心,不想去就不去,而且这事儿也还要明年去了。”

  听得冯紫英这般一说,崩在心中的那根弦立即就松懈下来,没几句话香菱就开始眼皮子打架,冯紫英心中暗笑,顺带着就把这丫头身子放下来,这丫头就这么靠着自己睡了过去。

  等到香菱醒过来时,却看到的是金钏儿的那张脸,“香菱,你作死啊,怎么跑到爷的床上来睡了?”

  香菱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摸索锦被下自己的身子,并无异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爷要明日才满十六呢,这铁规还在生效期呢。

  “爷呢?”香菱赶紧撑起身子来,四下一打量,冯紫英的身影早已经不见。

  “该问你呢,你这小蹄子昨晚儿值夜,怎么还睡在爷床上来了?”见香菱衣着正常,举止无异,金钏儿稍微放下心。

  “昨晚爷拉着我说话,后来啥时候我就迷糊了,睡了过去。”香菱捂着嘴打了一个呵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四周,这才神秘地小声道:“爷让我告诉你们,莫要担心,……”

  听完香菱的话,金钏儿瞪大眼睛,“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本来爷的大伯就无嗣需要爷袭爵和兼祧,要不那一房就要断了,这不正好?”香菱眨巴眨巴眼睛。

  “那爷的二伯也是无嗣啊,爷不是也能兼祧?”金钏儿问道。

  “啊?”香菱这就不懂了,摇了摇头,“也没说,不过爷的二伯没有爵位,不需要袭爵,或许就不用兼祧了?”

  一门三祧确实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等高门大户的兼祧恐怕和乡间的普通百姓兼祧也是有区别的才对,这就不是金钏儿和香菱所能明白的了。

  但她们明白一点,现在暂时不用考虑要跟着新奶奶的适应问题了,或许另外一房就是林姑娘或者宝姑娘,到时候能跟着这一房,那就再幸福不过了。

  冯紫英早就起来了。

  看见香菱睡得正香,他也不忍心打扰,所以就小心翼翼跨过香菱的身子,自个儿穿衣出门锻炼去了。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武技一道还得要保持修炼习惯。

  还有那张师教授的固本培元之道也要坚持不懈,眼见得满十六岁了,就算是可以放飞自我,拿张师的话来说,自己情孽缠身,若是没有一个钢筋铁骨身,怕是支撑不起,所以这等修炼之术是断断停不得的,越坚持效果越好。

  “对了,爷,险些忘了一桩事儿。”金钏儿一边替一身大汗的冯紫英擦拭身子,一边道:“昨儿个有一个尤家公子来登门,可没有拜帖,只说您的朋友,瑞祥便回了,说您这几日怕是都很忙碌,他说他们家现在暂住在阜财坊的承恩寺胡同,就挨着承恩寺边儿上,……”

  冯紫英这才一拍脑袋,自己总说有一桩什么事儿给忘了,原来是这尤家也早就该进京了,比自己晚几日也该到了,只是这几日里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啥事儿都抛在一边,也没能想起了。

  看样子这尤家姐妹还是听了自己劝说,并没有直接进宁国府了,当初自己也是让她们姐妹俩先别忙着进府,打听打听情况,那等污浊之地,一进去自己名声也就毁了。

  现在看来尤三姐还真的是在外边租了房子暂住,不过也不知道她们能坚持多久。

  还是得抽个时间去看看,好歹这尤三姐还是救过自己一场,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自己起码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姐妹坠入深渊。

  只是不知道这尤三姐和柳二郎还有没有这段缘分?冯紫英琢磨着,但他估计有些悬了。

  一来柳湘莲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戏园子上,根本没其他心思;二来尤三姐这有了这么多经历见识,而且看样子也不像那种只图模样生得俊俏的性子,也不知道那《红楼梦》书中怎么就把这一对给凑上了。

  “哦,知道了,金钏儿倒是提醒一下爷,今日有闲暇的时候要去看一看。”冯紫英想了一想道。

  “听瑞祥说那尤家公子生得和寻常人不一般,究竟有哪里不一般,他也说不出来,就说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异魔力,看着人都能让人心慌。”金钏儿细心的替冯紫英把身上汗水擦拭干净,这才用温水又替冯紫英抹了一回,替冯紫英着衣。

  “少见多怪,那尤公子有些外族血统,无外乎就是眼眶深一些,眼睛眼色和咱们不一样,是那种浅灰色罢了,嘴唇厚一些罢了。”冯紫英笑着道。

  “哦,难怪瑞祥那么说,咱们和京师城里胡人不少,婢子还见过一回西夷人呢。”金钏儿恍然大悟。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隐忧

  听金钏儿说起西夷人,冯紫英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佛郎机人在大周的情形和前世中大明的情况差不多,传教是他们的主要意图,但是也顺带传播了一些科学文化,利弊皆有,就看朝廷如何应对才是。

  此次西征平叛冯紫英得到的一个很大感受就是无论是叛军还是边军这边的榆林兵、大同兵和山西兵,都对火器的使用极为生疏和不满,很多部队中直接废弃了这个编制,宁肯采用弓箭手。

  究其原因还是所谓的三眼火铳故障率极高,操作不便,而且这种燃烧火绳的战法在黑夜中和雨天几乎就是无用武之地。

  三眼火铳为大周自产,而像其他火铳也是来源驳杂,质量参差不齐,炸膛情况层出不穷,而火药质量也是让这类武器在战争中受到很大限制。

  但更为棘手的是火铳手的训练极为枯燥和繁琐,这也使得很多兵士不愿意接受这种新式武器,这也直接导致边军在这种武器、编制和战法上的滞后。

  他无意间好像听到贾政曾经提及过工部虞衡清吏司有一人极善火器营造,而且还是进士出身,只是却不太招人喜欢,所以若是如此倒是可以问一问,这大周既然和晚明所处时代相仿,理应在这方面也有些人才才是。

  另外如果短时间内难以自制火器的话,那么从佛郎机人那里购买这种火铳,尤其是自生火铳也是一个选项,但归根结底还得要自制才是王道,可大周现在浅薄粗陋的手工业基础恐怕根本就支撑不起来这种军工产业的发展啊。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越发觉得自己时间宝贵和地位分量太低,虽然自己在很多人眼中已经是绝才惊艳的另类了,但是看看四周的形势变化,还是让冯紫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已经将脚步踩在了东南海疆边上了,可现在朝廷却还只能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应对东北的建州女真和北面的鞑靼人身上,这种焦灼和急迫感简直太让人难受了。

  也许这就是先知先觉者的一种责任。

  ……

  “哦,令尊给为师的信已经看了,嗯,你这封信的内容差不多。”乔应甲接过信看完之后,点点头,“本来在年初为师已经和季玉写过信了,基本上谈妥了,结果可倒好,你们父子两人一起上战场,耽搁了这大半年,……”

  “乔师,家母也说要劳烦乔师了,估计短期内弟子也不会有大的耽搁,这一去半年多,黄大人对柴大人都有意见了。”冯紫英笑着道。

  “唔,既如此,那为师就登门一趟,只是沈家在京中虽有宅邸,但是季玉却在山东,还得托人跑一趟山东才行,议定好,你家便可下聘约定时间了。”乔应甲很高兴,“紫英,沈家女非常贤惠,知书达理,颇有才名,季玉一直以此女为傲,所以去年年底他朝觐回京时也和为师提及了你这门亲事的问题,还有些不太乐意,大概是觉得你这要娶两房,虽说是兼祧,但是总还是有些不如意,……”

  “哦?那沈大人后来又怎么说?”冯紫英也很好奇沈珫怎么看待这事儿。

  “后来为师也去信劝说季玉,说这是你家特殊情况,而且如果你兼祧的话,沈家女所生嫡子无论哪一个都能有机会袭爵,这也是好事,有谁能保证自家每个儿子都能考中举人进士,若是读书不成,起码也能袭爵为官,……”

  乔应甲的话是正理,便是书香门第也不敢保证每个子女都能成材,而且这科举本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尤其是本朝科考越来越偏重于时政策论,很多人诗词歌赋了得,但是在科考上却屡屡铩羽而归,也很正常。

  “后来季玉也接受了这个道理,毕竟是长房,嗯,对于沈家来说,一个侯爵爵位,能让嫡子袭爵,也算是一份难得的机缘了。”

  冯紫英默然点头,换了是其他武勋家族,只怕早就要乐疯了,这等好事落到头上,哪管兼祧不兼祧,但对于士人家庭来说,他们还是更看重读书科考中式出仕为官。

  “所以这事儿基本上也就算是定下来了,若非你父子都西征平叛,都该敲定成亲时间了,不过季玉倒是对你以国事为重十分欣赏,支持你的做法,这一次立下大功,朝廷可能会让你破格散馆入翰林院,季玉应该更加高兴。”

  乔应甲把手中信放下,才又问道:“那你家三房这一脉可是还要等两年?林海之女好像也才十三岁不到吧?”

  这事儿也始终绕不过去,冯紫英也点点头,“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只要长房这门亲事定下来了,家父家母那边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乔应甲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辞,“紫英,你可曾记得为师和你说过两浙盐政的事情?”

  冯紫英一凛,“乔师您曾经提过一下,不过没说具体情形,不是杨大人他们已经处理了么?……”

  “两浙那边情况的确处理了,但当时都察院也接到一些反映指向两淮盐政的。”乔应甲淡淡地道。

  “啊?”冯紫英忍不住惊呼出声,“您是说林公?”

  “唔,他是淮扬巡盐御史,既然涉及到淮扬盐政,他如何能躲得过去?”乔应甲点点头,“但当时都察院主要精力都在查两浙盐政,都察院内部也意见不统一,皇上的意思是先查证据明确的,你也知道前年朝廷情形,皇上也希望尽快拿出结果来,有一个交代,……”

  巡漕御史、巡盐御史这一类专门御史虽然名义上也是御史,在理论上也属于都察院,但实际上这个御史更多地工作是处置漕务、盐政事务了,和御史本职工作已经没有多少关联了。

  而且巡盐御史还要特殊一些,因为他直接要掌管整个盐引的发放并要负责为户部催缴收取盐课,这笔数量不菲的款项对于朝廷来说非同小可。

  三大盐政,两淮、两浙、长芦,两淮巡盐御史最为肥缺。

  “那后来呢?”冯紫英不得不重视起来,看来历史走向仍然没变,这林如海始终要被卷入这盐政风暴中去么?

  “皇上和当时左都御史张大人谈了,这事儿暂时压了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算是了结了。”乔应甲以前并没有和冯紫英说这方面的事情,但现在一方面是牵扯到自己弟子的婚姻问题,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子已经成长起来,可以适当的参与了解这些隐藏在朝廷阴暗面的东西了。

  “又有人在拿这个问题做文章?”冯紫英何等聪慧,而且前世的种种经历让他对这类事情十分敏感。

  “都知道林海是太上皇的人,两淮盐政每年盐课收益户部都从来不问,从元熙二十年以来,这么多年都察院换了多少人左右都御史了?皇上也登基五六年了,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要兴风作浪?”乔应甲语气也越发寡淡,眉目间却没有多少轻松。

  “乔师,您的意思是有人要故意在这个时候作祟?”冯紫英努力地跟上乔应甲思路,“可是对方意欲何为?”

  “紫英,你的目光不能只看到开海和举债啊,你要看到开海和举债除了给朝廷带来好处外,还会给皇上带来什么?”乔应甲轻声笑了起来,“都知道举债所得银子首先就要用于西征收复沙州和哈密,这是何等荣耀的大事儿?复土历来是一个王朝,一个皇帝最为荣光之举,皇上当然高兴,但肯定就有人不那么乐意了,嗯,你想一想,……”

  冯紫英紧张地思索着,义忠亲王,还是太上皇?

  义忠亲王这一两年刻意的在士林里营造声势,今日一饮宴,明日一诗会,南北士林文人,还有一些朝中官员都喜欢出现在这类活动上,倒也是搞得风生水起。

  而且义忠亲王世子现在也是崭露头角,佳作频出,几篇文章都做得花团锦簇,词章华丽,深得南北文人的好评。

  可这等声势造得再好,却又哪里比得上收复前朝失地更能吸引普通民众的目光?那就意味着本朝比前明更有天命,自然也就有替皇上摇旗呐喊的士人来做文章了。

  如果只是义忠亲王倒也罢了,御史们可不是义忠亲王能驾驭得了的,即便有,那也不过是一些极少数,但如果是太上皇呢?

  太上皇御极四十年,都未曾有过如此复土壮举,怎么就在你永隆帝才登基几年就做到了?太上皇心里如何着想?

  如果再有人趁机要在两淮盐政上做文章,那太上皇会不会更觉得这是皇帝要准备从两淮盐政上下手来做文章,顺带为复土筹集银子呢?毕竟这开海举债还只是空中楼阁,没有半年时间是见不到银子的。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手厉害,但如果真的抓住了两淮盐政内里的把柄,抖落出来,皇上如果敢留中不发,那么这背后的人肯定还会不断就此发招,破坏皇上的声誉和威信。

第一百二十章 尤三姐

  见自己这个弟子脸色有些难看,乔应甲笑了起来,摆摆手,“紫英,不必这般,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们能想到的,人家也都能想到,随随便便就能上当的,也不配入局了。”

  “但乔师,有些东西就是阳谋,你应不应,都是输。”冯紫英却没有乔应甲那么乐观。

  乔应甲越发乐了,自己这个弟子还很少这般紧张呢,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看来他对林如海的那个丫头用心很深啊。

  要说林如海这么多年两淮巡盐御史若是没有点儿问题,乔应甲是不信的,关键在于皇上和太上皇怎么来看,你不能让人家累死累活替你卖命背锅,最后却弃之不理,那恐怕以后就真的没人替你做事了。

  但问题是太上皇愿意为此而与皇上作一笔交易么?乔应甲也不确定,因为他现在掌握的情况也不完整。

  对于两淮盐政的窟窿究竟有多大,谁在其中涉案,是盐商,还是地方官员,亦或还有朝中大臣?当然这里边要看皇上愿意怎么来看待处理,而太上皇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让步了。

  “好了,紫英,你再琢磨,事情也摆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吧,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么多年下来,参与人太多,谁也没办法遮掩住,而且为师相信很多东西都已经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了,他们会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丢出来,但是能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那就不一定了。”

  乔应甲很淡然,在他看来纵然林如海真的出事对自己弟子影响也不大,倒是再拖上几年来出事,尤其是林如海真的涉案的话,而冯紫英又娶了林如海之女,恐怕就还有些关碍了。

  冯紫英想想也是,走到了这一步,皇上和太上皇那边都要考虑下台的台阶,若是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利,同时他们也一样要考虑谁在其中是最大获利者,意欲何为。

  但这个事儿始终还是挂在冯紫英心间,让冯紫英有些不舒服,这是一种对自己无力掌握局面无力干预局面的不甘心。

  “爷,时间还早,您不是说要去拜会那位尤公子么?”宝祥跟随在马后,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