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皇上有何疑问,臣知无不言。”
心里有数,冯紫英也不慌,镇定自若。
“好,朕想问问,若是要在三年内便让这登莱和辽南建成像样的舰船建造能力,达到朝廷希望的那般,最大的难处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的有些出乎冯紫英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直接问及银庄的问题,但却没想到是问这桩事儿,也由此能看出这位永隆帝还真的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倒让他对这位皇帝高看了几分。
沉吟了一下,冯紫英才道:“皇上是想问怎么才能如期实现朝廷的目标吧?”
永隆帝无声地点了点头。
“若是只是按照壬辰倭乱之前那般,并不难,大周舰船沿袭前明,基本上是以硬帆为主的广船福船,这一类船只适合近海航行,机动性差,对远海航行难以适应,而用于水师舰队更是弊病甚多,难以适应当下形势了,尤其是在面临西夷人的不断东来,其带来的西夷船只从各方面已经比我们原有的船只更为适合,嗯,像他们现在的克拉克船,在运载能力上可以达到朝廷规制1000料到1500料的规模,极为可观,而且这类船只更适合建造和改装为以火炮为武器的舰船,……”
官制1000料相当于民制2500料左右,大概是在600吨上下,而这个时代的欧洲的克拉克大船型已经普遍具备了700吨以上的运载能力,高者可达1000吨,但这种船型在远洋航行时未必经济实用。
对于这些具体船型和数据,永隆帝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是未来水师舰队该如何来建。
“冯卿,你的意思是如果按照原来的要求去建,不难,但是恐怕遭遇外敌时就很难取胜了,但如果要按照西夷船的标准来,那么投入和花费乃至时间上就都会很大很长?”
永隆帝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
“回禀皇上,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冯紫英点头,“不过北上商贾肯定可以带来一批船只,有些未必适合北方水域,但是也有不少可以胜任辽南和登莱之间的运输,毕竟也就是几百里海程而已,所以暂时还是可以把航线先经营起来。”
目前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应该抵达了南洋,但是冯紫英不确定荷兰人是否已经开始涉足东番和日本,就目前来看,尚未接到这方面的消息,但佛郎机人,也就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出现在大周境内却是早就出现了,甚至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德川的日本目前虽然对朝鲜仍然虎视眈眈,对大周仍然心存敌意,但是就目前来说,好像还没有真正表现出要对大周有什么主动进击的态势,即便是有可能更多的还是其麾下的武将或者继承人比如德川秀忠的一些小心思。
当然冯紫英也无法确定自己带来的蝴蝶翅膀会不会影响到一些变化,而且大周的出现也意味着历史出现了偏差,所以他只能从最坏的打算去考虑。
而对日本的攻略,本身也是冯紫英早就考虑的一方面,所以水师舰队必须要对标当下这个时代最高的标准来,否则你日后就无法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南洋争雄。
“从长远来看,我们必须要效仿西夷人的造船技术,制造出符合我们需要的舰船,所以我们可以给这些商贾们以各种支持和扶持,但是他们也必须要造出我们所需要的舰船,无论他们是采取招募还是偷学亦或是重金买来,总而言之,要按照我们的要求和时间规定上达到我们的要求。”
冯紫英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永隆帝都有些震动,他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冯卿,但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呢?朕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这中间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时间上来得及么?”
“皇上,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女真人,但是女真人没有水师,所以这一点上我们还有时间,我们水师的近期目标是朝鲜和日本,远期目标才是南洋,所以我们可以采取多管齐下的办法,让造船和打通辽南——登莱航路并行不悖,相得益彰。”
冯紫英知道自己需要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这位皇帝性子急躁却又能隐忍,看似强硬,但是有些时候又多疑而不自信,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格表现。
第六十八章 公私兼顾
永隆帝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冯卿,按照你的说法,让江南海商们先带着他们的船来把辽南——登莱航线打通,朝廷可以给予他们与朝鲜和日本的贸易特权,同时让江南船商们来登莱辽南建船场,朝廷可以采取赠予土地、水师订货和银庄贷款支持,……”
这位皇帝头脑还是清醒的,冯紫英放下了心,只要对方明白其中道理,那么要说服或者达成一致意见就要简单许多了。
“回禀皇上,臣正是此意,其实最重要的还是造船能力和我们水师舰队建成后的打仗本事,还要我们具备造船能力,哪怕船毁了沉了,我们可以再造,而打仗本事直接决定我们能不能控制朝鲜和日本的贸易,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我们可以为此与日本再打一仗,但再打就不是在朝鲜,而是在日本自家的土地上了,日后甚至我们还可以为了大周的利益和西夷人较量,……”
永隆帝听出了弦外之音,水师舰队未来不仅仅是护送保障辽南——登莱的运输航线,日后更应该成为开拓和征服的利器,谁如果不愿意接受,大周水师舰队就可以用其自身能力来迫使对方接受。
虽然知道还有些遥远,但是永隆帝还是忍不住先要憧憬一下那种场面。
“冯卿,你给朕描绘的美好图画让朕都忍不住怦然心动了。”永隆帝悠悠地来了一句,“朕可以给你们最大的支持,但是切莫要让朕失望啊。”
冯紫英赶紧躬身而起行礼,“臣必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嗯。”对冯紫英的激动表态永隆帝很满意,这才像一个深受皇恩而激动不已的新晋少年嘛。
先前永隆帝总觉得这个家伙表现得太过沉静老成,以至于他总是把他和张景秋、柴恪、崔景荣这些尚书侍郎们当成了同龄人,反应过来之后又很不适应。
“冯卿,那银庄一事,朕感觉你在殿上意犹未尽,说给朕听听。”
永隆帝终于把话题回到了他最关心的话题上,他感觉到冯紫英对这个银庄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开海之略,而且应该有很多想法,但叶向高和方从哲他们却不太感兴趣。
“皇上明鉴,这银庄的确是开海之略的一个关键,不仅仅是在造船这一行上,臣的意思这个银庄不会只限于这一家,也不会局限于某一行,而应当成为扶持和支持有利于大周的关键行业壮大的源泉。”
冯紫英本来想用发动机和倍增器这两个词儿来形容,但话到嘴边赶紧收回,这两个词儿真要说出来,解释都没法解释。
“哦?”永隆帝越发感兴趣,“冯卿,你细细说来。”
“臣在琢磨这北上商贾要来建船场,就算是工部将部分匠人拨付给他们,就算是朝廷无偿拨付土地给他们,但他们需要自己建工场,仍然需要自己招募一大批他自己熟悉了解的工匠技师,要么就得要从江南那边带过来,这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笔开支会很大,不比商人们冲着谋利而来,这些工匠技师常年生活在南方,要让他们来北方生活习惯和家庭亲眷是最大的问题,在哪里都能挣到同样的工钱,他们肯定不愿意北上,那么就只能开出更高的工钱,甚至需要几倍,……”
“而这仍然不够,因为我们水师舰队要的不再是简单的福船广船,而是要一支对标西夷人的舰船水师,这意味着前期或许可以先造着福船广船,但是最终我们需要一支可以任意远航出征的水师舰队,我们大周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技术人才,甚至在很多造船工艺和原理上都还不通,那么就需要去西夷人那里招募这样的匠师技师,还要为其准备相当的学生学徒,……”
“……,那又是一个相当复杂而昂贵的过程,那些西夷匠师若是不远万里来咱们大周,所谋为何?那肯定是为利,这等花费,必定巨大,而且这还涉及到需要大量通译,这也需要朝廷支持和大量培养,……”
永隆帝越听越心惊,但是同样也越听心里越踏实。
这说明眼前这个少年郎不是心血来潮信口开河,而是早就在这个问题上花了心思下了功夫的,考虑得如此周全,根本不是一月两月就能想明白的。
“冯卿,照你们所说,这造出一直让朕满意的水师舰队是任重道远啊。”永隆帝忍不住喟然叹道。
“皇上,臣刚才也谈了其中诸多困难,也就是想要请皇上明白,这等事情固然不能拖而不决,但是也不能指望一蹴而就,这需要一个过程和时间,但是这却关乎我们大周的国运,无论是对辽东、朝鲜和日本,还是对未来开海之后与南洋和西夷之间的贸易,都关系重大,要想让这些商人心甘情愿的来登莱辽南建造出符合朝廷标准的水师舰队,就必须要给他们最大的支持,朝廷订货,预付定金,然后银庄放贷支持,各方面都要支持他们,……”
永隆帝点头,“可是叶方二卿并不赞同朝廷参与这家银庄,冯卿有何打算?”
“臣最初的打算是想让户部入股,哪怕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入股,但是内阁诸公可能不太看好,嗯,臣也曾经和崔大人建议过,可以考虑在扬州设立这样一家银庄,扬州乃是天下盐商聚集之地,又处于运河和长江汇聚之处,商贸冠甲天下,乃是天然的银庄所在,若是户部能入股也好,不能入股开设一个户头哪怕存入十万二十万银钱,嗯,臣自己也打算说服家父家母以自家钱银入股这家银庄,以示信任支持,……”
“哦?”永隆帝颇为惊诧,这等敢于直接在自己面前表明态度的臣子,而且是袒露家中资产,还真的有些罕见呢。
冯紫英却不在意,这个时代,官员家中资产多少从来都不会成为会否被清理的原因。
被清理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政治站队错误,当然,这个政治站队涵盖从高至低,你不能指望一个知县也要上升到朝中宰辅易人的站位上,或许就是某个布政使、提刑按察使或者总兵官,又或者某个侍郎或者佥都御史、主事的失势被清算也会牵连到下边。
要么就是无能而贪渎引发众怒,这种官员就是低能了。
在这之中前者是主要,后者比例相对较小,而且多半都是些无足挂齿之辈,比如前期的贾雨村。
更何况,真当龙禁尉是吃素的不成?
冯紫英很清楚,像自己这等家庭,老爹在外为一镇总兵,本身就是龙禁尉紧盯的目标,甚至连卜失兔和素囊台吉送给老爹和自己几匹马几袋金砂都很难瞒过龙禁尉的耳目,遑论自己家中的各项营生?
所以如果担心自己家底儿会被朝廷觉察而忧心忡忡,那真的大可不必。
看看前任首辅沈一贯,看看前任蓟辽总督李成梁,看看现在的叶向高和方从哲,哪一个不是家中良田无数,豪宅如云,美婢环绕,便是自己不好出面经营某些营生,但是家族中的各项营生又岂能少得了他们的一份?
哪怕沈一贯、李成梁这样的前任首辅阁老和宿将们很不受永隆帝的待见,但是致仕或者病故之后,家族一样不会受到清算,只要你不要再去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事情。
“皇上,若是连臣这个始作俑者都不肯做出一些表率,又如何能让其他人相信呢?臣还打算要在扬州好生游说那些盐商一回,让他们也能在此项事务中支持臣一回,这既是对朝廷方略的支持,未来也能为他们带来丰厚的回报,当然可能他们很难相信,更多的会认为臣是要想他们打抽丰了呢。”
冯紫英和永隆帝都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要让那些信奉财不露白而宁肯把银子窖藏在地底下一辈子的盐商拿银子出来入股银庄,无疑是痴人说梦了,没有一些其他手段,很难让他们就范。
“呵呵,冯卿,这些扬州盐商的能耐可不小啊,他们可是能通天的啊。”永隆帝意味深长地道。
他不信冯紫英不知道这背后的东西,齐永泰和乔应甲甚至冯唐不可能连这些都还要瞒着这位已经开始在崭露头角的新星。
“臣明白,所以臣也准备去游说王公、牛公,嗯,请他们相信和支持银庄,如果有他们以及更多的人支持,臣想这桩事儿会顺利许多。”冯紫英在“更多的人”四个字儿上略微加重了语气。
“还有么?”永隆帝似乎没听出什么,但冯紫英不信。
“嗯,还有臣要去游说那帮盐商们,当然也要借一些势,除了朝廷的势外,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那边,臣也要借势。”知道瞒不过,冯紫英也没打算瞒,“林公之女和臣有缘,承蒙皇上厚爱,追封家伯父呼伦侯并赐兼祧,臣一家感激不尽,所以臣已和东昌府知府沈公之女订亲,以沈家女入冯家长房,日后子嗣延续冯氏长房,而臣欲下聘林家,以林氏女入冯氏三房,也就是本房,……”
第六十九章 深陷其中,喜忧参半
永隆帝心情有些复杂,冯紫英的坦率让他满意,但是冯紫英要娶林如海之女,却让他有些膈应。
他不信冯紫英不知道林如海是谁的人,哪怕林如海病重命不久矣。
不过他又不得不承认,冯紫英如果以林如海准女婿的名义出面去游说盐商们,肯定会让盐商们多少要给几分面子。
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对盐商们的威慑力不比一般,而且这么多年来,盐商们和盐枭们之间那些龌龊事儿,以及和自己父皇六下江南结下的复杂关系,在都转运盐使司那里都不是秘密。
这些关系既是他们的保护伞,但同样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断头铡,盐商们也都应该清楚这一点,甚至心怀忐忑。
如果冯紫英能以某种特殊的身份前往扬州,那么这种兼具各方所接受的身份,或许还真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妙用。
想到这里,永隆帝越发觉得冯紫英的这一奇思妙想还真的很精妙,只是……
见永隆帝眉峰倏展倏收,显然是在琢磨什么事情,冯紫英一时间也猜不透,但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应该很明显了,永隆帝应该明白才是。
但明白是一回事,如何来切入调和,让各方都能顺理成章的接受,这才是考较人的本事。
“皇上,盐商富甲一方,昔日可以助捐太上皇下江南,臣以为彼等还是有些忠义之心的,若是能与其讲明道理,相信彼等应当支持,何况这是入股,日后还能分红,臣甚至还打算预设一个规则,比如入股十年后,便可转让这等股份,以便宽抚彼等之心,……”
冯紫英的话让永隆帝笑了起来,“冯卿,这帮盐商,岂会因为你一个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便能安心?不如这样,朕也以内库之银入股,不过朕很穷,比不得他们那般盐商们,只能意思一下,……”
冯紫英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永隆帝这句话,但是随即反应过来永隆帝却没有提及其他人,自己的提醒和暗示是对方未听懂,还是装作未听懂?又或者对方就没打算让这些人入局?
这让他有些吃不准了。
在冯紫英看来,永隆帝既然对太上皇和武勋们都如此忍让,自然是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么这样一个可以利益捆绑的方式应该是最好的应对办法,既缓和了与太上皇有些僵硬的关系,同时也能顺势拉拢这些武勋们,何乐而不为?
但看样子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既然永隆帝没提,冯紫英就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究竟是觉得这个银庄亏本的可能性太大,拉其他人入局可能会坑了对方进而恶化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冯紫英一时间也想不透,但他也不可能问。
“冯卿,这银庄设立,除了造船行业外,崔景荣在奏折中提及也应当可以扶持临清贡砖、扬州、苏州、杭州、金陵的丝绸行业,以及闽浙的茶叶和江西福建等地的瓷器产业,这是何意?”
永隆帝的问话显然对此有些不太了解,冯紫英也就耐心向其解释了海贸大开可能带来对这些货物需求增大,像临清贡砖这类是内需的庞大市场所需,这样扶持发展不但可以使得银庄在两三年内有一个较为稳定的盈利渠道,缓解造船行业放贷可能面临的资金压力,给银庄股东们以希望。
“皇上当知道有恒产者有恒心这个道理,‘产’之一义,当不局限于财产或者产业,当为凡是能为其生计提供稳定生活来源的渠道,只要他们能够有一碗饭吃,便不会思虑去做些作奸犯科之事,更不会有铤而走险的想法,……”
对君王来说,内忧外患,内忧排在第一的自然就是百姓造反,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多时候王朝便能长治久安。
而冯紫英便明确的提出,只要官府能保证给老百姓一碗饭吃的路径,无论是以工代赈也好,佃田募雇也好,为奴为仆也好,能吃穿得过,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去走那对抗官府之路,那等天生就想要造反当王侯将相者,万里难寻其一。
永隆帝也很认同这个道理。
他在继承大宝之前,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亲王,对民间时政了解不少,所以对冯紫英很多贴合民间地气的路数十分赞许。
冯紫英介绍的这些产业,尤其是临清贡砖行业,可以很大程度化解来自鲁南的流民压力,哪怕是能吸纳五千一万,那也对山东来说是个缓解,而江南这些种茶制茶、丝织绸缎和瓷器制作都是典型的需要大量人手的行业,只要每多吸纳一万人,几乎就相当于一万个家庭能有了稳定的生计,这对于地少人稠的江南来说,也是一大助益。
而这些产业如果有稳定的海贸渠道外销,欠缺的只是钱银投入扩大规模和新办,那么银庄就能够稳定的发挥作用。
就这个问题冯紫英又和永隆帝探讨了许久,一直到传膳才算是终结。
和皇帝一起用膳真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自从有过一次经历之后,冯紫英就不抱希望了。
饭菜始终是温热的,但是却缺少那份鲜润,估计也是御膳房中各种测试和准备,然后等到送上来,这冬日里再是各种保暖,但不允许脱离内侍们的目光,这样亦步亦趋送上来,的确没啥滋味了。
而且永隆帝也不是那种喜好口舌之欲的性子,到了他这个年龄,估计他最渴望的就是能够让自己的名字在大周历史乃至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便是他最大的目标了。
所以他才会对兵进沙州和哈密如此的热情,哪怕为此付出一些名声和代价也在所不惜。
在回家的路上,冯紫英思绪都很杂乱。
今日的朝会他有预料,但是把话题一下子拉得这么大,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估计这种措手不及的杂乱感不仅仅是自己,很多人都是这样,包括内阁和六部诸公,嗯,也包括永隆帝,否则他也不会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留下来。
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
好事儿是终于挑开了,用不着在遮遮掩掩,一切都和盘托出,那么压力释放出来,就是各方大家来承担来琢磨,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成日里殚精竭虑了。
坏事儿就是自己越陷越深。
从内心来说,冯紫英更愿意藏在翰林院里编一编《内参》,写一写署名评论或者匿名文章,这是提升名气或者说养望的最佳策略,三年后,若是有机会,自己要么入六部或者都察院打磨锻炼,要么直接下地方,没准儿直接弄个正五品的可能性很大,当然留京或者下地方要看情况。
按照沿袭前明的惯例,大周对进士的待遇可谓优厚,二甲进士三年后授官惯例,不会低于原定品轶(从七品)三级甚至四级,如外放,一般为知州(从五品),如留京中,一般为主事(正六品),三甲进士则一般三年后授官不低于原定品轶(正八品)二级,如外放一般授知县或者推官,如留京则为评事和行人居多,偶有博士和中书。
从这个角度来看,哪怕是普通的二甲进士比起三甲进士的待遇也要好许多,甚至不比那些馆选庶吉士的二甲进士们逊色多少,只不过庶吉士最大优势就是它提升了进士们的上限。
因为按照大周的惯例,没有庶吉士的资历你基本上就没有进入翰林院任职的机会,而非翰林不能入阁这句话基本上就决定了你没有了进入内阁担任阁老的可能性。
同时没有庶吉士的资历,甚至连担任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这大九卿之位的可能性都要比庶吉士小许多。
只不过开了挂的自己已经走了和普通庶吉士乃至二甲进士不一样的路径,一年庶吉士就已经除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有了这翰林院修撰的资历,扫清了未来入阁的阻碍,实际上自己还留不留翰林院意义已经不是很大,更需要看情况而定了。
而且按照惯例,二甲进士三年后除官都要上浮三级起,自己现在是从六品,上浮三级就是正五品,六部郎中和翰林院学士,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顺天府治中,大理寺丞,皆为正五品官员,地方上就是府同知了。
从冯紫英个人想法来说,他其实很希望去地方上打磨一下,而府同知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岗位,因为这个岗位既不是主官,而是协助知府处理许多日常事务,那么这对于对地方事务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弥补和锻炼机会。
不过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以现在自己在朝中的情形来看,放自己出京几率不大,除非出现一些特殊情况。
尤其是现在这个开海和打通辽南——登莱航线,设立银庄和鼓励设立船厂,都是相当繁琐而具体的事务,而且和以前的构想截然不同,所以估计相当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深陷其中。
第七十章 差距
贾宝玉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会客室里,已经枯坐了半个时辰了,但舅舅还没有出来。
在下马车的时候,看到了镇国公牛府的大型豪华马车,估计是接任舅舅宣大总督的牛继宗亲自来了,否则舅舅也不会这么久还没有谈完。
舅舅从到宣大总督位置上之后就不像在京营节度使那么容易见到了,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外。
宣大总督还好一些,时不时要回京一趟,不过每一次回京之后,府外都是车盖入云,小轿林立,候见的文武官员和武勋后辈们都是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