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48章

作者:瑞根

第一百九十五章 鏖战迁安(3)

  就在索克托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站在后方的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和宰赛更是觉察到了危险。

  几乎是在百丈开外大周军的火铳就开始第一轮射击了,虽然看起来似乎效果不算太好,但是仍然有数十人在这一轮中被击中倒地不起,而且关键是他们都持有皮盾!

  大周火铳何时犀利如此了?

  再看看自己这些下属们手持的三眼火铳,操作繁琐,点火麻烦,瞄准困难,威力实在是乏善可陈,或许与弓箭相比,也就是那一声巨响威力十足,能提振士气了。

  这些火铳都是察哈尔人从大周那里获得的,然后转赠给了自己,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大周淘汰下来的垃圾货色,用来糊弄蒙古人的。

  大周永平新军所用的火铳不但射速奇快,操作简便,而且百丈开外就能击穿皮盾并致士兵于死地,这几乎是三倍甚至四倍于三眼火铳的威力了,看对方一轮接一轮的轮射,几乎毫无阻滞。

  尤其是在进入七八十丈范围内时,大周军的火铳威力更为凸显,每一轮射击都会有超过百人在哀嚎惨叫中扑地不起,可七八十丈之内仍然需要疾跑一阵才能冲到矮墙边上,而这一段时间里,大周军起码还能坚持打完一轮。

  每一轮射击都会让冲锋的战士们步伐为之一滞,一些士卒已经开始在听到枪响时下意识地仆倒在地,然后觉察自己身上没事儿时,在重新起来,虽然索克托他们不断的叱骂鞭打,但是士兵们越是靠近城墙越是动作迟缓,这无疑耽搁了大量时间,为大周军赢得了第二轮射击时间。

  “砰!”

  烟雾升腾,呛人眼鼻,但此时矮墙上的火铳兵已经进入了兴奋状态。

  眼睁睁地看着数千蒙古兵从一百多丈外开始的稳步推进,一百丈距离时连续遭受两轮射击被打得晕头转向,那份屠杀的滋味对任何一个普通士兵来说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蒙古兵显然没有意识到会在这个距离遭受火铳的攻击,弹丸轻而易举的穿破皮盾和他们身上简陋的皮甲,撞入他们的身体内,撕裂了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彻底丧失战斗力,只能哭喊着滚倒在地,嚎叫不已。

  那种活生生的血肉冲击感,让蒙古人肝胆欲裂的同时也极大的刺激了大周军的神经,让他们迅速进了一种更加高效迅捷的射击进度。

  敌人越是逼近,他们就越能感受到他们打出这一轮射击之后,给敌人施之以痛苦、挣扎和死亡的那份最直观的视觉效。

  三十丈之内他们的抵近射击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敌人在中弹之后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绝望、哀嚎、扭曲、狰狞、黯然,宛如一场世情大戏的演绎,让每一个直面的新军士卒都在这种环境下得到一场难得的洗礼。

  索克托飞身跃起,三丈之内,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跨越,借助那已经靠近的云梯台阶跃上矮墙,他要用他手中的环刀活剐了这帮所在城墙后给自己兄弟们造成了无尽伤害的大周兵,他有信心一口气斩杀他们二十人而不喘一口气。

  在他高高跃起的那一刻,他甚至看到了一丈开外矮墙后那些惊慌失措的大周兵茫然地看着自己,很好,环刀已经饥渴难忍,它要饮尽这帮汉人的血!

  五支簧轮自生火铳早已经锁定了那个比寻常蒙古兵快了一线的悍将,看着这个家伙灵活矫健的身型,和寻常皮盾更大了一圈儿盾牌,还有那不断起伏跳跃的动作,侯承祖就能知晓这个家伙肯定是其中一条大鱼。

  他手下的水兵们早已经不耐烦了,但是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充当预备队,这才是第一轮进攻,远远还不到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不过侯承祖还是带了一个队最精锐的水兵来到城头体验战争的感受。

  一个伍的火铳早就锁定了那个飞身而起的悍将,无比默契地在同一时刻打响了火铳。

  索克托只感觉到自己处于无比舒张状态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就像是一个鼓足了气的羊皮筏子陡然被什么刺破,整个天空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他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了有点儿什么异样,脚掌他在那城墙垛口时,兴奋让他忍不住想要狂吼,但是怎么脚下却是一软,而想要怒吼的声音却变得有些漏风?

  剧烈的腥味儿从鼻腔和嘴里涌了出来,他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挥刀,但是脚下无法支撑起他硕大的身体,轰然从垛口上坠落。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身形剧震,他看着前方索克托矫健的身形在空中一颤,紧接着踏足墙垛,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中,却颓然坠落,虽然看不见索克托遭遇了什么,但是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却知道毫无疑问对方在飞跃而起那一刻,绝对遭受到了致命的一击,而只能是来自于火铳。

  此事的卓礼克图洪巴图鲁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和犹豫。

  在八里罕的一千骑兵在对方城墙下横掠而过后,双方的对射让八里罕的骑兵遭受了重创,但是同样也让对方付出了血的代价。

  如果再让后续骑兵这样在步兵发起攻击是循环横掠骑射,纵然会付出巨大伤亡,但是绝对能够给对方的火铳阵型造成致命伤害,而那个时候索克托他们也许就能凭借着那一波冲锋彻底解决矮墙上的敌人了。

  但是现在,索克托他们这一波的进攻遭受了重挫,往回逃的士卒遭到了敌军火铳的再度射杀,能逃回来的三不存一。

  而自己本该在第一轮攻击发起时便继续命令第二轮,甚至第三轮攻击继续跟上,不再给对方以任何间隙之机,利用自己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彻底湮没对方。

  只可笑自己战前还在和宰赛说这一战不好打,但是内心深处却仍然对这帮永平新军保有一种天然的轻蔑感。

  一帮泥腿子不过经过了三个月的训练,难道还就能变成战士?说不定一波攻击之后,对方就彻底崩溃,一战而下了呢?

  残酷的现实给了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上了生动的一课,让他意识到哪怕之前自己已经提高了对这支永平新军的水准,但是仍然大大低估了。

  宰赛也同样觉察到了这一点。

  这种常规式的一轮接一轮的冲锋对于这种可以无限循环射击的火铳防御线似乎失去了效用,敌人几乎没有给己方攻城士兵任何近战的机会。

  从百丈开外就开始遭受连续不断的射击屠杀,等到自己一方的士兵尚未真正逼近对方,整个士气和战线就已经崩溃了,根本无法持续后续的进攻,而前期所付出的代价几乎全数白费了。

  要再发起一轮进攻,又需要越过前方百丈开外的死亡之地,又再需要付出新的一轮牺牲。

  “叔祖,这样不行。”宰赛沉声道:“我们需要集中更多的兵力连续不断地发起进攻,其间不能有间隙,不能有任何停顿,不能让大周军利用我们之间的间距来让他们的火铳发挥最大威力,我们必须要一鼓作气拿下矮墙,然后直接从矮墙上搭起云梯攻城!”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也承认宰赛所言是实,但是这意味着前期的付出将会无比惨重。

  看见自己叔祖犹豫不决的神色,宰赛就知道自己叔祖再担心和心痛他们乌齐叶特部的损失,这才是第一波,损失不过数百人,就已经如此态度,那这一仗还能持续下去么?

  宰赛摇摇头,事到如今,还能回头么?只能硬着头皮挺下去了。

  “叔祖,我看这样,把我们多有的佛郎机炮抬上来,集中在北面城墙正面进行轰击,我们的炮太少了,只能集中使用了,哪怕全数炸膛毁坏,我们也要坚持打下去,另外我们的骑兵仍然要坚持像八里罕先前那样不断横掠而过发起攻击,否则我们无以压制大周军对我们攻城军队的打击,……”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叔祖,乌齐叶特部再来一轮,我希望您能投入二千人以上,我的二千骑兵紧随其后,然后我再投入四千人紧随您的二千人在后,如果您的人打光了,我们弘吉剌部就全数压上去,我们不能这样拖下去,一旦拖下去,我们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甚至代价付出得一文不值!”

  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全身一震,看着宰赛,他没想到宰赛决心如此之大,第二波攻击就要将全数赌注压上去,这合适么?

  “宰赛,万一……”

  “叔祖,没有万一了,我们今天的进攻顶多能持续两三轮,如果两三轮都无法突破,恐怕我们的士气可能就会下降到无法在继续进行下去的地步,科尔沁人和巴林部那边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让他们暂停发起进攻,只是保持着压力,让东城的敌军无法汇聚过来,今天的战事将会在北城这边决出胜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孤注一掷,连环

  宰赛已经觉察到了危机的到来是如此之快,敌人似乎就是希望利用这样的消耗战来不断杀伤己方的有生力量,不断消磨己方的士气,直到彻底磨死己方。

  这种面对坚城的攻城战本来就不是己方擅长的,面对坚城,喀尔喀人人最擅长的骑射难以发挥特长,而敌军却能躲在城墙后用他们的远超己方想象威力的火铳给己方造成巨大的杀伤。

  他还意识到己方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那就是完全误判了大周军,特别是这支察哈尔人和建州女真细作口中的永平新军的战斗力,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位新来的永平府同知在永平府各州县城池建设上下的功夫,以至于也就没有向察哈尔人和建州女真索要更多的火炮和炮手。

  当初看到察哈尔人配备了大量火炮时,他还有些不屑。

  草原上的勇士们什么时候还要靠驮马拖着这些笨重的火炮翻山越岭了,还要靠这些玩意儿去攻城克敌了?以快打慢不是草原勇士最擅长的么?

  如果都变成和汉人一样都要靠驮马和双腿来行军,把弓马骑射变成火炮火铳,那草原勇士和汉人还有什么两样?

  但现在看来,察哈尔人似乎比喀尔喀人更先发现了变化,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这是南下要攻占汉人的城市,只不过自己和叔祖过分的小觑了永平府的这帮汉人。

  二十年前察哈尔人只用了不到东路军这一次三分之一的兵力便横扫了永平府,从迁安到卢龙再到滦州,从抚宁到昌黎,除了最南边儿的乐亭,整个永平府东西南北都无不臣服在铁蹄之下。

  察哈尔人的铁骑甚至一直冲到了运河边上,截断了运河通行,南北震动,让整个大周的京师城都为之色变,元熙皇帝一夜三起,夜不能寐。

  但是现在,宰赛不认为自己弘吉剌部的勇士就比二十年前的察哈尔人逊色,他们一样勇敢无畏,一样舍生忘死,但是在面对那密集如雨的火铳攒射时,谁都是血肉之躯,谁都无法抵挡得住钢铁火药的打击。

  连索克托那样的勇武之人,在披着重甲的情形下一样被直接射杀,汉人的火铳威力竟然凶悍若斯,这让宰赛背心都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时代似乎有些变了,察哈尔人似乎都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开始不遗余力的装备火铳火炮,而建州女真素以披甲武士和弓箭手著称,但现在据说也开始装备大炮,并开始四处收罗工匠来冶铁炼铁,力求自己生产炮铳。

  若是辽东军都全数变成这样的火铳军火炮兵,不知道察哈尔人和建州女真还能在与辽东军的争锋中取得胜势么?或许在野战中,草原勇士还可以凭藉无双骑射压制这些汉人,但是在这种命攻城战中,草原勇士却该如何是好?

  甩了甩头,宰赛不愿意在深想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要一战打下迁安城。

  这是孤注一掷,但是却不能不如此,否则这样持续下去,即便是能够打下迁安城,内喀尔喀五部也将付出难以承受的惨痛代价。

  站在城墙头上的冯紫英立即用千里镜觉察到了正面局势的变化。

  黑压压的骑兵开始列队从侧翼缓慢移动,很显然喀尔喀人还不甘心失败,但是这样大规模的骑兵明显比先前那一拨横掠席卷而过的骑兵数量起码增加了一倍,而且似乎后边儿还在继续调集。

  这让冯紫英很惊讶,难道喀尔喀人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和己方对射?那可真的就求之不得了。

  但很显然喀尔喀人还不至于这么愚蠢,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和宰赛也不至于如此不智,很快冯紫英就看到,整个敌军后方阵营如被捅了蜂窝一般,不断涌出士卒,开始按照各自的布阵不断的扩大范围。

  大队的步卒一层层列队,规模起码是先前发起冲锋的五六倍以上,而且各队之间几乎没有多少间隙,这让冯紫英悚然一惊。

  内喀尔喀人要拼命了?他没想到卓礼克图洪巴图鲁居然如此果决,不,应该不是卓礼克图洪巴图鲁,此人老矣,没有这般决断魄力,应该是宰赛!

  冯紫英早就听闻宰赛此人素有决断,被誉为内喀尔喀诸部的英雄,老爹来信就说过蒙古左翼诸部英雄无几,但宰赛乃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足以说明对此人的看好。

  “派人去通知虎山,敌人要拼命了,让他们注意矮墙防护,……”

  “另外命令各炮,抬高炮口,提前打乱敌人步兵阵型,集中力量打击步兵,不要理睬敌人的骑兵!”

  “侯承祖!”

  “末将在!”

  “让你的水兵营全数上来,准备战斗!”

  “布喜娅玛拉,让德尔格勒和你们的叶赫骑兵备战,从西城开城而出,绕行北面,牵制敌军,择机而击!”

  布喜娅玛拉迟疑了一下,却见冯紫英森冷的目光扫射过来,让她心中一寒,只能低头到:“是!”

  这等时候若是要抗命,只怕对方就真的要翻脸了,布喜娅玛拉心中暗叹,此人果然是枭雄心性,半点情义不讲。

  等到命令下达完毕,布喜娅玛拉才悄然到冯紫英身后。

  “大人,内喀尔喀人肯定还在后部保留有预备队,我们叶赫部甲骑只有三千人,可内喀尔喀五部加上科尔沁人超过六万人,他们现在投入到两边的进攻军队不过三四万人,起码还有一万以上的预备队,一旦我们甲骑被咬住,就很难脱身,……”

  “布喜娅玛拉,难道你们叶赫部的勇士的武勇就都是建立在以强打弱的前提下么?遇到强敌,遇到艰险困难就退缩,你们叶赫部是怎么在草原上生存下来的?难怪你们海西女真被人家建州女真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我看不是努尔哈赤有多么厉害,而是你们海西女真太窝囊!”

  冯紫英一肚子火气陡然冒了起来,“如果你们叶赫部面对内喀尔喀人的一战都如同裹脚婆娘一般瞻前顾后不敢一战,那我也无话可说,我可以马上发信号给罗一贯的骑兵营,让他的蓟镇骑兵来承担这一任务,但是布喜娅玛拉,你要记住,日后你叶赫部有什么难处,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这种带着羞辱性的言辞让布喜娅玛拉脸涨得通红,叶赫部何时不敢一战了?

  即便是面对建州女真,叶赫部的勇士也从未退缩。

  古勒山之战(九部之战)中自己父亲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叶赫部由盛转衰,但是也从未向建州女真屈服,遑论蒙古人。

  “大人,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们叶赫部的勇士从不畏惧一战,也从不惧怕和任何人一战!”

  “布喜娅玛拉,我的言辞不重要,关键是你们的表现,这才最重要!”冯紫英态度生硬,“如果要让我的言辞改变,可以,那请你们叶赫部的所谓勇士勇敢的一战,而非成日指望着偷袭或者取巧,用他们的战绩来向我证明你们叶赫部的武勇!好歹我还是永平府的同知,你们叶赫部也是受我之邀而来,难道你们是来坐观别人打仗的?”

  双方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互不退让。

  很显然冯紫英是想要驱使叶赫部甲骑去冲击内喀尔喀阵营,迫使内喀尔喀无法将全部力量压倒攻城上来,但是叶赫部甲骑只有三千,战斗力再强,也无法和数万内喀尔喀轻骑相斗。

  而且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被内喀尔喀五部的优势骑兵咬住,叶赫部甲骑要想脱身就太难了,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对于布喜娅玛拉来说这不能接受。

  但是布喜娅玛拉站在冯紫英身边同样也看到了内喀尔喀五部阵营的巨大变化。

  敌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孤注一掷,要凭藉优势兵力一下子彻底击垮迁安城的防线,一旦迁安城破,在城内的叶赫部甲骑一样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才迫使冯紫英同样只能选择搏命一战。

  布喜娅玛拉很清楚,内喀尔喀那边也已经觉察到了大周火铳军在这种相持对抗状态下更占据优势,要想打赢这一仗,他们只能倾尽全力一击,而冯紫英就是要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

  可这对叶赫部来说却成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冯紫英何尝不明白布喜娅玛拉的担心,三千甲骑一旦出城和内喀尔喀五部轻骑交锋,要想脱身的可能几乎为零,而这一仗下来,这三千甲骑还能剩下几人,冯紫英都一样不看好,但是如果不能让叶赫部这三千甲骑出击,真正等到内喀尔喀五部反应过来,骤然间将所有力量压上来,那迁安城就真的可能会一鼓而下了。

  冯紫英别无选择,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把叶赫部三千甲骑骗入城中而不是让他们藏身城外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迫使叶赫部无法脱身,加入到这个战局中来。

  四城门之外皆有内喀尔喀侦骑监控,只要三千甲骑一旦出城,无论他们想不想一战,内喀尔喀的轻骑都会逐尾而来,所以他们没的选择。

第一百九十七章 鏖战迁安(4)

  见布喜娅玛拉不做声,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硕大浑圆的胸脯急剧起伏,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有些险。

  对方毕竟不是自己下属,若是对方不肯奉命,甚至出城就奔逃,万一内喀尔喀人只是派出少量骑兵追击,那自己的这个动作就没有意义了。

  “布喜娅玛拉,我相信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形,内喀尔喀五部要拼命了,他们已经觉察到了如果这样一直对峙僵持下去,他们的失败可以预料,所以他们才会行险一搏。”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他必须要说服对方,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抑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我们只要顶过今日,甚至顶过他们这前两三轮的猛攻,给他们造成巨大的伤亡,我相信内喀尔喀五部的勇气就会消失,他们不是察哈尔人,他们是五部外加科尔沁人,每一部的贝勒巴图鲁都会琢磨自己这样不计损失的搏命还值得不值得,他们南侵的目的是先要掠取人口和财货,而不是要把自己族中的精壮打光!”

  布喜娅玛拉微微意动,但仍然不做声。

  “现在已经是午时,你们叶赫部甲骑赶紧用饭,然后迅速出击,我这边命令罗一贯的骑兵营也从东面袭扰东城敌军,迫使他们无法全力压过来,布喜娅玛拉,这是关系到我们整个迁安城几万百姓,也包括你们叶赫部三千甲骑存亡之战,必要的时候你我都要上战场一战,你明白么?我们都别无选择!”

  “只要打完了这一仗,我相信,内喀尔喀人应该再没有勇气去打卢龙了,我们会赢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布喜娅玛拉终于启口:“你不是说在兔耳山还有山海关柴大人的一部会增援迁安么?”

  冯紫英冷酷而残忍地耸耸肩:“柴大人怎么可能会为迁安城出兵?便是我父亲也不敢下此命令,我不过是安慰左良玉和迁安官民罢了。”

  布喜娅玛拉眼冒金星,身体也不禁摇晃了一下,“你……”

  她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下作,居然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连所有人都被他他蒙骗了,都还盼着山海关这一部来援。

  “布喜娅玛拉,山海关的重要性你难道不清楚?我一个小小的永平府同知如何能调得动那里的兵?我父亲宁肯我临阵脱逃终生不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调山海关的兵啊,一旦被蒙古人突袭,那该如何是好?”

  冯紫英淡淡地道:“其实昆山、虎山和侯大人他们都心知肚明,也只有你和游大人他们才信以为真而已。”

  布喜娅玛拉被气得全身发抖,这厮!

  竟然耍的如此好诡计!

  这些汉人真真不能相信他们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