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对抗建州女真虽然有风险,但是宰赛本来就对建州女真把手伸到科尔沁不满,双方免不了一些龃龉,甚至兵戎相见,这也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还要与大周一起支持叶赫部和建州女真争夺东海女真,这就有些挑战性了。
林丹巴图尔年龄虽小,却颇有大志,哪怕宰赛并不太看好林丹巴图尔的一些做法,但是并不代表自己就要跳出来和对方对着干,如果林丹巴图尔摆出要作整个蒙古共主的架势,频频有所动作,自己也会处于一个尴尬的状态下,如何来应对还得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总而言之,这样一个框架模糊灵活的盟约,对双方都是一个考验,你可以用物资支持来约束我,我也可以用我的表现来反制你,这很考验双方的实力对比和时机掌握以及协调技巧。
宰赛垂眸凝神不语,他身后的莽骨大、比领兔和所宰仨人也有些紧张,甚至连布喜娅玛拉的呼吸都紧促起来了,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都意味着内喀尔喀五部、叶赫部乃至辽东三方关系都将出现一个新的结构。
开始说了那么多,都是谈笑风生,因为要么是一些眼前本来就需要处理的事宜,要么就是一些相对粗犷的框架,但是当提及铁料这一块上的交换条件,这才是真正双方都必须要兑现的刚性条件。
我可以给你充足的铁料,但是一旦辽东镇或者辽东镇支持的叶赫部要对建州女真开战,内喀尔喀五部就要无条件的站在辽东和叶赫部一边,无论是哪一边兑现不了条件,或者说认为对方没有兑现条件,这个盟约就等于废纸一张。
“好。”宰赛终于点头,“我答应,但是我会提出一些具体的条款,内喀尔喀五部不能无限制的卷入打破与建州女真战争中去,我需要一些限制性的条件。”
这在预料之中,如果宰赛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冯紫英就要怀疑对方是毫无履约诚意了。
两边骑兵和步卒分别离开,冯紫英望着宰赛一行离开的身影,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桩事儿总算是让自己给办了下来了,虽然这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儿,甚至在京师城这边的活计恐怕比和宰赛这边打交道还复杂艰险,但冯紫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朝廷的想法,皇帝的意图,京营的安排,以及自己为日后在京中力量的布局,都需要小心仔细的斟酌考虑,如何把这几方面都要兼顾,让自己一方的利益最大化,都需要未雨绸缪,从长计议,否则自己有何须如此煞费苦心的讨这么一出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俘虏的几万京营将士都是一帮废物,毫无价值时,冯紫英却不这么看。
他大略明白永隆帝的心思,肯定要对京营动手,但京营本身却是不可能撤销的,三大营的祖制是从前明就沿袭下来的,必然有其理由。
京师城中皇帝的亲军不少,什么四卫营、勇士营、旗手卫,这三支力量都得算得上是皇帝亲军,其中四卫营更是有御马监内侍直领,也是大周唯一一支由内侍领军的亲军。
但是这几支亲军都有一大问题,那就是数量太少,像四卫营不过一万二千人,而且其中只有两营选锋,另外两营是老家,也就是两营精锐,两营属于后备兵。
旗手卫不过一千八百人,勇士营也不过三千人。
这等规模的亲军的确太小了一些,所以真正要扛起京师城御外安内重任的,还得要靠京营三大营。
现在京营终于被永隆帝和兵部联手给哄出了京师城,然后再被自己推波助澜的来了这样一手,整个京营的大架构已经出了大问题,一大半兵力烟消云散,永隆帝当然乐见其成,但是这五万多士卒却又不可能置之不理。
在冯紫英看来,永隆帝要解决京营的问题,无外乎也就是武将军官问题,对兵卒,他固然希望能有一批精锐,但现在很显然不现实,顶多也就是对这五万多俘虏裁汰一番,去芜存菁。
不管这五万多士卒回到京师城中如何,哪怕他们全数被取消军籍,沦为平民,这五万多士卒及其家眷一二十万人仍然会生活在京师城,那么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无论是谁都会把自己一番恩德记在心中,这也算是变相的替自己积攒了威望和人气。
要知道这可是京师城的百姓,自己一下子就能赢得京师城接近二成居民百姓的感恩戴德,岂是二十万两银子能做得到的?更何况这笔银子又不是自己出。
可以说这就是用朝廷的银子替自己收买人心,而且收买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没有人能说出个啥来。
这等人心和在京师城中的影响力,初一看是见不出什么来的,但久而久之,这种影响力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在日后自己会有所谋划时。
当然,事实上这五万多人中,冯紫英相信大部分还是会回到京营中去。
作为世代从军的这些士卒,如果真的不要他们当兵,他们留在京师城中也会成为一块不稳定的隐患,还有他们的眷属,一二十万人,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表态。
所以哪怕永隆帝和兵部很不情愿,但是现实还是迫使他们退让妥协,当然他们的军官和武将会全数易人,但那又如何?
自己需要的是潜移默化的渗透影响,现在并不需要实质性的控制什么,那是永隆帝想要牢牢把握抓住的,自己当然不会去和对方争什么。
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所以冯紫英思衬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哪怕会为此多费许多心神,多做许多额外活儿。
回到卢龙城中,冯紫英就用急递报送朝廷,但这一次考虑到事情关系机密,冯紫英就直接让人送到兵部报给张景秋和柴恪二人,通过他们来上奏朝廷和皇上。
三五日工夫宰赛和他都能等得起,再久,就不好说了,林丹巴图尔那边催逼宰赛也是一样。
望着飞驰而出直奔西面去的健马,冯紫英也在想,面对这样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朝廷,内阁,兵部,永隆帝他们会如何着想,如何来处置后续这一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筹谋
派遣一支军队从喜峰口出关增援古北口这桩事儿是最后才告知宰赛的,这让宰赛一行人也是相当无语。
不过在得知只有四千人兵力之后,宰赛等人虽然心里不悦,但是也没有太在意。
正如冯紫英所言,这更多的应该是一个姿态,表明了对顺天府战事的一种支持,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在为冯紫英自家增光添彩。
所以冯紫英也很大言炎炎地表示,自己日后发展越好,对于作为盟友的内喀尔喀五部来说,他们在大周内最重要的朋友,自然也能给他们带去更大的利益,这一点也说得过去。
本来就没打算掺和进入察哈尔和外喀尔喀人在顺天府战事的宰赛对此也就默许了。
想一想自己拒绝了林丹巴图尔的邀请和命令,日后内喀尔喀五部与察哈尔人之间关系不可避免的就会恶化,宰赛觉得这点儿事情反而不算事情了,不如大大方方的同意,在辽东这边落一个好,以期先前商谈好的事项能够迅速推进。
先重后轻,等到一切谈妥再来轻描淡写的提及这样似乎微不足道的一桩事儿,这也是一个策略问题,如果一开始就提到这个问题,肯定会遭到宰赛的坚决反对,反而不利于各方面事项的商议,等到大势底定,再来提这一桩事儿,也就没什么阻碍了。
侯承祖和布喜娅玛拉在一旁全盘观摩了冯紫英从头至尾的操作手段,从一开始游说(忽悠),到后期的实质性的寸利必争,再到果断拍板,再到反手添加另设事项,这一套操作真的把官僚们的手腕玩弄得淋漓尽致,让侯承祖和布喜娅玛拉这两个生嫩也都深刻见识了冯紫英的“本事”。
不过有些东西布喜娅玛拉和侯承祖还是不太明白,但既然冯紫英没提,他们也不会去深问,要待到日后很多事情的后续操作和影响慢慢显现出来之后,他们才能明白当时冯紫英的手法。
“虎臣兄,之所以没有安排你们京营出塞,也是综合考虑了几方面的因素,一来京营刚遭遇挫败,士气不佳;二来京营士卒养尊处优,出塞需要连续奔行十余日,全是在燕山山地中行军,他们根本吃不消;三来,京营士卒本身恐怕现在也不愿意再去跋涉数百里参与一场在他们看来与他们无关的战事,古北口在他们眼中大概也和边荒差不多了,他们会觉得不该是他们的责任,……”
看见贺虎臣满脸颓然若失的模样,冯紫英倒是能理解这一位的心思。
戚建耀这厮现在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除了派人送信回去让自己当代襄阳侯家家主戚建辉帮自己打点脱罪外,他留在迁安城里反而是优哉游哉了,可人家戚建耀是武勋之后,便是免官夺职,只要问罪入狱,都无所谓,大不了在家闲散,没准儿哪一年还能重新起复也未可知。
但贺虎臣不一样,他虽然也是军户出身,但是不过是普通军户,全靠武进士出身才能博得一个官身,只不过跌入了京营这个泥潭中不能自拔,现在却又遭遇这种事情,真的是让他欲哭无泪。
京营中中高级武将军官固然是以武勋子弟为主,但是也并非没有其他从下边拼搏奋斗起来的武官,同样,虽然大部分都是混日子的京师城中子弟,但是也一样有不少是京师城外顺天府各州县补充进来的贫家军户子弟。
这种比例大概在七三开或者八二开之间,也就是说京师城中世代军户子弟大概站到七八成,而剩下的二三成则是从延庆诸卫、兴州诸卫、天津三卫、万全都司、宣府三卫、涿鹿三卫等京师城周围卫所军户子弟选拔进来的年轻子弟。
毕竟兵部和京营高层再眼瞎也明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若是全数让这些几十年都不挪窝的京营军户子弟霸占京营将卒的位置,恐怕就真的要成了一支老爷兵,连每年例行操演这种糊弄人的事儿都做不了了。
“大人,可若是我们不去这么走一遭,咱们这上万人败兵就这么龟缩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难道就等着朝廷一纸诏令下来,让我们彻底沦为罪人?”
贺虎臣心有不甘,但他也知道冯紫英所言属实。
真要让他挑选一两千人出来去出喜峰口急行军十日长途奔袭古北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只怕一说,下边的士卒们就能造他的反。
这对他们来说不和去送死一样么?
好不容易从三屯营一战中逃得性命,他们现在只指望着能安安全全回京城,其他管他日后是什么结果,那都是到时候再说,朝廷还能放任这几万人不管了么?
“虎臣兄,不必如此悲观沮丧,你没见戚大人不也一样安之若素么?”冯紫英拍了拍对方肩头,举起酒杯,轻笑着道:“来,喝一杯,昆山,给虎臣兄把酒倒上。”
出喜峰口增援曹家寨的任务交给了黄得功。
这也是应有之意,左良玉在迁安城保卫战中立下奇功,而黄得功原本以为在卢龙城也能再来一回,没想到宰赛却如此果断地掉头了,辛辛苦苦来永平一遭,难道寸功未立就回去?
所以哪怕增援曹家寨再艰险辛苦,黄得功都要去走一遭的,谁也别想和他争。
左良玉留下的任务也不轻,黄得功带走你了大半精锐,冯紫英给他的任务就是在剩余的这一部分士卒基础之上,利用这一次蒙古人南侵引发的大规模逃难流民,从中招募精壮补充到其中把永平新军的第二营重新组建起来。
当然冯紫英没有考虑从京营这近万败卒中来补充的意思,一来这帮人都还是京营编制,他还没这个资格去跨越这道红线,二来这些京营士卒也不可能安心留在永平或者去辽东,三来他也还真看不上这些败兵。
“大人,您这是在取笑我了,卑职如何能与戚大人相提并论?”贺虎臣连连摇头,起身接过左良玉替他斟好的酒,道谢之后才又道:“戚大人可以不在乎,可卑职,还有卑职下边上千兄弟却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啊。”
“不急。”冯紫英平静地道:“还有机会和时间,京畿这一战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虽然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这边问题不大了,但是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如此兴师动众来这一遭,而且现在占尽优势,哪有那么容易就退去?这一战没有两三个月结束不了。”
贺虎臣眼睛一亮之后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虽然也渴望参与进去打这一仗,也算是为三屯营一战的惨败挽回一些颜面,避免自己日后沦为替罪羊,但想一想自己手底下这些兵的情形,在看看主将上司的萎靡,就知道这纯粹就是一个奢望。
贺虎臣的神色变化都纳入冯紫英眼中。
此人倒也算是京营中难得的另类,但看一看他的出身也就知道此人肯定是和戚建耀之流不属于同一类人,更渴望着打仗建功。
但京营这个摊子就是如此,兵为将胆,将是兵魂,缺一不可,京营大气候是这样,战斗力和士气摆在这里,要想去和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的精骑较量,那铁定是送菜的份儿。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倒也是一个机会。
“虎臣兄,不必太过于纠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京营现状是几十年遗留下来的,不是哪一个人能改变的,但是经过此番劫难,我想朝廷和兵部都会对京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京营日后不说能达到边军水准,但是再要像以往那样混吃等死的日子恐怕是不行了,所以我以为虎臣兄其实可以先行一步。”
冯紫英的话让贺虎臣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酒杯也放下了,“请大人教我。”
“京畿战事正激烈,我预计下一步蒙古人如果在正面难以突破,还会向两翼扩展,届时蓟州、昌平、宝坻等郊县都会有蒙古骑兵袭扰,京营之兵若是正面去和蒙古骑兵交锋肯定难以胜任,但是结阵自保,稳步固守的战事还是可以适度参与的,这样也能稍微洗去三屯营一战中的耻辱。”
冯紫英的话说得贺虎臣连连点头。
“当然,以现在在迁安城里这些士气低落毫无战意的京营士卒想去打仗是不可能的,所以虎臣你若是想要去一搏,不妨以你自家原有部下为基础,在这近万残兵中挑选尚有斗志战意的士卒,进行整合训练,然后再择机出战。”
“择机出战?”贺虎臣也不是那种愚笨之辈,他也听出了冯紫英话语中未尽之意。
“虎臣,你不会以为你收罗几千残兵,简单操练几日,就能和察哈尔与外喀尔喀精骑对战了吧?”冯紫英话语里多了几分笑意,“我的意思是,整编残兵,先要拿出一份姿态来,起码让兵部知道这么回事儿,然后择机,择什么机?就是面对那小股蒙古游骑的时候,打一仗几仗,让世人知晓,但要避免大规模的硬仗苦战,否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战而灭,殊为不智,有何意义?”
贺虎臣和左良玉都是恍然大悟。
第二百三十八章 培植
冯紫英没有指望京营去打一场真实意义上的战争,那不现实,纯粹就是去送死,但是要让兵部和朝廷看到京营士卒并非一蹶不振,而是依然有不屈不挠的将士,这才是最重要的。
贺虎臣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不是为了打仗取胜,而是为了自己摆脱失败的阴影笼罩,为自己日后在京营的生存立足做准备了。
只要自己“择机一战”打好了,那么朝廷和兵部自然不吝给予大肆表彰,整个京营的崩溃并不符合朝廷的意图想法。
冯紫英同样也清楚,永隆帝只是想要彻底换掉京营中中上层武勋子弟的对其的控制权,而非真正要拆解掉京营,那么像贺虎臣这样贫家兵户子弟出身武进士,又有着良好的战绩标榜,那无疑会是日后擢拔的首选对象,这也是冯紫英乐见其成的。
恭敬的站起身来,贺虎臣双手举杯一躬身,“大人,大恩不言谢,……”
“虎臣兄,何须如此?你我一见投缘,我父亲和我都素来对能文善武的武进士极有好感,昆山这小子,我当时在临清时便逼着他去读书,本来也就希望他纵然读不出书来,那也可以走武进士之路,谁曾想这小子却在学堂里混了两年便悄然从军,回来我才知道。”
冯紫英并没有在贺虎臣面前隐瞒自己和左良玉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这也不是秘密。
贺虎臣也早就知道了左良玉和冯紫英之间那段类似于“传奇”的相遇相交故事,对冯紫英还颇为认可嘉许。
在他看来冯紫英一个官宦武勋子弟却对一个贫贱之交如此看重,而且给与了各方面的帮助,可谓重情重义,至于左良玉投军,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现在左良玉在辽东镇也混得一样不错。
“大哥,贺人龙也是武进士出身,总督大人据说是在榆林时便十分欣赏,着力培养,现在已经成为咱们辽东镇的一员悍将了。”左良玉也凑趣,假作叹息,“只可惜小弟不是读书的料,也就只能靠上阵搏杀来谋取功名了。”
“昆山不必妄自菲薄,武进士出身也好,军户出身也好,最终还是要靠战场上的战绩来说话的,……”贺虎臣不无感慨,“像为兄这般在京营碌碌几年,便是武进士出身,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去辽东边地搏杀一番,也能痛快畅意人生。”
“虎臣兄,你这才是妄自菲薄了。”冯紫英摇摇头,“京营和边军各有职责,当然从士气军心与战斗力来说,这是军队的根本,毋庸置疑,京营这么些年来的确让人扼腕,但是此次战事之后,朝廷肯定要重整京营,这却是虎臣兄这种有志之士的机会,所以我才希望虎臣兄能尽快进入状态,先把这几千残兵收罗整编,……”
“大人,……”
“虎臣兄,你我相交,再叫大人便显得生分了,不如你就叫我紫英,……”冯紫英慨然道。
“这如何使得?”贺虎臣吃了一惊,不说两人之间的差距,但是文官和武官之间的差别,自己也不算对方世交,这要称呼名字,未免就有些失礼了。
“欸,若是虎臣兄觉得人前不妥,只要你我兄弟几人在时,便以名字相称,那该可以了吧?”冯紫英假作不悦。
他倒是真心想要结交贺虎臣,京营这等烂泥潭里能有这样的出类拔萃之才,也殊为不易,而且这么久接触下来,他也感觉到贺虎臣性子颇为刚正,比起左良玉这小子更为耿直坦率,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
贺虎臣大为感动。
在京营中,那些武勋子弟出身的武将军官们,大多都是傲岸不群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大多独立成党,不太愿意和这些军户出身的军官相交,便是戚建耀这种态度较为平和的人也都不多见。
而冯紫英不但是武勋出身,而且人家父亲是蓟辽总督,真正的大周顶级勋贵了,而自身又是实打实的进士兼庶吉士出身的翰林院修撰,现在更是大周最年轻的正五品文官,连皇上都觐见过几次了,誉满天下,但是待人却是如此亲和坦诚,而且还如此不遗余力的替自己谋划,这如何不让贺虎臣感激涕零。
“既是如此,虎臣敢不从命?”贺虎臣再度起身,却被冯紫英按下,“虎臣兄,相知贵心,昆山不必说了,便是虎山那边,我与其相识也不过旬月,但是一样一见如故,相交默契,怀玉兄也是今日有事去了榆关,否则亦当共谋一醉,你我皆是为朝廷做事,无论文武,当下世事维艰,更需我等勠力同心,共谋奋发。”
冯紫英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永平府当同知还真的有些缘分,黄得功,侯承祖,贺虎臣,这三人皆是颇有胆略之人,这番结交相识,算是投缘了。
原本自己从青檀书院读书出来,相交大多为文臣,便是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孙传庭也是文臣出身,现在不过是自己小弟,但现在,左良玉不必说,黄得功他也是有些印象的,江北四镇之首,典型悍将,而侯承祖和贺虎臣他也能感觉得出来,都应当是有些底蕴,只是机遇未到罢了。
现在奢谈以后造化有些早了,但是他相信这些如此投缘的年轻武将有了这样一番情谊,自己如果再能为其提供一些际遇和帮助,定能让这些人有一个更好的平台造化,鱼跃化龙正当时。
在冯紫英的建议和支持下,贺虎臣很快就从逃到迁安这边的京营士卒汇总挑选出一千余人,加上自己残部尚有二千人,这样组建起了一个营的,算是重建了神机营。
不过神机营的火铳均为老式火铳,虽然比原来已经被淘汰的三眼火铳略好,但是和左良玉部的火铳兵却又明显差距,不过现在也只能是暂时如此,冯紫英也帮助其补充了火药药子,这帮人也就在冯紫英和贺虎臣的轮番洗脑和鼓舞之下整军训练。
不过现在贺虎臣所部并未按照冯紫英所授之法训练京营,毕竟那需要相当时间,而且现在这种情形下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朝廷和兵部留下一个好印象,准确的说是作秀意义更大。
同样,左良玉也在逃亡来的流民中挑选精壮,补充进入自己一营中,强化训练,他这一营就完全是按照冯紫英的练兵之法来进行了。
按照冯紫英的设想,永平府是不太可能保留这样所谓的永平新军的,这不符合大周的规制。
但是此战之后,整个蓟镇损失惨重,必定要重建补充,那么黄得功和左良玉二人其实都可以以战功留在蓟镇,晋升一级执掌一营兵,开始为蓟镇组建火铳营力量。
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下对老爹的辽东镇有所削弱,但是却能巩固老爹对蓟镇方面的控制力。
再说了,辽东镇已经有几营火铳新军,补充起来反而不是问题,反倒是蓟镇因为还没有火铳新军底子,有黄得功和左良玉这两营力量作为种子,反而能迅速扩张起来。
时至今日,冯紫英越发觉得自己和老爹分属文武是极为合适的,而武勋出身这个身份也因为自己走上文臣仕途而不但消除了不利因素,反而还使得自己能更好的接触和结交武人,由弊端变成了好处,这也是包括自己老爹在内始料未及的。
朱志仁对眼下的局面非常满意,尤其是在获知内喀尔喀与科尔沁联军可能即将退兵这一消息之后,更是喜欢得连觉都没睡好。
说实话,迁安一战之后,虽然兴奋于取得的胜绩,但朱志仁内心还是惶恐不安的。
打赢了迁安保卫战固然是政绩,但是如果蒙古人继续进攻,卢龙固然能守住,但是滦州和昌黎却是纸糊的表面,一旦被戳破,前面的光鲜都会被一扫而空,作为知府一样不会有好结果。
但现在冯紫英和蒙古人谈和了,而且还获得了兵部的首肯,可以说只要蒙古人真的一退兵,自己在这永平府知府这一任就算是功德圆满了,翻年之后升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就是需要考虑去哪里了,但无论如何朝廷都应该给自己一个好的位置。
“紫英,不知道那蒙古人什么时候返回草原?”朱志仁咂着嘴,满脸笑容,越看冯紫英越觉得顺眼。
冯紫英来之前他还有些嫌弃,总觉得这样一个名声大噪但是未必有多少真本事的家伙来地方上操练,弄不好会给自己找不少麻烦。
但是现在看来这家伙真的是自己的福星,不但化解这一场几乎要终结自己仕途的大劫,而且还能让自己进而捞取一笔政绩,顺利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