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再说了,当外室这也要涉及到一个生养孩子的问题,若是在外埠也就罢了,但是在这京师城里,亲戚熟人如此之多,岂能遮瞒得住?
问起来,作何回答?
冯紫英自然也能明白王熙凤和平儿的担心,自顾自地道:“以后的事情,谁人又能说得清楚?就像这蒙古人突然打进顺天府一样,谁能预料得到?这一两年里也还得要在永平府,估计贾琏也暂时还不会回来,等一两年贾琏若是要回来,没准儿爷也回京了,到时候再来计议也不迟,爷不是说了么?实在不济,也可以暂时躲出京城去等一年半载,再回来的时候,各种理由便好寻了,……”
装睡的王熙凤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平儿也是眼睛一亮。
是啊,一两年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再说了,冯紫英话语里暗示的意思也很明确了,真要怀上了他不会不管,届时大不了躲出去生下来,甭管如何,这起码就算是有了一个依靠。
当然,这生下来之后的后续事情就很棘手了,但是兴许那个时候铿哥儿又能想出别样的办法来了呢?
不管怎么说,冯紫英起码表明了态度,不会不管她们俩,愿意把她们当成外室养着,甚至还愿意给她们一个孩子,对于冯紫英这样前途无量的人来说,能有这样的承诺,可谓太难得了。
当然这还只是停留在嘴上,真正最后如何,王熙凤和平儿心里都还是有些没底,但这又能如何?
当下主仆二人的情形就是如此,和离之后就宣布了王熙凤主仆俩在贾府无法长久的呆下去了,贾琏不回来还好一些,但是现在贾琏已经在外边儿纳妾生子,尤其是生子,这对于贾家来说太重要了,这样就宣布了王熙凤地位的终结。
巧姐儿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荣国府长房现在有了男孙,哪怕不是嫡孙,那也一样可以承袭爵位,那这个妾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这还没有说贾琏可能还会再娶。
不过起码这个男人表明了态度,这也足以让二女暂时稳住心思了。
“爷有这样的心,奴婢和二奶奶便安心了。”平儿瞥了一眼还在装睡的凤姐儿,盈盈起身,福了一福,“日后奶奶和奴婢都只能托庇大爷了。”
“欸,平儿,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爷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冯紫英感觉到身旁凤姐儿呼吸急促,有些放肆的又在锦衾中捏了一把,这才转过头来:“你也该放心了吧?”
被冯紫英戳穿,又羞又恼又夹杂几分宽心喜悦的王熙凤一翻身爬了起来,一只手用被子掩住胸部,一边气哼哼地道:“若是奴家和平儿瞎了眼,那也只能怨自己命苦,……”
“呵呵,怨自己命苦?”冯紫英没理睬对方躲闪的身子,一只手钻了进去,恨得王熙凤咬牙,“日后有你们好日子过,这年头,倒也不必非得要艳羡谁,怎么不是过?只要自己过得惬意便好,何须太过注意别人的看法?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风调雨顺,没个跌宕起伏?”
冯紫英这一番话倒是把王熙凤和平儿说得一凛,这里边意味深长的含义就有些深了。
“爷,您这话是指谁家?”平儿怯生生地问道,“莫不是……”
“别乱联想,爷不过是有感而发,不针对谁。”冯紫英摆摆手,“世人都只能顾及眼前,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有几人能预测到?”
一时间二女都无语。
“睡吧,爷答应你们的事情,自然就能做到,这一点爷还是能保证的。”冯紫英打了一个呵欠,“色是刮骨钢刀,此话诚不欺我,爷也是在凤姐儿身上才真正体会到,……”
见凤姐儿骤然色变,冯紫英这才又悠悠地道:“不过爷乐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话一样诚不欺我,……”
被冯紫英的话给逗得心情起伏,王熙凤恨得直咬牙,可当着平儿却又不好发作,但在冯紫英钻入被中一番手脚之下,很快就又哼哼唧唧地无病呻吟起来,听得一旁平儿也是脸红耳赤,却被冯紫英一只手顺手拉入锦衾中,……
正待一床三好,却听得那耳房门骤然间敲响起来,“笃笃笃!”
这一响,几乎把床上三人给吓得魂飞魄散,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敲门?冯紫英都吓了一大跳,但迅疾就冷静下来,就算是贾赦贾政来捉奸,也不至于如此才对,王熙凤都是和离了的,纵然逮住自己,又对他们有何好处?毁了自己名声,坏了两家交情,这不是一无所得不说凭空树敌?
见王熙凤和平儿都吓得面色煞白,冯紫英摇摇头,示意平儿应答。
平儿见冯紫英表情淡然,心里稍微踏实一些,这才赶紧起身披衣下床,一边竭力稳住心神问道:“谁?”
“平儿姐姐,是我,小红,……”
“深更半夜的,出什么事儿了?”平儿趿着鞋出屋,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姐姐,是冯大爷身边的宝祥来敲门儿,说要见姐姐,我问他什么事儿,他又不肯说。”门外小红道:“我看他挺急的,所以也就来叨扰姐姐……”
冯紫英一听,便知道肯定是有什么急事,那宝祥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但是能猜测到肯定和平儿有关,没准儿还怀疑是自己和平儿有了私情,所以才会硬着头皮来问平儿。
心里稍稳,冯紫英内心也还是有些着急,这不是家中有事儿,就是朝里有事儿,但冯紫英估计应该是朝里有事儿可能性更大。
一边示意平儿出去应对,冯紫英也一边起身,王熙凤也猜测出一二来,这时也忙不迭地取了葱绿抹胸裹上,穿上小衣起来帮冯紫英着衣,这边平儿掩上屋门,这才出去,倒也不虞谁敢闯进来。
开门游廊上的小门,平儿稳住心神,跟着小红出去了,顺手把小门关上,这才到了院子门上,只见那宝祥满脸惶急,一头大汗,正在那里搓着手,这才问道:“宝祥,什么事儿?”
见小红跟在平儿身后,宝祥知趣地顿了一顿,“我家大爷多喝了几杯,人不太舒服,所以小的就冒昧来叨扰,想要找平儿姐姐讨要一碗醒酒汤,……”
“哦?”平儿心里一松,这小子倒也机敏,“好吧,小红,你去倒一碗酸梅汁儿,我记得屋里好像还有些,这深更半夜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小红便去了,宝祥这才压低声音道:“府里来人,说文渊阁和兵部公廨来人要招爷即刻去文渊阁商计军务,现在人还在府上等着,可爷这出门一转悠,……”
“知道了。”没等宝祥说完,平儿已经打断了对方。
宝祥心中大定,连连点头,“谢谢平儿姐姐。”
这会子小红也把酸梅汁儿给连带着碗端了一壶出来,平儿接过,递给宝祥,“可要我去帮着侍候一下冯大爷?”
“那倒不必了,大爷也就是口渴,喝点儿酸梅汁儿也就好了。”宝祥接过壶碗便点头而去。
打发走宝祥,平儿吩咐小红她们各自关门睡觉,这才不慌不忙地回了耳房,把情况一说,这会子冯紫英已经在王熙凤侍候下穿好衣衫,点点头,“看来又是哪里出事儿了,只是我这本是永平府同知,怎么却感觉像是兵部右侍郎的味道了呢?”
王熙凤白了冯紫英一眼,小声道:“你若是能早些回京,那便最好,也省得两头牵挂,……”
“这话爷爱听,不过这却由不得我啊。”冯紫英收拾停当,这才悄然出门沿着耳房围墙处,有一截梯子作踏板,轻轻一跃便上了围墙,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翻身下墙,疾步而去。
看着冯紫英身影消失在墙头,平儿这才把梯子收好,陪着王熙凤进屋,却见王熙凤似乎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忍不住问道:“奶奶没事儿吧?”
王熙凤大羞,推搡了一把对方,“小蹄子,早晚有你一遭,若不是凑巧今晚有事儿,便要让他得些快活你吃些苦头,到时候只怕你连床都起不来!”
见王熙凤羞恼,平儿也不恼,只是吭哧吭哧笑个不停,这才扶着王熙凤回屋休息自不必提。
第四十四章 祸不单行
冯紫英回到客舍,却见瑞祥宝祥都已经在那里候着了,看时辰也不过是卯时不到,也就是凌晨四点过的样子,这等时候兵部和内阁都来召唤,冯紫英想不出能是什么事儿。
就算是察哈尔人突破了顺义——平谷防线,也不至于来叫自己才对,那该是兵部自行琢磨该如何应对,自己去了也无济于事。
多想无益,冯紫英便带着宝祥、瑞祥连夜出门,这贾府角门上也是早早候着,估计瑞祥来之前就已经先行说好了。
冯紫英没有回家,径直奔赴兵部公廨,先去兵部公廨了解情况,才能说得上如何应对内阁那边的质询,尤其是现在连什么情况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一到兵部公廨那边,就看见里边灯火通明,傅宗龙早早就在门口等候,见到冯紫英到来便忙不迭地跑出来。
见傅宗龙眼珠子都红着,估计也是一夜未睡,里边也是人影晃动,冯紫英定了定神,这才问道:“仲伦,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紫英,这一晚上就遇见几桩坏消息,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不吉利?”傅宗龙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播州出事了。”
冯紫英心一宽,这算什么事儿?早就预料到了的,为这事儿兵部也需要叫自己?
不是早就计议过了么?
王子腾的登莱军都去了湖广半年了,杨鹤出任郧阳巡抚也要小半年了,加上耿如杞到重庆府出任同知,不是说孙承宗也要出任叙马兵备道么?
这一连串的布置不都是针对播州那边么,还能如此惊慌失措,至于么?连带着冯紫英都对张景秋和柴恪有些不满意了。
“就这?”冯紫英斜睨了傅宗龙一眼,肯定还有破事儿,单为这事儿,傅宗龙也不至于这样。
“倭寇在嘉定太仓一带登陆袭扰,据说规模甚至超过了壬辰倭乱之前,初步估计登陆倭寇超过三千人,而且,根据吴淞江所和宝山所那边的卫军回报,恐怕这一次的倭寇不仅仅是我们原来所说的那些裹挟勾结沿海船民和贼寇那么简单,除了大量倭人浪人外,还有相当倭人武士和足轻,……”
傅宗龙的话让冯紫英心里咯噔一声,终于还是来了。
他一直未曾放下过几年前在临清民变是看到的白莲教的威势和倭人的渗透,这也是他到永平府之后一直要求吴耀青深查永平府本地的白莲教脉络,但倭寇那边他没有太多门道,他只能寄托于龙禁尉张瑾那边。
可是张瑾奉调回京,山东乃至南直那边的线索就没法再一直坚持下去了,这也是冯紫英心中的隐忧,没想到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了。
江南海防松弛懈怠已久,沈有容在和冯紫英谈及江南防务时就明确提出,福建因为他长期担任福建水师参将,情况略好,但是南直隶的情况就相当糟糕。
因为壬辰倭乱之后,倭寇袭扰力度日渐减弱,这几年几乎没有了什么大的动静,所以整个沿江沿海的防务顿时就垮塌了下来,吃空额、走私情况比比皆是。
若是单纯的倭寇袭扰,那也好说,无外乎布置沿海沿江卫所应对就是,在南直隶几个兵备道架子还是有的,倭寇直接选的南直隶,可能也是考虑山东有登莱水师舰队,福建水师尚未彻底蜕化,所以就选了南直隶,但是这个目的就仅仅只是袭扰么?
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恐怕已经不再是前世历史中的德川了,现在丰臣秀赖的势力并未完全被铲除干净,据说仍然在积极收罗浪人,积蓄力量,但实际上已经不具备挑战德川家的实力了。
可德川家族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大阪开战,整个日本各大名并没有对德川家心悦诚服,或许德川家就希望用兵中国来提升自己威望,毕竟丰臣秀吉在壬辰倭乱一战中的两度表现都不算好,直至最后病亡,若是德川家能够在对中国一战中取得良好战绩,那么无疑有助于其在全日本各大名中提升威望加深印象。
这或许就是一次试探?
“三千人?”冯紫英沉吟着道,三千人数量不算什么,哪怕比起寻常倭寇袭扰规模大可几倍,但是就说这三千人在南直隶搅出一场风波来,或许可以,但是要说攻城略地画地为王,那也不可能,这很大可能性就是一次试探。
但是德川家族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要进兵中国了呢?这里边还有没有其他的隐秘?
冯紫英不认为以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相对保守的性格,会主动出击,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人在唆使撺掇。
“对,三千人,紫英,你说这三千人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动作?”傅宗龙也有些奇怪,“要说少吧,比起以往倭寇袭扰,规模翻了几倍,可若是觉得三千人就能成事儿,能成什么事儿?还是掳掠烧杀一番,意义何在?我总觉得这里边有蹊跷。”
“仲伦,蒙古诸部入侵,西南乱局燃火,倭寇也在这个时候突然袭扰,再加上东虏对抚顺的策反突袭,你觉得这只是偶然?”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针对我们大周的一个组合拳啊,内阁和兵部要有这个准备才好啊。”
傅宗龙皱起眉头,“西南那边固然麻烦,但是朝廷早就预做准备,蒙古人你不也说不过是一阵风雨,迟早要滚回草原去,东虏那边现在抚顺关所得手,但是却也在乌拉部这一局上失手,倭寇这几千人又能搅起多大风浪,不过就是多耗些粮秣兵马罢了,反正江南不是一直对北边战事反感么,现在可好了,战火烧到他们自家地盘上,看看他们如何态度吧。”
“哪有那么简单?”冯紫英摇头,“西南糜烂持久,肯定会拖累湖广,江南如果再持续流血,势必影响到朝廷财赋,蒙古人这一次把顺天府搅得稀烂,明年顺天府这数百万人怎么过?朝廷财赋若是不支,势必影响到辽东防御,东虏如果趁火打劫,那又该如何应对?”
这是一连串的问题,冯紫英不相信兵部和内阁会觉察不到,这种局面持续,肯定会破坏前两年好不容易通过开海有所好转的财政局面,到那时候朝廷就会陷入恶性循环,甚至死亡螺旋。
傅宗龙被冯紫英问得张口结舌,好一阵后才道:“那紫英,你说该当如何?”
“仲伦,你我若是都能轻而易举解决这些难题,你我就该进内阁当阁老了。”冯紫英自我解嘲,然后拍了拍傅宗龙的肩头:“走吧,先看看张大人和柴大人如何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总得要面对吧。”
一句“办法总比困难多”让傅宗龙忍不住又反复念叨了一遍,觉得这冯紫英经常嘴里冒出一些不文不白的话语来,仔细一琢磨还真的很值得细细品味。
“紫英,还有一桩事儿,……”傅宗龙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最紧迫的麻烦事儿,也是和冯紫英息息相关的事情没来得及说,“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联军南下了。”
这一句话才算是真正让冯紫英变色,先前那些不过是与己关系不大的事儿,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但是这一桩事儿却和自己休戚相关,而且自己才回来二日,宰赛就毁约南下了?
“不可能!”冯紫英脱口而出,他不相信宰赛会这样做,这对内喀尔喀人毫无好处,这也会破坏他和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互信,如果这样做了,内喀尔喀人便再无可能得到大周这边任何人的信任,宰赛应该明白这个利害关系。
“是真的,蒙古骑兵已经出现在丰润和玉田,丰润因为没有守军,一夕崩散,玉田那边看敌军势大,也主动撤离,不过因为前期就担心蒙古人南下,许多士绅大户们都已经逃入京师城中,而普通民众也多有藏于野地,所以那边局面虽然糟糕,但是还没有延伸到宝坻和梁城所这边来,……”
听得傅宗龙一介绍情况,冯紫英就慢慢冷静下来,摇摇头:“这里边有古怪,若是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真的大军南下,梁城所和宝坻必定难保,他们都在玉田和丰润袭扰了,紧邻的榛子镇被洗劫了么?”
傅宗龙摇了摇头,“没有得到榛子镇被洗劫的消息,榛子镇是你们永平府那边的,或许他们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榛子镇是永平府西部物资集散大镇,同时又是卢龙、滦州通往丰润玉田等地的咽喉要道,冯紫英和宰赛会谈就在那里,而且榛子镇距离丰润只有区区二三十里地,这些蒙古人如果真的铁心南下了,岂能管你是谁的地盘,还不趁机洗劫一番?
“仲伦,走吧,先去了解清楚情况再说,我不相信内喀尔喀人会在这个时候毁约。”冯紫英坚定地摇摇头。
“会不会因为朝廷迟迟没有给出反应,惹恼了内喀尔喀人?”傅宗龙问道。
“不可能,宰赛还不至于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冯紫英断然否定。
第四十五章 应对乏力
进了花厅,冯紫英才看到张景秋脸色肃杀,而柴恪更是苍老了几岁一般,两鬓已经隐隐有了几许银丝,也不知道究竟是这一夜白头,还是这段时间面对巨大压力之下,来不及管理自己仪态容貌了。
“紫英来了,仲伦把情况和你说了吧?”柴恪没客气,脸色冷峻,“内喀尔喀人是要毁诺么?”
“大人,现在内喀尔喀人还谈不上什么毁诺吧?毕竟我们这边也没有正式和他们达成协议呢,也不过就是通过我来有了一个意向性的意见,五万多俘虏那二十万两银子还没付,至于武将军官的事儿现在更没有说法,……”
虽然笃定内喀尔喀人不会西进南下,但是万一呢?万一宰赛昏了头了呢,又或者林丹巴图尔和努尔哈赤开出了让宰赛无法拒绝的条件呢?
所以他肯定不会去承担这种责任,责权利不统一的情况下,他顶多就是一个中转手,除非朝廷真的把一切权利赋予给自己,当然,内喀尔喀人那边他也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就等朝廷授权了。
被冯紫英的话给噎得一时间无法反驳,柴恪冷哼了一声,“狡辩!紫英你和宰赛谈了那么久,难道他还能不明白我们的意图?这等时候突然出兵丰润玉田,意欲何为?真的打算要和察哈尔人与外喀尔喀人合流,要在京师城下和我们来一场大战?”
“柴大人,我个人觉得不可能,甚至丰润玉田出现的也不应该是内喀尔喀人,否则宝坻和梁城所乃至永平府西边儿的榛子镇应该已经被他们给洗劫一空了,绝不可能只止步于玉田和丰润。”
冯紫英的话一下子把在座的所有人兴趣都勾了起来。
所有人之前都觉得恐怕是林丹巴图尔给内喀尔喀人开出了更好的条件,而朝廷只答应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士卒赎金,而且都还没有正式答复,再加上对武将军官的不肯明确态度,肯定会让宰赛很失望,如果外界再有诱因,难免内喀尔喀人就会起了其他心思。
“紫英,你什么意思?蒙古骑兵已经兵临玉田城下,洗劫了多个村镇,这是事实,而平谷那边的蓟镇军明确表示察哈尔人根本没有突破过平谷——蓟州一线,那这些蒙古兵是哪儿来的?”袁可立声色俱厉。
孙承宗已经赶赴四川走马上任去了,但这边他暂时还没有接任武选清吏司郎中,即便是走马上任那边,但这职方司郎中的事儿他一时间也丢不掉。
“袁大人,我只说这些兵不是内喀尔喀骑兵,没说这些兵不是从三屯营那边南下的。”冯紫英好整以暇地道:“除了内喀尔喀人,诸公好像还忽略了一帮人,他们是东虏的爪牙,或者说正在变成东虏的爪牙,科尔沁人。”
“科尔沁人?!”花厅内的所有人都讶然,迅即反应过来。
对啊,从永平府那边进来的蒙古人虽然是以内喀尔喀人为主,但是还有一部是科尔沁人只不过相较于内喀尔喀人的实力,科尔沁人不过几千骑兵,之前大家都没有太注意而已。
其实他们也不太相信内喀尔喀人会撕破脸毁约,因为这明显不符合内喀尔喀人利益,但是却又无法解释蒙古骑兵出现在丰润玉田一带,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把冯紫英招来。
冯紫英这一解释立即就让他们恍然大悟。
“紫英,你是说南下的是科尔沁骑兵,内喀尔喀人控制不住科尔沁人了?”柴恪一凛。
“大人,虽然入侵的蒙古东路军是以内喀尔喀人为主,但是他们是联军,科尔沁具有相对独立性,而且科尔沁人历来和东虏关系密切,家父这才考虑利用叶赫部和内喀尔喀人来掐死科尔沁人,否则被东虏得了科尔沁人,那便后患无穷,但到现在科尔沁人内部仍然有很强的依附于东虏的情绪心态,这和我们这一二十年来对东虏的放纵有很大关系。”
冯紫英话语不客气,却也不纠缠此事:“不过科尔沁人不过区区五六千骑,南下又如何,蓟镇军只需要稍稍示之以威,科尔沁人就只能缩回去,洪果尔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在没有宰赛支持下和蓟镇军一战,……”
“紫英,那你说科尔沁人为什么会南下?”袁可立脸色稍缓,说实话这些情报消息没有及时掌握,职方司是有责任的。
“估计是应该觉得他们南下没捞到满意的财货呗,要不就是觉得宰赛太独断专行,利益分配上不满意,又或者宰赛本身也就有唆使纵容科尔沁人南下给朝廷这边施加压力的意图,就算是我们责问起来,他也有推脱理由,反正是科尔沁人又不是内喀尔喀人,日后要算账尽管去找科尔沁人算去。”
冯紫英的话让张景秋等人都是若有所悟,别把蒙古人都当傻子,你可以拖延,他就能推诿,总之现在他们占着优势,就能利用各种手段来折腾,甚至还能理直气壮的辩解。
“既是如此,命令在遵化的蓟镇骑兵南下迎击。”张景秋果断下令,然后转过头来:“紫英,永平府那边有无机动兵力策应一下,不需要真打,做一个姿态,也能让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有所顾忌。”
“可以,但是尚书大人,效果如何,我不敢说,京营在迁安和卢龙都有步兵败军在整训,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让他们拉出去亮亮相,也算立功赎罪吧。”
“京营逃兵?”张景秋摇摇头,他是真不抱希望,这帮人都是被打断了脊梁的,哪里还敢再去和蒙古人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