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得罪了就得罪了,我又不是武官,难道他还能不让我当永平府同知?”冯紫英淡淡地道:“好了,若兰,今儿个是苏大家为我们献技,我们还是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吧。”
苏妙俏眸一转,“冯大人,妾身倒是很喜欢听卫公子和您探讨国计民生朝廷大政呢,现在咱们大周看似国泰民安,但是还是有些许多地方都有事情发生,像这蒙古人怎么就突兀地打到京师来了,难道九边的防御就这么脆弱了?我们江南士民每年承担那么重的赋税,粮食布匹源源不断的运往北地边境,却换来这般情形?”
苏妙的话让在座的卫若兰和韩奇都有些不乐意了,反倒是冯紫英却觉得里边有深意,究竟是真的代表了江南士民商贾的民意,还是别有用心的挑拨?若说是挑拨,问题是在场自己三人,都算是北地官绅的代表,能挑拨谁?
或者就是一个试探?
他还真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女子了。
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就是一个才艺双绝姿容绝世的歌伎,只不过换了这个时代的官宦士绅们,谁都没有这种意识,都会自觉地觉得不过是一介艺伎,能有什么大不了?
但这女人背后会是哪一边?
冯紫英琢磨了一下,觉得那边儿都不像,难道真的只是江南士绅派出来的一个试探,可这么做有何必要?
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冯紫英还是没琢磨出这女人的来历,哪一方都可能,但是哪一方又都觉得可能性不大。
“苏大家,九边将士扛起了防御从蒙古人到女真人的重任,几十年里,我们北地男儿前赴后继,为此付出了成千上万条性命的代价,正因为有他们的守护,才能使得包括江南、湖广在内的地方得以安居乐业,难道江南真的希望回到蒙元时代,变成最下等的‘南人’?”
韩奇义正辞严的话语让整个场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连卫若兰先前满脸笑意都收敛了不少。
苏妙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个话题居然会引来他们的如此怒意,这却是她所没预料到的。
来京师这么久,她所接触到的官员士绅,无不沉浸在骄纵安逸的生活中,但是一当蒙古人突破边墙杀入顺天府和永平府腹地时,这些人又一个个惊慌失措,吓得如寒风中瑟瑟发动的鹌鹑,甚至不少人都已经开始策划南逃。
好在眼前这一位小冯修撰在迁安城下的阻击战似乎又提振了京师城内士人的精气神,这几日里才又开始恢复了精神劲头。
就像眼前这个卫若兰和韩奇一样,接触了这么久,苏妙真没看出这样的公子哥儿有什么值得一看之处,成日里东游西晃,国子监读书不成,既不出仕,也不经商,不事稼穑,这样的人在京师城中比比皆是。
也难怪如此富足的大周在面对蒙古、女真这些外敌时都显得如此捉襟见肘,要养这样大一帮无所事事的闲人废人,哪个朝廷承受得起?
面对韩奇不悦的反应,苏妙立即道歉:“对不起,韩公子,可能妾身是有些孟浪了,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江南,杭州,苏州,湖州,这些地方,每一户人承担的赋税劳役可能是北地两倍到三倍还有多少,固然江南水土丰饶,但是依然有无数人卖儿鬻女,无数人食不果腹,可妾身听闻京营八万大军竟然被蒙古人一夜歼灭,可要养活这京营八万人,朝廷要耗用江南征集来的多少钱银粮草,要征募多少北地男儿,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呢?”
“大胆!”卫若兰都忍不住出声警告了,他游目四顾,有些紧张地道:“苏大家,这等话语岂是能从你口中出的?若是被外人听见,那就是一场祸患!”
装,还在装,冯紫英忍不住想要给卫若兰一个表演奖。
这等话语固然有些出格,但是在京营大败之后,京师城中那个茶楼酒坊不如此谈论?
这京营八万人马绝大部分家眷亲属都在京师城内外,他们当然不会骂自己的子弟亲友,都只会骂朝廷,骂那些无能的将领军官,朝廷不就是这样在引导舆论为日后改组京营做舆论准备么?
连《今日新闻》不也一样也在按照礼部的要求,很隐晦地在发表这一类新闻?
这是欺负人家不懂京师城里边的规矩不成?可这女人在京师城里来了一两个月,岂能不知晓其中奥妙?
“卫公子,也许妾身说话直了一些,但是都是江南百姓肺腑之言,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妾身也不会将这些话在外边儿说,不过你们三位都是京师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人,妾身这番话也是有感而发,……”
苏妙眉目中流淌的那份幽怨黯然让卫若兰也是一呆,干咳了一声才道:“嗨,朝廷肯定会有对策,这等事情岂能无声无息的湮灭了?据我所知……”
冯紫英还没有吭声,韩奇已经干咳起来,卫若兰一愣,这才讪讪地道:“朝廷肯定会有处置之策,只是现在还未定罢了,……”
冯紫英在信中暗叹,这朝廷内外秘密简直如筛子一般,根本没法保密。
他不清楚卫若兰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无外乎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们那里得来的,可这些狐朋狗友是些什么人,要么是武勋子弟,要么就是皇室宗亲子弟,还有一些官宦人家,总而言之,这一个圈子里的消息几乎是比朝廷正式邸报速度还来得快。
今天商计的事情,晚晚上回去睡一觉,便家里人都知晓了,然后就是圈子里都传遍了。
似乎是也觉察到了场面有些尴尬,苏妙莞尔一笑,盈盈起身,“嗯,今日难得一会诸位京中英杰,妾身便再献一首,为我大周边塞男儿御敌国门之外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一反先前的柔媚婉转,陡然间琴声变得清冽刚烈,那抚琴之姿也是大开大合,很有些豪迈雄浑之气,便是歌者也是陡然拔高了几度,直刺云霄,三名舞者也是飞旋狂舞,动作激烈奔放,比起先前晏殊那一曲蝶恋花更符合冯紫英的喜好。
“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可怜白发生啊,白发生!”
“好!”连冯紫英都忍不住击掌赞叹,起身大大的喝了一盅酒,无论此女来头是哪里,单单是稼轩公的这一曲《破阵子》便值得赞叹一回。
这一曲可谓慷慨激昂中又带有深刻的忧思与回味,不是寻常之辈能把这份情怀意境营造得出来的,而苏妙和其团队却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不得不让冯紫英心生敬服,哪怕这个女人来历实在可疑,但并不影响他对此番表演的欣赏。
冯紫英不像有些人觉得那样一些小动作不足以撼动大局,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说不重视这些,却可能给大周的局部造成很大的麻烦,进而形成连锁反应。
就像李永芳之事一样,自己只是没想起这个人,便酿成了抚顺所关的失利,直接导致了数万兵民被掳走。
这对于建州女真来说无疑是一剂大补药,可以说或许几年的战争努尔哈赤都未能收获如此巨大。
仅仅是收买拉拢了一员叛将就带来如此大的收益,这必定会刺激东虏会以更大的动作和代价行此道。
不过若是觉得只要防范好了这些,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更是舍本逐末了。
以大周的体量,正常情况下的确不是外部玩点这些招数就能扭转的,但问题是大周现在是四处漏风,内外受敌,一个窟窿尚未补上,另外一个窟窿又被捅开,便是裱糊匠都当不赢。
“果然是好!”正在三人都站起来为苏妙的琴技所感慨时,从远处也传来一个声音,“我说怎么没能邀请到苏大家和孙大家琴歌合璧呢,说是紫英贤弟请走了,我还有点儿不信,没想到果然是紫英贤弟在这里,……”
第五十九章 暗锋
冯紫英听见声音就忍不住皱眉。
他极其不想和对方见面,但是遇上了却又不得不寒暄周旋一番。
对方曾经邀请过他几次,他都以各种理由婉言推托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积水潭边上的园子里都能遇上,而且对方还是主动找上门来。
不是说这些园子都是单独接待客人们么?怎么还能被对方找上门来?
不过此时他也想不了太多了,只能起身,抱拳一礼:“见过王爷。”
韩奇和卫若兰也都纷纷起身见礼。
“欸,紫英,你和兄弟,何须如此客气?”来人一袭白色府绸长衫,一直白玉绾针很随意的将乌黑长发绾在头顶,面容秀美无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儒雅风姿,正是北静王水溶:“听说紫英回来有几日了,为何没来我府上一坐?”
“不知王爷也在这里,紫英失礼了。”冯紫英淡淡的一笑,“紫英回来的匆忙,而且还得要随时听候兵部和内阁的召唤,实在是身不由己,什么时候离京返回永平府也得要听朝廷吩咐,所以就没怎么出门,今日也是若兰和子琦相邀,所以才一来散心。”
“难怪苏大家说另有安排,是要见紫英啊,早知道说一声,我们便好合二为一啊。”水溶说得很爽利,脸上的神色也是格外开朗和煦,“我在隔壁的定园,也是听见苏大家的琴音,这才过来一见,没想到会是紫英在这里,嗯,能理解,现在紫英名噪一时,是需要避一避。”
“王爷理解就好,朝廷抬爱,让小子成名,其实并非如此,不过是其他人的荣誉都归结于紫英一身罢了。”冯紫英连连摆手,“王爷是明白人,自然清楚。”
“哈哈哈哈,紫英,你这可是自谦过甚,若是换了别人,怕就是舍我其谁了,也只有你才会这般不介意这等名声,怎么,还怕能打仗影响到你的文臣仕途?”水溶笑得格外开心,“我朝文臣掌兵并不少见,兵部左侍郎柴大人不也执掌大军平叛宁夏么?”
“紫英如何能和柴大人相提并论?不过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紫英正巧点了一下火而已。”冯紫英叹息道:“迁安城头一样有无数尸骸默默无闻,……”
水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紫英,打仗么,都在所难免,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王爷,我可不是将,我只是永平府的同知,只图一个保境安民而已。”冯紫英强调道。
“呵呵,紫英,你这一个保境安民可是让无数人羞愧得无地自容啊。”水溶似笑非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一位紫英怕是还没有见过吧,孙瑾,江左歌仙,江东琴神,号称江南的琴歌双绝,苏大家你见过了,这一位就是孙大家,孙大家,这位就是你久闻大名未见其人的小冯修撰冯大人。”
站在水溶身后的女人微微踏前一步,目光澄澈,芙蓉玉面,宝相庄严,盈盈一礼,朱唇轻启,“孙瑾见过冯大人,妾身在江南就得闻大人盛名,原本希望能在扬州一见,结果妾身从苏州感到扬州时,却听得大人去了宁波,妾身到宁波时,大人又回了扬州,……”
冯紫英有些讶异,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这是一个和苏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如果是苏妙的纤巧的,纯真可心的,楚楚动人,宛若仙子的形象,那么眼前这个孙瑾就是富丽堂皇,丰润大气,恍然观音般的气象。
那张斜飞入鬓的长眉,浓淡适度,凝而有神,乍一瞅艳若桃李,再一看冷若冰霜,丹凤眼,菱唇胆鼻,宽颊广额,一张玉靥丰而不肥,满而不腻,给冯紫英的感觉,真真杨太真转世。
尤其是那一开口,充满磁性的浑厚韵味,虽然声音不大,也没有抑扬顿挫,却充满了一种荡气回肠的穿透力。
“哦?”冯紫英心中也是微微一荡,这声音实在太好听了,有着一种独特的韵味,嗯,冯紫英猛然间觉得前世中有一位老牌女歌星和她有些相似,徐小凤,那声音充满磁性和感染力,直透人心。
“没想到我两年前就能如此名声,还在江南,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孙瑾再前一步,丹凤眼中熠熠芒动,“开海之略,福泽江南,凡是江南百姓,又有何人不知?”
冯紫英见水溶只是好整以暇的笑着在一旁看着,有些无奈地摆摆手:“孙大家,往事不必再提,那也不是冯某一人之功,冯某愧不敢当,若要说功劳,那也是皇上和朝廷诸公深谋远虑,果断决策,……”
“行了,紫英,孙大家是由衷之言,便是苏大家也一样如此,江南得益开海之略甚多,不仅仅是扬州,苏杭松嘉,金陵宁波,谁不言小冯修撰的好?”水溶目光流动,嘴角泛笑,“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小冯修撰文武兼资,到了永平府居然能练出一支精兵,还能打出这样一场大胜仗来,相比之下,京营碌碌,就未免有些贻笑方家了。”
“王爷,你若是这么说,紫英就真的掩面而走了。”冯紫英苦笑。
水溶这厮也是不怀好意,如此吹捧自己,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不过他也懒得在意,这京师城里也不是他一个人如此,不知道有多少人恶意满满的希望自己栽一个大筋斗,所以冯紫英才急切的盼着早日回永平,避免在京师城里抛头露面。
自己本来以为到永平会安静一阵子,没想到这还能闯下比在京中更大的名声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水溶摆摆手,“孙大家和苏大家应该是素识吧?”
“小妹见过孙姐姐。”见水溶提到,苏妙很乖觉地上前和孙瑾行礼。
“苏家妹妹客气了,金陵一别亦有半年了吧?苏妹妹京畿流芳,姐姐见猎心喜,所以也才跟附骥尾而来,还请妹妹多提携,……”孙瑾也一样十分客气。
苏妙美目中掠过一丝惊讶,孙瑾的傲岸可是江南闻名,便是到京师城中这几日一样是孤傲不群,和自己的人设完全是两路,但今日表现却有些不对啊。
不过她也不动声色,含笑低语:“姐姐太客气了,小妹也不过是承蒙京中诸位贵人抬爱,稍有薄名,姐姐一来,定能凤鸣四海,……”
一番寒暄之后,水溶皱了皱眉,却走过来拉着冯紫英的手,“紫英,走,你我两兄弟说会子话。”
苏妙和孙瑾都是目光一动,只是却不能有所表示,只能看着水溶拉着冯紫英到一边去了。
“紫英,京营在三屯营一战可谓大伤元气,我听说皇上极为恼怒,京中士民亦是推波助澜,预置被俘虏将士于死地,这样不妥啊。”水溶皱着眉头道:“虽说京营怠惰已久,但是也毕竟属于天子亲军,而且将佐大多为我等武勋子弟,紫英你也是武勋出身,却不能坐视不管啊。”
“王爷,这等事情怕是该内阁考虑的吧?我一介同知,如何能置喙?”冯紫英推脱。
“欸,你我兄弟,你也莫要在我面前推诿,我知道在皇上在内阁诸公和兵部那边你都是能说上话的,听闻皇上愿意赎回士卒,但是对将佐们的态度却不一样,这不是再冷武勋们的心么?”水溶严肃地道。
“皇上也不是不愿意赎回所有人,但是蒙古人那边对这些将佐要价甚高,十倍于士卒,而且要求一并赎回,王爷也知道朝廷财力匮乏,如何承受得起?”冯紫英也很坦然地道:“便是诸公反对之声也甚大,尤其是都察院那边,甚至要求便是这些将佐回来,也要依律治罪,谁若是妄谈赎回,便会遭到御史们弹劾,不好办啊。”
水溶愁眉深锁,他当然知道这批将佐是些什么货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都逃回来那也是要被追责问罪的,但现在他们被俘虏了,而且蒙古人要求赎回,压力就反而抛到了大周这边。
皇上那里倒是无所谓,甚至暗自高兴,反正他和武勋之间关系一直面和心不和,武勋的心也不会在他那边,否则皇上也早就不会把太上皇和义忠亲王放在眼里了。
可是对太上皇和义忠亲王来说,这批人却是不能放弃的,这是人心军心,不仅仅是京营,便是像九边的宣府镇,漕运,还有南边儿的卫所中,那都是武勋的地盘。
失去了这些人的支持,义忠亲王便是得到江南士人之心,也根本就立不稳脚跟,连一支军队都无法掌握,你怎么和皇上斗?
“紫英,那依你之见,关键在哪里?”水溶沉声问道。
“王爷,您是聪明人,还能想不到?御史们再势大,但弹章进了宫,留中还是驳回,抑或交由都察院查处,……”冯紫英轻轻一笑,皇上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烦,自己也该给他添点儿堵了,省得老是把自己盯着,弄得自己不得安宁。
水溶微微颔首,“看来还得要太上皇出出面了。”
第六十章 窥伺
面对水溶有些试探性的询问,冯紫英不置可否。
太上皇、义忠亲王和皇上之间这种复杂微妙的关系不是他能参与的,搅到这里边有百害而无一利,尤其是在局面尚未明朗的时候,当个安安稳稳的文臣不好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冯紫英已经感受到了风头太劲给自己带来的威胁,便是躲到了永平府都还不能干休,这就是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见冯紫英没有作声,水溶也不再多叨扰,笑着揽着冯紫英的肩膀又说了一阵闲话,无外乎就是到大观楼看戏听曲,把宝玉也叫上一道,冯紫英也愉快地同意了。
看着水溶一行人姗姗离去,冯紫英这边几人才重新入座。
韩奇目光闪烁,良久才道:“紫英,感觉你对水王爷有些疏淡啊。”
“谈不上,他太活跃了,而且和京中士人们搅得如此紧密,子琦你也知道我这文才被拉去就是做背景的,所以只能敬谢不敏了。”冯紫英摇摇头。
“是啊,紫英,你还别说,京中这些文会诗会你一次都不露面,我哪几位表兄表弟都很有意见啊。”卫若兰也接上话:“说你性子太傲,再说你热衷于时政,但闲暇时候参加一下这些文会诗会,也有助于你在士林中名声提升啊。”
“寿王,还是福王、礼王?”冯紫英笑了笑,“我都说了,这种场合我不适合去了,何必去弄得气氛尴尬呢?去了一言不发,人家不乐意,出乖露丑,我不乐意,何必呢?几位殿下拢聚人气的心情可以理解,青檀书院,通惠书院,还有国子监都有大把的士子愿意捧场,实在不济,把真长、文弱还有瑶草几位拉上,他们也不会峻拒的,何必非要我这种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的人来折腾呢?”
“问题是,那几位名声如何能和你比呢?”卫若兰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他们都在暗自打赌,看谁能把你给请出山,不仅仅是寿王、福王和礼王,还有义忠亲王世子呢。”
“那若兰,你觉得我能去么?”冯紫英浅笑。
“嘿嘿,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卫若兰瞥了冯紫英一眼,悄声道:“要么都去,要么都别去。”
冯紫英会心一笑,朝卫若兰竖了一个大拇指,起码这个问题上卫若兰这个也算是皇室宗亲子弟还是不糊涂的。
苏妙一直很优雅地在一旁吃着,既不像有些女子那样故作大家闺秀般文雅的细嚼慢咽,也不像寻常人家女子那样不太注重仪容姿态,而显得十分率意自在。
不过她表面上虽然装作用心吃东西,但是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卫若兰和冯紫英的谈话。
相比于卫若兰的幼稚天真,这位年龄还要小几岁的小冯修撰就要难缠许多,审慎,严谨,不露口风,又或者说的都是大家知晓耳熟目详的东西,迫不得已介入一二,也都是些擦边内容,进入不了实质,难怪才名卓著,却还能做实事,单单是这份能力就比那些自己见识过的大周官员强太多。
二人提及到的寿王、福王和礼王,苏妙都知道是当下皇帝的三个儿子,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任皇帝也就会在这三子中产生,但是冯紫英却很淡然的应对三人的屡次邀请,这份定力和傲气委实让人心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妙又再度表演了一曲压轴的《念奴娇·过洞庭》。
这是张元干的名词,冯紫英也有些惊讶,此女的观察力还真强,觉察到自己明显对她的第二曲更喜欢,在这第三曲中就换了豪放词派的这一首《念奴娇·过洞庭》,虽然不怎么应景,但是却能捕捉到自己的喜好,也颇为难得了。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柔媚婉转却能奏出金石之音,冯紫英也真的觉得叹为观止了。
“苏大家的风采,令冯某心折。”冯紫英一番感慨之后又道:“苏大家能来京师士民,也是咱们京师士人之福,冯某若是有暇,定当再来一饱耳福。”
“大人何须如此客气?只要大人相招,妾身便是上门为大人抚琴,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