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小步疾走跟随在冯紫英健马身旁的瑞祥立即应道:“都安排好了,一边是练大爷与许二爷以及方大爷,加上环三爷帮忙,另一边是段大爷、柳二爷、韩大爷和宝二爷他们四个,加上府里的寿伯,所以基本上都能熟悉认识。”
由于来的客人可能太多,而且涉及到冯家和冯紫英本人的亲朋故旧,再加上一些和薛家相关的营生上的往来,所以这一次来的客人可能比相对比较单纯的迎娶沈宜修时的客人更多,尤其是一年前冯紫英还没有到永平府,和山陕商人的关系也远不及现在这么密切,所以在安排知客的问题上也就需要考虑更周全。
练国事、许其勋以及方有度自然是要从同学以及原来在翰林院中观政其间,以及在朝中一些关系较为密切的官员们这个角度来考虑,贾环自告奋勇,当然也存着一些想要借机结识一些人脉的想法,冯紫英自然不会拒绝,而另一面主要是面对冯家这边,包括武勋阶层,以及一些营生上的考虑,段喜贵从广州回来了,自然义不容辞,柳湘莲、韩奇加上宝玉,还有府里的冯寿,这几边就算是把所有人都包揽进来了。
这知客的选择也很重要,尤其是冯家人脉宽厚,加上冯紫英从临清民变开始便大放异彩,所以不管邀请没邀请的,都有很多主动要登门道贺,遇上这种事情,你都只能笑脸相迎,礼物上也要登记好,以便于日后做好人情往来。
怕的就是来的客人大家都不认识,或者不清楚来历,那还真的不好应对,所以在选择知客上宁多勿少,才会有这八九个来帮衬。
“唔,也差不多了,他们这么多人,基本上就该都认得了吧,弄不好他们认识的,我还未必认识呢。”冯紫英自我解嘲。
他并不希望来客太多,虽然这个时代不像前世那种结婚请客还需要报备,有些人还不能来往,但是这来者是客,多了牵扯面太宽,始终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一些客人他并不希望见到。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李阁老胡同进发,一路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在大家都还守规矩,不过是谈论一番,倒也没甚阻碍。
到了李阁老胡同口,老远薛家的家仆下人们便如炸营的麻雀一般,飞奔着回去报信,冯紫英自然要稳住步伐,策马缓缓而行,也好给那边有个准备。
待到一行人到了宅院门口,中门大开,薛蟠薛蝌都已经迎了出来,因为薛家上一辈的男性都已经逝去,所以只有和冯紫英同辈的薛蟠薛蝌。
这等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客套,简单叙礼之后边进了院子。
“来了,来了。”外边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原本端坐在厅中的二女顿时紧张起来,一时间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母亲!”
“钗(琴)丫头!”
泪眼迷离中,母亲都是舍不得女儿,而女儿有何曾愿意离开母亲?
“嫁过去便是人家冯家的人了,定要好好遵守冯家规矩,孝顺翁姑,妯娌和睦,莫要逞强好胜,……”
薛姨妈心情是高兴激动的,却又夹杂着不舍,薛家长房,自己只有一儿一女,可这个儿子现在虽然要比以前好了许多,但是仍然难以彻底放手,倒是这个女儿聪慧沉静,大气雍容,一直是自己的心头爱,而在亲戚朋友里也是出类拔萃。
只可惜现在薛家没落,耽误了自己女儿,也幸亏机缘凑巧,能嫁入冯家,而冯紫英也的确是配得起自己女儿,而且最为难得的是女儿满意对方,对方也钟情于女儿,这等诸般投契,可谓喜上加喜。
“母亲,孩儿知道。”
“知道就好,紫英是个好郎君,年纪轻轻就已经肩负重任,你和琴丫头嫁过去,定要顾全大局,莫要拖紫英的后退,管好内院,让他安心公务,……”
“母亲,孩儿定会谨记,请母亲放心,……”
两顶花轿早已经备好,后边儿则是送亲的队伍,花轿一大一小,有些区别,但是作为媵,身份上要比妾高许多,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资格这样光明正大的抬入,而不像纳妾,一顶小轿便能随便抬入。
在女方做短暂停留,接亲队伍要在女方作简单留食,因为这个过程走过来也得要一个多时辰,简单用饭之后开始返回。
这一次的动静更大,速度更慢,逶迤绵延,也迎来更多的人围观。
“君豫兄,你这个知客可当得辛苦啊,此番婚成之后,紫英该好好犒劳你一番。”
杨嗣昌是和侯氏兄弟联袂而来,贺礼是早几日便已经送到了,今日不过是来登门道贺,都是同科进士,而且冯紫英也算是北地士子的俊彦,现在湖广士子和北地士子关系相对较为密切,走动也很频繁,像与杨嗣昌关系极为密切的侯氏兄弟都是河南士子。
“我就是在这里充个门童,来的客人我认识的基本上都是咱们同科或者书院的同学,哪里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练国事微微一笑,“文弱,兵部今年不好过,明年更难,令尊的荆襄军训练得怎么样了?”
一提及荆襄军,杨嗣昌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兵部兵仗局和军器局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我在武选清吏司,对那边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一直到家父那边急需各种武器,才去了解了一下,没想到京中军器局的工坊居然还只能制作三眼火铳这等早就被淘汰的货色,问他们新式火铳制作如何,他们居然回答是因为工艺要求太高,制作价格昂贵,所以只是试制了两批之后因为射程和精准度都不尽人意,所以干脆就搁置了,这帮禄蠡!”
练国事略感吃惊,“难道兵部在京中就再无工坊能制作?”
杨嗣昌冷着脸摇头:“制作是能制作,但是质次价高不说,而且生产工期长,远水解不了近渴,真要等军器局京中这帮人制作出来,只怕西南战局都糜烂不堪了,我听说紫英在永平府撺掇山陕商人和佛山庄记联手开设了军器工坊,规模不小,在蒙古人入侵前就已经在试制新式火铳了,柴大人从永平回来说现在编入蓟镇的左良玉部和黄得功部分是佛山庄记那边生产的火铳,还有部分就是永平生产的,他对比过,质量相若,并无轩轾。”
练国事也听冯紫英提及过,但是没想到生产火铳质量已经不逊于佛山庄记,要知道佛山庄记的火铳乃是大周最有名的,兵部现在新式火铳基本上都是来自佛山庄记,没想到佛山庄记和山陕商人联手在永平居然如此快就能形成制作规模和能力。
“那永平这边生产规模能赶上令尊那边需要么?”练国事赶紧问道。
“我就是要问问紫英,前几日来紫英太忙,我也没好意思,但是现在火烧眉毛了。”杨嗣昌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永宁宣慰司奢家和杨应龙联手了。”
“什么?!”练国事几乎要叫出声来了,“那水西安家呢?”
“安家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但是王子腾在施州卫和永顺宣慰司以及保靖州那边兵过如篦,现在谣言四起,说朝廷此番要趁势把整个湘西和川南以及贵州的土司全数改土归流,如有不服从者便以乱匪论处,……”
练国事又惊又怒,连知客都顾不得当了,一把拉住杨嗣昌往一边走去,侯氏兄弟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刚听到杨嗣昌提及。
“朝廷和地方官府为何不及时辟谣?这分明就是杨应龙的毒计,就是要撺掇周遭土司与他捆绑在一条船上,……”
永宁宣慰司奢家虽然论实力远不及播州,但是其地理位置重要,与播州和水西形成一个互为犄角的三角地带,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奢家和水西安家乃是姻亲,关系密切,加之永宁宣慰司向一把尖刀一般正好顶在川南叙州和泸州的腰腹上,一下子就能让孙承宗无暇再估计播州,只能先应对永宁这边。
杨嗣昌苦笑,“官府怎么会没辟谣,但是王子腾在平茶洞司大开杀戒,然后又突兀地回转一击,以保靖州和永顺宣慰司的几家土司勾结播州杨氏意图不轨为由将其剿灭,另外还妄称施州卫南部几家土司参与了焚毁其补给粮草,直接称其为叛匪,现在施州卫那边也是风声鹤唳,……”
练国事稳住心神,思考了一下才道:“那边土司恐怕要说看到播州杨应龙反叛没存着二心,那的确不好说,他们也都盼望着杨应龙能叛乱成功,最起码可以在合适时机向朝廷寻求招安,这样进可攻退可守,迫使朝廷在这个问题上向他们妥协退让,进而让他们能继续盘踞,……”
杨嗣昌明白练国事的意思,接上话:“但是君豫兄你认为他们不会直接介入?”
“最起码他们不会在看不清楚形势的时候就贸然介入,这些土司并不蠢!”练国事怒声道:“王子腾这是在把这些土司逼反!”
第一百六十九章 龙恩浩荡
面对练国事的怒不可遏,杨嗣昌此时反而要冷静许多,“君豫兄,西南这些土司本身对朝廷命令就是阳奉阴违,伪托各种理由敷衍塞责,朝廷法令在这些地方形同虚设,流土之争根本就是这些土司因为私利而无视朝廷,杨应龙乃是这些土司中的为首者,可以说他的反叛背后其实就有着这些土司们的暗中支持和授意,内阁在和家父、王公、孙大人和楚材兄南行之前都曾经提及过一旦此番平叛,就会在西南大力推行改土归流,……”
练国事摇头,“文弱,改土归流的确势在必行,但是却需要把握好节奏和时间,现在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若是一味强调要改土归流,只会激起更多土司的敌意,迫使他们加入杨应龙一边,不利于我们迅速平定杨应龙的叛乱。”
“文弱,我觉得君豫兄言之有理,虽然朝廷聚集了登莱军、固原军以及孙大人在叙马兵备道那边也把卫军训练出来了,加上令尊的荆襄军一旦炼成,平定播州乃至永宁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贵州和湘西的土司都因为骤然猛推改土归流而躁动起来,恐怕要想平息叛乱就要困难许多了,而且就算是平定下来,时间消耗和我们要付出的代价都会大许多,如果稍有差池,甚至可能波及到岳州、常德、宝庆诸府,而这几府都是湖广粮仓腹地,一旦受到战火影响,怕是整个京师粮价都要暴涨,民心动荡,这等时机,的确不合适,……”
侯恂语气沉肃,显然也是对此情况做过深思。
“若谷,朝廷朝令夕改,只怕不妥啊。”杨嗣昌也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也未必是朝令夕改,朝廷完全可以发布谕令,称只诛首恶,只惩戒播州杨应龙,甚至杨氏其他子弟都可以从轻处理,若是能幡然悔悟,主动向朝廷投诚,不但不追究责任,还可以给与奖赏,……”
侯恪也加入了进来。
“若朴此策不妥,岂不真成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了?反叛不受惩处,反而招安还能升官发财,这岂不是给其他土司带来示范效应,日后不是随便哪个土司都能效仿一番,见势不对,便主动投诚求招安,然后还能升官发财,那朝廷岂不是永无宁日?”
练国事和杨嗣昌同时摇头,侯恂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只图眼前利益,却没有看到后续可能带来的恶果,杨嗣昌接上练国事的话:“只要是主动反叛的,若非迫不得已,便断不能轻易让其招安,定要斩尽杀绝,以绝后患,以儆效尤,但若是旁观者,只要没参与,倒是可以区别对待。”
“可王公的这等手段不也和文弱你说的差不多么?”侯恪不服地反驳。
“那不一样。”杨嗣昌摇头,“王子腾明显是立功心切,像施州卫那些土司,哪里扯得上去袭击他的后勤补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甚至……”
杨嗣昌没再说下去后边几个字,杀良冒功在大周朝军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甚至不这么做才是新鲜事儿,但作为一方大将的王子腾在这种情形下如此做,就显得有些格调太低,有失身份了。
练国事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一点,他考虑更远一些,“若谷所言的确需要考虑,文弱,若是放任战事迁延,甚至蔓延,波及到湖广,这恐怕就是朝廷不可承受之重了,你在兵部,怕是也该向张大人和柴大人谏言,立即澄清谣言,朝廷并无对西南土司有改土归流的意图,同时划清界限,表明态度,只要不参与杨应龙叛乱的,朝廷都会予以支持,还可以鼓励周遭与朝廷关系较为密切的土司参与围剿叛军,不吝封赏,……”
练国事的建议让杨嗣昌和侯氏兄弟都忍不住连连点头,这位前科状元在吏部打磨一段时间也开始熠熠生辉了,这一番见解出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君豫兄,我在兵部人微言轻,只怕这等建议上去也未必能得到多少人认可,而且现在朝廷许多人都过于乐观,都觉得登莱军、固原军加上荆襄军,超过十万朝廷大军,这还没有算孙大人在叙马兵备道和重庆府编练起来的卫军和民壮,完全可以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现在的不利局面都是暂时的,只要开春固原军恢复过来,荆襄军能变脸完成,三军齐头并进,再加上有叙马兵备道的卫军和重庆府的民壮查缺补漏,明年上半年彻底解决战斗应该不是问题,朝廷还可以趁势一举解决这个地区的改土归流问题,但是我就担心这只是纸面规划,万一中间有什么意外差池,未必能像我们设想那么顺利,战事迁延,恐怕就……”
杨嗣昌其实也觉得朝廷只要横下心来,要一举解决播州叛乱也应该不是问题,无外乎就是时机不好,可能会花太多银子,而且也担心波及湖广,影响整个大周的粮价稳定。
这不是小事,一旦朝廷承受不住可能会波及湖广,引发整个大周粮价上涨的风险,就有可能去寻求妥协,那结果给了这些反叛土司的喘息机会,既不能达到目的,也使得朝廷丧失威信,这是最糟糕的结果,而且杨嗣昌以为当今内阁那几位的尿性,这种可能性很大。
练国事也扶额点头。
杨嗣昌看问题更深一些,已经考虑到如果有意外不顺,朝廷诸公的态度肯定会发生变化,西南战事不像辽东,距离京师太远,而且这反叛土司未必有多大能力走出他们自己地盘,战事不利无外乎就是有损朝廷颜面,暂时缓一缓朝廷也能接受,所以真当局面滑向预料之外的话,朝廷诸公还真有可能寻求暂时妥协,只需要将这些叛军暂时压制在这些山区里即可。
可这种暂时性的妥协带来的危害性却是长远的,势必会助长整个西南土司的野心和胆量,你可以妥协一次,那么也就意味着你可能妥协第二次、第三次,出头者都没有受到惩罚,未来会滋长更多人的冒险想法,其风险会成几何倍数的暴增。
面对练国事和杨嗣昌的对话,侯氏兄弟都还只能站一边倾听,偶尔插言,主角还是他们俩。
连侯恂都觉察到经历这一年,练国事和杨嗣昌都见识都有很大的提升,心中感慨之余也是倍感压力,昔日同窗好友成长太快,如果不迎头赶上,便会越来越落伍,日后再在一起,便是连探讨的话题都有些接不上话了。
“紫英在这方面素有独到见解,不如等到紫英空闲下来时,咱们和紫英好好探讨一番。”练国事也觉得这是一道难题,怎么选有弊端,而且其中变数也极大,选错可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
一提起冯紫英,似乎杨嗣昌和侯氏兄弟也都是心中一松,似乎都觉得好像能在冯紫英那里找到一个满意答案。
倒是杨嗣昌回过味来也有些不太服气,怎么冯紫英俨然成了横亘在大家面前的一座大山,这些重要的话题都得要从他那里讨教答案,连原来与冯紫英不算亲近的侯氏兄弟都如此看法了,这让杨嗣昌也有些警惕。
杨嗣昌可是一直对自己有着不一样要求的人,纵观冯紫英前期的表现,他从不认为冯紫英就比自己强什么。
开海之略早就有提出过无数次,只不过冯紫英在宁夏叛乱朝廷财力拮据之时提出来,赶上了一个好时机,加上又有齐永泰、官应震、郑继芝和柴恪等人推波助澜,所以才会造出如此大声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嗣昌还有些嫉妒,要知道官应震、郑继芝和柴恪可都是实打实的湖广士人,和自己才是乡党,却造就了冯紫英这个北人,哪怕是盟友,但是毕竟是外人啊。
而且冯紫英现在还主动选去永平府,远离朝廷中枢,委实让人无法理解。
迎亲的人终于回来了,这一去一来,来回也花费了三四个时辰,虽然心情极佳,但是还是有些磨人。
就在众人静候婚礼完成的时候,宫中的内侍如约而至。
在沈宜修时永隆帝也是专门御赐礼物,现在冯紫英又立下大功,尤其是成功的替永隆帝化解了京营这个难题兼祸患,可以说更是圣眷正隆,只是外人不太清楚罢了。
薛家人原本也是没有指望过的,毕竟去年那是冯家长房娶妻,而起沈宜修之父沈珫也是正四品的官员,又代表江南士人,而且长房继承的是冯紫英大伯呼伦侯这一房,自然不比寻常,所以御赐礼物大家虽然也算是意外惊喜,但是也能接受。
今年这一回薛家身份比起沈家来就逊色太多了,而且二房这边也是冯紫英煞费苦心才争取而来的云川伯,不但层次略低于呼伦侯,而且当时也并不得永隆帝认可,纯粹就是捏着鼻子给的。
所以没有人想到过永隆帝居然再度御赐礼物,而且还是双份,当然礼物也略有不同,明显是考虑到了冯紫英是一次娶妻带媵,可谓真正的隆恩浩荡了,连冯紫英早已经对这些有心理准备的都忍不住动容,哪怕是收买人心,那也做得足够细致周到了。
第一百七十章 抢跑
对于薛家人来说,永隆帝的御赐礼物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荣光了,薛蟠和薛蝌都是兴奋得难以自已。
这种祝贺无论是什么礼物,都比任何礼物都更具有价值意义,对于薛家的地位影响也无疑是巨大提升,虽然这种隆誉更多的依托冯紫英的功绩得来,但不管怎么说,薛氏双姝是嫁给了冯紫英,那么薛家也就是真正和冯家绑定了,所以这种荣耀的转移或者溢出而让薛家得益,也无可厚非。
客人们大多数都是下午间到来的,包括一些师长长辈和各路神仙。
像齐永泰、乔应甲、官应震、柴恪、周永春、毕自严等人,也包括忠顺亲王、张景秋、郑继芝、顾秉谦、王永光、黄汝良、崔景荣、孙居相这些有过交道交情,但是却还没有达到亲近程度的这些官员,也还有义忠亲王、寿王、福王、礼王、禄王这些没什么交道,但是也算是“神交”的京师显贵,当然也免不了像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同为勋贵的从龙武勋,也还有像山陕商人、洞庭、安福、徽州、扬州、宁波这些地方的商贾们。
当然讲究些身份但又关系较为密切的,还是要拨冗来一趟的,比如齐永泰他们,而像有些如张景秋、郑继芝则一般是让自己子侄辈来专门跑一趟带来贺礼和赠言,像义忠亲王、寿王、福王这些人则一般是通过管家来跑一趟,倒是忠顺亲王和禄王张骕亲自到了。
冯紫英正在和忠顺亲王说着话,外边卫若兰疾步进来,赶紧和忠顺亲王见礼,忠顺亲王算是卫若兰的嫡亲舅舅,卫若兰虽然没来帮忙当知客,但是也还是和韩奇一道帮着招呼客人。
“紫英,禄王殿下来了。”卫若兰看了一眼自己舅舅,略作犹豫,还是说了出来。
“张骕来了?”忠顺亲王讶然问道。
自己这个侄儿刚成年没多久,也没有听说和冯紫英有什么交情,照理说也就是排个管家之类的亲信来就足够了,怎么还亲自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一些东西。
“嗯,禄王殿下刚到,还在门口,所以子琦还在门口接待,我进来告知舅舅和紫英。”卫若兰也是颇为好奇,但是看到舅舅面色微变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心里也若有所悟。
“呵呵,告知紫英就行了,今儿个是紫英的大喜之日,舅舅不过是客人,不过张骕倒是有心了。”
忠顺亲王一句有心了,冯紫英也是有些无奈,耸耸肩,“禄王殿下太客气了,还专门跑这一趟,倒是弄得我有些惶恐了。”
“行了,什么惶恐了,张骕这小子早就说要来拜会你,可你要么在永平,要么回京师也是行踪飘忽不定,孤听说不仅是他,张弛、张骐、张骥他们的帖子都在你这里送了好几回了吧?可没见你去他们府上拜会过?”忠顺亲王嘴角浮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
“王爷,您都知道我是文臣,而且也不擅诗赋,几位殿下都是邀请我去参加诗会文会,这不是去献丑那么简单,纯粹就是去丢脸,甚至就是给别人当垫脚石,我虽然愚钝,但是好歹也是一介官员,也还是要照顾朝廷颜面,若是被一干狂生们借机轻贱,那也是朝廷丢脸,皇上面上无光啊。”冯紫英倒是显得很通透豁达,“所以干脆我就一个也没去,当然我也都给几位殿下回过信,讲明了原因,他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也还是没勉强我,不过这帖子好像还是再继续送来,我现在是更不敢去啊。”
忠顺亲王大笑:“行了,紫英,你也莫要在孤这里解释,孤可没让你去参加诗会文会,孤的爱好是听戏,这紫英你总不能推托吧?你那大观楼现在压得我的明月楼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小柳一登台,我这边客人几乎都跑光了,这事儿你怎么说?”
“呵呵,王爷怎么说那就怎么办,好了,王爷,禄王殿下既然来了,我还得去招呼一下。”冯紫英知道忠顺亲王是开玩笑,他也是说惯了的,大大咧咧地道:“要不王爷一道去,您这个侄儿听说落落大方,待人接物不一般,文才不比福王、礼王逊色啊。”
忠顺亲王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道:“那就走吧,我也许久没见着张骕这小子了。”
张骕是选准时间来的。
之前他并没有想过亲自来道贺,但是在得知恭王会亲自来之后,他便立即改变了心意,抢先一步来了。
说实话,他没想到自己那个还不到十一岁的幺弟居然也能有如此心思,如果不是那边府上传来消息,他都不敢相信。
一直以来他都是盯着几位兄长,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幺弟在这种事情上会演这么一出,当然这肯定不是张骦本人的意思,可张骦背后有陈敬轩,有张景秋,那就不一样了。
今日自己这个幺弟的一出立即让张骕改变了对自己那个年幼幺弟的看法,起码是他背后的人心思不会浅,一样有着某些想法。
话说回来,凭什么不该有这些想法,自己不也一样有这些想法么?母妃自小便教导自己,立下宏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身在天家,那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去做,有些路就不得不去走。
他选择的未正这个时间节点来的,既不用留下来用饭,他和冯家关系还没有密切到那个份儿,留下来太显眼了,也不至于来太早,那一般是关系较浅的客人,所以才会选择这个时间节点。
来的时候,他在丰城胡同的胡同口看到了齐永泰和官应震的轿子刚刚离开,然后走到胡同中段,遇上了乔府和柴府的马车,还有步行离开的二人,看似粗布棉袍,与寻常路人无异,但禄王去过青檀书院却认识,那是青檀书院山长周永春和掌院毕自严,如果他的消息没有错误,那毕自严是可能要出任户部侍郎的。
“冯铿见过禄王殿下。”
“叔父也在?侄儿见过叔父。”见到是忠顺亲王与冯紫英一道出来,张骕眼中异色一闪而逝。
他早就听闻自己这位叔父和冯家关系异常密切,而海通银庄便是冯紫英发起,而自己这位叔父在其中充当了重要角色,拉拢了一大批皇室宗亲入股,成为银庄的重要股东,还四处替银庄吆喝呐喊,虽然后期冯紫英在海通银庄中渐渐淡出,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他这个创始人的巨大影响力,而自己叔父恐怕也和冯紫英关系大不一般。
“禄王来了?”忠顺亲王笑着点头,“难得,听说你现在不但认真读书,而且还在五军营打熬,可得要注意身体啊,你还年轻,莫要太过苛待自己,军营中的生活可不好受。”
“谢谢叔父关心,侄儿已经成年,所以想早日替父皇分忧,听闻几位兄长都在认真读书,侄儿也在想咱们几兄弟既要有文能安邦的,也需要武能定国的,所以才会去军营打熬一番,好在军营里诸位将军都还算看顾,侄儿也觉得这几个月下来,大有收获,……”
张骕脸上的笑容很阳光,翩翩少年郎宛然不知人间疾苦一般,却还把话说得大义凛然,看得冯紫英都有些唏嘘。
忠顺亲王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言,皇兄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禄王这模样性子都颇类其母,而梅妃工于心计,在宫中便有七窍玲珑心的美誉,这禄王看来是体着其母的这方面了。
和忠顺亲王说完话,张骕才像冯紫英道了一个歉。
“禄王殿下能来,寒舍蓬荜生辉,……”
“冯大人太客气了,小冯修撰之名我是如雷贯耳,久闻其名了,一直未曾得见,……”在冯紫英面前,张骕甚至直接自称我,这让一旁的忠顺亲王也暗自点头,这小子果真是有些心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若是寻常寒门士子还真的很容易被打动,不过冯紫英这里,靠这个怕是不行。
冯紫英连连摆手,“禄王殿下可千万别这么说,紫英当不起,便是略有薄名,那也全靠皇上垂青,至于其他,紫英根本当不起。”
张骕见冯紫英这般客气,也有些诧异,都说冯紫英天纵奇才,狂放无比,而且在永平府也是雷厉风行,弄得当地士绅怨声载道,来京中告状的也不少,加上自己和几位兄长屡屡投贴,对方都是宛然谢绝,他还以为对方肯定是一个倨傲不群的性子,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和传言有些不类。
“今日是冯大人大喜之日,我也祝愿冯大人鸾凤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