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怎么了,非熊?难道对我还有什么隐瞒不成?”冯紫英假作不悦地道。
“紫英,我此次去西南,跑了不少地方,楚材兄、孙大人以及杨文弱老爹那边我都去看了,脚下都磨起了厚厚的茧子,也了解到很多在京师城里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所以回来也向尚书侍郎和几位郎中作了汇报。”
王应熊沉着脸摇了摇头:“以前在家乡生活这么多年,却从未感觉到有如此复杂,现在才感觉到土司治下的百姓苦不堪言,而流官治下一样民不聊生,原来还是有些误解,这一趟之后,……,当地的百姓,尤其是那些苗瑶,对朝廷毫无忠心可言,甚至是极端敌视和仇恨,……”
冯紫英明白王应熊话语里的意思,那就是朝廷在西南这边的治理是比较糟糕甚至是失败的,这些西南叛乱土司很大程度也是朝廷在这一区域管治无能,统治失败的结果,如果朝廷不能打赢这一战,日后云贵又有可能变成像前明时代的旧港、八百大甸、大古剌这些羁縻宣慰司一般,逐渐失去控制力。
“这不奇怪,本身改土归流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时机成熟才能推动,若是不成熟强行推动,反而要造成混乱。”
冯紫英倒是对这个问题看得很开,只有当大周的农业和工商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对这些边陲地区的少数民族区域形成了碾压式的差距,他们才会逐渐被这些先进发达的经济模式和商贸往来所吸引,进而接受这些先进科学的东西。
“可现在乱势已成,西南这场大乱是不可避免了,若是朝廷打输这一仗……”
王应熊的颓丧让冯紫英很惊讶,对方不像是遭遇挫折就轻易言退的性子才是,“非熊,你这是怎么了?再说大乱,无外乎就是时间拖长一些,朝廷付出大一些罢了,难道你还不信朝廷拿不下这些乌合之众不成?”
“乌合之众?未必啊,紫英。”王应熊摇摇头,迟疑半晌,他才压低声音:“我怀疑登莱军是在刻意避战,甚至和这些土司有某种默契!”
一石激起千重浪,饶是冯紫英沉稳,也被这一句话弄得心神大乱:“非熊,你可有证据?!这可不能妄言!”
“当然没有,若是有,我早就向二位大人禀报了。”王应熊狠狠地道:“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登莱军表现太诡异,但是那些情形如果你要找理由来解释也说得过去,可那未免太多巧合了。”
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冯紫英晚间返回家中,看到宝钗和宝琴两张姣靥才算是稍稍好转。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竞争从现在开始
看见丈夫脸色不渝,宝钗和宝琴就知道肯定丈夫去遇上了烦心之事,都很知趣地没有多言,只是替丈夫脱下外袍,自然有莺儿和龄官送来热水洗手,送来鞋子换下。
这兵部之事要说也和丈夫没太大关系才是,若真的是永平府涉及到军务的事情,丈夫恐怕早就会有准备,不会在兵部相招时还一无所知,宝钗和宝琴都对丈夫有这个信心,所以丈夫操心的事情多半还是国事。
这种自豪感对于宝钗宝琴姐妹来说也是以前从未体味到的,以往薛家往来都不过是商贾人家,便是有些身份的也不过是往日世交的武勋,而且大多都是没落家族,像王家和贾家都算是很不错的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真正是谈笑有鸿儒,来往无白丁,接触交际的基本上都是朝廷官员,而且许多甚至都是三四品的重臣。
别说薛家,就算是贾家这样的家族,平时想要接触到六部侍郎这样的人物根本是想都别想。
像贾政这样的工部员外郎看上去也还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尚书侍郎这些人却根本没把你这种非科举出身的官员看上眼,平素连话都懒得和你多说,便是一个司里的同僚也都是言语中带着不言而喻的自傲。
人家最起码都是举人出身,哪里看得上你这等连秀才未曾考过的武勋子弟?
冯紫英的确有些心烦意乱。
半日的商议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果,三大土司联手之势越发明显,这势必吸引到更多的中小土司们加入进来,现在不仅仅是四川和湖广都受到威胁,更关键的是贵州局面就相当严峻了,而一旦贵州真的沦陷,云南必定难保,整个西南就要陷入死局中,朝廷纵然最后能够收复,那付出的代价恐怕要比宁夏叛乱大十倍,现在的大周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这都还在其次,关键是王子腾的心怀叵测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如果王子腾真的在其中与这些土司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这就意味着牛继宗他们这些实力武勋已经和义忠亲王有了某些默契甚至是勾结起来了,那也意味着义忠亲王已经不满足于现状,要开始着手搞事了,再联想到原来在京一直与义忠亲王走得很近的汤宾尹近期在金陵十分活跃,而贾敬“病死”,不得不让人心中焦虑。
冯紫英不清楚龙禁尉在其中觉察到异常没有,但作为一直对义忠亲王和太上皇十分警惕的永隆帝不可能毫无觉察,哪怕是他近期身体不佳精力不济,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懈怠。
朝务上永隆帝都可以懈怠,甚至放手给内阁六部去,反正无论如何折腾这都还是他张慎一脉的天下,日后皇权要和相权争斗,自然也有手段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确保他这一脉的皇位延续。
义忠亲王和永隆帝的相斗,得便宜的只会是西南土司和边外的这些建州女真和蒙古人,甚至还有海上的倭人,但是对于义忠亲王和永隆帝来说,他们之间的争斗更是决定着双方这一脉的存亡,无论是谁都无法退让。
这两兄弟的博弈还取决于一直处于静默无声的太上皇。
因为京师城中的京营一直是太上皇控制着的,但是随着京营八万大军在三屯营的惨败,六万人被俘虏,直接让京师城中的军事力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继先的五军营受到了较大削弱,一直被认为是太上皇一系人马的神机营全军覆灭,而忠于永隆帝的神枢营却是丝毫未损,这种力量的消涨变化,让永隆帝第一次在京师城内占据了主导地位,尤其是在重建神机营之后,永隆帝掌握的军事力量还会进一步提升,到那时候,无论是陈继先的五军营是否效忠永隆帝都已经不重要了。
冯紫英不相信太上皇和义忠亲王看不到这一点,或许太上皇只能在两个儿子中采取鸵鸟政策不闻不问,也不偏向哪一边,但是义忠亲王肯定不会坐视这种情形的发生。
所以也许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义忠亲王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进一步拉拢这些实力武勋,做一些小动作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这样做义忠亲王打算如何?难道真的准备南逃江南,来一个划江而治?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不由得有些警惕,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还真的非常危险,江南一旦被义忠亲王所控制,断绝对京师乃至九边的补给,那立即就会天下大乱。
只是这等事情却又不是一时半刻能拿出解决方略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主动掺和其中,其后果更是很难预判,现在双方都数投鼠忌器,所以永隆帝才会努力增强自己的砝码,而义忠亲王则是各路布局,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合适的时候出现。
冯紫英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就能够有扭转乾坤的力量,现在他手中真正能够动员兵发挥作用的力量和资源都还远远不够,哪怕拉上自己老爹,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局面对自己会更有利,所以他宁肯拖下去,赢得时间,赢得主动,这个主动是指自己和冯家的主动,而非永隆帝或者义忠亲王的主动。
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有了一大家子人了,不可能再像临清民变时那样无所顾忌的想干就干,现在他有了两房妻室,还有一房待娶,另外还有媵妾,甚至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冯栖梧,他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一旦押错注失败,那就会牵连到整个家族家庭,他需要对自己身后的这一大家子人负责了。
千万不要小瞧这个时代人的智慧,或许他们在科学技术和眼界见识上无法和自己这个穿越者相比,但是论官场权谋和手腕手段,却不会弱于任何人。
莲子银耳羹端上来,热烫而香气四溢,冯紫英吹了一口,这才舒服的慢慢品尝。
“相公的事儿办得不太顺心?”宝钗坐在一旁,宝琴紧挨着宝钗,小声问道。
“不算是我的事儿,我就是去旁听,顺带给点儿建议,但是这种事情便是知晓又能如何?”冯紫英有些意兴萧索地摇摇头:“西南战局不利,朝廷预估不足,似乎有点儿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宝钗和宝琴都不是那等对外界事务一无所知的女子,尤其是宝琴更是对外边儿时政格外关注,她知道长房沈氏是官宦出身,在这方面自然有优势,所以要想抹平和长房那边的差距,那么各方面都应当要花心思。
“朝廷不是派了很多大军去么?舅舅的登莱军,还听说西边儿边军也去了,还有湖广四川本地的军队,那么大规模,那边不就是一些土司军队么,还战局不利?”
宝琴的问话让冯紫英颇为惊奇,登莱军也就罢了,还知道固原军也去了,这《今日新闻》虽然也刊载过邸报,但是言之不多,没想到宝琴居然注意到了。
面对冯紫英惊讶中略带欣赏的目光,宝琴更兴奋,她知道自己又在相公心目中获得了加分。
宝钗一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很清楚宝琴的心思,甚至宝琴也没有对她避讳过,直截了当地说未来两年在林黛玉嫁入冯府之前,姐妹俩的竞争对手就是长房的沈宜修。
虽然宝钗对宝琴的这种咄咄逼人之势不太认同,但是她也承认就目前来说,二房要想站稳脚跟和长房平起平坐,就必须要立足自身的优势。
姐妹同嫁是一大优势,但是家世门楣却是一大劣势,现在沈宜修生了一个女儿,这是优势,但是短时间内没法再怀孕,这又是二房的机会。
与此同时,沈宜修因为官宦出身,尤其是其父还是四品大员,在很多方面必定与相公有共同话题和语言,那么弥补这方面的劣势就势在必行了,所以宝琴才会主动在这上面要挑起话题,就是要向冯紫英证明,自己在这方面并不逊于沈宜修。
“看不出妹妹在这方面还有些见识啊。”冯紫英表扬了一句,“朝廷的力量肯定不是土司能比的,但是地理环境、气候以及分散广大的区域都束缚了朝廷用兵的手脚,一句话,就像是大人和一个小孩子搏斗,看似大人可以轻而易举击败小孩子,但是小孩子选择了逼仄的环境下,大人甚至被绑住了半边手脚,这种情形就不好说,就看朝廷什么时候能挣脱束缚了。”
宝琴嫣然一笑,“那相公的意思是朝廷最终还是要获得胜利?”
冯紫英欣然点头:“当然。”
“那相公又何必多虑?战事无论如何迁延,朝廷都会打下去,朝廷边军不是号称精锐么?一支不够,那就两支,两支不够就三支,总归要打赢,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朝廷如何取信于民立威于民?而朝廷是断断不能失了威信的。”宝琴语气肯定,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冯紫英忍不住给宝琴点了一个赞,这丫头的判断和认知还真的比一些朝廷官员还强许多,起码比那些这个时候就盼着招安的官员们强。
第一百七十章 天赐
宝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宝琴表现出来的气势看似是针对长房的,但是她作为一个媵,照理说这种挑大梁的事情应该是自己这个嫡妻大妇来做才对,但是宝琴却有点儿先拔头筹的感觉了。
宝钗自然不能说宝琴做得不对,之前她和宝琴就有默契,对长房那边儿的竞争要不动声色,多管齐下,发挥各自的长处,但现在看来宝琴准备得更充分,甚至连自己都有些没意识到。
“宝琴所言甚是,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打仗用兵其实就是打后勤补给,归根到底就是打银子,但现在朝廷财力匮乏,应对九边之需都捉襟见肘,西南战事糜烂的话,不知道内阁和户部又要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了。”冯紫英简单解释了一句:“如果宝琴你算一算,元熙三十九年到现在永隆八年这十年间,咱们京师、扬州、武昌这三府粮价涨了多少,就知道这打仗说易行难,没有足够的银子,根本打不起,……”
宝琴眼睛一亮,“相公的意思是今年粮价还会大涨,就是因为西南战局的不利?”
冯紫英一愣,哑然失笑,这丫头的思维果然机敏,做生意的嗅觉也足够,一下子就想到了粮食价格,而薛家在金陵和苏州都是有田庄和粮铺的。
想了一想冯紫英才慢慢道:“西南战局哪怕顺利也不是三五个月能解决的,这也就意味着起码在明年夏收之际,战事不会解决,湖广粮价势必受到影响,而湖广粮价牵动整个大周粮价,所以涨势肯定是有的,但如果战局不利,可能就会迁延到明年底甚至到后年,那意味着湖广、四川这两处粮食产地都会被波及,粮价一波大涨是不可避免,……”
“那相公,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行收购粮食囤积起来,……”宝琴咬着嘴唇,眼睛晶亮。
宝钗心中一松,她知道冯紫英肯定不喜欢这种囤积居奇的做法,宝琴这样做只怕会适得其反。
果不其然,冯紫英微微蹙眉,显然宝琴的这种做法让他不太满意,虽然他也承认这种事情薛家不做,其他做这行营生的也会去做,甚至做得更出格,但感情上她他还是不乐意见到,尤其是自己的女人,但薛家是商贾人家,这等赚钱营生当然不愿意放过。
“宝琴,这等营生有伤德誉,冯家是肯定不会去做的,薛家若是要做,也不宜太过大张旗鼓,……”冯紫英淡淡地道。
“相公误会了,冯家的确不合适,但薛家做这等营生也不完全是图利,薛家既然进了京师城,也希望能在京师城留下一个好名声,小妹的意思是不妨先囤粮,到最后如果京师城中粮价涨太高,我们可以平价出售压一压粮价,也可以拿出部分粮食来赈济贫苦人家,大不了不赚这几个银子,有时候名声比银子更重要,尤其是在这京师城首善之地,……”
宝琴笑意盈面,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看好。
冯紫英也没料到宝琴居然有如此深远的考虑,对宝琴印象更好了几分,点点头:“若是妹妹存此心,倒是为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相公言重了,薛家虽然现在是商贾人家,但是好歹祖上也是官宦出身,虽不比那等士林显贵,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下,替朝廷解难,为君分忧,依然是薛家祖训,小妹并无意借此赚这等昧心银子,但若是借此机会将赚得的银子用于赈济贫民,亦是一番恩德。”
宝琴巧笑嫣然,随手接过冯紫英喝完的碗递给身旁的龄官。
“唔,宝钗,宝琴这个想法足以让京中九成以上的粮商汗颜啊。”冯紫英笑了起来,“好,宝琴你便去做起来,若是需要帮忙,湖广那边为夫也还有些人脉关系,亦可帮忙一二。”
宝琴心中大定,这也算是成功地打入了相公的同学朋友圈子,自己固然不能出面,但是薛家人也可借此机会与这些相公的人脉搭上线,而要想和长房争锋,那么这一步是必须的,薛家在这方面是短板,而恰恰是沈家的长处,所以自己只有剑走偏锋。
见这个话题终于告一段落,薛宝钗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悚然一惊,自己怎么对宝琴都无端生出几分警惕起来了,难道自己还担心她会抢了相公对自己的宠爱敬重不成?
宝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后的闲话中便收敛了许多,更多的把话题交给了宝钗,三人和睦融融,相谈甚欢,一直到时辰晚了,宝钗才主动示意冯紫英该去东跨院那边安歇了。
从正房这边经中院游廊过东跨院,一踏足东跨院,宝琴便下意识的紧张起来了,甚至连带着自己步伐都变得有些僵硬。
一直到走进自己屋里,两支儿臂粗的红烛早已经点亮,烛泪垂落下来,光影摇曳,让拔步床上的鲛纱帐更笼罩在一层朦胧光雾中。
宝琴身边的两个丫鬟龄官和豆官都是小戏子出身,未曾受过这等高门大户里日积月累的“熏陶”,都是在要出嫁前几日,才由薛家和贾家一些婆子妇人生硬的给她们“灌输洗脑”了一番给姑娘当替身丫鬟在新婚之际需要做些什么,听得二女也是心惊肉跳欲罢不能。
此时见自家姑娘也是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的模样,二女也是嗫嚅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帮着打开局面,倒是把冯紫英逗得好笑。
好歹他也是经历了几番的熟手了,自然不会让这种尴尬的情形持续,灯下看宝琴欲迎还拒含羞带怯的模样,和先前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形象大相径庭,也让冯紫英胸中顿时生出一份占有的欲望。
只是心里再是着急,但必要的风度不可少,而且这等女子对新婚洞房之夜肯定有着某种美好的憧憬,冯紫英也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寻些共同的话题慢慢切入,才是最佳策略。
“蝌哥儿和为夫一直说妹妹与岳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为夫今日才算是领略,便是朝中许多官员与妹妹相比也多有不如,日后为夫和妹妹倒是可以多多切磋,……”
冯紫英抬手便将宝琴的柔荑握在手中,惊得宝琴一挣之后随意反应过来,便放松下来,“妾身也希望能多替相公分忧,相公是要做大事儿的,妾身跟随父亲不过是多走了些地方,但若是要论真正政务,却是插不上话的。”
“妹妹自谦了,先前那许多道理,换了别人那就是说不出来的,……”冯紫英颇为感慨,“为夫现在就希望多有一些能和为夫志同道合的同僚,能齐心协力来做一些于国于民有益之事,单枪匹马的滋味委实不好受,为夫在永平府也是深有感触,……”
听得冯紫英话里话外将自己引为自己,宝琴为之心醉,美目间望向冯紫英,情浓欲滴,冯紫英飞快地瞥了一眼缩在门边的两个丫鬟,便低声道:“不过今日不谈国事,只作家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日只修身齐家,太太和为夫都希望能早日开花结果,……”
这一句话便让宝琴全身微颤,脸颊火烧,只是这等时候却也由不得她,只能含羞垂首,抿嘴不语。
不等门边的丫鬟们反应过来,冯紫英便抄手入膝弯,另一只手揽过宝琴腋下,将这具轻盈的身子捧起,径直入了内房。
龄官和豆官都是面面相觑,惊呼不及,只能捂住嘴巴,有心想要跟着到内房门口,却又觉得有些羞燥,但薛家贾家那边婆子们的叮嘱却又不敢不遵,只能咬碎银牙跟着到了门口。
只见得罗裳轻舞,巾带飘摇,从那朦胧的鲛纱帐里飞出来,……
就在二女口干舌燥中,牙床声慢,罗帐轻摇,更有呢喃低语,呼痛求饶,……
眼见得拥入怀中的丽人泪影婆娑,却又不肯示弱,冯紫英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好强心起来真的是什么都降不住,不过是宝琴问了一句宝钗的情形,自己随口应了一句,不知道就怎么让先前还娇弱堪怜的宝琴斗志昂扬起来,大有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气势。
……,软玉灯边拥,……,轻把郎推,溅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
比起宝钗的软玉温香,宝琴却显得更加玲珑晶润,饱满而富有活力的身躯如小鹿一般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
先前冯紫英还有些担心,毕竟宝琴要比宝钗小两岁多,甚至比黛玉和探春她们还小,但很快他就觉察到这丫头的不同,……
……,日下胭脂雨上鲜。
屋外夜雪渐小,屋内春意正浓。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望着双颊晕染一双玉臂搂着自己的玉人沉沉入睡,那张堪比宝钗和黛玉的绝美玉靥此时浮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让冯紫英真的有一份要好生感谢梅家的冲动,若非梅家的瞎眼,怎么能将此女送到自己枕边?
第一百七十一章 煊赫,荣耀
浮想联翩,恍如隔世,冯紫英又在无数前世幻梦中搂着丽人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将放明,才被身畔玉人的娇呼声惊醒过来。
“相公醒了?”似乎是因为自己惊扰了丈夫而有些歉疚,却见宝琴已经支棱起身子,大半香肩裸露,只有锦被遮住那粉颈下那对盈盈可握,略显散乱的臻首乌发,盘曲横疏在雪白的脸颊颈肩,这一刻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冶艳风情。
这本不该出现在素来清简素淡的宝琴身上,但是玉瓜初破初尝云雨之后的那种混杂了羞涩清新和柔媚腻人的新妇气息在这一刻全数绽放出来,让阅尽群芳的冯紫英都不禁怦然心动,恨不能立即在将对方搂入怀中。
“唔,今儿个都多睡了一会儿,破了规矩啊。”冯紫英若有深意的眨了眨眼睛。
宝琴大羞,心中却也有些得意和喜悦,相公痴恋自己当然是好事,虽然女子以色侍人非长久之计,但是若是有这份优势却不会好好利用,那更是蠢妇,成功的女人是要将美貌和智慧完美融合起来,这才是宝琴所期盼的。
“那相公索性就放松一下,给自己放个假,莫要过分苛待自己。”宝琴重新躺下来,将脸颊靠在冯紫英肩头。
“不自律的人便难以成功,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可是古人先贤的教诲啊。”冯紫英调笑道:“可又有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究竟孰是孰非,妹妹以教我?”
宝琴扑闪俏眸,“这并不对立,前者是从长远计,后者则是短暂的调剂,若是以后者来作为借口推翻前者,那只能说此人根本就没有做到前者的那份心气和毅力,妾身以为相公绝非那等人。”
“妹妹对我如此有信心啊。”冯紫英大笑起来,手滑入锦衾中在宝琴苗条结实的腿臀腰背上摩挲,陡然间脑海里居然冒出一句周邦彦的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刀破雪橙,这似乎颇有寓意,不是昨晚自己一夜雨骤风狂的最好写照么?
雪腮渐红,美眸情浓,朱唇轻咬,看得冯紫英剑拔弩张,但他也知道昨晚已经有些过于放肆了,再这样下去,宝琴绝对承受不住,所以也只能咬舌定神,默念清心咒,让自己稳住心神。
“龄官,豆官!”
“爷,奶奶,奴婢们在。”窸窣脚步声在外房响起,锦帘一掀,两个头都不敢抬的丫头进来站着,“还不去准备热水替你家奶奶好生擦拭清洗?”
“回爷,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马上端进来。”那话语声都是颤颤巍巍,多了几分羞涩惊吓,少了几分往日的清脆。
不得不说宝琴的恢复能力比宝钗强许多,下午间冯紫英便看到宝琴已经能强忍着不适坐在书案前写信开始安排金陵、苏州那边的薛家店铺从湖广、两广购入米麦开始囤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