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探春其实只是不服这口气,但是摆在面前的嫡庶区别是这个时代无法回避和超越的障碍,便是冯紫英这个穿越者一样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那么给她一份心理上的慰藉其实就足以让探春能够得到满足了,至于说能不能实现,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打发走了贾环,冯紫英也挠着脑袋想了好一阵。
探春明眸善睐英姿飒爽的面庞又浮现在眼前,尤其是那说话间透露出的勃勃英气,更是冯紫英最喜爱的,这样一个女孩子在《红楼梦》书中最后结局却是外嫁域外,沦为和亲的对象,这却是冯紫英无法接受的。
只是如贾环那般所说,自己去介入探春的前途,又让他有些犹豫。
自己身畔似乎女人已经够多了,但却始终觉得那种无法将书中女主角们改变命运而导致她们重蹈覆辙是暴殄天物,甚至就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看吧,还能怎么呢?冯紫英有些无奈地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也得要趟出一条来。
……
“这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王好礼端起茶杯又放下,叹了一口气,“咱们刚离开永平进京,他却前脚赶后脚撵到京师城来了,还高升顺天府丞,二十岁的顺天府丞,你们相信么?”
一旁的杜福默不作声地舔了舔嘴唇:“大公子,实在不行,就再来一回,在沽河渡口没能得手,是他运气好,死期未到,阎王爷不肯收他,但再来一回,我就不信他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另一人郑思忠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么轻巧,这是京师城,弓弩如何带出去?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固然是一帮废物,但是蚁多咬死象,咬住了我们,我们怎么脱身?”
杜福一窒,的确,这里是京师城,坊甲制度严格,要行刺,不管得手不得手,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肯定要严格排查,只要有些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查过来。
他们进京城不久,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不一样,即便是有城里的教众帮衬,也不得不换了几处住址,才算是落下脚来,这还是因为一个教众就在大兴县衙里做事,才算是把几个人的身份凭证给办下来。
第三十章 乱象(1)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有大事要办,岂能感情用事?”王好礼断然摇头,目光越发阴邃,“我倒是有些担心朝廷是不是发现了一些什么,冯铿在永平府的所作所为朝廷不可能不知晓,而且此人遭遇我们袭击之后虽然未必能确定就是我们做的,但是肯定会往那边想,甚至往那边引,……”
杜福和郑思忠两人都是微微点头,换了是他们,不管有没有证据,也会向这个方向引导,反正哪怕弄错了,多栽诬一坨也没什么。
“我们闻香教在京畿发展势头很好,张师姐在城里的香堂已经初具规模,京郊诸县在去年蒙古人入侵之后局面也是大好,正是我们好好拓展吸引教众的好机会,我就担心这冯铿来京城之后若是也把主要精力放在咱们这一块身上,那就有些棘手了。”
王好礼要比自己这几个手下考虑深远得多,他知道父亲在下一局大棋,否则不会把自己派到京畿来。
永平府的塘子还是太浅了一些,留给弟弟们都是暂时的,他估计迟早自己两个弟弟都要出去,山东那边还得要布子。
另外就是山西,山西城墙以外还有一大帮从内地逃亡到丰州、土城这一线的白莲教众,他们现在和土默特人、鄂尔多斯人杂居,虽然他们和闻香教略有区别,但是殊途同归,父亲有意去把这一脉打通,成为闻香一脉的奥援。
这样一来,从山西到北直京畿再到山东,整个北地的北面几乎就囊括了进来,至于说南直那边的教众,说实话,王好礼不太看好,他们太懒散,而且多半没有为无生老母献身的勇气和恒心,远不及北边的教众。
当然王好礼还没有就要直接造反的想法,拿父亲的话来说,积蓄力量,以待天时,没有天时,一切都是泡影。
什么是天时,父亲没有说,但是却望向了南方,这让王好礼也很惊讶。
他以为父亲会是觉得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寇边会是天时所在,就像去年那样一直打到京畿,如果蒙古人把朝廷的军队打得更惨一些,闻香教的根基再深厚一些,未尝不能起事,但望向南边是什么意思?难道南边还能有什么意外?
“那大公子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应对呢?”杜福也觉得棘手。
“先观察一下吧,京畿之地可不比永平府,他能有那么多精力来对付我们,单单是一个京师城里就足够他头疼了,他是勋贵出身,却又得了文官名分,勋贵士绅是这京师城里的两大势力,他既然能享受双方的资源,但面对牵扯到这两边利益时,又该如何处置应对?”
王好礼细长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冷峻神色,“只要他没那么多精力放在我们身上,我们就有机会。”
……
“开了,开了!”
一群人围着案桌,不断地呼叫着,拍着大腿,瞪着发红的眼珠子,不归一切地嘶吼着,只等案桌上那一只白瓷大碗翻开。
“三五六,大!”
一些人兴奋地欢呼雀跃,另一拨人则是怒不可遏,或者颓丧无比,……
摆放在四周的散碎银子和铜钱,都被收拢走了,只剩下唏嘘感叹声。
从外边进来的灰衣男子瞥了一眼还在那里扼腕叹息的两名汉子,皱起眉头,低沉地喊了一声:“曹二!陆三!”
两人抬起头来,掠过一丝惊惶之色,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再无复有先前狂热的劲头,一溜烟儿跑了过来,“景二哥!”
被叫做景二哥的灰衣男子摆了摆头,二人赶紧跟在他身后出了赌场,一直走到河边儿上。
看着河对岸黑魆魆的一个接一个的粮囤,灰衣男子良久才道:“听说新来的府丞马上就要到了。”
“哦?朝廷要补缺了,哪儿来的?”精瘦结实的刀条脸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都拖了这么久了,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补缺?”
“京察结束就是大计,拖了这么久,也该补齐了。”景二哥手插在腰上,若有所思,“新任府丞大人是从永平府过来的,我们不认识,但是在京师城里却很有名气呢,小冯修撰的大名听说过没有?”
“啊?小冯修撰?”另外一名圆脸黑胖子讶然道:“当然听说过,神武将军冯唐的儿子嘛,就住在丰城胡同,听说还去西边儿评判打仗呢,后来进了翰林院,这一年没怎么听见声音了,怎么又去了永平府?”
“哼,去了永平府当了同知,才一年就回来当顺天府丞了。”景二哥摩挲着下颌,“小冯修撰在永平府可不得了,打退了蒙古人,还接受了十万顺天府北边儿的流民,深得朝廷的信任啊,只不过他来顺天府,嘿嘿,吃得消么?”
“景二哥,您是担心……”刀条脸显然要谨慎一些,沉声道:“咱们这边只要去年秋税过来,就差不了太多了,没人能查得出来,……”
“曹二,你说的是真的?”景二哥冷笑着瞥了对方一眼。
“景二哥,若是朝廷真的要较真,那哪里都经不起查,我只说抽查咱们还是能应付得过去的,好歹咱们也有不少朋友伙伴不是,他们也不能看着我们出事儿吧?”被唤作曹二的刀条脸坦然道。
景二哥收回目光望着静静的河面,叹了一口气,“但愿吧,谁都清楚这里边的情形,但愿这位小冯修撰也能守规矩,那位治中大人已经给咱们找了不少麻烦,好不容易才算安分下来,这又来一个府丞,这么折腾,谁他妈经得起?”
嗤笑了一声,刀条脸曹二不屑一顾地道:“景二哥,那位梅大人虽说貌似清高难搞了一些,但总算是摆平了,我就不信这个世道还能有人不爱银子?小冯修撰又怎么了?他们家府邸前年才新扩的,那花销可也不少,难道靠他和他爹的俸禄,能修得起?”
“对,曹二哥说得对,大不了又在花一笔银子就是了,这么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哪个当官的会和银子过意不去,会和同僚过意不去?”那陆三兴奋起来,“没准儿小冯修撰比哪位梅治中更好相处呢,再说了,景二哥,咱们都是下边虾兵蟹将了,上边还有那么多大人物,轮得到你我来操心?他们吃肉,咱们不就是在一边儿喝口汤罢了,而且还是卖命才喝到这一口汤。”
景二哥摇摇头,“小冯修撰才二十岁呢,就坐上这顺天府丞位置,你以为他会区区几两银子迷花了眼?那他恐怕就坐不上这个位置了,我打听过了,在永平府他就把一帮山陕商人指使得团团转,还有京师城里大名鼎鼎的海通银庄,据说他们冯家也有入股,这样的人明显是奔着仕途去的,岂会被几两银子打动?”
这一席话让曹二和陆三两人顿时一凛,“那景二哥,您的意思是……”
“咱们抓紧时间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了,这仓粮之事儿又不是咱们一家在做,从通州、杨村到天津卫,他就算是有怀疑,就算是有心要查,那没个一两年能顾得过来?只要咱们把手脚做干净,他找不到茬儿,就只能去找别人的茬儿,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所有仓粮查个底朝天?这可不该是他们顺天府的活儿,都察院还在上边儿呢。”
景二哥冷冷一笑:“牵一发动全身,他真要查,会触动多少人,他在京师城里也有师长同学和亲友,就不怕众叛亲离?他老爹还在辽东当总督呢,就不怕朝廷里的人卡他老爹的脖子?”
“是啊,咱们作这点儿事算什么,杨村那边听说更狠,现在仓里都是沙土了,只有表面一层装样,天津卫那边,听说去年朝鲜遭遇大灾,卫军和那边的漕兵合伙儿倒卖去了朝鲜,一石米就能换了两个高丽小婢呢,没见着天津卫那边的窑子里,现在一水儿的高丽女子?”陆三咧着嘴笑道。
“真的?”景二哥讶然。
他也知道杨村那边和天津卫那边天高皇帝远,有些人胆子更大,但是倒卖粮食去朝鲜的事儿这就有些犯忌讳了,一出海,究竟是去了朝鲜还是建州女真那边,谁说得清楚?
“那还能有假?”陆三越发得意,“我一个兄弟就在那边当漕兵,他胆儿小,不敢掺和那等掉脑袋的事情,但大家都在做,他如果不进去,迟早也是掉脑袋,所以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也收了些银子,但不敢亲自参与,那边捣腾动静可大了,几家联起手来,我都要怀疑他们那边的京仓里究竟还有几粒粮食了。”
“俺去年年底都察院和户部的清查,他们怎么过关?”景二哥沉声问道。
“景二哥,这还不简单,和那些粮商们联手呗,要查哪一仓,早就摸清楚了,一夜之间就能给你塞得满满实实,还都是新粮呢。”陆三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景二哥,觉得景二哥问的都是外行话了,“再说了,真要抽检多了,从他们来的人手就能看得出来,又不是只查数量,还得要查水分、鼠虫,时间上稍微拖一拖,就是第二天了,啥都能给你弄好。”
第三十一章 乱象(2)
景二哥当然知道这里边的猫腻,京仓管事、漕兵、粮商、船主以及买主,这都形成了一条龙,都来从中瓜分其中肥厚的利益。
每年所谓火烧、虫食、干燥灭失的折损海了去,真的都是这般湮灭了的?想想也不可能,为啥还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冒着杀头危险去干这种营生,还不是因为利益太大,而又有更上边的人参与。
那户部和都察院的人都是干净的,就算是其中有些人干净,但是里边但凡有那么一两个掺和,只需要动动嘴皮子透个信儿,那就能收获巨大,何乐而不为呢?
相比之下,通州这边距离京城太近,而且也算是通都大邑,人来人往,人多嘴杂,还真不敢像杨村和天津卫那边那么肆无忌惮的胡来,常规套路就是以旧换新,以次充好,以少换多,要不就是虚报折损,但说实话,都还是有些分寸的。
正因为担心杨村和天津卫那边那些家伙太过于放肆,折腾动静太大,引来这位新来的顺天府丞关注,牵连到通州这边,所以他才觉得应该小心行事,先来和下边儿人打个招呼,把自己不干净的地方先擦拭干净。
这池鱼之灾谁能预料得到,不做好准备工作,没准儿人家杨村和天津卫那边没出事儿,第一把火就烧到自家头上,谁让通州距离京师城太近呢?
“好了,别人的事儿我们管不了,咱们就走好自家的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这位小冯修撰第一把火往哪里烧?”景二哥摆摆手,稳住心神,“你们俩从今天开始,都给我老实回去呆着,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里,别管我不客气。杨村和天津卫那边的事儿也别去乱传,甚至去给那边儿提个醒儿,……”
陆三讶然,“为啥?”
这有人出头不是最好么,把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咱们这边就能偷得清泰。
“哼,你以为火就不会往我们这边烧?他们出事儿了,难道不会拉人下水?你都知晓他们的勾当,人家会对我们这边一无所知?”景二哥叹了一口气,“惟愿这位小冯修撰别那么大的火气,大动干戈吧。”
……
右安门外,排成长龙的牛车、马车、驴车正在缓缓的行进,一匹油光水亮的骏马缓缓地踢踏走过,马上锦衣皮裘的男子,老远见着了那辆有着陈字标识的马车,赶紧下马,一路小跑过来。
“四叔,您今日怎么来了?”来到马车前,车厢帘子掀开一溜缝,寒风钻了进去,里边的老者打了个寒噤,哆嗦了一下,这才不耐烦地道:“上来说吧。”
锦衣男子一纵身上了车辕,然后钻进车厢里,顿时暖和了许多,态度谄媚:“四叔,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不是专门监督我来了吧,若是我没走这边儿,您岂不是要扑空?”
“哼,我哪有那么多闲心来监督你?就是过来看看,顺带看看这帮兔崽子们做事儿尽不尽心。”老者耷拉着眼皮子,精神似乎有些萎靡。
锦衣男子有些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位爷难道是刚从哪个女人肚皮上爬起来,也不看看自己身子骨,还这么折腾,早晚得死在女人裙子下边儿,当然这些也只能想想而已,是半点不敢露在表面上。
“那边郑家情况怎么样?”老者沉默了一阵这才问道。
“哼,折腾得厉害了,打了两架了,我们这边伤了七八个人,他们那边也没好过,有两个腿被打折了,还有一个破了相,……”锦衣皮裘男子傲然道:“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仗着家里出了个贵妃,就不讲规矩了?也不去这西山这边访一访,我们陈家何曾爬过谁来?”
老者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小六子,这事儿想办法和郑家那边联系,按下来吧。”
锦衣男子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四叔,您说什么?”
“我说这事儿不能再继续闹腾下去了,那边人抬人抬到了宛平县衙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老者脸色微阴,“宛平县那边我打了招呼,暂时压着,但不能再继续闹下去了,你去找郑家那边管事儿的,我们坐下来谈,……”
“为啥?”锦衣男子一百个不愿意,更是困惑不解,“咱们占着理儿啊,这还讲不讲规矩?宛平县那边咱们也有人,不怕,他们郑家的根底咱们也都知道,翻不起多大风浪来,宛平县衙要人,我去,……”
“不是这个事儿。”老者提高声调:“你觉得你理直气壮,你觉得你理所应当,那西边几眼窑哪儿来的?报过县衙没有?有无备案?”
锦衣男子更是无法理解了,“四叔,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没喝早酒吧?”
老者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一直把对方看得低下头,这才嘟囔着道:“这就几眼窑,哪儿来的,还不是我们自己挖的?县衙里边打过招呼,不就是少报了几口么?历来不都这样么?本朝除了最早备案那一批,后来哪一家有过备案?西站这边儿本来就是无主之地,大家不都是一样,这大山沟里谁管这个?谁又管得了?四叔您今儿个是怎么了?”
老者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下边人肯定都觉得不理解,认为自己吃饱了撑的,郑家那边儿没占着上风,论理也是他们输了,这西山不都这样么?
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那位小冯修撰真要上位做点儿政绩出来,论理也不该在这上边来做文章才是,这里边牵扯人可太多了,京师城中从皇室宗亲到武勋豪强再到士绅文官、寺观僧道,能插手的哪一个是没点儿背景的,他何苦要来掺这趟浑水?
可自己知道正因为这里边牵扯利益太多,争斗太过激烈,连宛平县也是不能压制,经常闹得不可开交,那《今日新闻》单单是今年就已经报道过两回了,这分明就是那些失意者借助民间舆论来鼓噪,就是想要把摊子戳烂,一拍两散,要么就是指望打烂来重新分配。
陈家和郑家争利,固然无法退让,但是闹得太厉害,被他人所乘,这个骨节眼儿上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没准儿就要成为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用来烧第一把火的由头了。
陈家现在情形不佳,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墙倒众人推,谁敢说陈家遭遇危机时,没有人回来趁火打劫?
所以他觉得哪怕是暂时或者有尺度的对郑家让一步,避免矛盾激化,渡过这一段动荡期,避免陈家、郑家成为冯铿走马上任之后的新官上任烧火期,才是明智之举。
“要变天了。”老者看了一眼逐渐阴下来的天际,从车厢帘子边儿伸出手去摸了摸,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雪,春寒料峭,今年这天气究竟是怎么了,原本都该转暖了,却还一直这种鬼天气。
“要变天了?”锦衣男子愣了愣,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又看对方伸手去感受落下来的雪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自个儿好说琢磨一下吧。”老者淡淡地道:“我言尽于此,照说我这个年龄都不该来管闲事儿了,府里有大哥当家,你们这一辈的也都成年了,也许我是杞人忧天吧。”
见对方话说得有点儿重了,锦衣男子脸色严肃起来,作了一揖,“四叔,我先前话若是有冲撞的,您多包涵一下,侄儿还真的没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您给侄儿好好说道说道,……”
老者打量了一下对方一眼,见对方变得恭顺许多,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这几年西山这边大家都闷着头开窑,那是因为顺天府和宛平县都不怎么管,五城兵马司和工部街道厅也不出城,所以才能有这般景象,但谁都知道现在柴炭越来越贵,供应越来越少,除了朝廷宫中和一些大户人家外,柴炭已经供应不上了,都只能靠石炭来支撑,但咱们这京师石炭主要就是来自西山这边儿,朝廷除了在立朝时批准过一些外,其他呢?都是大家暗地里在做,当然主要也还是元熙三十年以后才开始发达起来的,……”
锦衣男子不解:“都是这样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顺天府、宛平县也没说什么啊,……”
“哼,四年前顺天府衙就有意要整顿西山这边民窑,可巧遇上前任府尹病故,吴道南接任,这事儿就搁下了,加上工部那边也没怎么闹腾,所以也就拖下来了,……”
锦衣男子吓了一跳,“吴大人卸任了?”
“那倒没有,可是新来府丞走马上任了。”老者平静地道:“小冯修撰,这可是要一个一去永平府就把永平府搅得天怒人怨鬼哭狼嚎的主儿,你知道他去一年,都察院收到多少检举告发他的状子?有多少士绅被他折腾得喊天叫地?”
锦衣男子反倒不怕了,甚至有些喜欢:“冯铿?那敢情好啊,大家都是武勋出身,难道他还能忘本?”
“我呸!人家现在是文官,正寻着机会要立威呢!”老者又气又恨,“你怎么这么糊涂?枪打出头鸟,说不定那些士林文官就是要逼着他来叫投名状,自证清明呢!”
“啊?!”锦衣男子骇然,“没这个道理吧?”
“哼,谁知道那帮文臣把他弄回来是什么意图,总而言之,这里边水太深,看不清楚,我总觉得不是好事儿,朝廷本来就对西山开窑的事情争议不断,但是谁都不愿意来捅这个马蜂窝,现在冯铿这个愣头青回来了,你看吧,铁定有人会在背后挑唆怂恿这小子去捅一捅,……”
老者恢复了正常,恶狠狠地盯住对方:“记住,这段时间老实点儿,给郑家那边也打个招呼,他们不蠢就该偃旗息鼓了,陈家不能去当这个出头鸟,否则连救都恐怕没法救,他们也一样。”
第三十二章 影响力
“老爷怎么了?”王氏有些疑惑地看着贾政以手扶额进来,赶紧接过彩霞递过来的巾帕,上前递给贾政。
“不知道是谁把紫英明日要到府里赴宴的消息传了出去,弄得不少人都上门来打听,有些又不好推托,让我好不为难。”贾政接过巾帕擦拭了一把脸,随手递给一旁的彩霞,这才坐下,“傅试也就罢了,总归是自家人,日后他也要在紫英下边儿做事,我便是引见一番,替他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但是齐国公陈家和定城侯谢家都找上门来,……”
王氏大惑不解,“陈家和咱们贾家关系很一般啊,怎么会找上咱们家来?因为紫英,他们也没啥能求上紫英的吧?还有谢家,那谢鲸谢鲜两兄弟素来狂傲,和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往来吧?也是找紫英,能有什么事儿?”
“哼,人家也不说什么,就是在那里陪着说些闲话,问来问去,还是问紫英明日什么时候来,午间可有什么安排,言外之意似乎想要上午先来,借咱们府里想和紫英见个面,……”贾政有些无奈地道。
“那成何体统?”王氏不悦,“紫英是咱们家的客人,他们想要见紫英,应该自己去送帖子才对,怎么还跑我们府上来了?”
“哼,帖子他们肯定是早就送了,可紫英未必会去啊,我听环哥儿说他去送帖子时就看见紫英手边帖子怕是有几十上百份,紫英看都没时间,都是让金钏儿和晴雯先挑一遍,分门别类,然后再交给他来确定。”
贾政唏嘘感慨,上百份的拜帖,这紫英的人气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状态下才会有一回京就有如此多人来送帖子求一见,可人家甚至连看帖子的时间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见面了。
可再一看这替紫英看帖子的人还都是荣国府出去的丫鬟,贾政又有些骄傲得意。
金钏儿可是府里送出去的,倒是晴雯那丫头,夫人一直嫌人家太妖娆,不喜欢,撵了出去,谁曾想怎么还是成了冯家那边的大丫头,多少也还是和贾家有些渊源的。
“要不妾身让彩云去金钏儿那里去问一问?”王氏迟疑了一下。
“不,不行。”贾政断然拒绝,“金钏儿是个懂事儿的,咱们也莫要为难她,她现在是冯家人了,咱们也不图她什么,能记着咱们贾家的情分就行了,有时候帮着说两句好话,就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