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原来宝姐姐虽然也是秀丽无俦,但是却也没有这种浸染心境般的魅力,但今日这情形,饶是几女都对自己的姿容气度傲岸自诩,但竟然都有点儿宝钗被艳压群芳的感觉。
黛玉、探春和湘云三女感受尤为突出,她们三女原来和宝钗接触最多的,经常是四女联袂出游出行,宝钗温婉,黛玉清丽,探春英武,湘云飒爽,四女站在一起,可谓芳姿天成,群芳竞艳,春华秋实,不分轩轾。
但是今日站在一起,便是她们自己,都能感受到了被宝钗慑人的姿容气势所彻底压制。
而宝钗发自内心的那份喜悦幸福感,更是让几女都心中都能真实感受到,足以说明宝钗在冯家那边的生活是多么幸福,这更增添了黛玉几女对宝钗在冯府那边生活状况的好奇。
宝钗宝琴嫁过去之后,除了回门,并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回来,毕竟新妇出嫁过去,过于频繁的回门,不管是回薛姨妈那边还是荣国府这边,都显得不合时宜,容易引起夫家的误解,认为是新妇对夫家的不满意。
即便是回来,也因为多是和长辈们在一起,难得有多少单独小辈们相处时那份自幼,而后冯紫英又很快带着宝钗和宝琴去了永平府,所以宝钗真正和姐妹们敞开心胸畅谈的机会几乎没有,而且那时候宝钗嫁过去时日不长,也不可能有太多感受。
但是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不但在冯府住了那么久,现在又跟着冯紫英去了永平府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俨然已经进入了主妇状态。
尤其是今日宝钗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那份慑人风姿,都一下子让几女对宝钗在冯府的主母生活充满了好奇和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会让宝钗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迎春、探春、湘云、惜春和岫烟也都上前来,分别拉着宝钗的手说话,那边儿紫鹃、侍书、翠缕几个也和莺儿拉手站在一起,倒是司棋很有些看不惯莺儿,自顾自的与入画和香菱在一边说着小话,一时间,燕语莺声,欢乐一片。
见自家女儿和几个姑娘们说得热闹,薛姨妈也知趣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去,只是让宝钗和姑娘说完话之后,先到贾母院子里和老祖宗、王夫人见完礼。
黛玉几人也都是懂规矩的,便簇拥着宝钗先去了贾母院子里见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
贾母也是个知情达意的,得知了外孙女今日请客,而且还没有请老一辈,也是老怀大慰,假怨真夸了一番,便让一干姑娘们自个儿去玩乐。
一行人从贾母院里出来,走大观园大门进了院子。
阳光明媚,春意正浓,那翠嶂山石间已经透露出几分绿意,藤蔓是最能感受到春季到来的气息,嫩芽初绽,新叶微吐,……
一群正处于青春韶华的少妇女孩们就这样三三两两,挽着胳膊牵着手,寻找着最贴合心意的话题,漫步在沁芳溪畔,闲谈着最当季的故事,……
“宝姐姐这一去就是两个月,为人新妇,变化之大,让小妹都觉得不敢相信了。”湘云最是活跃,围绕着挽手而行的宝钗和黛玉,嬉笑而言。
“没那么夸张,就两个月,能有多大变化?”宝钗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些妹妹们一样的目光,她内心也是窃喜的。
早上出门之前,对镜化妆,莺儿和香菱都在说她今日模样格外精神,脸上像是多了一层红白间杂的流光溢彩,璀璨生辉,宝钗自己也抚着脸颊端详了许久,的确有些变化。
“多大变化,代价都看在眼里,林姐姐、二姐姐、探丫头,还有四妹妹和岫烟姐姐,你们说宝姐姐是不是变化很大,扑鼻而来都能闻到那种充满了喜悦和幸福的气息,看样子宝姐姐在冯大哥府上是心情太好,所以就忘了在园子里的生活,也忘了我们这些姐妹们了?”
几女都笑了起来,但是笑中却都带着各自不同的感受。
宝钗也知道这个话题难免要遭人羡慕嫉妒,但是却又无从回避,抹了抹颊边发梢。
“其实不想云丫头说的那样,在冯府那边,沈家姐姐才生了女公子,相公也很喜欢,阖府上下都很高兴,再后来相公就去永平府了,我和宝琴就跟着过去了,到永平府之后,可能你们也都知道因为春假耽误了那么久,许多事情都积留下来了,那时候相公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离开,但是府尊大人却是早就有传言要回京了,所以都在忙碌着处理各种事务,每日回府里的时候都是亥时了,……”
“宝姐姐,冯大哥也就比我们大几岁,前几年他在咱们府上来的时候也就那样,你说他在翰林院当翰林也就罢了,无外乎就是读读书,以备顾问,就算是那《今日新闻》吹嘘他天纵奇才,开海之略如何深谋远虑,这些我们都能相信,但是那当一府同知,可是要坐堂问话处理各种案件和事务的,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冯大哥平时是怎么处置的呢?是不是惊堂木一拍,然后就把人犯拖下去先打八十大板,……”
湘云的话一下子就把大家都逗笑了。
虽然这里边有点儿夸张的想象,但却是说的大实话。
一干姑娘们,包括黛玉在内,都想象不出,平素那个在自己身边闲谈趣语的郎君,怎么能化身黑面包公和鬼面狄青的?
要知道冯大哥在永平府可是把一干本地士绅治得鬼哭狼嚎,四处告状,但最终又跪伏请罪,又把蒙古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连朝廷都要选冯大哥去和蒙古人谈判,就是要用冯大哥的威势去压一压蒙古兵的威风。
要知道这些蒙古兵可是把京营几万人打得溃不成军,若不是冯大哥出面谈判赎回,京城一半人都是差点儿家家挂孝的。
要说能让府中姑娘们知晓这些大略内情故事的,除了现在京师城中最流行的《今日新闻》外,环老三这个冯紫英迷弟每次回来的大吹特吹也是发挥了巨大作用。
冯紫英的许多故事细节都是环老三从青檀书院中教谕和同学们那里获知来的,这些教谕和同学不少都是官宦子弟,自然也有他们的消息渠道,再加上他自己脑补加工,结合《今日新闻》的引导,就成了冯紫英丰功伟绩的最佳放大器。
“云丫头,冯大哥若是这般办案审案,只怕早就被御史们给弹劾问罪了。”宝钗掩嘴轻笑,“他是同知不假,但是下边儿还有通判和推官,推官才是正经八百查案审案的官儿,同知是府尊副手,只是在府尊繁忙或者有事儿的时候代府尊定案,而且也主要是尊重推官的审案判断,……”
“那冯大哥既然不常审案,他这个同知究竟是做什么呢?”听得宝钗轻而易举的就把一府的事务划分清晰,黛玉、探春和湘云她们都有些吃惊。
以前宝姐姐似乎应该是大家一样的,虽然是官宦出身,但顶多也就是对官员品轶有所了解,像一个地方官府里的各级官员的具体分工,所作事务,那都是要么不了解,要么就根本不清楚,这才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宝姐姐才去了一个多月,居然对冯大哥所管事务了如指掌不说,而且对一府的公务似乎也十分明晰了,这难免让大家都有点儿意外、惊奇,还有一些失落,这说明冯大哥似乎对宝姐姐很看重和信任,居然会把这些事务和宝姐姐说道。
这种感觉黛玉尤甚,内心甚至也有了一些紧迫感和焦灼感。
宝姐姐入府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啊,怎么这方面的“进境”竟然如此之大?
第三十八章 风采
宝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点点滴滴会让这一干姐妹们触动如此之大,甚至觉得这理所当然。
作为能陪丈夫一起去永平府的嫡妻大妇,她当然不会浪费这样一个宝贵机会,所以她才会以最快速度融入进去,进而开始主动接触吴耀青,了解丈夫现在公私两方面的事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宝钗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要求自己应该要超脱其他人,应当重新定位自己的竞争对手和目标。
那就是沈宜修和林黛玉。
只有她们的身份才能匹配得起自己,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和挑战。
因为只要自己不犯七出之罪,不彻底是去相公的信任和欢心,谁都无法动摇自己的地位,而这一点宝钗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至于像宝琴也好,传言中的迎春和岫烟也好,甚至那么隐隐约约有点儿意思的探春也好,还有诸如那主动去永平府见丈夫在京师城和江南红极一时的江东琴神苏妙也好,那该是别人考虑的,比如宝琴可能会去考虑迎春、岫烟和探春存在的威胁,二尤可能会担心苏妙等等。
至于那些以色侍人的,宝钗更是没有放在心上,纵然二尤、晴雯、金钏儿这些能得丈夫的一时欢心,但那又如何?对自己地位根本毫无影响。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不动声色地潜移默化地渗透和介入丈夫的各方面事务,当然,这会有一个界限,但是宝钗觉得自己应当知晓的,那么就要一定最大限度去了解掌握,甚至尽可能为丈夫出谋划策,提出建议。
而且她也确信,一旦从生产哺育孩子这些事务中腾出手来的沈宜修反应过来,也会一样效仿自己去做,甚至会一样努力。
“冯大哥这个同知做什么,那就说来话长了,……”宝钗浅笑吟吟地道:“同知在一个府里,主要是负责清军、巡捕、马政等等,相对来说就是属于一府六房中的兵政工作,也就是对接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中的兵房工作,清理兵役,掌管巡捕治安,督促马政,但同时同知又是府尊最重要的佐贰官,要负责协助府尊的日常事务,……”
宝钗侃侃而谈,听得一干一知半解的女孩子们都是竖起了耳朵,……
“……,之所以冯大哥能够在迁安城下一举击退蒙古兵,那也是有赖于冯大哥从一到永平府便意识到了边墙外外寇的威胁巨大,所以就开始积极主动清军和组建民壮,并加以训练,……”
一行人沿着沁芳溪漫步而行,春日暖阳洒在姑娘们身上暖意融融,从沁芳亭过溪,画舫临溪而泊,晃晃悠悠。
大家没有走翠烟桥,而是走了葡萄架那边,从秋爽斋背后穿过水廊直插到藕香榭边上,从曲折竹桥转到岫烟的芦雪广门前,这才又绕过蓼风轩,从荼蘼架往北。
初春已经有了几分绿意,无论是荼蘼架还是旁边的木香棚,卵石、木架旁,都笼罩着一层青葱之意,生机勃勃之相跃然而出。
回想起自己出嫁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冰天雪地,短短两个多月,恍然若梦。
“宝姐姐,没想到你这才去一个多月,都对永平府那边的情况了解那么多了,难道冯大哥每日回来都要和你说这些?”探春忍不住插嘴问道。
“冯大哥很忙,不过回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提到他现在每日面对的工作,有时候我也就多问几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听他这么说,偶尔插一两下嘴,顺带多问几句,或许就能让他的思路多开拓一些呢?”宝钗笑了笑,“我也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嗯,冯大哥却觉得挺好,家里能有一个人和他多说说话,无论是哪方面的,他都很喜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又或者说者本有心,听者更有意,黛玉、探春和湘云她们几个都若有所思。
红香圃和蔷薇院原本是薛宝琴和李纨的两个堂妹所住的地方,现在宝琴搬走了,只剩下李玟李琦两姊妹还住在这里,但这会儿却没在,估计应该是和李纨在一起。
一行人从芭蕉坞和蓼汀花溆之间小道钻过石洞,沿着山上盘道漫步而过踏上折带朱栏板桥,在板桥上看着教下潺潺流过的溪水,几位锦鲤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摇曳穿行,凭空多了几分生气。
过了折带朱栏板桥就是宝钗原来的居所——蘅芜苑了。
抚摸着蘅芜苑的大门,宝钗神色微动,良久不语。
虽然才走两月,但是宝钗却对自己在这里居住生活的一段光阴无比怀念,大观园的环境要比冯府那边好太多了,绮丽秀雅,入目皆山水,抬眼风华盛,在回想起那一段自己在这里当姑娘的日子,自然是难以言喻。
推门进去,一切如故,宝钗更是感动,单单是荣国府或者李纨和探春的这份心意,也值得她感激一番了。
虽然她未必还有机会回来住下,但是偶尔回来在这里驻留歇脚,回味感慨一番,那也别有一番滋味。
从蘅芜苑出来,沿着嘉荫堂背后的宽敞石板大道一直走到凸碧山庄所在大主山山脚下,青石板铺筑的山上道路蜿蜒曲折,隐约可见山上凸碧山庄面前的广场晒台栏杆,一行人便登阶梯而上。
一直走到了凸碧山庄的广场上,却见李纨携着李玟李琦两姊妹正与带着平儿的王熙凤谈笑风生,见宝钗和黛玉上来,这才迎上前来:“哟,让我瞧瞧,这宝丫头给冯家当了媳妇有什么变化,听她们说宝丫头是几日不见,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我就在琢磨原来就是一个神仙妃子般的妙人儿了,这要再变,那岂不是要把铿哥儿给迷得踏不出门?那可真的是罪过了。”
王熙凤的一席话只把宝钗说得双颊绯红,羞怯不堪,倒是李纨帮着缓颊:“凤辣子,宝丫头才回来,你就这般调侃,难怪老祖宗说你是个泼皮,有你这么当嫂子当姐姐说话的么?没见着宝丫头都快要把下巴都塞进衣领里去了?”
“哟,你倒是来当好人了,先前是谁在说宝丫头嫁了好人家,铿哥儿娶了好媳妇,这最好股一把劲儿,早些生个子嗣,也好替冯家延续香火,这鼓一把劲儿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句句话都不饶人,这一番话若是只有宝钗在,倒也罢了,但是还有几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那就有点儿火辣了,只怕黛玉、探春、湘云、迎春、惜春、岫烟几个都羞得以袖遮面。
李纨也大羞,本来是两个人的私房话,却被这凤辣子凤泼皮陡然间抖落出来,她本来就是一个寡妇,这会子还有两个堂妹在面前,如何经得起这般调戏,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但此时却只能强自镇静,咬着牙关恶狠狠地道:“凤辣子,你这好不知羞?也幸好都是府里的人,这等话传到外人耳中,也不怕失了贾家王家的身份?”
听得李纨这么一说,原本只是开玩笑的王熙凤眉目间却是煞气一凝,打了个哈哈,“贾家可和我没啥关系了,真要觉得我在府里边儿碍眼,赶明儿我带着平儿走就是了,我可不敢和你这贾家的大奶奶相比,……,至于王家,王家也不在乎我这一个出嫁又和离的女儿,不是么?”
这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连李纨也没想到王熙凤说翻脸就翻脸,这话也格外刺耳,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一时间想要争辩,却又觉得不好吗,这个时候要去和受到刺激的王熙凤拌嘴劲儿,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还是宝钗反应最快,上前一把揽住王熙凤的胳膊,同时又牵住李纨的手,“大嫂子的话是为我好,我明白,凤姐姐这话却不对,贾家也好,王家也好,薛家也好,昔日贾史王薛四大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咱们这么多姊妹在这里盘算一番,一样是这四家女儿,斩不断分不清,都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无论大嫂子和凤姐姐日后如何,我薛宝钗都是两位姐姐的好妹妹,两位姐姐都是我们家的座上宾!”
这一番话说得荡气回肠,却又情深义重,便是李纨也险些咬破嘴唇,王熙凤却红了眼睛。
黛玉再度被震动了,她自问自己在这么短时间里还真想不出这么颇富急智的话语来化解这份僵局,当然这可能和宝钗的特殊身份有关系,但无论如何宝姐姐的这份应变能力黛玉感觉到了差距和压力。
心念急转,黛玉也是盈盈上前,语气诚挚:“凤姐姐这么些年来管理府里,功劳苦劳自然府里人都看在眼里,大嫂子心宽意厚,下人们也都感激在心,向我和宝姐姐还有云丫头这样寄居在府里的外人,都无比感激两位姐姐这么些年来对我们的关怀照拂,若是没有你们,我们都不知道这几年会怎么熬过来。宝姐姐先前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妹却觉得,更有一句话,须弥芥子,大千一苇,世界如此之大,缘分却又让它如此之小,如大千一苇连为一体,这不正是我们姐妹们一场缘分么?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其中的缘分会带来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拱火
黛玉这一番话恰到好处,不但把宝钗的语意成功地提升了一个层次,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巧妙地以一众姐妹之间能相遇能成为姐妹就是缘分的这种佛家说法来弥补了宝钗话语中带来的伤感情绪,也让李纨和王熙凤一个是守节寡妇,一个是和离妇人的尴尬对立身份得到了很好的圆融。
不但是宝钗,即便是李纨和王熙凤和几个姑娘也都对黛玉的这份智慧和通达刮目相看。
黛玉聪慧也就罢了,但是能说出这样一番充满寓意和美好寄托的言语,很难想象会是她这样一个以往有些高冷傲岸性子的女孩子说得出来的。
在她们的印象中,黛玉似乎更擅长犀利的攻击和尖酸的反讽,这种化解僵局的急智,恰恰是黛玉所欠缺的。
谁也不知道这是黛玉是在被宝钗的高水平发挥给逼出来的急智,在看着宝钗游刃有余的调解僵局时水平,黛玉意识到宝姐姐的应对能力还在提升,自己如果不迎头赶上,恐怕会越来越掉队。
她必须要大胆地走出去,坦然面对。
“林姐姐说得太好了,缘分也许就是我们能大千世界冥冥众生中走到一起的唯一理由,而缘分从来就是毫无来由的,那日后谁又能说我们不会再有更好的见面和相聚机会呢?”探春一拍手,嫣然笑道:“但我们更应该珍惜眼前的每一次相聚,不是么?”
在探春和湘云提议下,场面终于重新活跃起来,一干人重新向山上的凸碧山庄走去。
后厨的人效率特别高,加上一干先期来这边帮忙的丫鬟们也都忙碌着,当一干人沿着山道踏上凸碧山庄时,各种准备也已经差不多了。
座位已经摆好,还是两人一席这样摆成了一个椭圆形,黛玉自然是和宝钗坐了一桌,而王熙凤同样与李纨坐了一座,情绪过后,二人都重新恢复了喜笑颜开谈笑风生的模样,但究竟如何,却又无人得知了。
探春和湘云,迎春和惜春,岫烟自然和最后赶来的妙玉坐了一桌。
就在开席前,宝琴也赶了回来,与从东府那边过来的秦可卿赶巧也配上了一桌。
若是冯紫英在这里,只怕真的要目放精光,这红楼十二钗和副钗、又副钗的精华几近全数汇聚于此,无论哪个男人当此情景,只怕都会生出菁华荟萃,尽揽于怀的雄心。
等到大瓶的屠苏酒送上来时,一干姑娘们终于可以丢开一切束缚羁绊,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了,便是平素不怎么饮酒的黛玉和李纨这些人,也破例小酌了几杯。
伴随着酒意渐浓,大家的话语也越发丰富多彩,再没有太多顾忌。
像王熙凤便是拉着李纨连饮了好几杯,不但王熙凤熏熏微醉,连那李纨也是霞飞双颊,眼波流盼,比起平素心如槁灰般的素淡模样,大相径庭。
“你倒是好,有了兰哥儿可以做依靠,日后便是只管享福,……”王熙凤微带醉意的拉着李纨的手,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李纨青色绣袄下婀娜多姿的身段,“只是兰哥儿再等一二年便要出去读书,读完书若是要考中进士,没准儿便要外出去做官,你这留在荣国府里,不也是青灯孤影独照?”
几杯酒下肚,李纨多少也有些醉意,已经多年没有这般狂放了,也还是有些受了先前王熙凤话语的刺激,存着几分补偿心思,便多饮了几杯。
两个人某种意义上都有些同病相怜,一个丧夫,一个和离,孤家寡人,冷炕孤枕,便是一些出格言语,也没那么多忌讳。
“凤姐儿,你不也还是有巧姐?”李纨醉眼朦胧,一只手按在桌案,一只手扶颌下,手肘撑在桌案上,“便是离了这囚笼一般荣国府,对你来说也许还是一件大好事,不再需要对谁唯唯诺诺,不再需要担心人家在你背后指指戳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像我,还要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便是想要偷懒一回,也要承受别人指责和批评,……”
“纨姐儿,你这是说我姑母么?”王熙凤凤眼斜挑,醉态酣然,“就不怕我去告你一状?”
“你都是想要逃离苦海的人,何必当这等恶人?”李纨很难得的硬气一回,不客气的回怼:“就算是你去说了又怎地?我本来就不想管这劳什子公中大账,探丫头愿意去管,只管拿了去,我乐得清闲。多操这些心,我也不能多拿一份月例,再说了,多拿一份对我又有何意义?我现在就盼着兰哥儿能顺利进书院,铿哥儿能好生教导他,让他能顺利读书出来,……”
“哦?”王熙凤看着对方那略显醉意的俏脸,心念浮动。
不到三十的少妇正当时,比起自己只大了不过两三岁,却丧夫快十年了,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熬过来的?
有些捉狭的心思如同电光石火般在王熙凤脑海中猛然蹦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念头一经浮起,便难以自抑。
“铿哥儿现在成为顺天府丞了,怕是更加忙碌,能有几多时间和精力来过问?再说了,上有环老三颇得铿哥儿青睐,下有琮哥儿比兰哥儿更机敏,兰哥儿只得一个实诚二字,铿哥儿未必能过问得过来啊。”
王熙凤的话让李纨微微色变,这话击中了李纨心中最担心的问题。
贾环不用说,和冯紫英渊源甚深,而且李纨也能看得出来,探春对冯紫英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情愫,纵然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但冯紫英多少也还是会因为这份歉疚感对环哥儿亲近几分。
而琮哥儿比兰哥儿小,但是性子却远比兰哥儿圆滑机巧,这一点才是李纨最担心的。
莫要这样下去,原本是琮哥儿搭着兰哥儿的机会一起拜了冯紫英为师,最后却成了琮哥儿后来居上,得了冯紫英的好感,却把兰哥儿挤到了后边儿去,那才是鹊巢鸠占,替他人作嫁衣裳了。
“他回了京,这两年不可能离京了吧?”李纨话语里也充满了犹疑,“再怎么说,这挨着近了,怎么也能抽出一些时间来指导一二,我也不求兰哥儿有多大造化,只要能圆了他爹的举人梦,我便心满意足了。”
“环老三明年就是秋闱,后年春闱,这两年只怕铿哥儿要上心也会放在环老三身上,可两年后,兰哥儿和琮哥儿就都到了可以入书院读书的时间了,铿哥儿哪里有那么多精力来操心?”王熙凤不紧不慢地道:“看看大老爷这半年里和铿哥儿走得多么近乎,没准儿把二丫头许给铿哥儿做妾也未可知呢,你说这一对比,他会倾向谁?”
“什么?!”李纨吃了一惊,“二丫头要给铿哥儿做妾?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王熙凤瞥了李纨一眼,“大老爷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只要银子给到位,什么事儿不能做?再说了,我也只说有这种可能,没说一定是这样。”
李纨被王熙凤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心神大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斜对面的迎春和惜春那一桌,低下头:“贾家这般,难道真的……”
“哼,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贾家这几年的情形你会不明白?都只看到贼吃鸡,没见着贼挨打,大家都觉得我这几年在下人面前风光,却没见我犯愁睡不着觉的时候,现在你和探丫头接手了,总该明白里边的苦楚了吧?”
王熙凤冷笑,对这个在自己面前随时保持一副贞洁烈妇架势,却又优哉游哉拿着双份月例享受日子的女人越发有些恶意了。
李纨自然不清楚王熙凤此时的心思,还在琢磨现在贾家每况愈下,自己下一步如何把这桩管公中的差使给推脱掉,只要能拿到自家的双份月例银子,她才懒得去操心这些事儿。
心思重新回来,李纨沉吟了一下:“没想到铿哥儿回来当顺天府丞,明日老爷他们请了他过府赴宴,到时却要却和他好好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