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600章

作者:瑞根

  就是这贾宝玉看起来简单,但他是荣国府二房嫡子,而且受了贾政委托,贾元春也是格外关注,不帮衬一把,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可要帮吧,还真是不好下手,便是这婚姻都相当棘手。

  “老太君,婶子,宝玉的确是该考虑婚事的时候了,这京师城中好人家不少,但是关键要看老太君和婶子你们的打算。”

  冯紫英也没有回避,在他看来贾宝玉若是选一个合适的人家联姻,未必不能有一个过得去的结果,起码不用想《红楼梦》书中那样最终落得个遁入空门。

  《红楼梦》书中贾宝玉出家为僧那也是迫于无奈,冯紫英不认为完全是因为和黛玉的感情幻灭最终绝望,更多的是因为家族的没落导致的所有责任压倒他肩头上,而他自己却因为自身能力而无力改变导致的沮丧和绝望,才想用出家来逃避现实。

  如果又一个稳定可靠的婚姻,贾家几个不稳定因素不要齐齐爆发,荣国府未尝就不能苟全下来,哪怕真的没落了,倒也不至于沦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到那时候宝玉的出境可能也会好许多。

  贾母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有些犹豫。

  实际上在贾政南下之前,他们就已经为这桩事儿探讨过好几回了,比如北静王水溶的妹妹水中棠,又比如江南甄家甄宝玉的堂妹甄宝旒,还有镇国公牛继宗的侄女等等,还有和武勋世家们较为亲近的一些宗亲也是一个选择,比如廉忠亲王的女儿,还有那神枢营副将仇士本的女儿。

  廉忠亲王素来和义忠亲王走得比较近,在元熙帝诸子中排行第八,很多人也称之为八王爷。

  不过廉忠亲王那个女儿虽然也算是嫡女,但是却是第二位王妃所生,廉忠亲王一共娶了三个王妃,第一个早逝,只留有一子,第二个生有二子三女,十年前去世,第三位续弦是媵扶正,乃是第二位的堂妹,也育有一子一女。

  不过廉忠亲王在永隆帝继位之后就有些淡出的架势,和义忠亲王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虽然不及永隆帝和忠顺王那么亲近密切,但是永隆帝倒也对这个弟弟关爱有加,里边估计也有些既往不咎拉拢亲近的意思在里边。

  当贾母和王夫人吞吞吐吐地把这些候选人都一一道出之后,冯紫英也有些迟疑。

  北静王和甄家是绝对不行的,北静王和义忠亲王走得太近,而甄家更不用说,牛继宗这边也一样。

  仇士本的女儿看上去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仇士本是永隆帝的心腹,若是攀上这条线,自然稳了,只是仇士本只是一个副将,仇家也没有多少底蕴,属于后来的一帮武勋中慢慢爬起来的。

  另外廉忠亲王的女儿也很合适,只要廉忠亲王保持现状,不掺和政治,日后贾家真要有难,只要廉忠亲王出面,永隆帝再怎么也要给自己这个弟弟一份面子,而且和皇家成为姻亲,本来也是宝玉这种无心仕途的人的最好结果,若是贾环这种,反而不合适。

  “老太君,二位婶婶,既然政世叔临走之前也交代了小侄,那小侄也就明说了,这几家可能都各有优点,不知道你们倾向于谁家呢?”

  贾母看了一眼王氏,沉吟着道:“铿哥儿,北静王水家一直和我们贾家关系密切,那水王爷的妹妹老身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聪明剔透乖巧机敏的丫头,和宝玉年龄也合适,人才样貌也极好,老身觉得很不错,另外镇国公家那个丫头,老身也见过一面,也是镇国公嫡支三房的长女,而且镇国公三房那一位牛继勋,娶的便是长公主,牛继勋虽然不能继承爵位,但却长袖善舞,那位长公主也精于经营生意,这皇家园陵、猎场的建造和石材、木材供应均被他家一手把持,据说长房、二房家产加起来也不及其家一半,关键是这牛家三房有五子,却只有这一女,又是长公主亲出,长公主尤为宠爱,……”

  冯紫英倒没想到这贾母也是如此通透一个人,他还以为对方肯定会只看门第,却没想到居然对家资如此重视。

  这北静王家也就罢了,这牛继宗的这个侄女看来是最得她的看重了,而且摆明就是觉得和牛家联姻不说能让贾家得益,起码能让贾宝玉占个大便宜。

  “老太君的意思是甄家和仇家以及八王爷家的都不合适?”冯紫英微感棘手,他本来是看好仇士本之女和廉忠亲王之女,没想到却被对方直接排除了。

  “倒也不能说不合适,但是相比之下肯定就不如了。”贾母侃侃而谈,“甄家和我们贾家关系一直密切,那甄家丫头老身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颇有人才,但是甄家远在江南,在京中并无底蕴,我们贾家也不可能再回金陵,加之和甄家也不需要用这种关系来密切,所以老身觉得就可以不考虑,……”

  “那仇家和廉忠亲王那边儿呢?”甄家本来就不在冯紫英考虑范围,他关心的是这两个,这两个哪一个如果能够真正和贾家结亲,都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怎么这贾家就看不上?

第一百零八章 冲动的后果

  “铿哥儿,你有所不知,那仇家以前不过是不入流的寻常武官,也是前几年积了一些军功方才发迹,这等人家毫无底蕴,若是失了势,说没落就没落了,非宝玉良配。”

  贾母显然也是对仇家有过一番了解的,语气里颇多不屑。

  冯紫英也承认这仇家的确没多少底蕴,元熙帝在位期间仇士本还名不见经传,也是永隆帝继位之后才大力擢拔起来的,自然也对永隆帝死心塌地,现在执掌神枢营,却是大权在握。

  在他看来,哪怕是永隆帝不在了,只要仇士本在位,其他继位的都要倚重,可谓一个好依靠,但贾家居然以对方没有底蕴来拒绝,让冯紫英也无语。

  当然,并非说贾母的话没有一点道理,这种新贵全靠皇帝信任,若是换了皇帝,未必就还有这么信任,而且仇家没有其他依靠,也的确存在一世而衰的可能性,贾母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在情理之中。

  看看贾家这种,起码也已经是三四世了,纵然近况不佳,但是表面风光也还能维持,遇上家里出一二争气的子弟,又能重新活泛起来呢。

  “至于廉忠亲王这边儿,外边儿都觉得是能和皇室宗亲结亲自然是好的,但是廉忠亲王是上一代了,而且在几位王爷中并不受看重,他那个女儿虽然名义上是嫡出,但既非他原配所出,也不是现在的王妃所出,而是已故第二任所出,而廉忠亲王在京师城中是有名的在家里说不上话,他现在那个王妃是个厉害人物,对另外几个子女可从来没有好脸色,……”

  冯紫英明白了,廉忠亲王的这个女儿是在府中不受现在王妃待见的,而廉忠亲王是个妻管严,说不上话,这样即便是宝玉娶了廉忠亲王的女儿,只怕也沾不到多少光。

  不过冯紫英却不这么看,只要宝玉成为廉忠亲王女婿,日后真要有什么变故,廉忠亲王不可能对自家女婿不管不顾,现在娶廉忠亲王的女儿,也不过就是在嫁妆钱银上吃点儿亏罢了,在这一点上,贾母就有些目光短浅了。

  见冯紫英不作声,贾母也估计可能是对方不太认同自己的看法,温声问道:“铿哥儿,你觉得老身所言可有道理?”

  冯紫英思前想后,也觉得即便是自己提出自己的观点,恐怕也很难获得对方的认可,难道自己去告诉她北静王和义忠亲王关系太过密切,风险太大?告诉她牛继宗心怀叵测,牛家日后难免受牵连?

  人家信么?

  现在北静王还是在京师城中活跃无比的风头人物,文会诗会一个接一个出席,甚至还和寿王、福王他们几个过从甚密;牛继宗还是手掌兵权的宣大总督,甚至比自己老爹更风光,牛继勋不但娶了永隆帝的妹妹,还家资巨万,在京师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凭什么就说人家存在风险?

  说实话,包括冯紫英在内,谁也无法预言日后的结局,甚至义忠亲王日后会不会翻盘将皇位重新归位到他这一脉也很难说,永隆帝的身体和太上皇究竟能活多久都是变数,自己也不过是从南北角度和自己的利益来考虑这些因素罢了。

  虽说以南伐北远不及以北征南获胜的多,但是要知道从前明到本朝,都是以南伐北获胜的啊,这一点还真不容忽视。

  见冯紫英一时间语塞,贾母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冯紫英的态度。

  儿子临行之前也专门和自己交代过,说这几年里若是府中大事儿尽可与冯紫英商量,别看冯紫英年轻,但是却是眼光高远,对朝中局面也是了解甚深,贾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清楚冯紫英二十之龄坐上顺天府丞这一位置,绝非偶然,所以对冯紫英的态度还是很重视的。

  思考良久,冯紫英觉得自己恐怕还是难以说服贾母和王氏,但他觉得也不能不说。

  北静王、牛家和甄家都存在着政治风险,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是一旦真正暴露时,只怕都来不及了,而仇士本和廉忠亲王这边要从冯紫英的角度来看,纵然仇士本那里不太符合贾家胃口,但是廉忠亲王是绝对合适的。

  只不过也不知道贾母是不是因为这几年贾家越发拮据,所以对这钱银财货也有些看重起来了,又或者是替自己孙子考虑太过于计较了一些,所以……

  “老太君,甄家且不说了,北静王和镇国公那边,我以为若是真的觉得合适,不妨等一等,……”

  冯紫英的话让贾母和邢氏王氏都是一愣,但是贾母显然要比邢氏王氏见识更多一些,见冯紫英不愿多说,心中也是一凛,略一沉吟便道:“那铿哥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若是北静王家和牛家,恐怕也需要征求一下宫中贵妃娘娘的意见,看看她怎么说再来作计较,……”

  冯紫英想了一个缓兵之计,看贾家这个架势,应该是基本上都确定了是牛家,若是牛家那边不答应才会选北静王这边,而北静王这边应该是早就有此意了,所以是作为保底的。

  贾元春在宫中是应该明白当下形势的,便是不明白,自己也会提醒对方,若是真的和北静王或者牛家联姻了,那贾家恐怕就真的很难摆脱了。

  对冯紫衣的这个建议,贾母和王氏自然无甚异议,她们本来也准备要把这个情况告知元春,在她们看来元春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对意见。

  从贾母院子里出来,贾宝玉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怕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亲事定下来了,北静王爷的妹妹水中棠他见过,的确很不错,牛继勋的女儿他也见过一面,也过得去,但是他却从未想过要娶她们。

  但他同样也清楚自己的婚事已经脱不了太久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谁也回避不了,可他就是有些反感抵触,或者说没想好。

  “冯大哥,谢谢您了。”

  “谢我做什么?”冯紫英有些心不在焉,“你的婚事儿我也没帮上忙,你家里看样子已经替你考虑好了,但我以为他们的考虑并非最合适的。”

  “啊,那您应该直接提出来,老祖宗和母亲是很尊重您的意见的,父亲离开时也专门有交代,这样我也……”觉得自己话语有语病,贾宝玉戛然而止。

  “哼,宝玉,我不太赞同她们的观点,并非表明我不赞同你尽快成亲,只是人选选择不同罢了。”冯紫英没好气地道:“行了,且看贵妃娘娘的意见吧,你先去忙你的去吧。”

  宝玉脸上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但也只是一掠而过,“冯大哥可是要进园子里去?晚饭可要在我怡红院里用饭?”

  冯紫英侧首深看了贾宝玉一眼,他能理会到贾宝玉此时复杂酸涩的心情,宝钗已经嫁给了自己,黛玉明年也会嫁给自己,最心仪的女子都离他而去,自己得偿所愿,而他却还在为他自己的未来而迷惘和彷徨。

  “园子里我待会儿才去,晚饭就不用了,我待一会儿就会离开。”理解归理解,但冯紫英也不会太在意,气运在自己身上,一切就只能趁势而为了,他摆摆手,“兰哥儿、琮哥儿那里我也要去过问一下,当了师傅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冯紫英在贾府里边已经如同自己府邸里差不多了,无论是贾母、王氏那边,还是大观园里边,从管家、仆从再到婆子、丫鬟,对于冯紫英行走在府里,大家都习以为常。

  大家甚至还都乐于见到这位顺天府的父母官经常来走动,尤其是下人们,见到冯紫英都是恨不能陪在一边能多搭上几句话也是好的,这样出去也能好生显摆炫耀一番,这对于日益没落的荣国府来说,也是一份难得的殊荣和光彩。

  老远看过去,凤姐儿的那座院落似乎都黯淡了许多,灰色的墙瓦和晦暗的粉墙,总觉得有一层萧索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感受,冯紫英走到院子门口时,似乎觉得里边都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以往这院子里可是人来人往,热闹无比的,现在一下子冷落下来,不知道这人前冷落鞍马稀的滋味儿王熙凤可受得了?

  前段时间平儿也曾经来带过信,说也就是这两三个月里就准备搬出去了,年底贾琏就要携家带口的回来了。

  这事儿冯紫英自然知道,但却无力改变什么,贾琏不肯能不回来,现在回来也算衣锦还乡,扬州那边日子舒坦,儿子也有了,现在更要娶陪嫁丰厚的大户女子,可谓春风得意了。

  相比之下,被“扫地出门”的王熙凤就有些凄凉悲楚了。

  平儿来带话肯定也就是有些这意思在里边,只是自己头脑发热时的承诺究竟该如何,冯紫英心里一样没底儿,那会子还在永平府呢,现在回了顺天府,就不能不考虑更多了。

第一百零九章 林红玉洞若观火

  王熙凤的院子所处的位置很适中,正好紧挨着大观园外沿,距离贾母、王夫人的院子都不远,这也是当初作为嫡长子身份的贾琏所获得的优遇。

  这里东边可通达大观园的大门,还能拐向通往贾政夫妇的居所,向西可以沿着巷道向南拐到通往贾母的夹道上去,正处在最敞亮的地方。

  冯紫英过来时也是很是犹豫了一下,这地方实在太招人眼。

  王熙凤现在虽说是已经被和离的弃妇,但毕竟是曾经的琏二奶奶,现在府里人都还下意识的继续以此称呼沿袭,恐怕要到贾琏真正把他那位扬州富绅的女儿娶回来,才能慢慢扭转这个印象。

  瞅准四下无人,冯紫英这才跨步而进,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自己目标太明显,这一进这条巷道,左近之人大概都能知道自己这是来王熙凤院里,而且王熙凤院子里人也不少,还能避得过他们的耳目?

  以现在王熙凤日益落魄的架势,便是王熙凤怕都不能阻止他们变着法子要把自己来王熙凤这里的消息传出去,这可是好不容易能让在府里日益边缘化的王熙凤重回府里舆论话题中心的一个最佳方式。

  门开着,院子里依然干净整洁,只是少了几分生气。

  冯紫英摇摇头,王熙凤恐怕很难接受这样的滋味,便是自己看了都觉得反差太大。

  以往熙熙攘攘的人流早就没了,这就是一处被用来闲置废弃的冷宫一般了。

  脚刚踩上门槛儿,就看见一个丫头正挑开门帘从堂屋里钻出来,一眼就望见了正抬目忘来的冯紫英,杏眸圆睁,嘴角上翘,惊喜之下,险些把手中的银盆都给丢了,“奶奶,奶奶,平儿姐姐,冯大爷来了!”

  这丫头!

  是林红玉,也就是小红。

  不是说这丫头做事儿精细谨慎,口风也紧,越来越得王熙凤的喜欢,大有平儿第二的风范么?怎么这般不稳重?

  冯紫英忽略了这么久来王熙凤院子里日渐冷落给这些下人们带来的心理冲击,往日门庭若市,现在一天里除了那么熟悉相好的几个丫鬟还能走一走,串串门儿,珠大奶奶隔几日能登门坐一坐,还能有几个会主动登门?

  昔日那些围绕着门口转悠的管家仆从婆子妇人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冷清,越来越萧索的日子。

  林红玉甚至都有些怀疑为什么爹娘都要支持自己继续呆在这二奶奶院子里,不肯让自己去别房,若说是报恩,自己父母那也不过是承太太的情,现在二奶奶都要离开府里了,纵然二奶奶待自己再好,可要说真要和二奶奶一道离开荣国府,林红玉也还是有些彷徨的。

  一旦离了荣国府,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

  二奶奶固然肯定有些私房钱,但是那又能维系多久?

  看着院子里要跟着二奶奶走的几乎都是二奶奶从王家带过来的人,除了自己和昭儿,他们是没办法,昭儿是不受琏二爷喜欢,可自己呢?爹娘还在府里得势呢,为何要跟着二奶奶出去受苦?

  林红玉很清楚,二奶奶这样出去,几乎就是要一个弱质女流来扛起跟着她这一大堆人的生计了,这一年来,若是没有上千两的银子,根本别想过好。

  可像她这种失去了荣国府庇护的一介女流,怎么在京师城里这种龙蛇混杂的地头生活?

  自己父母是贾府几个主要管事儿的,平素没少和外界打交道,她可是没少从自己父母那里听闻这京师城是如何的居不易。

  如狼似虎的公门班头,心狠手辣的兵马司和巡捕营差役,更别说还有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光棍剌虎,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二奶奶这样一出去,再没有半点儿遮护,不是正好就成了这些人最喜欢的盘中餐么?

  一直到冯大爷来过两回之后,林红玉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最初她也不敢确定,毕竟冯大爷是何许人,要娶宝姑娘和林姑娘的,论人才,这宝姑娘和林姑娘,以及琴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二奶奶再是尊贵不凡,再是漂亮妖娆,那也是残花败柳,现在更是和离了,冯大爷怎么可能……?

  但冯大爷但两度登门就让林红玉意识到自己的感觉似乎出现了偏差,一开始她还觉得是不是冯大爷看上了平儿姐姐,但是这么久了平儿姐姐还处子身,而且她旁敲侧击小心观察之下,发现似乎还真不是那样。

  冯大爷似乎每次来都要和二奶奶纠葛一番,眉目间那份挑逗劲儿,并非指向平儿姐姐,那还能有谁?若是只是想要平儿姐姐,哪需要这般?

  这一下子许多疑团便迎刃而解了,为什么二奶奶和平儿姐姐都这么有底气,为什么自己爹娘也如此笃定,这是早就找好了靠山啊。

  可是二奶奶和平儿姐姐也就罢了,但自己爹娘怎么也早就看出来二奶奶和冯大爷有私情了?这却是林红玉疑惑的地方。

  不过,若是二奶奶真的得了冯大爷的庇护和照拂,那真的出了荣国府反倒是自由自在了。

  在这荣国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林红玉也很清楚现在荣国府不比十多年前了,爹娘虽然在府里号称天聋地哑,但是林红玉还是能在他们嘴里听到不少东西的。

  这二十年前的荣宁二府何等显赫荣耀,不但皇上宠信有加,老祖宗经常受封赏,那宁国府的敬老爷更是红得发紫。

  谁曾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皇上一登基,这世道就变了,宁国府偃旗息鼓,荣国府苟延残喘,现在两府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前几日里她遇见东府大奶奶的贴身丫鬟银蝶还在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府里的东西都典当得差不多了,再要典当就要拆台面了。

  东府如此,西府这边何尝不是这样?二奶奶在时,平常还能勉力维持,但是到了年边儿上或者遇上什么特别事儿,不一样要打老祖宗屋里的主意?也是鸳鸯是个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否则这日子一样早就过不下去了。

  原本指望大姑娘进宫能有个好,但是现在看来也指望不上,二老爷倒是南下江右谋了个学政,但究竟对府里有多大助益,现在似乎也看不出来,如爹娘所言,只怕也是杯水车薪,难以挽回大局。

  这么一琢磨,似乎二奶奶出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林红玉这一嗓子,倒是把整个院子里都给惊动了。

  斜躺在炕上的王熙凤似笑非笑地瞥了有些忸怩中夹杂惊喜的平儿,咂着嘴道:“这男人啊,就是这样,之前没得到你身子前,真的是把你给记挂在心上,若是得了你身子,只怕就未必如此了,平儿,你可要记好了,别被这些男人的表面殷勤给欺哄了,这些男人只图着上你的身子,哼哼,……”

  “奶奶这话可说得有些不公道,冯大爷到现在都还惦记着您呢。”平儿微笑着反击,“也是奶奶这般吊着冯大爷胃口,切莫要适得其反了。”

  “呸,小浪蹄子,竟敢编排起我来了?”王熙凤粉颊发烧,玉面绯红,“谁吊着他了?他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可没那精神看他眼色行事,他屋里那么多女人,还在乎我?”

  “那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呢,我可是听的奶奶自己都说过,奶奶就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么,要不冯大爷怎么这般痴恋……”

  平儿的话让素来豪放不羁的王熙凤也有些吃不消了,一下子跳下床来,娇喘吁吁,纤指戟张,“小蹄子,你这是要作死?!这般话你都敢说?!”

  “奶奶现在连大实话都听不得了,要不让冯大爷进来听一听,评评理?”平儿也不惧,反而一挺胸脯,一边往外走,一边扬声道:“小红,请冯大爷进来,奶奶身子有些乏,就不出来迎候他了。”

  被平儿这小机灵鬼给弄得进退两难,脸颊红晕扑面,还真有些像是受凉发烧了,只能恨恨地重新躺上炕去,顺手扯了一床毯子盖在身上。

  冯紫英被林红玉给引入正房,却见平儿早已经含笑站在门口,眉目间满是喜意,双手绞着汗巾子放在小腹前,显然是明白自己为何而来,“冯大爷来了?”

  “爷不能来,不该来么?”冯紫英也是微笑回应:“红玉,你说爷该不该来?”

  林红玉何等聪颖,一眨眼便立即明白过来,“平儿姐姐今日生辰,难得爷都还能记得,咱们府里丫头里能得爷这般记挂在心上的,只怕平儿姐姐是第一个了。”

  听得冯紫英一下子把话挑明,平儿也是吓了一大跳,小红这一下子猜到倒也正常,说得这么明白,再看自己二人的表情神色,谁还能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