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所以这样一算下来,家当挖出个十万八万好像也就在正常范畴内了,只不过想到那不过就是一个从九品的官员,便是捐官也是最基础的末流,再往下就是没品了,但却因为位置不同,那就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肥缺。
对于这些钱银,冯紫英倒不是太感兴趣,只是觉得数量可观而已,包括赵文昭那边的那个家伙,虽然只是一个连官都不是的攒典,但是预计家当比起安锦荣这个通仓副使只多不少,现在还无法统计其藏匿在各处的宅邸和钱银财货,但是按照赵文昭和吴耀青的预计,起码也是十万两以上起步。
一个小吏啊,就因为坐在这个关键岗位上,这上下其手,各路把戏都得要过他手,所以也算是深度参与了这么多年离任大使、副使的各种“花式营生”,硬生生弄出来一个亿万家产。
这十万两银子的家当,换在现代,那就真的是亿万富翁了。
算一算像晴雯、金钏儿这些在荣国府的大丫头们,月例钱也不过一吊铜钱,折下来也就是一两银子不到,虽说在府里管吃管喝,但是这一吊钱就算是工钱了。
按照这种算法,结合刘姥姥这种京郊庄户人家二十两银子一家人能过一年,冯紫英比照现代社会,估计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能到两千到三千块钱左右,那也就是说,十万两银子那就是两三个亿了。
一个大观园,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嗯,贾家的银子也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老钱,按照购买力来计算那就是十个亿,便是现代世界的福布斯富豪榜上前几位才敢这么做吧?
所以也那怪这大观园一下子就把贾家家底儿给抽空了,还欠了不少外债,包括林如海几十年宦囊所得。
“你就是通仓攒典宋楚阳?”冯紫英背负双手看着眼前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五十出头却能保持得这样状态,的确还是有些异于常人的。
“是。”宋楚阳在看到冯紫英的那一眼之后,只觉得先前紧绷着的气势似乎一下子就松懈下来了,连身子都有些软了,两边夹着的龙禁尉番子往上提了提,否则这厮恐怕就要瘫软倒地了。
“听说你想见我?”冯紫英能理解这种人,越是一副不惜命甘于一搏的,往往都是表面现象,反倒是那种不肯说话,闷声不响的,倒是可能要横下一条心求死。
这么大的家当,还有这么多女人儿女,哪有那么轻易就想寻死的?
就像自己一样,身畔群美环伺,还有了女儿,那里愿意轻易求死?
只要有一条路能活下去,都想要去争取一番,而这厮之所以不肯和赵文昭与吴耀青他们说实话,那也是不肯相信他们,无外乎就是担心自己交代了一切,最终的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要见自己,大概也还是冲着自己这小冯修撰誉满京师,现在又是顺天府丞的身份来的,想要从自己这里得一个准信儿,但至于自己愿不愿意遵守诺言,还不是自己一言而决,无外乎就是看值不值罢了,但愿这厮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小人想要见冯大人一面。”宋楚阳咬紧牙关,“小人知道罪该万死,但是小人自认为自己对大人还是有些用处,所以小人想要买一条命。”
“买一条命?”瑞祥已经把椅子抬了过来,冯紫英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你用什么来卖命?银子,还是你掌握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我们能抓到你,难道就挖不出你的那些东西?至于你掌握那些,也许你掌握最多最全,但是你毕竟还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你便是死了,他们也会一样交待,无外乎就是多少而已,但我们能抓到你,相比你也清楚昨夜里我们动用了多少人,没几个逃得脱我的手掌心,所以,你觉得你的命值么?”
宋楚阳挣扎了一下,但是在龙禁尉番子的压制下,他根本动弹不得。
“大人,也许您抓了不少人,但是我要说,我如果不说,你们想要的东西便串联不成一条线,缺了我这一环,你们许多东西都没法成形,只会是零零散散的,我在通仓干了这么多年,历任几任大使、副使,没有谁能有我对通仓这内里的情况了解得如此透彻,你们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来把我抓住,肯定不是只想看到一具死尸。”
宋楚阳已经从最初看到冯紫英的紧张到松懈的酥软状态慢慢缓过气来,开始恢复了平素的精明,有条不紊的开始“介绍”自己和“炫耀”自己的价值。
“哦?”冯紫英笑了起来,“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好像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些什么人,玩这个,我不在行,但他们却是行家里手,如果你想要称量一下他们的手段水平,我想你会如愿的。”
冯紫英站起身来,“你如果见我一面,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价值的废话,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听到了,但是我不想接受,……”
“大人!”宋楚阳觉得自己嘴巴发干发苦,对方根本就不像和自己做交易,说来也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对方谈交易,人家只是想要政绩,而自己能给他什么?
冯紫英扭头就往屋外走,不把这厮的各种小心思彻底打消掉,这“合作”如何能掌握主动?
便是自己不懂这审讯技巧,但是起码的人心揣摩他还是懂得起的。
对方既然坚持要见自己,肯定也就是冲着自己的名声而来,而自己能给他的就是一个空口白牙的信誉而已,再要更多,那便没有了,而对方却需要交出一切来。
“大人,您相信小人,小人能给您想要的一切,保证比您想象的还要多!”宋楚阳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挣扎起来。
他不信这些龙禁尉,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会把自己一切榨干,但最终还要自己的命;他也不相信顺天府衙的捕快衙役,他们刁滑奸诈,只会掏空你的一切,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无法给你。
他不想死,只能赌这一把,狡兔三窟,自己虽然准备了几窟,但是还是太大意了一点,早知道在听到风声时便果断潜逃,早几日走,自己这会子都在扬州或者金陵了,换一个身份当富家翁,该多么悠哉悠哉,只可惜……
“噢?”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冯紫英微微一停,“比我想象的还多,是金银财货呢,还是其他?”
宋楚阳继续挣扎,但是番子死死把他压在地上,“所有一切,只求您留我一命,定会让您觉得值得!”
冯紫英转过头来,目光森冷,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知不知道安锦荣希望用十万两银子买命,可我看不上,因为知道的东西不够多,但宋楚阳,你让我略微感兴趣一些,因为你知晓的东西更多一些,明白么?”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宋楚阳没想到这么快安锦荣居然就招了,而且还愿意出十万两银子卖命,这厮如此愚蠢,难道不周到你一下子就怂了,不就意味着人家能够在你身上拿到更多么?
他并不清楚冯紫英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安锦荣这个时候还刚被带入牢房,冯紫英纯粹就是根据传回来从其宅子中挖出的财货价值信口杜撰了一个说法而已,没想到却把心思已乱的宋楚阳给蒙住了。
当然这也和宋楚阳对安锦荣的判断有一定关系,安锦荣就应该是最薄弱的一环,其家人本来就多不说,而且嫡庶不和,几度闹得纷纷扰扰,龙禁尉和顺天府衙只怕早就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了。
“那好,你先不要开口,好好想一想,如果想说,那我希望听见一次性说个干净,别给我吞吞吐吐的藏着掖着。”冯紫英走过去,半蹲着注视着对方:“你既然专门要见我,应该知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想活命,如先前赵大人所言那些,只有我能给你这个机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取舍
专业的侦讯审讯技巧冯紫英是不精专的,顺天府的随便哪个刑房小吏或者捕头衙役都要比他强。
而龙禁尉的这些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是他们凶名在外,很多没有经历过这等遭遇的,哪怕是听见龙禁尉名头,骨头就先酥了几分。
接下来的事情冯紫英只需要应对外界和朝廷各方面的打探、压力和合作了。
这是冯紫英擅长的活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更何况冯紫英早就有心理准备,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一扫而空不留余地,甚至本身也需要交出一部分成果来和各方分润。
别的不说,皇帝亲自打招呼你能置之不理?冯紫英还没想过作直臣,尤其是这份权力和支持还来自皇帝。
内阁诸公和朝中重臣们或明或暗的过问,你能置若罔闻?别的不说,齐永泰、乔应甲和北地士人们是自己的根基所在,官应震、柴恪代表的湖广系势力是自己忠实盟友,焉能不管不顾?
亲朋故旧的招呼也需要根据情况而定,总不能老爹老娘的带话都充耳不闻了吧,老丈人的招呼也一点情面不给吧?
所以冯紫英才想到先尽可能地把盘子做大,尽可能牵扯更多的人,以便于到后边来可以在确保主要目标得到落实,主要利益得到保障的情况下,适当交出一部分利益。
冯紫英在顺天府衙一住就是五天,这五天是吃住皆在衙门里边,连家都没有回一趟,连老娘的口信都是让宝祥带来的,嗯,涉及到某个粮商。
冯紫英差点儿就以为自家的粮铺也牵扯进去了,还好,只是一个和冯家有着多年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这还好说,中间还有回旋余地,起码不能太留人口实。
沈自征也来了衙门一趟,弄得冯紫英还以为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一番交谈之后,沈自征才忸忸怩怩的说了来意,原来是其兄沈自继的妻兄也牵扯在其中,虽然现在顺天府衙尚未抓捕,但是已经府衙已经发出命令,责令其即时到岸交代情况。
那一家人吓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既不敢跑,又害怕进了衙门便有去无回,所以这才找上了沈自征。
冯紫英也知道妻子的这个长兄,因为沈宜修素来和胞弟沈自征亲近,这位长兄年龄要大几岁,平时也在苏州那边,但是在京中读书的时候便订下一门亲事,也是北地士人家族,所以这才有如此纠葛。
冯紫英和这位内兄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这位内兄文才颇具,只是对仕途不太热衷,考中举人之后,两度考进士未中,便不再考,而是醉心于游历作诗,倒是一个好的闲散人。
不过妻室娘家出事,他又在外游历,自己又未回家,就只有沈自征这个小弟登门求助了。
短短几天内,起码又一二十拨人登门,而且都算是有头有脸说得起话,拉得上关系的角色,便是北地士人中亦是不少,也让冯紫英深刻感受到这种事情带来的后续麻烦。
他既不能一言推之,也不敢慷慨承诺,只能尽可能根据情况来对待,至于说最后能不能让人家满意,冯紫英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就是带来巨大利益好处的同时不可避免要被缠绕上的各种矛盾,处理不好,那就是一柄双刃剑,必定会伤及自己。
冯紫英这几日第一次离开顺天府衙就直接去了都察院。
张景秋和乔应甲两位都御史都专门在等候了,这可是连六部尚书都享受不到的殊遇,堪比内阁阁老了。
虽然两位阁老都没有召见,但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该去拜会了。
牵扯面如此之大,如果顺天府还将都察院拒之门外,那都察院的御史们就真的要登门对付自己了,便是张景秋和乔应甲也不可能抵挡得了这样庞大一个群体的呼声。
这涉及太多利益了,而且最初的线索还是来自都察院,谁曾想冯紫英能借题发挥,不但把龙禁尉拉进来,而且还博得了皇上的认可,一下子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出来,让都察院都有些狼狈了。
规规矩矩的将这几日里的审讯和查封所得账目和记录文档交给了端坐上方的二人,冯紫英这才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细细品起茶来了。
这厚厚的一叠审讯记录和各种账簿籍册,你没个半个时辰根本就看不完,就算是你择其重点,那也得要几盏茶工夫去了,冯紫英可以悠哉悠哉的享受都察院的茶。
说实话都察院的素茶还真的是寡淡无味,再加上一群乌眼鸡盯贼一样的御史,难怪人家都不愿意登门都察院,而宁肯去隔壁的大理寺或者刑部小坐,冯紫英心里吐糟。
三法司里边也就是都察院最不受人待见,但是却又是权力最大的机构,外边都骂,但是人人又都想进来,无他,进了这里前程似锦,从御史位置上出去到其他七部和地方上,连升三级都不少见,特别是去地方,那更是升两级都算寻常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在都察院熬够资历,或者说拿出一份像样的成绩。
张景秋看得很认真,几乎是每页都要细看一番,而乔应甲则要快得多,粗略浏览了一遍,即便这样,乔应甲看完时,冯紫英已经在招呼人替他倒两遍水了。
“好了,紫英,你也莫要在张大人和我面前装模作样了,说实在的,涉及到多少人,牵扯钱银数量大概有多少,呃,涉及到的官员线索有多少,你给我们先透个底儿,你们这几天里把京师城搅得人心惶惶,我们都察院可没少挨骂,……”
乔应甲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虽然之前冯紫英就专门向他汇报过,但是谁也没想到弄出这么大一摊子事儿来。
影响出去了,战果看着也越来越大,这如何能让大家坐得住了,他也没少受到下边御史们的压力。
张景秋是才来当左都御史不久,但是他这个右都御史却是老资格了,从都察院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在都察院里也很有威信和影响力。
眼见得这顺天府抢了都察院的风头,抢了都察院的政绩,再要这样下去,他们几位都御史、副都御史、佥都御史都要坐不稳了,关键是这挑起这场惊涛骇浪的还是他的得意弟子,这如何是好?
“大人,这可一言难尽,现在才几天时间,根本没有形成全貌,但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触目惊心啊。”冯紫英在乔应甲面前当然不会虚言诳骗,但也会有所保留,“涉及到人数初步我们抓捕调查的是三十三人,这几日又陆续到案的有十八人,后续估计还会增加,涉及钱银数量,这就不好说了,一些人还在负隅顽抗,一些人还在观望沉默,还有一些人躲藏起来看风色,……”
“不过目前已经查扣京城中的宅邸四十二处,收缴金银二十八万两,其他财货难以一一折价,也不好评估,估计价值也在二十万两左右吧,但这只是初步的,预计这几日下来还会有增加,……”
“至于说官员,……”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户部应该是重灾区,工部和漕运总督府都牵扯不少,通州和顺天府衙,甚至包括都察院和给事中也有,……”
“都察院和给事中也有?”连一直没有多问的张景秋都吃了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
“呵呵,张大人,都是凡人,难免有亲朋故旧七情六欲,有所牵扯也在所难免,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有牵扯,至于涉案多深,那还要等查过之后才清楚了。”冯紫英笑了笑道。
张景秋和乔应甲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还说要插手接手呢,这下可好,连自己内部人都卷入进去了,这龙禁尉难免要报告给皇上,这不是在都察院背后捅了一刀么?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乔应甲启口,“紫英,这通仓被你们翻了个底儿朝天,现在京师震动,连南京和淮安那边也都是躁动不安,深怕此案牵连太深,不过都察院的态度也很坚定,那就是既然已经翻开了,那就还是要查个清楚,至于说最后如何定案,要皇上和内阁来定,三法司都要介入,……”
“没问题,都察院介入是好事儿啊,我正愁顺天府和龙禁尉这点儿力量不够,捉襟见肘呢,这里有一连串的线索都指向了京仓,估计京仓情况不比通仓好到哪里去了,甚至尤有过之,我现在已经让顺天府衙和龙禁尉的人盯住了京仓那边几个关键人物,防止他们逃脱和毁灭证据,马上就可以动手,就是担心需要侦讯的力量不够,还琢磨着都察院和刑部能不能帮一把呢,……”
冯紫英一脸欣然地看着二人,态度十分热情,让张景秋和乔应甲都忍不住有些吃惊。
还是乔应甲笑了起来,打了个哈哈,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欣赏,“紫英,你就不介意都察院抢了你们顺天府的功?”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拉大旗作虎皮
二人对冯紫英的大度都有些意外,忍不住面面相觑,张景秋固然凝神沉思,乔应甲也是眯眼沉吟。
如此的政绩,摆在哪里内阁和吏部、都察院都是要叙功的,皇上也会青眼有加,谁能无视?
便是户部被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来,黄汝良一样会喜不自胜,反正窟窿都是前任捅出来的,现在作为户部尚书他只管接手战果,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对于现在几近枯竭的国库来说算是不无小补了,哪怕这是非常规的,但只要能解决眼前燃眉之急,那都是极好的。
“二位大人,这么大的案子,迟早都是要上三法司来定案的,顺天府不过是帮着朝廷揭开这个盖子,我也向皇上禀明,此案宜早不宜迟,京通二仓关系到京畿民生安全,不能有失,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是两个大窟窿,难道非要等到出事需要二仓救急时才来掀开,结果只会酿成大祸,……”
冯紫英慢慢揭开谜底,“这边案子估计十日之内就能有一个概貌出来,当然后续的调查和缉捕人犯以及审讯深挖细查,还会有相当繁复的事务,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没有半年时间,这个案子怕是交不到三法司会审,当然如果都察院和刑部能够提前介入,我估计能大大提前,……”
“但这里边我有些担心,那就是通仓已经动了,京仓势必要跟着动,否则若是让京仓一帮蛀虫给逃脱,只怕难以服众不说,也无法向皇上和百姓交待,这桩事儿才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的,务必要在这二三日里就要动手,这也是学生来向二位大人禀报的原因,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张景秋和乔应甲明白过来了,人家是准备把京仓这一块带骨肥肉交给都察院,甚至还可以拉上刑部,一起来作。
至于说通仓这边都察院也可以介入,刑部也可以介入,大家皆大欢喜,但是主导权仍然要在顺天府,龙禁尉也要分一勺羹。
当然,你介入沾光添彩占便宜也不是白占的,肯定就要一起分担部分压力责任,作为回报,京仓这边的所有线索细节,这边已经做了不少工作,就可以交给你都察院了。
听完冯紫英的和盘托出,张景秋和乔应甲都为之意动。
通仓的先手风光已经被冯紫英率领顺天府并龙禁尉给占了,现在都察院要想避免风头被压下,就得要另辟蹊径。
京仓就是最好的机会,而且京仓的黑幕只怕比通仓更甚,涉及官员商贾更复杂,但这正是张景秋和乔应甲想要的。
张景秋初掌都察院,乔应甲才从左副都御史升任右都御史,而且下边还有那么多御史都想要借势立功以便于奠定政绩,大家都有政治需要,就是需要一桩大案要案来彰显自身,所以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
而且要动京仓,张乔二人都很清楚,单单是以都察院这帮嘴炮无敌但实际上做脏活累活却不甚了了的御史们还真不行,还得要拉着刑部或者顺天府来。
顺天府显然没那么多精力了,顶多出几个熟悉情况的人帮你捋一捋线索,也就只能是刑部来一起担当主力,让刑部在各清吏司抽调干员与都察院一道来掀开京仓这边盖子,没准儿声势就能一下子压倒通仓这边的案子了。
“紫英,你这样做很好。”乔应甲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做才合规矩,吃独食是要招人恨的,甚至要在背后挨黑枪的,遭人攻讦也没有人替你说话。
现在大家一起做事,谁要非议,自然有都察院一帮嘴炮王者替你说话分解,就算是赤膊上阵跳出来人家也才愿意,否则凭什么?说不定人家就站到对面去了。
张景秋也觉得这样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刑部那边虎视眈眈,早就垂涎三尺,不能光是你顺天府吃肉龙禁尉喝汤,刑部正经八百的三法司大佬,却连味儿都闻不到,这说不过去吧?
现在好了,都察院接手,还得要一帮干苦活儿累活儿的人,刑部十三清吏司有的是人,个个都是查案老手,就愁没机会,两边联手,就可以在京仓问题上好好挖一挖了。
“紫英,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议定了,你让你下边人把所有文档线索尽快整理一下,我这一两日里就安排人来,汝俊,刑部那边你去联系,刘一燝只怕也早就抓心挠肺了,前几日里在朝会下来之后便一直在那里念叨,只是碍于情面,紫英又是晚辈,不好亲自下场,……”张景秋转过头来,对乔应甲道。
“哼,刘一燝越是想,我越是得吊着他胃口,我先找韩爌说一说,……”乔应甲冷哼一声。
张景秋笑了起来,也不在意,这等细枝末节,他懒得多问。
之前刘一燝是右都御史,乔应甲是左副都御史,二人关系不睦,在都察院里也是针尖对麦芒,现在刘一燝升任刑部尚书,而乔应甲接掌右都御史,二人仍然是不对路,新任刑部左侍郎韩爌和乔应甲同为山西士人领袖,关系密切,这种好事,乔应甲当然会给韩爌来增光添彩,岂会留给刘一燝?
冯紫英在一旁装作没听见,这些大佬们的恩怨情仇他可没想去掺和,不过这样的机会当然会留给自己人,韩爌初到刑部,正需要机会树立威信,自己也当然要支持。
“紫英,你好好准备一下,这边儿通仓一案,我们都察院也不会不闻不问,若是有需要,给你来二三人手替你站站场,……”乔应甲大马金刀地道。
“那就多谢二位大人的深情厚谊了。”冯紫英起身来郑重其事的作揖打躬,深深一礼。
这可不是虚情假意,现在他还真需要几个御史来替让站站场,免得来说情的人太多,有几个御史坐镇,那些不开眼的自然就要收敛几分,当然真的需要考虑的,冯紫英自然心里有权衡。
张景秋和乔应甲都笑了起来,“你这小子,敢情先前和我们说那么多,都是套路啊,这会子听见我们要替你出人看场子,才觉得待你不薄?”
乔应甲的笑骂冯紫英也受领了,腆着脸呵呵笑道:“两位老大人本来也该替学生撑起场面才是,学生身体单薄,可承受不起这千夫所指,这几日学生连家都没敢回,就是怕被人堵在屋里,进退不得,有了大人们的撑腰,等到御史们来了,明后日我也可以安心回家睡个安稳觉了。”
从都察院离开,冯紫英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有了张景秋和乔应甲的背书,很多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
这也是他早就考虑好的。
不拉都察院入场,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