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当然,明后日四卫营和勇士营表现的时候,自己也不吝添堵。
相较于旗手卫的相对独立,四卫营和勇士营的关系要密切许多,盖因四卫营和勇士营最早都是从京营三大营中的精锐抽调而来,或者可以说四卫营和勇士营的老营、本营就是京营三大营。
虽然时隔日久,京营三大营和四卫营、勇士营早就没有了直接的隶属关系,但是这层渊源却是摆脱不了的,实际上在从天平年间之后,四卫营和勇士营就不再从京营三大营中抽调兵力补充了,而是和京营三大营一样,直接从京畿乃至北直隶诸卫所中抽调。
不过在元熙三十年之后,这种局面又有一些变化,元熙三十年,三十六年,以及四十一年,四卫营和勇士营又三轮从京营中抽调了部分精锐骨干到四卫营和勇士营,所以说,四卫营和勇士营与京营的关系仍然有着复杂而深厚的渊源。
但这种关系在永隆帝继位之后,就彻底斩断,皇上和兵部在登基伊始,就已经正式行文下旨,明确了四卫营和勇士营的兵员来源,从永隆元年开始,四卫营、勇士营再不从京营中补充兵士,四卫营全数从天津三卫、兴州五卫中选拔,勇士营全数从涿鹿三卫、营州五卫中选拔,每三年选拔一次。
和四卫营、勇士营比,旗手卫是不同的,其实这从他们的名字就看得出来,他们是营,而旗手卫是卫。
旗手卫这个卫实际上是沿袭前明,和前明锦衣卫一样,只不过因为大周建立之后,旗手卫和锦衣卫职责发生了一些变化,旗手卫仍然用卫,而锦衣卫这变成了龙禁尉,旗手卫仍然是以亲军守护禁中为主,而锦衣卫(龙禁尉)则彻底转变成为了侦缉机构,但其核心没变,都是效忠于皇帝而非内阁和五军都督府。
正因为这层关系,旗手卫和龙禁尉渊源更深,而四卫营与勇士营乃至京营三大营的关系更密切,这也成为京师城中几大武装治安力量的渊源脉络差异。
而像京师城中另外一只治安武装力量——五城兵马司以及巡捕营,介乎于这两者之间。
盖因五城兵马司的兵员多半来自京营,而巡捕营则更像是龙禁尉的外围组织,只不过业务上他们只属于都察院下属的巡城察院管辖,军事味道更淡,治安性质更浓。
注意到皇上催马前行,赶紧将短铳插入铳套中,策马紧紧跟上。
而周围的士卒们也都形成一个雁形姿态,不动声色地紧随其后。
作为上三亲军,除了对士气战力的要求外,更讲求忠诚和反应快捷,一千五百人中的旗手卫,五百骑军皆是一人双马,如果出京还要加备一匹驮马,而步军也一样有一个专门为其担负后勤保障物资的驮马营,就是为了能随时做出战斗反应。
上三亲军的另外两支勇士营和四卫营情况相仿,但是他们规模比旗手卫规模略大,都是一千八百人左右编制,而骑军规模则更小,都只有三百人,其他一千五百人都是步军。
永隆帝颇有兴致的看着旗手卫一干军士们在自己前面飞奔前行,兔起鹘落,惹得他也是兴致大好,忍不住策马奔行,只是这速度上却慢了许多,周围近臣们都纷纷要求皇上放慢速度,千万别来一个坠马那就祸事大了。
永隆帝也知道自己身体不比以往,其实速度放得很慢,而且胯下健马也是自己多年乘骑的老马,便是遇到什么意外也不会惊了,所以这一趟奔行,略略出了些汗,最后成功射中一支野兔,也就算是大功告成。
看着皇上放慢马速,苗壮也轻轻一带马缰,紧随在皇上身边,同时也给自己身后几人打了个手势,其他几骑也都簇拥而上,将皇上拥在中间,既保持着一定速度,又可以避免从两侧挤进来的勇士营和四卫营那帮人挤进来,今天是旗手卫的表现时间,轮不到他们来献宝。
两侧靠过来的服饰盔甲明显不同于旗手卫这种赭红色服装的十余骑也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右侧的几骑都是玄衣玄甲,他们是四卫营的,而在另一侧则都是靛蓝色,他们是勇士营的,见失去了机会,都放慢了速度。
当先两骑交换了一下眼色,面带不屑,还是紫铜头盔黑袍罩身的魁梧男子轻哼了一声,“姓苗的可真是把咱们防得紧啊,表演了一番也就罢了,还不准咱们靠近,真把咱们当贼在防啊。”
“呵呵,谁让你们来的时候给人家来了一个黑虎掏心呢?差点儿就让人家丢丑。”另外一个靛青色罩衣半斜裹身的虎目男子嗤笑了一声。
“哼,他若是不故意来找咱们的麻烦,我又岂会给他过意不去,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他们旗手卫要特立独行,与众不同,……”魁梧男子撇了撇嘴,“玩那些背后的花招没意思,邀宠媚上,讨皇上喜欢罢了,能不能打,还得要在战场上过招,只可惜咱们这些侍卫上直军什么时候能得到上阵的机会?”
“怎么,你还真想上阵打仗不成?京营去年三屯营之败,还没吃够教训?”虎目男子摇摇头:“说内心话,我可真不愿意碰上那种事情,看看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皇上一怒之下,都差点儿要把京营三大营给拆了,现在的京营三大营还有几个咱们的熟人?”
魁梧男子眉目间也有些感伤。
三屯营一战让整个京营伤筋动骨,连带着他们这些原来出身于京营的四卫营和勇士营的将领们都觉得面上无光,连带着也让龙禁尉、旗手卫甚至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对他们有些轻视起来了,这是他们最无法容忍的。
上三亲军中本来就是相互竞争的态势,旗手卫、四卫营、勇士营,不分轩轾,但三屯营一战之后,皇上对自己的四卫营和廖骏雄的勇士营态度就有些微妙起来了,虽然外人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作为四卫营的指挥使,他杜可立还是能觉察到一些细微变化的。
比如苗壮觐见的次数明显多了一些,而对自己和廖骏雄的态度就没有原来那么热切了,有时候自己和廖骏雄的建议有时候就要打折扣了。
还有一次皇上在检阅勇士营时,对勇士营的军纪表现很是不满地,为此大发雷霆,还是廖骏雄上书自请处分,否则就是都察院的御史们来了。
若是往日,皇上骂了也就骂了,但那一次皇上不但拿出了三屯营之败来作为例子痛斥上三亲军,而且还点名要惩处相关责任人,吓得廖骏雄在宫门外跪了半日,才罚俸三月了结。
虽说罚俸这种事情不过是一种场面过的小事儿,谁也不会靠那点儿俸银生活,但这却是一个风向,甚至对武将们来说却是一个警示,意味着皇上的态度有变,如果再不警醒,也许下一次就该是免职甚至入狱了。
“老廖,你说苗壮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故意在夏秉忠面前给我们上眼药,还是他真的觉察到咱们这里边有些什么?”
魁梧汉子杜可立目光里有了几分探究。
前日里苗壮说龙禁尉那边有熟人说在三屯营之败后对京营进行清理,发现三大营里有不少白莲教的教徒,不少教徒甚至入教十多二十年了,说四卫营和勇士营的将士大多来自京营三大营,不排除四卫营和勇士营也有被渗透的可能,尤其是四卫营是历年来从老神机营中抽调军士最多,而老神机营兵员多是来自东胜左卫、兴州右屯卫、山海卫、抚宁卫、忠义中卫等一线卫所,而这几个卫所所在区域白莲教活动最猖獗,所以四卫营最需要好生清理整顿。
这当时就惹恼了杜可立。
他觉得这是苗壮刻意诬陷,尤其是在皇上最宠信的总管太监,也算是上三亲军名义上的首领夏秉忠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一旦传入皇上耳中,只怕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比去年廖骏雄出事儿时候还要糟糕,毕竟廖骏雄当时只是军纪不佳,而现在如果传言是说四卫营中有白莲教渗透,那事情就麻烦了。
虎目男子廖骏雄一愣怔,他没想到对方这个时候都还在惦记着这桩事儿,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心里也是一紧:“老杜,你莫不是发现了一些什么端倪不成?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苗壮固然不怀好意,但是若是真有什么把柄,你可趁早自己处置掉!”
第四十六章 上三亲军(3)
杜可立有些心虚地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把柄?我的性子你难道不了解,四卫营内外都被我调理得服服帖帖,谁敢有什么异动,我岂能不知?”
虎目男子从对方表情中窥测出了一些虚实,略微有些焦躁:“老杜,苗壮说得事儿可和寻常吃酒赌牌这些不一样,那些事儿,纵然被都察院御史们拿住弹劾,哪也不过是吃些排头,大不了在皇上面前去跪一圈,给夏秉忠上些供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若是真的有苗壮说的那些情形,你可最好立即把这些首尾清理干净,否则一旦闹出来,那你这个四卫营指挥使就当到头了,弄不好下狱都难说,我提醒你,千万马虎不得!”
“老廖,我可以打包票!”杜可立脖子都粗了一圈,脸红筋涨,“要这么说,我们四卫营和你们勇士营都在苗壮的攻讦范围之内了,十年二十年从京营中筛选出来的士卒何止千百,这京畿诸卫里边哪个卫所没有?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毛病,就因为龙禁尉在永平府那边翻出来点儿事儿,就想要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我的四卫营你不信,难道你自己的勇士营,你心里也没底?”
杜可立的话也不无道理,廖俊雄也知道。
这事儿冒出来就是龙禁尉一直在查永平府那边的白莲教活动,据说牵扯到了潘官营、徐流营、石门寨等几个蓟镇营寨中的士卒,而始作俑者据说就是现在的顺天府丞冯铿,而现在龙禁尉那边不知道又从哪里得到消息说京城中也有白莲教活动,所以这就让各方都有些紧张。
但谁也未曾想到会牵扯到京营三大营,然后还被苗壮作为把柄来攻讦四卫营和勇士营了,他苗壮敢说他旗手卫里清白无瑕毫无把柄?
白莲教在北地泛滥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尤其是那些偏远乡里的愚夫愚妇更是信奉者甚多,这一点廖俊雄和杜可立都隐约知道,但要说京营乃至上三亲军中有没有,他们心里却没有多少底。
估摸着那么三五个信奉这个的也很难说,谁平时去关心下边儿人信不信这些东西,杜可立和廖俊雄都琢磨着,即便是有极个别人,但也不过就是心里边念叨念叨,有个念想寄托罢了,难道真还能觉得能造反寻死,去赴他们那个什么狗屁极乐净土真空家乡不成?
“不过我觉得那苗壮似乎说得绘声绘色,万一……”廖俊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担心,却被杜可立打断:“哼,我倒是怀疑这苗壮不仅仅是借夏秉忠来给我们上眼药,没准儿还真要给我们头上栽一桩事儿,一来显得他料事如神,二来也把咱们这一回秋狝的功劳给彻底给抹了,……”
“不至于吧?”廖俊雄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廖,以现在咱们和苗壮的关系,你只说有无此可能?”杜可立气哼哼地道:“若真是一心为公,为何不单独直接和咱们说就是,难道有证据我们敢不闻不问,非得要当着夏秉忠来说,却又拿不出任何依据来,这分明就是在借机打压抹黑我们俩罢了。”
廖俊雄缓缓点头,杜可立所说这番话的确可能性更大,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建议:“老杜,我觉得咱们在回京之后还是好好清理清理,毕竟咱们在元熙四十一年从京营中选出来的兵士不少都是来自永平府和遵化、玉田、丰润那边几个卫所,数量不小,有备无患嘛。”
杜可立也点头:“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只是不忿这苗壮故意在这种时候来羞辱我们,这厮心胸狭隘,是个小人,看看那柄自生火铳,人家遵化那边只造了十七柄,分给咱们上三亲军只有四柄,他就非得要两支,……”
苗壮自然不清楚在自己身后的二人会如此非议自己,不过知晓他也不会在意。
他在夏秉忠面前提出白莲教的事儿,其实也就是担心杜可立和廖俊雄根本不会听信自己的说辞,想要借夏秉忠的权势来压一压对方二人,督促二人立马整理审查一下。
但让他有些郁闷的是夏秉忠这个老东西也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言,下来之后还告诫自己说秋狝其间不要擅起寻衅,影响到皇上秋狝兴致,分明就是觉得自己在刻意为难那二人,这让他极为不爽。
他的提醒的确来自于龙禁尉的一些消息,只不过龙禁尉也只是一些零碎情报,并没有形成真正可靠有据的指向,所以苗壮也的确有意借这个消息来故意恶心杜可立和廖俊雄二人的意思在里边。
不过他也没指望二人就能做个什么,他现在就是安安心心把这秋狝期渡过。
这十来天里,估计近京中朝里的重臣宗亲们都会陆陆续续来觐见皇上,商谈选储立储之事,这也是他苗壮在皇上和宗亲们乃至那些皇子们面前好生表现的时机。
皇上身体不佳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也许一年半载,又或者两三年后,皇上身体一旦难以支撑,也许就是这一次秋狝所立储的某位皇子就要登基上位,从龙之功也许就从这一刻开始就要好生准备了。
“大人,那边忠顺王和忠惠王以及廉忠王他们几位王爷都到了,皇上这边……”
“赶紧去通禀,那边放几位王爷进来。”苗壮赶紧一提嗓门,“注意,莫要让闲杂人闯了进来。”
猎苑行宫中炉火熊熊,布幔悬垂,将热气绝大部分都保留在了四周,但是却又不至于让整个空气闭塞,使得宽敞的大厅里十分舒适宜人。
永隆帝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衫,安详的靠在御座上。
先前的一阵策马奔腾,还是有些累人,年龄不饶人了,五十好几的人,这么折腾一番,又出了一身汗,连他自己都有些怕伤风受凉。
这老年人就怕这种忽冷忽热,稍不留意就要病倒,而一旦病倒,没有十天半个月那边别想起身。
“皇上,忠信王、廉忠王、忠顺王三位王爷都到了,忠惠王爷也到了,不过他没有过来,而是去了神枢营那边。”在一旁的夏秉忠声音柔绵淳和,听起来十分舒服。
“哦?他们都到了?永安和永宁呢?”永隆帝目光微动,望向低垂的布幔间那些许间隙,从这间隙可以看到大厅外岗哨林立,今日是旗手卫轮值,已经将四周布置得严严实实。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开始进入繁重劳心的工作状态,要见无数人,听无数人的观点态度,也许都还要惹自己心烦意乱,但这却是自己作为皇帝最重要的一项工作,甚至别人都还无法替代自己。
这就是作为皇帝的宿命,炉火下,永隆帝脸膛上浮动的光晕就像是一种奇异病态的潮红。
“二位长公主可能还要慢一步,她们的马车估计速度没那么快。”
夏秉忠面白无须,但是却生得一副团扇脸,额宽鼻大,细长的眸子看上去有些漂亮,颧骨略高稍微破坏了脸型,他是永隆帝还是忠孝王时的老臣,一直跟随在永隆帝身畔,深得永隆帝信重。
外间有传言,永隆帝四大最信任之人,排行第一的不是龙禁尉都督同知卢嵩,不是胞弟忠顺王,也不是神枢营主将仇士本,不是一手提拔起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景秋,更不是首辅叶向高,而是这位六宫都总管太监。
“唔,他们几个是要同时求见朕么?”永隆帝也想了想,是该和几位宗亲中的重要人物谈一谈了,“那张驰张骕他们几个呢?”
“寿王他们几位到得更早,现在都出去狩猎去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夏秉忠对已经抵达的诸人行踪了如指掌,这也是他作为六宫都总管太监最重要的工作,“另外皇贵妃和其他几位贵妃也都到了。”
“都到了?朕不是说了,她们可以不来么?”永隆帝有些烦躁,“怎么反而是都来了?”
他无意让这些后妃们都跟着来,干扰自己的行动,但却也不能明令禁止她们过来,毕竟对她们来说,这也是一次重要的社会活动。
夏秉忠轻笑,“皇上,诸位贵妃不远数百里跟随而来,也是好事,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是应有之意。”
应有之意?永隆帝轻哼了一声,这话也没错,关乎到各家子嗣,谁能忽视?真要无动于衷,那才是要引起关注了。
当然也有几位贵妃什么都没有,可既然身在宫中,很多事情也就避免不了,站队也是一种姿态。
“算了,来了就来了吧,秉忠,你把她们安排好,不要惹朕不高兴,希望她们也审时度势,……”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说这番话有些不合时宜,而自己作为皇帝,竟然不好干预过多,说这番话竟然都有点儿软弱无力的味道。
夏秉忠没有接话头,永隆帝也没有再说下去,许久之后,永隆帝才猛地一甩手,“传召老九来见朕。”
第四十七章 薛宝琴通透入门持经济
九月廿二。
刚从衙门里回到家中,就见着宝琴在龄官陪着下疾步过来,脸上露出的喜意红晕让冯紫英都为之一惑,有些日子没在宝琴屋里歇了,居然有了那么一点儿心动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小别胜新婚?
这段时间本来就忙碌,因为纳了迎春,在迎春屋里多歇了几夜,然后免不了又要弥补一下沈宜修和宝钗,又在感觉到危机压力的尤二姐尤三姐屋里歇了一晚,再加上那几日里司棋那小浪货丰臀豪乳如电动小马达一般,和贪恋的迎春一配合,愣生生变成了一个人形榨汁机,早晚论战,没日没夜,变成了曹刿论战,弄得冯紫英都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年轻就是好,再加上张师的秘术加持,休息一日就能恢复过来,见着这俏生生面带红晕的宝琴,心里又有些痒痒了。
“相公,哥哥过来了。”
冯紫英一愣才明白过来,难怪宝琴这么兴奋,原来是薛蝌回来了。
“哦?蝌哥儿回来了,在哪里?”冯紫英点点头。
“去母亲和婶婶那边了,妾身和哥哥说了,晚间留饭,妾身和相公也好和哥哥好生说说话。”宝琴喜滋滋地道:“妾身看哥哥心情很好,多问了几句,哥哥说总算不辱使命,相公交待的事情办得不错。”
“那敢情好,妹妹就好生交待后厨准备一桌,让蝌哥儿陪我好生喝一盅。”冯紫英也笑了起来。
“喝一盅?”宝琴却有些踌躇起来,冯紫英颇感诧异,“怎么了?”
旁边龄官却掩嘴轻笑,“爷娶了新妇就忘了旧人不成?这段时间奶奶还在备孕呢,爷不是常说备孕期间爷和奶奶都是不能饮酒的么?今夜正好该轮到在我家奶娘屋里歇息了,若是饮了酒,岂不是辜负了奶奶的一番期待,……”
冯紫英深看了一眼这容貌姿态真还有七八分像黛玉的龄官,尤其是这掩嘴一笑,神似度怕是有九成了。
婀娜妖娆身段也是清减偏瘦,那是怨似愁的罥烟眉也有几分像,难怪黛玉生气和宝琴这么不对付,若是黛玉选一个相似度有七八分如宝琴的小丫头当贴身丫鬟,只怕宝琴一样也要感觉是被冒犯了。
“哦,那倒是为夫有些唐突了,也罢,和蝌哥儿就以茶代酒了,蝌哥儿到时候可以多喝几杯,为夫的酒就留待下一次吧。”冯紫英微笑着点点头:“只是此事妹妹似乎很是看重,莫不是薛家也在里边跟着做了一些营生?”
“相公料事如神,妾身和姐姐都自然确信不疑的,有哥哥在其中帮衬,自然也要做一把,不过这却不仅仅是薛家,咱们冯家也不能落下。”宝琴抿嘴一笑,眉目间颇为傲然,“现下京中粮食依然有了上涨,幅度虽然不大,但是看着架势到今冬,上涨二成怕是最低的,妾身也让人在通州粮市打探了一下,储粮的粮商不少,都看好今冬粮价,内部计议怕是在三成五到五成的涨幅,现下扬州、金陵的粮价也已经上涨了一成五,……”
“当下张家湾的粮价如何了?”冯紫英在宝琴和龄官做陪下步入内院,没见着宝钗,宝琴却解释道:“姐姐去了荣国府,听说云丫头病了,妾身因为是哥哥回来了,所以未曾去,打算明日去一趟。”
史湘云病了?冯紫英一愣,前几日不是还来了府上么?
多半还是心病,只是这等时候自己也无暇顾及,只能等抽空去关心关心了。
宝琴的心思他也明白,这丫头的确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宝钗去了荣国府看望史湘云,她就不想成为宝钗的附带去,而更愿意以一个独立的身份去看望史湘云。
这从她平素里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论理她是媵,一般说来媵这个身份比较特殊,也比较尴尬,府里下人们喊姨娘是正理,喊奶奶也可以,但宝琴却是最听不得人喊她姨娘,喊琴二奶奶是最让她高兴地,琴姑娘多是原来带过来的下人喊,若是谁喊她琴姨娘,那绝对脸色就不好看。
这一点宝钗也心知肚明,所以也都专门叮嘱云川伯府里的下人们统称琴二奶奶或者琴姑娘。
迎春比宝琴要大好几岁,但是过门之后,依然依照规矩当众喊了她一声姐姐,这让宝琴顿时对迎春观感大改,现在宝琴喊迎春依然是二姐姐,迎春喊宝琴也是姐姐,这种乱喊也是冯家一道风景线了。
“张家湾那边粮价变动比较大,妾身前两日去让人打探,粟米价格已经涨到了一两四钱每石,几乎比三个月前涨了一成半,小麦涨势更厉害,已经到了一两七钱每石价格,而且这还不含脚费,加上脚费,根据远近,还得要加五分到一钱银子,……”
薛宝琴对这等商业物价尤为上心,这一点也是冯紫英最看重也是最放心的,只要把这桩事儿交代给了她,保证能拿出一个周密的计划出来,不用让你太操心。
“不知道扬州和金陵那边粮价如何?”冯紫英坐下之后,龄官去沏了茶过来,宝琴紧挨着坐了下来,“这哥哥却还没有来得及和我说,他只说是相公交待给他的事儿,他基本上做好了,但他也说,山东那边地界情况也不是很好,只有江南情况尚可。”
冯紫英交待给薛蝌的任务只有一桩,那就是竭尽全力从江南和湖广购粮往榆关囤积,现在大沽这边也在开始修建粮仓,在南北局面没有彻底撕破,漕运和海运都还没有中断之前,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购粮,填满榆关和大沽这边的每一处可以储粮的粮仓。
为此他也专门和贾芸打了招呼,海通银庄京师号这边将会不受限制地位薛蝌提供银子贷款,而且时间也放得很宽松,这已经成为贾芸这几个月最重要的一笔贷款,而且有冯紫英作保,尽调风险几乎不存在,所以也让贾芸十分放心。
“北塘那边宝琴你觉得怎么样?”冯紫英又问。
宝琴颇为振奋,滔滔不绝。
“北塘基本上没有开发过,只能有一些渔船停靠,我让人去看过,而且绘了图。从北塘沿着潮河而上,在芦台是一个大拐弯处,地势平坦略高,很适合建成粮库,梁城所距离芦台也就是六七十里地,而且这一段河道地势低缓,形成许多河湾水凼,恰巧在梁城所和芦台地势略高,所以如果北运粮食要走京师,可以从大沽过天津卫走丁字沽经运河到通州,……”
“如果要到京东这一片的宝坻、三河、平谷、蓟州、遵化、玉田、丰润这边,就可以走北塘进潮河一路上溯,几乎整个京东地区都能抵达。不过到了冬季情况就要差一些,要么水浅,要么冰封,春季里只能走到三河、蓟州、丰润一线,再往上,就需要等到初夏之后水量大起来之后,不过考虑到运粮季节多安排在秋后,便是平谷、遵化亦能满足。”
冯紫英忍不住感慨,这女人一旦有了事业心,整个精气神都变了。
宝琴自小就喜欢经商,跟随其父走南闯北,现在自己给薛蝌指了海运这条路子,薛蝌做得很不错,已经逐渐上路,宝琴也开始慢慢渗入进去。
两兄妹现在是齐心协力,薛蝌负责在外奔走,宝琴负责在内部策划,从最初的的榆关——登莱——松江、宁波这一线,逐渐将大沽、北塘这京东地区也开辟出来日后京畿一带,漕运之外,很多就可以走海运了,尤其是京东和永平府乃至东蒙古和辽东,都将是海运的天下,可以说利益极大。
“宝琴,就目前来说,肯定粮食是最重要的,但是一旦这一关过去,可能就不仅仅是粮食,包括布匹、丝绸、药材、瓷器这些对于辽东、京东和永平府以及东蒙古地区,需求都会很大,你着眼要更长远一些,在选建码头泊位上,仓储选址上,都要跟上,不要拘泥于现在这一城一地,……”
冯紫英见宝琴对这方面十分感兴趣,也就多指点一番。
毕竟是自家女人,冯紫英其实并不愿意完全将她们约束在闺阁之中,像黛玉、迎春这种不喜外边经济的,自不必说,像宝钗这种愿意管家的,就让她去管家,像宝琴这种热衷于外边经营的,就放手让其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