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你怀疑他们是白莲教人?”冯紫英这下子就有些不淡定了,白莲教渗透到自己府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二人可有功夫?”
“不是练家子,若是练家子,瞒不过我们,只怕也混不进大人府中。”吴耀青很肯定地回答:“若真是有为而来,这方面他们肯定有所防范。”
“那易州州衙里那边有什么查出来?”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问道,但他估计多半是没什么结果。
不出所料,吴耀青摇摇头:“我们不敢暴露,以免打草惊蛇,易州州衙经历司里十分混乱,而且照磨所也差不多,哪个地方都可能出纰漏,所以除非挑明大张旗鼓的调查,否则很难查找到端倪,而且就算是彻查,易州州衙里能接触到这份公函的人不下二十人,要排查出真正的作案者,很难。”
冯紫英也觉得有些棘手。
要解决这两个人很简单,既非练家子,还能派遣进入自己府中,表现如此“优异”,只怕最起码也是白莲教中的骨干角色了。
不知道拿下之后能不能挖出一些什么来?
但他们进入自己府邸的目的是什么?谋刺?不太像。
冯府里边下人们的各种工作分工很清楚,晴雯这对“父母”做的就是一些杂务,比如泥瓦,侍弄花草,根本就靠不近内院。
而且冯紫英对饮食尤为重视,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还有专人负责监督检查,这年头劳动力不值钱,本来府里人就不少,尽可大用。
所以要想如小说戏本中那种下毒,也几乎不可能。
冯紫英能想到的恐怕就是长期潜伏,作为一个棋子撒在自己老巢里,掌握自己动向,以备日后大用。
但对于自己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可以逆用的棋子。
现在虽然还不确定他们究竟想要掌握什么,但如果在二人身边安插一二精明的人选,来慢慢接近观察甚至接触交往,未尝不能从其中挖掘出一些端倪来。
甚至如果能够在关键时候透露出一些消息给对方,形成误判,没准儿还能起到大作用。
“耀青,你觉得现在怎么做更好?”冯紫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如果真的是白莲教的人,那倒是有些意思了,看他们这样子也不像是来准备刺杀我啊,或者是觉得在我身上下一番重注,没准儿还能有更大的收获?”
“大人,是不是白莲教现在这还不好说,但可能性很大。根据我们的调查了解,北地这几年白莲教势力膨胀得很快,几乎没一次大旱和流民潮,都是白莲教泛滥的最好机会,我们也通过倪二在京师城里作了一次不太完整不太准确的统计,从永隆元年开始,几乎每两到三年就有一波流民涌入京师城,基本和北地旱情相关,其中永隆二年大概有超过一万人左右在京师城内外住了下来,永隆六年水旱交织,又有一波,永隆七年也差不多,也就说大概这十年间,大概有接近六万人进入了京师城内外,其中按照地域来划分,北直占到了不到七成,山西占到了两成,山东占到一成,而河南大概有半成,……”
吴耀青本来也打算就这个事情和冯紫英好好说一说,“而这几个地区都是白莲教十分猖獗的区域,其中尤以北直和山西为甚,相比之下,山东甚至都还不算,……”
冯紫英摇头:“耀青,山东白莲教一样猖獗,只不过换了个名称,东大乘教,无为教,这些名头都在用,……”
“嗯,整个北地情况都差不多。”吴耀青点头承认,“不过这两年在北直膨胀尤为突出,京畿腹地更甚,属下担心大人已经被白莲教那边盯上了,他们未必想要刺杀大人,或者是觉得刺杀有难度,所以变换方式用其他手段来慢慢接近大人,甚至可能觉得如果能够在大人身边埋上一两颗暗桩式的角色,未来随着大人地位变化,发挥的作用更大,毕竟就算是把大人刺杀了,换一个人来当顺天府丞府尹,恐怕随着白莲教势力膨胀,朝廷也迟早会采取措施,如果能够通过暗桩牢牢掌握了解大人的动向,甚至通过大人来影响某些朝廷韬略,岂不是更好?”
“影响?”冯紫英哑然失笑,“他们都派人刺杀我了,难道还指望我能对他们网开一面,甚至改弦易辙?”
“大人,水滴石穿,何况就算不能让您改变态度,但通过您了解掌握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动向,这一样是十分有价值的,远胜于刺杀您才对。”吴耀青不赞同冯紫英如此绝对,“再说了,白莲教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不少,兴许他们觉得还能投大人所好,比如……”
冯紫英一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比如什么?”
吴耀青干咳了一声,似乎想要绕开这个话题,但又觉得提醒一下未必是坏事,“呃,但就这事儿来说,大概晴雯姑娘很得你喜欢,或许他们也调查了解过,您和荣国府那边关系太过密切,而荣国府里边上千号人,也没有这方面的防备之心,他们要在荣国府里物色培养或者拉拢收买几个人太容易了,通过那边的人来了解您的喜好习惯,这并不难。”
冯紫英恍然大悟,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吴耀青这是在暗示自己贪花好色这方面是一大弱点,白莲教察悉这一点之后,未必就不能有针对性的来设套,甚至如吴耀青所言,荣宁贾家一两千号人,里边姑娘丫鬟不少,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手段如果能让其中一二就范,然后再来想办法送到自己嘴边,只要自己吞下诱饵,没准儿就能发挥奇效了。
第五十四章 酝酿,筹谋(1)
吴耀青说得很客观,实际上他内心也是很有些不以为然。
这一位上司兼东翁太过于亲近贾家那边了,虽说昔日东翁的女公子寄住在荣国府,但也仅仅是寄住而已,人家是姑表亲,这也说得过去。
可这一位倒好,沈大奶奶贴身丫鬟是荣国府来的,两个妾室尤二尤三和宁国府大奶奶是姐妹,二房二位奶奶更是荣国府二夫人内侄女,现在更好,纳的一个妾室还是荣国府的庶女,这简直就是薅羊毛就看准了贾家薅了。
这荣国府贾家好歹也国公一脉,再说是庶女,却也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而且还是世交,这也不管不顾颜面了。
这位爷喜好女色不奇怪,可这京师城里想要抬进冯府做妾的人家多了去了,这位爷都是不闻不问,却只盯着贾家,也不知道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了,可巧,贾家还都屁颠屁颠地乐意。
问题是贾家这么多年,根子上都烂了,荣宁二府盘算下来老小两千口人,大姑娘小媳妇的林林总总怕不是有三五百口子,加上这些簪缨之族本身就讲究,无论是挑选出来的丫头还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姑娘们,的确都颇有姿色,这一点吴耀青也要承认。
看看荣国府送过来的金钏儿玉钏儿姐妹,还有那被撵出来的晴雯,以及显现陆陆续续从那边跟过来的香菱、莺儿、龄官、司棋等丫鬟,或妩媚,或英武,或魅惑,或丰腴,都是有几分妖娆姿色的,也难怪冯大人对着贾家那边趋之若鹜。
到手的就没有那么香了,没到手的才是最香的,那贾家府上那么女子,难免还有冯大人惦记着的,这就真的不好办。
干咳了一声,冯紫英也觉得这个话题扯下去自己底气不足,要说让自己彻底丢开贾家那边,似乎也不现实,只能说自己须得要小心谨慎一些,莫要中了对手的圈套。
“耀青,此事我会注意。”冯紫英抹了一把脸,“那你觉得现在该当如何?”
“这要看大人您怎么来想,如果只想根绝祸患,马上就可以拿人,但能拷问出多少东西,属下也没有把握。白莲教中死硬分子颇多,我估摸着能排入您府上的,多半也是做过一番筛选之人。”吴耀青也有些拿不准,“如果想要放长线钓大鱼,那么不妨暂时冷眼观察,当然大人这边也要做好万全之策,看看能不能在时机成熟时再来一举下手,之前,甚至可以通过策略给其输送一些情报线索,混淆视听,甚至为我所用。”
冯紫英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可以赌一把,白莲教在北地势力的蔓延膨胀已经日渐成为一个心腹大患了,只怕日后双方交锋的机会不会少,要想一下子根绝白莲这个后患,冯紫英觉得不太现实。
现在好不容易能够找到一条够分量的线索,不好生利用起来,委实太可惜了一些。
只要精心安排,贴靠渗入,吴耀青手下现下也有不少人才,未必就不能在这个问题上打开局面。
白莲教可能会在荣国府这边下功夫,自己也可以通过晴雯这对“父母”做文章,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
原来是自己在明敌在暗,现在却是自己在暗,对方在明了,荣国府那边未来局面也不过打平,看看谁笑到最后。
“耀青,我决定了,先留着这条尾巴,你安排二三人,分别分时段接近这二人,看看这二人后续还有什么动静,我就不信他们就安于在我府上干点儿杂务,只要情况熟悉起来,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那晴雯姑娘那里?”吴耀青担心地是这个问题。
“暂时不要声张,不告诉她,一切按照之前的这样来安排就行了,日后有什么,我来和她说。”冯紫英一挥手。
……
“皇上,这有些冒险了。”张怀昌皱着眉头摇头,作为兵部尚书,他不赞同用这种方式来以身犯险,所谓引蛇出洞,如果把控不好,就要成为引火烧身。
“张卿担心什么?”永隆帝对张怀昌这个兵部尚书也不是很喜欢,但是最信任的张景秋都成了左都御史,要调动边军,兵部尚书张怀昌是绕不过的,好在张怀昌是辽东人,也算是北地士人,忠诚无虞,所以也勉强可以接受。
“几个方面臣都觉得不太妥当,牛继宗若真是有反意,其手中掌握的宣府军和大同军都是边军精锐中的精锐,一旦发动,尤世功的蓟镇挡不住。”张怀昌接掌兵部时间不长,但是他是辽东人,对九边素来重视,所以对边军各部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京营和上三亲军更不是对手。”
“宣府和蓟镇唇齿相连,一旦从延庆这边过来,那几乎毫无遮掩,宣府军骑兵谁能抗衡?”张怀昌继续道:“除非将抽调蓟镇主力,可尤世功不说白马川到东狍子店一线察哈尔人都有异动么,蓟镇还能抽调得出兵力来?”
“进入秋季察哈尔人诸部有些动作也是惯例,不过多是小股人马袭扰边墙一带,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坐在一旁的张景秋不得不替皇上解释一番了,“只要不是林丹巴图尔主导的行动,多则一二千人,少则数百人,不过是想要趁着边墙上哪里有疏忽,便趁机冲进来捞一把掳掠一番罢了,难道怀昌兄会担心一两千人就能冲到京师城下?”
张景秋其实也有些担心,甚至也不太认可皇上这种方略,但是永隆帝苦口婆心地说服了他。
永隆帝专门谈及了自己身体和义忠亲王的种种异动,而且甚至也谈及了和叶向高、方从哲以及齐永泰都交了底,三位相公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最终只能默认。
涉及到皇位传承,很多问题就不能以寻常道理来计算了。
而且永隆帝也提到了诸多安排,可以说算是相当慎密周全,所以才说服了叶方齐等人,张怀昌若非因为他是兵部尚书绕不过,永隆帝都不想告知。
兹事体大,永隆帝也清楚朝中诸多人并不可靠,老大二十年太子爷不是白当的,许多人私下暗中都和义忠亲王有着往来,这种风险随着眼见着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日益增加。
不解决掉老大这个隐患,尤其是牛继宗还掌握着的宣府军这支就在京师城侧的巨大威胁,一旦自己闭眼,自己几个儿子还能像自己镇得住宣府军?
永隆帝不敢冒这个险。
老大的势力遍及朝中军中,如果不解决掉这些隐患,只要自己死在老大之前,这些隐患都立即就可能变成压垮自己几个儿子的巨石。
张怀昌皱了皱眉头:“景秋兄,您就没有考虑过林丹巴图尔趁火打劫,甚至义忠亲王有无可能主动与林丹巴图尔勾结?”
“怀昌兄所担心的我也考虑过,但这种可能性不太大,或者说就算是林丹巴图尔想要趁火打劫,那又如何,他在边墙上的袭扰能起到多大作用,蓟镇这边足以应付,尤世功只需要率领主力精锐悄悄在顺义——平谷一线待命即可,皇上的意图怀昌兄应该明白,您不是真希望宣府军和蓟镇军要在京师城外来一场大战吧,那可都是我们大周最精锐的军队,不用来打外敌,却来一场内战消耗掉,这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张景秋容色严肃地道。
张怀昌脸色有些尴尬,对方站在了道义的高点指责自己,可自己担心的是发生的可能,哪怕并不大。
自己当不希望宣府军和蓟镇军来一场大战,但是他更担心万一没有能如他们设想的那么一帆风顺,皇上一出面彻底瓦解宣府军的士气,从牛继宗手中将宣府军主导权收回来,万一没能成功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的确几乎没有,就连张怀昌也不认为宣府军上下就甘于为牛继宗效死忠,或许一些中高级武将可能有这方面的从龙野心,但是当面对皇上的时候,中下级官兵有几个会有这种勇气胆量?而且皇上在宣府军中亦有安排,振臂一呼,也许宣府军就会倒戈易帜了。
只是张怀昌下意识的觉得以皇帝之尊来玩这一出,实在有些出格了,无此必要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搞这一出,有多大必要?再说这宣府军重要,难道就不能徐徐图之?
张怀昌并不是永隆帝的心腹,对永隆帝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真要觉得牛继宗不可靠,那就换了他,一时半刻不合适,那就慢慢来,陈继先不可靠,现在不也被踢出了京营,让其到淮扬镇去了么?
“景秋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好像有些过于郑重其事了。”张怀昌迟疑着道:“皇上也不宜出现在这种场面下,若是真觉得义忠亲王可疑,让龙禁尉将其拿下……”
话音未落,永隆帝微微摇头,张景秋更是大摇其头,这位兵部尚书想得太过简单了,太上皇还在呢,这不是立即就要引发一场风暴,在众人眼中,只怕就要觉得永隆帝这个时候动手就是要替立储剪除绊脚石了。
第五十五章 酝酿,筹谋(2)
张怀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涉及到帝位传承,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自己这样想,那也是因为自己站不到那个高度来考虑问题。
“张卿,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永隆帝淡淡地道:“朕也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但现实情形摆在那里,却由不得朕不多考虑一些,朕今年以来精力越发不济,这等事情劳神耗力,朕也颇感倦怠,此番秋狝之后,若是能尽早敲定储君,朕也考虑提早禅位,也好好生将养身体,……”
“啊?”张怀昌和张景秋都吃了一惊,张怀昌狐疑地看了张景秋一眼,才站起身来拱手一揖,“皇上继位不过十年,便是龙体略有不适,也不无碍大局,立储臣是支持的,但是若说是禅位这等事情,臣以为不可。”
这应该是几乎所有大臣的观点,永隆帝纵然身体欠佳精力不济,只要永隆帝在皇位上,就有一根定海神针,而皇上那几个儿子,朝中群臣也都不太看好,最起码都需要好生打磨培养一番,现在骤然让其继位,只怕就要顿起波澜。
永隆帝见张怀昌虽然还能保持镇静,但是语气态度却格外坚决,心里既有些安慰,也有些担心,安慰自然是朝中群臣对自己的忠心,担心自然就是害怕自己几个儿子好像都很难服众,这些文臣们都是眼高于顶的,自己几个儿子要么年龄尚幼,要么就有性格缺陷,他从卢嵩和张景秋、顾秉谦那里多少也能知悉一二群臣们对几个儿子的态度,这也是他最为忧虑的。
自己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或许一两年还能维系,再长,只怕就真的撑不下去了,可最看好的禄王才十四,两年后也才十六岁,能支撑起偌大一个大周么?恭王更不用说,而寿王、福王、礼王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若是一个寻常王爷也就罢了,但要为一国之君,那这些弱点缺点就可能无限放大,甚至成为致命缺陷。
“张卿,朕也不愿意如此,但是奈何身体不饶人啊。”永隆帝不无感伤,“所以朕希望早些确定储君,让其尽快适应和熟悉朝政,朕扶他上马,送一程,也就算是了却一桩大事儿了。”
打发走了张怀昌,只剩下永隆帝和张景秋二人。
张景秋起身,“皇上,禅位一说,还请慎言,朝中诸公只怕都不乐见。”
“唔,不乐见,呵呵,景秋,你说朕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呢?”永隆帝脸上露出一抹落寞的苦笑,“朕的身体朕最清楚,总不能拖到最后来托孤吧?朕还没有那么恋权,不早些交到皇儿手上,难道真要等朕一闭眼就天下大乱,朕不敢啊,……”
张景秋觉得永隆帝要求还是过于苛刻了,不说恭王太年幼,但禄王都是十四了,两三年后也是十六七岁的青年了,哪怕欠缺一些经验,但善恶是非却已经能辨析了,而且在青檀书院读几年,基本朝务也大致了解了,哪就那么让人担心了?
寿王、福王、礼王皆已成年,而且虽说表现平平,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差的地方,顶多就是平庸碌碌罢了,有朝中重臣辅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碍,怎么皇上却始终觉得这三位就坐不稳帝位呢?
当然,你非要让寿王、福王和礼王他们三位要去与同龄的冯铿、杨嗣昌这些杰出英才相比,那就没办法了,可天下又有几个像冯铿、杨嗣昌这样绝才惊艳的人物?
张景秋还真的就猜准了,永隆帝就是将冯紫英和自己几个儿子比,越发觉得自己几个儿子庸碌不堪,心里难受。
想着禄王张骕总还算有些才气,在青檀书院中读书也颇受好评,便是恭王张骦也颇有天资,永隆帝这才存着想要让张骕日后能继位的心思,只不过自己的身体却又如此,所以才会让他这般苦恼。
永隆帝是真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这也是他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先行把义忠亲王这个最大隐患给彻底铲除的缘故。
“皇上多虑了,寿王、福王和礼王三位没有皇上想象的那么不堪,而禄王已经十四,雄姿英发,两三年后只会更加老成,便是恭王也有上佳表现,……”张景秋皱着眉头道:“届时朝中诸公鼎力扶持,无论是谁亦能坐稳这大周江山,……”
“呵呵,兄友弟恭那倒真是好事,如果要兄弟阋墙,煮豆燃豆萁甚至引狼入室呢?”永隆帝嘴角的笑容已经隐隐带着几分冷峭之意了,在张怀昌还在的时候,永隆帝没有提及这个情况,但只有张景秋时,他就没那么避讳了。
张景秋脸色一僵,他是知晓一些情况的,永隆帝没有避讳他,他也知道卢嵩近期正在做某些事情,他不愿意听,也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但皇上说出来,他却无法回避。
“皇上,只要您早些确定储君人选,断了其他人的想法,许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如果您继续秘而不宣,或者含糊其辞,给其他人太多的念想,难免会让其他人有所想法。”张景秋沉吟良久才道:“秋狝之后,务必确定储君人选,甚至可以让其监国,承担一部分政务,这样也算是一个历练,也能让他尽管进入状态,适应下一步的需要。”
“那景秋,你给我一个准话,如果排除你们士人立长的旧例,朕这几个儿子里边,你们更看好谁?”永隆帝看着张景秋的眼睛,“只有你和朕两人,这等话你总可以说了吧?”
张景秋摇头,“皇上,不是臣不愿意给出建议,如果排除立长旧例,那么寿王、福王、礼王三人就没有什么差别,而皇上喜欢禄王和恭王,他们的年龄上又是一个弱点,所以最终还是要看皇上,不过恭王年龄也不算太小了。”
张景秋没有明确说谁,但是永隆帝还是能听出张景秋话语里的倾向性,点点头,不再多言。
“秋狝期间,皇上尽可多方面了解情况,臣相信皇上最终会得出一个各方面都更均衡,大家都更认可的储君人选,那就是大周幸事。”张景秋再度深深一揖。
永隆帝喟然长叹,人都是有私心的,自己如此,大臣们何尝不是如此?牵扯到各自的感情和利益,谁又能免俗?
……
冯紫英接到来自猎苑行宫的通知,是由周培盛转成来传召的。
周培盛何许人冯紫英当然清楚,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已经隐隐有取代夏秉忠和裘世安,成为永隆帝身畔最受宠信的内侍的架势,另外一个也很受永隆帝喜欢的内侍则是崔文升,却是因为崔文升也喜欢修行道家长生术,吃丹服药,和永隆帝的爱好一致,所以一下子从一个不经意的太监一跃成为皇上身边仅次于周培盛的内侍。
要知道周培盛是自小跟随在永隆帝身边的,而崔文升却是一直在宫中默默无闻,一直到永隆帝登基,才开始崭露头角,因为会炼丹药,所以和同样喜好炼丹的鸿胪寺丞李可灼也关系十分密切。
“周公公,这好像有些不合规矩吧?下官不是朝臣,而是顺天府的官儿,铁网山秋狝,皇上意欲借此机会选储,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可从未又说皇上还要传召地方官员听取看法的,这里边有什么古怪?”
冯紫英其实已经相信了周培盛的说法,但是习惯性的他还是要拿捏一下。
“冯大人,此番选储立储关系重大,兴许皇上想要从各方了解更多意见,这是老奴浅见,皇上真实意图,就不是老奴能揣摩的了。”
换一个人,周培盛是绝不会多言一句的,但冯紫英颇得皇上青眼相加,此番专程让自己相招,显然也是别有用意,能讨好一番是最好不过了。
冯紫英点点头,突然又问道:“除了本官,皇上可还传召其他朝官之外的官员?”
周培盛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老奴就未曾听闻了。”
冯紫英也不深问,方才这一句话已经有些出格了,再多问就显得非人臣之礼了。
从京师城到铁网山,若是马车,自然需要一二日,但若是骑马,那大半日便能赶到。
冯紫英接到传召没有耽搁便出发,随行自然也还有护卫,他可不愿意在路上再遭遇伏击,尤其是已经知晓家中有可能来自白莲教的暗桩情况下。
铁网山猎苑行宫已经有些历史了,这是前明时候就有的,只不过前明时候并不太出名,而且前明用的时候也不多,但是大周立国之后,这里就逐渐演变成为大周皇家的猎苑,而且周遭封山禁猎,成为皇家独享的猎庄。
冯紫英一路行来,已经看到了布防的神枢营,再往里走,上三亲军的人马开始出现,还有来来往往的龙禁尉哨探。
除了这些护卫人马,来往的自然还有朝臣和宗亲们的车马,但大家即便是交错而过,也鲜有打招呼的,都是相视而过。
第五十六章 行宫风雨(1)
一直看到尤世禄和自己错肩而过,冯紫英这才意识到好像还有武将被皇上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