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晴雯扭动了一下身体,有些不安地道:“爷,都卯正一刻了,待会儿奶奶便要起来了,……”
“呵呵,你奶奶什么时候卯时起来过,大姐儿昨晚跟着她,起码要辰正才起来吧?怎么,不想陪着爷说会子话?”冯紫英笑了起来,对沈宜修的起居习惯他了如指掌。
若是女儿跟着沈宜修睡,那沈宜修肯定要睡到辰正才起床,自己母亲也专门和沈宜修说了,女儿还小,这晨间的问安就莫要那么讲究了,不必非要每日都要去,所以都是女儿跟着乳母睡的时候沈宜修起得早一些才会去母亲那边问安,女儿若跟着睡,就不过去了。
晴雯红着脸,想要躲避身畔男人的魔掌,沿着小腹已经褪掉自己的底裤,这哪里是要说话,分明就是要欢好。
“爷,……”晴雯喘息着,她何尝不盼着这一刻?
自打破身之后,男人就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都是人影儿都见不着,便是回来,也还有奶奶和二尤,顶多也就是手眼温存一番,哪里轮得着她?
好不容易昨晚算是有机会了,可男人却喝得太多,抱着自己连衣衫都没有脱就沉沉入睡,还是自己替他换下衣衫。
这晨间嬉戏,晴雯也不是没见过,偶尔爷兴致来了和奶奶也要这般,只不过奶奶有些害羞,不太喜欢这般罢了。
正犹豫间,晴雯只感觉自己肚兜也被掀了下来,还来不及假意挣扎一番,冯紫英早已经按捺不住,握住晴雯双腿,……
床炕间一阵咿咿呀呀,混合着男人舒爽畅快的笑声和女人呢喃软语,到最后自然是求饶,……
看着丈夫进来抱起已经开始咿呀学语的女儿逗弄着,沈宜修鼻翼抽了抽,闻到某些味道,瞪了一眼丈夫,接过女儿:“相公还是先去洗漱吧,……”
冯紫英知道漏了馅儿,也不在意,慵懒地靠在炕沿儿边上:“云裳,赶紧替爷洗脸,爷还赶时间呢。”
沈宜修没好气地撇撇嘴,“赶时间还要这么不管不顾地,晴雯这小蹄子夜里不好好侍候,还得要早间来……”
沈宜修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等话也说不下去了,不过她也知道肯定是自家丈夫兴致来了才会如此,若是晴雯肯定是不会主动的。
“昨晚回来晚了些,和梦章、克繇以、鹿友及方叔他们多喝了几杯。”冯紫英解释了一下,“梦章和克繇回来诉苦,我作为上官也得要听一听,还不能让他们把还没有来得及走马上任的鹿友给吓住了,还得给他们打打气,……”
“那方叔来作甚?”沈宜修对冯紫英这几个关系密切的同学都比较熟悉了,甚至见过面,这一点上,大周和前宋相似,不像前明那般保守,关系密切的通家之好,正妻都是出面认识的。
范景文、贺逢圣与吴甡都是丈夫专门拉到顺天府来帮忙扎场子的,不过方有度在都察院,而且还和二房薛家是姻亲,所以沈宜修多问了一句。
“方叔被刑部派进这一波附逆案的调查了,估计后续的案件他都要介入。”冯紫英也不遮掩,“我也顺带问一问案件进展情况。”
“噢,也包括贾家这边的案件?”沈宜修知道贾冯两家的关系,也知道丈夫对贾家这一回的出事儿很关心,这也很正常。
“嗯,他要回避,不过一些情况还是能打听到的。”云裳已经进来替冯紫英梳洗打扮起来,眉目间还有些幽怨,很显然晴雯的“偷食”被她知晓了,嘴巴噘起都能挂油瓶了。
沈宜修也看到了自己这个贴身丫头的表情,有些好笑,不过这等事情她是从来不会去主动过问的,自己这两个丫鬟其实关系很好,不过僧少粥多,那就只能看情况而定了。
“贾家那边情况很糟糕?”沈宜修抱着女儿,乳母也进来了要替女儿哺乳了,顺手将女儿交给乳母,乳母出去之后,才问道。
“不太好,贾赦和孙绍祖在平安州那边的事情不好辩解,现在查出来的谋利算下来不少,不说拂逆之事,但是这一桩案子,就得要让贾家不死都要脱层皮,而且涉案的钱银多达十万两,孙绍祖家被抄了,但是除了一处宅子外,其他几乎无所得,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现在罪过就都得要落到贾家身上,你也知道现在户部的胃口,……”冯紫英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零七章 危机渐至紫英显深谋
冯紫英很喜欢沈宜修这种深浅有度,既表达了对自己的关心,同时也不会过分探究,尺度把握得很好,除非自己愿意主动告知对方,否则她都是浅尝辄止,一切看自己的态度。
相比之下,宝钗太谨慎,而宝琴则太热切,至于迎春、二尤她们在见识上又要逊色一筹了。
沈宜修是官宦出身的闺阁小姐,而且作为沈珫的嫡长女,沈珫很多时候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避讳朝务上的事情。
在沈珫担任御史期间就曾经和女儿经常探讨,而在沈珫出任东昌府知府和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后,沈宜修都还一直和其父保持着书信往来。
期间也免不了要和自己父亲在信中谈及时政,甚至有时候也会把丈夫的一些观点意见和父亲交流,所以在这一点上,无论是薛宝钗和薛宝琴都要逊色不少。
当然冯紫英有时候也会和宝钗宝琴谈及时政,在他看来,宝钗宝琴都是极其聪慧的女子,而且本身也一样是官宦出身,虽然后来沦为皇商,但是某些方面的敏感性却依然保持着,所以天赋都不差。
反倒是林黛玉在这方面却是最不敏感的,枉自老爹还是永隆帝最信重的巡盐御史,但黛玉却是半点都没有继承到这方面的天赋,成日里悲春伤秋,沉湎于那等诗情画意中,不过这也让冯紫英反而更满意。
若真的是黛玉都变成了成日里和自己探讨朝政事务,那这画风也变得未免太离谱了,也会让自己这个红楼迷感到失望。
“相公的意思是朝廷对这些附逆之事并没有那么看重,反而更关心能从中获得些什么?”沈宜修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敢置信,长久以来过于正统的观念还是让她难以接受这种。
冯紫英能理解妻子的这种惊诧,还是把很多事情看得太神圣太理想了一些,他想了一想才道:“宛君,如果你换一个角度也就能理解这种事情了,无外乎就是两兄弟争家产,府里的下人们各自站队,然后大家各自占了几间房,相互吵嚷着谩骂,然后各家小孩却还没有来得及分开,还在对方的屋里,在局面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你会对那些小孩子们有多少仇恨,甚至非要致对方于死地么?”
这么一说沈宜修好像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实际上现在被查抄拿下的这些人,其实都根本算不上什么要害人物,真正的要害人物也不可能这等时候还傻乎乎地留在京师城里等着朝廷来拿下,无论是牛家王家还是贾家,都不过是些闲散或者说边缘化的角色,便是斩尽杀绝,对于大局又有多少影响呢?
若有所悟,沈宜修也轻笑了起来:“那相公还这么四处奔走替贾家谋划?反正朝廷也就是要钱银,贾家这些东西都全数充公,然后发卖便是,顶多也就是贾家被流放发配罢了,总归是性命无碍。”
“那也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冯紫英摇摇头,“冯家好歹和贾家也是世交,宝钗和迎春也都和贾家是亲戚,我多少也算是沾亲带故了,若是不出手帮一帮,也会招人闲话的。”
冯紫英也不好深说,再说沈宜修大度,但女人在这方面上情绪也是说变就变,所以能回避最好回避,哪怕对方知道自己是有意避开,那也要比当着她的面说这些的好。
沈宜修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微笑不语,也不再和丈夫争论,这等事情点到即止,丈夫也是有主意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改变什么。
……
文渊阁。
“自打大同那边流民进京的消息传开,五日内城里粮价已经又上涨了一成,照这样下去,只怕要出问题。”方从哲涩着嗓子道:“流民现在还在路上,最早的一批已经过了房山,后边最远的还在紫荆关到易州一线,易州那边有近万人灾民跟着,……”
“京通二仓的粮食远不足以把粮价压下去,……”户部尚书黄汝良脸色阴沉,“现在不是粮食本身的问题,而是一个预期的问题,大家都认定京中粮食不够,所以大小粮商都是惜售囤粮,都想要等到粮价最高的时候再来出货,可越是这样,粮价就涨得越高,就算是我们京通二仓粮食全数抛出来也无济于事,立即就会被吓破了胆的民众一抢而空,到那个时候价格会更高,……”
这京中粮商几乎个个都是有些跟脚背景的,即便是朝廷官府也不可能逼着这些人把粮食放出来,而且一旦官府这么做了,那么这些粮商也有许多对策,大不了将铺子里的粮食卖光,就挂出无货的牌子,那只会更加刺激粮价。
“流民那边疏导截留也很难,地方上也想尽了办法,但是他们也无力解决这些人的就食问题。”齐永泰沉吟着道:“本身北直这几个府这几年就一直旱情不断,几无积蓄,加上今年大旱,自身难保,现在再遭遇大同那边流民一裹带,有这么大的流民规模其实也在我们预料之中,……”
“京通二仓的粮食还是不能动,一来如明起所言,这个时候出售京通二仓的粮食毫无用处,而且只会增加民众恐慌,继续抬高粮价;二来这是压箱底的,不到万不得,不能动用,流民到时,还得要赈济需要,所以还是要从其他渠道来想办法。”李三才看了一眼齐永泰,“顺天府在大沽口新建了一批粮仓,储存了不少粮食,我知道是紫英用于应对流民进京时赈济用粮,但我们是不是可以……”
齐永泰忍不住皱眉,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在大沽口囤积的这批粮食会被人盯上。
当初冯紫英在永平府时就提及过,而且据他所知在榆关就有不少包括商人们自己建立的粮仓来囤粮,但当时的理由是主要要供应辽东和东蒙古地区,保持较大规模的储粮很有必要,这个理由也十分充分,但当时永平府也自行建立了一些粮仓用于储粮,只是规模远不及商人们自用粮仓。
冯紫英到顺天府之后就一直在考察粮食储运事务,而且也多次和齐永泰提及过北地天时不好可能带来旱情,单靠京通二仓和水次仓难以保证需求,尤其是漕运极易因为各种原因中断的情况下,这种风险更大,齐永泰听进去了一些,但是却仍然没有足够重视。
现在看来冯紫英是早就意识到漕运不可靠,所以才极力推动南北海贸,想要以海运来替代漕运,而且还确确实实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如果没有冯紫英在永平府所作的这一切,榆关港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渔港,别说南北海运,便是和周围的近海往来都没有,但现在却成为南方物资输往辽西和东蒙古地区最重要的枢纽,而在漕运中断的情况下,榆关港立即就能够承担起南方货物出入京畿的重要作用。
现在冯紫英到了顺天府,又以顺天府的名义在大沽建立了粮仓,主要是应对顺天府各州县可能出现流民灾民的赈济用粮储备,这本来该是由户部统一来规划的,但现在户部的京通二仓不足,难以稳定局面,还不得不打地方上的主意,这委实有些让人尴尬。
李三才的建议也博得了此番列席会议的黄汝良的大力支持:“道甫兄所言极是,大沽口存粮应当由朝廷统一来安排,而且还应当继续鼓励商人们从南方运粮到这里,取代通州成为当下维系京畿地区粮食输入的咽喉,……”
叶向高见齐永泰脸色不渝,轻轻咳了一声。
这二人一唱一和,分明就是早就商量好了,李三才要保障东来南下的军队物资,黄汝良要稳定京畿粮食补给,这都需要粮食,大沽口那点儿粮食只是一方面,他们更关心的是从南方到北地的这条粮食输入渠道体系,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可问题是这个渠道体系显然是冯紫英一手建立起来的,而且还不是官营体系,朝廷想要接手,就意味着从港口码头到仓储设施再到整个运输船队的人员体系,以及在南方的整个贸易伙伴体系,相当庞杂,这甚至可能是人家赖以谋生的一整套体系,你凭什么张口要接手就接手?
叶向高也甚至知道这不仅仅是冯紫英一个人能决定的,除了冯紫英自己的私人外,这里边还牵扯到山陕商人出海计划,要知道当年在海贸体系中山陕商人几乎无人涉足,在冯紫英的鼓励甚至是以永平府那边的铁料外运需求逼迫下才算是和南方商人合作建立起来,现在还不容易见到成效了,你张口就要拿走,肯定会引发极大的反弹。
叶向高清楚齐永泰的性格,这个人性子虽然方正,但也还是比较顾全大局的,这种情况下也应该是能理解朝廷难处,但是如果吃相太难看,那反而会激怒对方,所以这就还得要讲求一下方式方法。
第二百零八章 论利益朝堂生风
“乘风,明起和道甫多言不无道理,朝廷在前期有些忽略了这方面的准备,所以现在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叶向高目光里多了几分征求意见的意思,“可摆在我们面前的现实就是如此严峻,顺天府那边也呈报上来了,山西那边过来的流民已经过了保定府进入涿州、房山了,这还是第一波,后续还有几波,压力会越来越大,……”
齐永泰不做声,能坐在这文渊阁里议事的,哪里还能不明白个中原委,一句话就能品出后边几句话的味道来。
大沽的情况他比在座的人都清楚,甚至包括在永平府那边的一些准备冯紫英和魏广微、练国事也已经先后向他报告过。
比如在岳婆港和刘家墩一线的粮仓,葫芦河的疏浚,又比如大沽口的粮仓和丁字沽的转运仓,以及卫河的疏浚情况,哪些是顺天府和永平府官府做的,哪些是海贸商人做的,还有哪些是粮商们自己的,这里边成分很复杂,并非哪一家的。
若是论比例,官府的恐怕只能占到两成左右,其余八成都是海贸商人和粮商们自建的,但这都是在冯紫英推动下建起来的却不假。
李三才那里姑且不论,这厮眼睛只盯着要保证军粮,而黄汝良却是需要统筹整个大周,或者说整个京畿地区的粮食保障,对方提出来的问题他不得不认真考虑。
只是可能黄汝良也只是大略听着下边人汇报,并不十分清楚这里边具体情况,看着顺天府似乎在统一安排,就以为从设施到内里储粮都是顺天府的了。
也不想想,顺天府哪里有那么大的财力来修建如此多粮仓,储存这么多粮食?
这原本都该是户部的活儿,顺天府顶多是一个配合协助,现在户部不但自己不做,却还琢磨着直接从顺天府手里拿过来,这未免有些吃相难看了。
“进卿兄,大沽那边的粮仓储粮可不是顺天府的啊。”齐永泰淡淡地应了一句。
“嗯,我知道顺天府有一部分,其他的都是商贾们的,但是据我所知,这些商贾之前都是不太愿意的,还是紫英深谋远虑,用尽各种办法才促成了这些商贾们建仓,特别是一些海贸商人原本是不太愿意建粮仓的,认为那是粮食商人的事儿,还是紫英耐心劝说才勉强答应,现在这一下子就发挥作用了。”
叶向高也得要好好夸赞冯紫英一番,因为人家的确做得不错。
作为顺天府丞,不但官府作了足够的应对准备,而且还推动商人们也配合行事,若是没有这一步,朝廷还真的十分作难。
山陕商人和粮商们都是有背景的,没那么容易任由你安排,要建粮仓,要提前储粮,那都是要投入真金白银的,也不知道冯紫英是如何做到这些人按照他的计划行事的。
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你都得要有些本事才能做到,但冯紫英一个刚上任一年不到的顺天府丞做到了。
方从哲也明白这里边的门道,叶向高是想要替黄汝良打个圆场,但是这圆场好打,下一步怎么做,总得要有个方略,如果齐永泰不肯答应,这就棘手了。
“乘风,朝廷现在很难,河间府那边也是糟心事儿不断,孙绍祖的骑兵已经在景州、阜城、东光一带袭扰,尤世禄的蓟镇军刚来得及从天津卫南下,还未过青县,就开始闹腾说粮草要赶紧补上,而苏晟度的山西军走走停停,现在都还没走出山西境内,距离井径都还有两百多里地,一样也在吆喝钱粮问题,……”方从哲满脸疲惫,“明起那边现在也是绞尽脑汁在想办法筹钱筹粮,但现在时间上却都太紧迫了,……”
叶向高语气还委婉一些,毕竟是首辅,方从哲作为次辅,又是主管财政,涉及到方方面面都要说钱银粮食,就只能叫苦了。
齐永泰又好气又好笑,至于么,为了顺天府这点儿粮食,首辅次辅加户部尚书都要来登台唱戏,就是要把大沽口粮仓和粮食拿回来。
好在齐永泰在之前就和冯紫英谈过,很是为冯紫英的大度感到欣慰。
冯紫英态度很坦然,朝廷需要,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顺天府用于赈济的粮食要留出来,他能做的是让海贸商人和粮商的粮食以一个相当公道的价格出售给户部,价格甚至比现在京师城的市价还要便宜一成。
冯紫英很清楚这种情形下如何还要去和朝廷讨价还价,不但落不下一个好印象,到最后还是得要乖乖把粮食交出来,尤其是到最后,只怕还要被朝廷记一笔,既然如此大大方方表明态度,这边满足了朝廷需求,又能赚取丰厚利润,何乐而不为?
这些商人们早就要笑得合不拢嘴了,至于说比现在京城粮价便宜一成,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从江南购入的时候甚至只有竟是现在粮价的三成都不到,足足涨了两倍还有多的情况下,让利一些,收回本利,而且还可以继续从南方运粮北来,何乐而不为?
“中涵,你也莫要这般诉苦了,我非不明大义不顾大局之人,紫英那里,我会去交涉,不过进卿兄和中涵都应该清楚,大沽口到丁字沽的粮仓存粮皆非顺天府一家所有,涉及到商贾之粮那朝廷只能收购,价格还需要商议,……”
齐永泰话音未落,黄汝良已经接上话:“乘风兄,价格好说,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户部的难处,这一笔肯定没有问题,但后续可能户部还要采购相当数量的粮食以备不测之需,那可能就……”
齐永泰皱起眉头:“户部难道没有应对措施?海通银庄和此番查抄发卖,难道都还不足以满足户部需求?”
“乘风兄,若是没有这一连串的军事行动,那户部应对绰绰有余,但是你也清楚西北军十二万精锐东出,战事在即,花销每日巨大,让我夜不能寐,现在尤世禄蓟镇军和苏晟度的山西军尚未集结到位,但也已经各种要求都罗列在了兵部,兵部一帮人日日来户部堵门,现在流民大举西来北上,你都说了,顺天府的粮食需要购置,现在粮价如此之高,若是能一年前的粮价来平价收购,那自然没太大问题,而且……”
黄汝良摊摊手,谁都知道那不可能,那几乎和抢劫没有区别了,肯定会引起商人们的反弹,不提山陕商人们的影响力,单单是考虑还要利用他们在南方的运输和采购网络来满足漕运中断之后的京畿所需,就不可能这么做。
“而且什么?”齐永泰问道,叶向高和方从哲也很关心一脸愁色的黄汝良。
“而且原来预计的发卖情况可能很不乐观。”黄汝良沉吟着道。
“哦?”叶向高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可是一个坏消息,沉声问道:“不应该如此才对,龙禁尉、刑部和都察院不是都说查抄很顺利么?镇国公牛家、都太尉统制先伯王家、北静郡王水家、南安郡王陶家,宁荣二公贾家,还有理国公柳家以及一大批武勋,都牵连其中,这么多家查抄下来,难道还不乐观?”
黄汝良苦笑,“进卿公,牛继宗和王子腾都是早有准备,基本上除了宅邸,基本上没有多少收获,牛继勋家倒是可以,但是又有永宁公主这层关系在里边,现在暂时清点查封,是否没收发卖,还得要朝廷拿出一个方略来,牛继勋口口声声说其兄之事他毫无所知,那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那怎么可能?”方从哲和齐永泰都异口同声。
“那朝廷就要给个说法。”黄汝良继续道:“水家和陶家查抄现银不过二十万两,其中水家才不过区区两万两,很显然水溶早就做了准备,陶潜家倒是略有收益,但是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宁荣二公贾家倒还算好,其本家没多少,只有几万两现银,但是其下人中中饱私囊者不少,加之有人内应检举,查抄下来倒是有十来万两,其他的也都不尽人意,这么多年林林总总加起来,金银不过五六十万两,远低于我们最初预计的二百万两,……”
文渊阁内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最初大家预计最低底线应该是一百五十万两现银,因为有京通二仓一案在先,这一次规模大很多,而且涉及人员也尽皆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大家觉得都是心里有数,二百万两银子应该是最低标准了,乐观一些应该是四百万两,甚至五百万两才对,没想到竟然只有十分之一,这太出人意料了。
见一干人脸色都十分难看,黄汝良赶紧补充道:“这只是现银,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死物杂件,因为不好估价,所以请了京师城中不少古董店铺和当铺的掌柜们来帮忙评估,应该还要一个时间过程,但是还是那句话,不容乐观……”
“为什么这么说?”李三才忍不住问道。
第二百零九章 论手段显山露水
如果这一笔大家最看好的收益出了问题,那就只能寄希望与从海通银庄借贷了。
但借贷毕竟是借贷,本息都要付的,那里比得上这种“吃大户”式的收益,空手套白狼,近乎于抢掠,而且毫无成本,也没有太大后遗症。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现在朝廷平乱在即,从山东到湖广都会有一连串的战事,虽然我们很有信心,但是那些士绅商贾们呢?”黄汝良轻叹一口气,“古董还算好藏的,如那些规格大一些的杂件,还有最大头的宅邸,能买出什么好价钱?谁来买?我不仅仅担心价格卖不起来,更担心无人问津啊。”
黄汝良的话让大家都心里一沉。
京通二仓大案查抄之后的发卖卖出一个相当可观的价钱,让大家心里都是对此番发卖也抱有很大希望,但是黄汝良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情势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发卖,发卖方可以大大方方邀约那些江南商人北上来京师参加发卖,甚至各种造势宣传,无论是寻常物件、古董还是宅邸,大家都可以开出一个好价钱,但现在局面却截然不同。
一是愿意买的已经买了一波了,消费力已经被消耗一次了,现在购买力和购买意愿就要弱许多了,很多东西只怕就卖不动了。
二是不管大家承认不承认,都是大战在即,说是战乱时期也不算错,谁都想要把金银捏在手里。
古董卖不起价,而宅邸,那只怕就更无人问津了。
毕竟这是在京师,万一南京那边打赢了呢?这些买下的宅邸会不会被胜利方到时候以各种手段拿回来?
还有,就算南京方面承认发卖结果,但万一就定都南京,不再回京师了呢?那京师城这些宅邸价格必定会面临暴跌。
要知道这京师城大家都清楚就是一个消费性城市,全靠首都的地位来支撑,远非南京、扬州、苏州、广州这些商业性质更浓厚的城市可比,失去了首都这个政治地位,那就会迅速褪去光华,根本就养不活上百万的人口,一旦人口流失,这城里的宅子还值什么钱?
可现在龙禁尉、刑部和都察院联手查抄的府邸宅院光现在算下来就多达一百二十余处,按照当初京通二仓一案时发卖的正常市价,起码可以卖到八百万两以上,即便是放在现在市价,六百万两也是绰绰有余的,但现在大家这么一盘算,才觉得这不仅仅是太乐观了,而且简直就是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叶向高首先冷静下来,黄汝良是他的乡党、心腹,也明白轻重,这些问题上不会撒谎,“明起,就算是有这些因素在里边,但是这些府邸宅院无论是地段、建筑还是内里装修陈设都是一等一的,也不至于无人问津啊。”
“首辅大人,地段当然好,但是这些宅邸几乎都是王公侯伯的府邸宅院,寻常百姓不说,便是能有这个财力买得起的人,买下来就要面临着逾制的难题,比如陶家被查抄,南安郡王府卖给谁?以往都是朝廷查抄留着,等到合适时候再来赏赐给功臣,但现在朝廷艰难,要发卖,卖给谁?商人买了,就要面临着大改,要花一大笔银子不说,而且改出来的就未必满意了,何如花更少的银子买下一处民宅来按照自己心愿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