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10章

作者:瑞根

  局面不能说不好。

  山西镇被击溃之后,整个北线局面得到很大缓解,尤世禄那个胆小鬼立即一口气推到了东光以北,才开始站稳脚跟摆出一副防御姿态。

  这比兔子还溜得快,让原本还有些想法的孙绍祖也只能望而兴叹。

  不过孙承宗北返之后,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让孙绍祖心情日益烦躁。

  孙承宗何许人,孙绍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在兵部中就一直以知兵著称的文臣,便是一干骄横的武将中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强如李成梁、麻贵这些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此人去了四川这一年多时间虽然声名不彰,无所作为,看起来有些名不副实,但孙绍祖是不信的。

  所以他才会专门让人去打探孙承宗在四川的所作所为,而结果也不出他的所料,孙承宗没能抓住荆襄镇的兵权,和杨鹤这个都察院出来的御史相比,他资历单薄了一些,但他却成功地在四川将四川卫所军队整编出来,成为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给熊廷弼接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现在播州杨应龙的土军被熊廷弼牢牢的积压在播州山中,四川卫军稳扎稳打,已经占据了主动,如果不是王子腾见势不妙开始在湖广折腾,拖住了荆襄军,只怕杨应龙已经束手就擒了,但即便如此,按照孙绍祖的判断,杨应龙完蛋只怕也是迟早的事情,能拖到今年底就算是不错了。

  这也让孙绍祖感受到了来自西南的一抹寒意。

  如果解决掉了杨应龙,熊廷弼腾出手来,集荆襄镇和四川卫军之力在湖广发动攻势,王子腾能不能顶得住?

  在孙绍祖看来,虽然登莱镇的确能打,但是关键在于湖广士绅是站在朝廷这边的啊,失去了地方士绅的支持,只能控制住几座城市,有何意义?

  湖广的作用就在于它的粮食,它的人力,没有地方士绅的支持,这一切都是虚妄。

  他曾经给牛继宗建议过,要义忠亲王尽可能的拉拢湖广士绅,至少要让湖广保持中立,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南京那边不够重视,或者就是湖广士人与北地士人的结盟太过牢固,南京方面难以撕破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

  如果王子腾顶不住熊廷弼的反扑,丢失掉湖广,江西就暴露在熊廷弼的刀锋之下了,而现在因为地方官府内部倾轧还勉强维持着中立的两广还会不会一直保持中立,会不会彻底倒向朝廷?孙绍祖不看好。

  这都想得有些远了,关键是眼前的局面如何来应对。

  孙承宗的确是老手,也不知道朝廷是哪个家伙出的主意,竟然就还替他凑合出一支北线军团出来了,蓟镇那几万人不出意外,但冯唐居然肯把西北军一部交给孙承宗,这就出乎人预料了,这可是冯唐辛辛苦苦整编出来的,带到中原一仗没打,就交给了孙承宗,这家伙也甘心?

  孙绍祖很了解边地将领们的心态,入了自己手的军队要交给别人,除非是异地升迁,没办法带走,否则是绝不肯交给别人的,而且还是交给一个文臣。

  冯唐是边地镇将世家出身,焉能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居然还是拱手交出刘白川这一部,这让孙绍祖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森森杀意。

  他意识到南线的战事恐怕没有自己预料的那么紧急,而朝廷是要打算在北线给自己一个教训,所以他把自己的担心也报给了牛继宗,但牛继宗却不认可自己的判断,这让孙绍祖很是郁闷。

  牛继宗的观点是虽然孙绍祖本事不小,但是他手中这点儿凑合起来的军队难以形成像样的攻势,北面依托德州坚城和陵县、故县的掎角之势,足以消耗拖住北面敌军,而南线东昌府这一线,临清和东昌府之间也能依托运河优势机动,而孙承宗不敢太过深入。

  至于说还有一两万京营兵和山西镇溃兵,在牛继宗看来,那就是凑数的,真要让他们上阵,只怕还会拖累西北军和蓟镇军。

  牛继宗的观点有些道理,但是太过绝对,这是孙绍祖的看法,但他也很难判断出孙承宗究竟打算怎么打这一仗。

  把撑在窗框上的手收回来,孙绍祖重新踱步回到内堂,目光落在悬挂在帷幕上的舆图,德州他是有把握的,但东昌府这边要面对西北军的攻势,现在丘县被刘白川夺下,两军正在馆陶一线展开激战,但是规模都不大,这也让他有些疑惑,刘白川还没有使出全力,他在等什么?

第三百零九章 故布疑阵,瘟疫骤起

  孙绍祖目光再往上移动。

  堂邑、博平,隔着运河遥遥相望,处于东昌府与临清州之间,再往上就是老黄河与运河交汇处魏家湾,这是关键之地。

  馆陶、堂邑,一直到东昌府府治聊城,这一线孙绍祖还是有把握的。

  清水镇堡、贾镇堡,都是这一片平原上可以倚堡而守的钉子,牢牢钉在这一片土地上,刘白川想要轻易突破,没那么容易。

  自己可以依托馆陶、清水镇和贾镇,层层设防,再利用骑兵机动袭扰,迫使对方难以全力东进,否则自己可以截断他的后路和补给。

  只要拖住对方前进的步伐,自己可以利用运河机动来实现兵力优势的聚歼,只要对方敢于太过深入,但刘白川也是宿将,不至于这般愚蠢。

  难道刘白川只是虚晃一枪,他的的真正目标是冠县?

  冠县距离大名府太近,可以随时得到大名府那边的支持,虽然那边也就是一些卫军,但也不好说。

  孙绍祖在冠县驻扎了两千兵力,但是并不稳当,大名府那边刘白川如果存心要拿下冠县,除非自己从东昌府派兵增援,否则根本挡不住。

  而更北面一些的馆陶和清水镇、贾镇的防御态势显然更好一些,就算是冠县被刘白川拿下,那又如何?只要清水镇堡和贾镇堡在自己手中,刘白川就不敢向聊城发起进攻。

  或者刘白川就打算这样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吞噬掉馆陶这一带的各个镇堡?那这个西北来的乡巴佬胃口未免太大了。

  这样做倒是稳妥了,但是孙绍祖反而乐见其成,对方要采取这种战略,虽然最终对己方不利,但是自己却能赢得时间。

  这一片的镇堡要想夺下来,没那么容易,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和兵力来陪对方好好玩一玩,看看谁能熬得住拖得起。

  想得脑袋都有些发疼,孙绍祖也知道这种光靠对着舆图来考虑未免有点儿纸上谈兵的感觉了,但现在对对方军中情报刺探了解越来越难,斥候发挥的作用遭到对方各种限制,尤其是地方上的不配合支持,使得己方这方面受到很大制约,他也只能靠着舆图来进行研判。

  北边的临清州自己驻扎的兵力不少,而且牛继宗上一次出击山西镇也是从这里出发,所以估计孙承宗也不敢来这里冒险。

  当然就算是孙承宗要来冒险,自己也不怕,临清驻军加上自己的在城北大阜山上的策应布置,足够应对十日八日而城不陷落。

  这一战还是免不了,孙绍祖心里暗叹一声,南京方面的种种狗屁事儿他也有所耳闻,都这等时候了,还在内部倾轧纠斗不休,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只是自己已经上船,都走到这个份儿上了,想下船,能行么?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内心有些忧虑,但是孙绍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得要打赢面前这一仗,才能谈其他,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刀斧加身,铡刀一把。

  “大人!”

  亲兵将斥候收集回来的情报报了上来,孙绍祖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眉头又皱起了起来,立即把自己的幕僚召集了进来。

  “京营那两万人从南宫那边南下了?”看完情报,幕僚也有些疑惑,目光在舆图上逡巡,“要增援西北军刘白川这边么?”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尤世禄就这么有把握,能在德州这边和我们来一场硬战?他只有三万人不到,要打陵县、德州,也不怕磕掉牙齿?”孙绍祖冷笑,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大人,京营那两万人战斗力堪忧,不过是就是装点门面的角色,估计应该是尤世禄看不上吧,所以才会支到刘白川那里去,西北军远来,哪里明白这里边门道,杨肇基部挂着的是新宣府军的幌子,还真以为自己就有宣府军的本事了?孙承宗也是糊弄刘白川呢。”幕僚笑了起来。

  “这么看,刘白川是真打算在冠县、馆陶这一带要和我们来一场硬仗了?”孙绍祖有些意动。

  真要在冠县、馆陶这一带打一仗,也可以接受,南面可以让牛继宗也给一些支援,这一战就可以打成消耗战,自己固然损失肯定不会小,但是却能拖住对方,赢得时间,自己能做的也就只能如此了。

  为南京赢得时间,如果南京方面都还不能尽早收紧对北面的各种封锁,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唔,看看刘白川下一阶段的攻势就差不多明白了。”幕僚分析道:“那莘县就有些危险了,须得要防着刘白川兵力增加之后,可能选择余地更大,如果他来一招声东击西,在馆陶虚晃一枪,却是要南攻莘县,我们恐怕要被大一个措手不及。”

  孙绍祖也有些头疼,这就是防守方的被动了,哪里都需要守,但是却不知道敌人究竟主攻方向在哪里,兵力再多也不够使用,而主攻方却能好整以暇的集中优势兵力来发起进攻。

  “弇山是关键,扼住弇山,可以防止西北军南下,又能策应冠县。”孙绍祖犹豫良久,才缓缓道。

  “可聊城兵力有些单薄了。”幕僚提醒。

  “可以考虑从临清那边在抽调一部过来,但是要确定刘白川的主攻方向之后再来定夺,我们有运河优势,无需像西北军只能靠两条腿。”孙绍祖沉吟着道:“这一仗我总觉得会出一些变故,但是却又看不出问题在哪里,只有加倍小心了。”

  说完这话之后,孙绍祖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幕僚,压低声音道:“或许我们可以接触一下朝廷那边的人?”

  幕僚吃了一惊,也是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道:“大人,现在恐怕还不成熟,能打方能谈,若是我们不能抵挡住刘白川的攻势,朝廷恐怕不会给我们多好的条件,只有打赢这一仗,我们才有谈的资格。”

  孙绍祖叹了一口气,但是却点点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打不赢,拿什么去谈?直接缴械投降?我还做不到。也罢,那就好好打这一仗吧。”

  ……

  就在山东战事开始进入大战前的密云欲雨阶段时,陕西流民引发的叛乱却是越演越烈。

  “孤山堡那边起了疙瘩瘟了!”

  贺世贤惊得一跃而起,声音都发颤起来,一把揪住对方的胸襟,“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若有谎言,我要让你生死不如!”

  “大人,这等事情,小的如何敢打虚诳?”来报的亲兵汗出如浆,满脸绝望:“其实半个月前就有这个迹象了,当时是在府谷乡间,因为都是在乡里,大家都知道这疙瘩瘟的凶险,于是乡里人便把那几家人关在山谷里,任由他们自身自灭,谁曾想,有两个人他们从山谷罅隙里逃出来,外边儿地方上又没有发现,所以被这二人逃到了府谷县城里,一个人在府谷县城里死了,另外一个则渡河逃到了山西那边保德州去了。”

  贺世贤脸色煞白,这可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早知道自己就该拼死拼活也不留在这榆林,跟着总督大人去中原了。

  还以为能留守榆林,就算是有些许贼乱,平定了便是一场大功劳,现在可好,贼势方炽,祸乱一方,这也罢了,居然还出现了疙瘩瘟,这可如何是好?

  “山西那边我管不着,我们这边情况怎么样?”贺世贤稳了稳心思,现在就是跳脚也没有用了,还得要想办法如何应对。

  “府谷那边已经死了上百人,感染疙瘩瘟的多达数百人,……”亲兵还未说完,贺世贤已经不耐烦了,“我不管地方上的事儿,我只问我们军中情况如何!”

  “大人,还在清点,府谷县里和我们清水营、灰沟营、木瓜堡、镇羌堡、永兴堡都联系甚多,……”亲兵吞吞吐吐地道:“另外神木县里也有发现发病之人,但是还不多,神木县已经在紧急封锁控制了。”

  贺世贤以手扶额,颓然坐下。

  这一片都是紧邻着府谷、神木等县,许多日常供应都要来自地方,哪里可能断绝得了?镇羌所那边更是紧挨着神木,那里也是榆林镇的一处重要所在,分守副总兵姚未坤便驻守在那里。

  “立即通知葭州、米脂,封锁这一线,从黄河到边墙,禁止人员流动,备马,我马上去镇羌所。”贺世贤毕竟也是当了这么久的总兵了,知道这等时候越是惊慌失措,越是要出大事儿,很显然疙瘩瘟是难以禁绝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防止其四处蔓延,军中更是要坚决禁绝:“命令各部一律禁止外出,包括采买人员,不得命令一律不得出外。”

  “大人,您不能去镇羌所!”亲兵骇然,赶紧上前拉住贺世贤。

  “滚开!”贺世贤暴怒,扬手就要打亲兵,“我不去谁去?总督大人临走之前千叮嘱万告诫,让我带好榆林军,这是咱们西北军的根,若是丢了榆林军,总督大人能要我的命!”

第三百一十章 危机再起,甘当大任

  贺世贤在榆林数十年,不是没见识过大风大浪,土默特人入侵他不怕,鄂尔多斯人反叛他也等闲视之,甚至兵变他也能应付裕如,唯独这瘟疫,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困扰着西北边军最大的问题无外乎就是几样,一是粮食,二是疾病,而疾病也就主要指的是瘟疫,这瘟疫中尤以疙瘩瘟为甚。

  贺世贤也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怎么的了,据他所知,好像元熙年间之前,这边地也有瘟疫,但是却甚少,十年八年才遇那么一回,而且都是旋即被扑灭,影响不大。

  但自打元熙年间开始,这瘟疫就始终如阴霾一般缠绕着西北,榆林、宁夏、固原、山西、大同这几镇都遭受过这种劫难,而且一经爆发,便是荼毒甚广,少则数百上千人,多则数千上万甚至几万人死于非命。

  最严重的一回事在大同镇和榆林镇同时爆发,那是元熙二十九年的事儿,距今也有二十余年了,大同的威远卫和平虏卫,乃至朔州、马邑,榆林这边的安定、绥德,都是瘟疫蔓延,大同那边据说前前后后死了三万余人,连军中亦是死亡上千,榆林这边也差不多,死亡两万多人,军中情况略好,只有三百余人病殁。

  如果是寻常时节,那也罢了,遇上这种灾厄,那也只有硬着头皮来处置应对,但是今年却是真的太不走运。

  大旱之后必有大灾,总督大人走之前就已经叮嘱过,要小心防范,贺世贤也已经格外谨慎了,各种应对措施也备了又备,就是怕出事儿。

  谁曾想越是怕出事儿,就越是要出事儿,如果说灾民起乱还是在意料之中,那么这疙瘩瘟就真的是太不走运了。

  流民叛军的主力正在攻势如潮,当下已经攻占了宜川,正在向洛川挺进,另外一支叛军则在甘泉东北的野猪峡一带活动,意欲要和叛军主力会和。

  贺世贤刚刚将榆林军一部调整出来,准备南下安塞,未曾想刚出靖边营,还没等到芦关岭呢,这边又传来这种噩耗,这如何不让他上火着急。

  在西北军主力东出中原之后,甘宁固三镇基本上都成了守户之犬,能把门户守好不乱就算是不错了,唯一能调动得出来机动应急军队的也就只有榆林镇。

  冯唐在临走之前也说过此番大旱之后乱民起事不可避免,但是要尽可能选择介入时机,不要指望能一下子就把乱民扑灭,扑灭了这边,那边又会冒出来,因为归根结底,没有粮食吃,这些乱民只能造反打大户来求生就食。

  不把这甘陕一带的豪绅大户们的粮食逼出来就食果腹,这个死结没法解。

  朝廷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余力来兼顾山陕这边的赈济,要管也只能等到山东战局告一段落之后才能腾出手来。

  现在的情形就是只有榆林镇来稳住局面,最大限度的限制这些乱民贼势的蔓延,以空间换时间,尽可能的拖到下半年,一来夏收部分地区有一些收成,二来秋收之后局面可能缓解,三来等到秋后估计山东局面就能明朗化,届时,朝廷才能有余力来解决山陕这边的乱局。

  贺世贤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未曾想这个计划刚启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瘟疫给搅局了。

  疙瘩瘟是瘟疫中最凶险的一种,不比天花逊色多少,这沿着边墙这一片儿,从甘宁到山陕,从来就没有真正断绝过,每隔几年就会爆发一回,或严重或缓和,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神木和府谷都已经发现了疫情,看样子相当凶险,而且还有感染者已经逃过了黄河到了山西那边,贺世贤也只能默默说山西那边自求多福了。

  自己能做的就是把瘟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最好是限制在葭河以东,最不济也要控制在无定河以东,绝对不能让其越过榆林、米脂、绥德这一线,因为一旦越过这一线,那就意味着瘟疫将在整个陕北腹地蔓延开来,难以控制了。

  这个事儿单靠榆林镇是做不了的,还得要靠延安府来配合,问题是现在延安府境内贼乱四起,根本没有精力来应对,尤其是甘泉、麟州、洛川、宜川几个州县更是几乎陷入了瘫痪状态,想要让延安府的人来协助自家控制疫情,贺世贤想都能想到有多么不切实际。

  可再不切实际,也的要去找延安府的人,否则局面只会越来越糟糕。

  贺世贤内心充满了忧虑和悲观,一旦瘟疫蔓延开来,特别是在军中如果不能控制住,那后果不堪设想。

  “立即给总督大人去信,报告这个情况,另外也给京中小冯修撰那边去一封信,我记得总督大人说过,当年小冯修撰在京中读书时,就曾经写过一本关于防治瘟疫的书,当年京中水灾之后起了瘟疫,被控制得很好,……”

  原本准备马上出门前往镇羌所的贺世贤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人,小冯修撰能治瘟疫?”亲兵不敢相信地问道:“也是这疙瘩瘟么?”

  “不管是什么瘟疫,治不是最主要的,关键还是防。”贺世贤叹了一口气,“小冯修撰敢写书防治瘟疫,肯定是有些门道,请他给予指点一下,只有好处。”

  冯紫英接到贺世贤紧急送来的信函时也是吃了一惊。

  疙瘩瘟是什么他当然清楚,不就是鼠疫么?肺鼠疫和腺鼠疫是鼠疫中最易感染的,这贺世贤提及的疙瘩瘟就是腺鼠疫无疑,患腺鼠疫者最后淋巴结肿大,起肉疙瘩,就是疙瘩瘟的得名来历。

  前世历史中明末的鼠疫大爆发几乎摧毁了整个北方,京畿的鼠疫蔓延,导致明军战斗力大损,也被很多人认为是李自成轻而易举夺取北京的一大原因。

  现在看起来时间线上比起崇祯时候提前了三十年,但实际上前世中从晚明嘉靖年间开始,北方就一直有鼠疫流行,只是规模没有明末的时候那么大罢了。

  可今世中很多自然条件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这就意味着鼠疫蔓延流行的可能性一样存在,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其他一些意外因素使得明末那种鼠疫流行提前,那无疑是一个噩耗。

  冯紫英想到过大旱,也预测过流民的起事,甚至也担心过白莲教混杂其中趁机作乱,但是却没想到鼠疫也会在这个时候趁机爆发起来,这可真的有点儿让他措手不及。

  一时间他也有点儿束手无策的感觉。

  当年在京中水灾后的疫情,他能大概猜测得到无外乎就是痢疾霍乱这类病症,无外乎就是清洁水源,干净饮食,然后相对隔离,再用石灰这类物事消毒杀菌,基本上就能解决大半问题,再有一些中药方剂的支持,就差不多了。

  但这鼠疫,他可真的有些怵。

  当年他也就是无意间翻《明史》以及相关的史料是看到了明末的瘟疫就是以鼠疫最为祸害为甚,但满清入关后这鼠疫反而却慢慢没有那么厉害了,估计也是人死得差不多了,蔓延传染就没那么厉害了,才慢慢压下去。

  可现在鼠疫疫情却是在山陕这边刚刚爆发,而且还和流民起乱搅和在一起,榆林军甚至还要担负起平乱的责任,这交织在一起,怎么能隔绝避免流传开来?

  这个阶段正是刚刚开始爆发式传播的时候,如果应对得当,是可以将疫情压制在一定范围内的,但是问题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有强有力的官府组织,甚至要军队来帮助执行,而且要有充裕财力物力来应对,粮食、药材、布匹、郎中等各类物资和人才,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得住。

  可现在山陕二地的地方官府连流民的果腹问题都解决不了,何谈解决瘟疫流行问题?

  流民乱军为了就食势必四处奔走,这得了瘟疫的病人混迹于其中,不但会将流民全数感染成为移动的病源,而且还会将瘟疫传播到各地,一传十,十传百,山陕二地还能控制得住么?

  想到这里,冯紫英真有些坐不住了,可贺世贤来信求援,自己能做什么?

  冯紫英相信朝廷也应该知晓这个消息了,但是却没有传开来,多半也就是怕影响京畿民心,尤其是山东之战即将开打的时候,但一旦瘟疫在山陕流行开来,只要稍微有几个人往京畿来,那就是天大的祸患啊。

  自己须得要马上去向朝廷禀告,这等事情决不能拖,最起码要让山西那边立即封锁住可能向北直这边流动的人群,而且要立即行动起来,四初设卡检查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源,避免瘟疫向东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