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冯紫英倒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刘定峰联系上了其表弟,这意味内里还有故事。
“定峰,看样子你这位表弟应该是和你透露了一些情况才对。”冯紫英含笑而言,“我相信你会给我带来一些好消息。”
“嗯,大人明鉴。”刘定峰点头道:“我那位不成器的表弟也道,当初打葭州时他们这一支就不太愿意去,但是因为时任的首领受另外两支邀约一力要去,所以只能跟随,结果一战而败,被榆林镇的一部撵得无处藏身,才逃回山中,结果首领受伤回山后不久便死了,现在新的首领就不太愿意再跟着另外两支人马,但因为现在不少乱民都是因为要打官府分粮食而加入进来,若是不肯打吴堡,只怕立即就会有许多人抛弃离开,而且这支队伍也没有多粮食可供饱腹了,所以也是彷徨无计,只能附从,……”
这便是机会了,冯紫英心中暗道,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事急且相随罢了,如果有其他机会,自然就可以分道扬镳,甚至背后一刀。
“嗯,我明白了,你这位表弟在这一部中能说得上话么?”冯紫英耐心地询问道。
“算是现在贼首比较信任之人吧。”刘定峰苦笑着道。
他也知道这个消息一出来,就肯定躲不过后续种种勾当了,但也算是自己表弟脱贼的一个机会了。
“他们这支人马主要来源是些什么人?”冯紫英沉吟着问道。
他不能不考虑多一些,虽说可以事急从权,也可以翻脸不认,但是他不想轻易破坏自己形象,损毁自己信誉,所以他要问清楚。
刘定峰迟疑了一下,“多是些葭州南边儿靠近吴堡黄河边上的失地流民,也有部分是前两年从山西临县过来的无地灾民,当然也少不了一些本地好吃懒做的无赖泼皮,另外还有就是一帮在米脂那边从事抢掠的马贼,成分也比较复杂,后期就是乱民加入进来的比较多了,估计现在能占到现在这一部人的一半左右,不过这些人多是求食过活,所以没甚主见,大多还是听从原来这些人的意见行事。”
“你表弟所在这一部在整个这一支乱军中大概占到多少人?”冯紫英问得很细。
“因为在攻打葭州时另外两部攻得最猛,所以损失最大,他们这一部反而损失小一些,所以现在他们这一部在三千人中大概有一千三四百人左右,另外两部加起来大概有一千六七百人,但人数可能还会有增加。”
冯紫英心里有数了,如果能降服住这一部,那么这支乱军就不足为虑,甚至可以为己所用,但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一些。
“那另外还有其他乱军也在向吴堡进发?”冯紫英也有些惊讶于,怎么都对吴堡县城如此感兴趣?
“还有一支乱军也是从绥德过来的,是州北的伯颜寨、拜堂寨的人马合二为一,……”刘定峰此时脸色就有些严肃了,“这支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七八百号人,倒是其中颇多马匹,而且多有榆林边军士卒混杂其中,战斗力不俗,……”
冯紫英微微颌首,说起伯颜寨和拜堂寨,他就知晓了。
老爹就曾经和他说起过,榆林镇辖地以外的延安府境内颇多村寨,它们紧邻榆林镇的堡寨和边墙,也是边军人员重要来源之一。
后来因为朝廷缩编,难以供养,原来依附于边军的这些寨子逐渐裁撤。
可裁撤归裁撤,这些人却还要生活,所以就都聚集在这些寨子以屯垦为生,实际上就从军屯变为民屯。
但边地本来民风骁悍,加之边军粮饷困难,所以不少逃卒也就没有怎么追究,甚至有意放纵一些士卒逃亡,以减轻粮饷压力。
而这些逃亡士卒大多也就是这附近人氏,逃亡之后也都大多就在这附近谋生,所以榆林镇沿着边墙一线的南边就慢慢生出许多寨子来。
伯颜寨、拜堂寨、柳树寨、东村寨、孤山寨、双山寨、鱼儿河寨、土门寨、麻河寨、大兔鹘寨、响水寨、波罗寺寨这些寨子,除了一部分是原来就有的,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慢慢滋生起来的。
“现在绥德州北那一线的寨子情况如何?都像伯颜寨和拜堂寨这样沦为乱军了么?”冯紫英有些担心,如果都是这样,形势就相当严峻了,榆林军未必能抽得出多少来南下协助清剿乱军了。
还好,刘定峰摇摇头:“就目前我们知晓的,就只有伯颜寨和拜堂寨这两个寨子里因为缺粮,而北面榆林军那边又无法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他们才开始南下就食,但绥德州他们又不敢去碰,所以只能向吴堡这边过来,……”
刘定峰迟疑了一下之后又道:“这两个寨子的人其实也并不十分愿意南下,但迫于生计,其他寨子目前还算勉强过得去,但是如果这种局面继续持续下去,我认为顶多能坚持一个月,他们无法拖到十月间,这些寨子就都会逐渐走上伯颜寨和拜堂寨的路,因为榆林军不可能把自家的粮食支援这些寨子,少许救济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粮食的问题,冯紫英很清楚,这些寨子其实是榆林镇与延安府的一个缓冲区域,属于三不管的状态。
这些寨子里的人,最早大部分是榆林军中士卒的亲眷族人,但是经过七八十年时间,这些人日益繁衍滋生,和榆林军中现有的关系已经远没有最初那么密切了,加上一部分逃卒也逃入这些寨子中谋生,所以榆林镇也对这些寨子是一种矛盾心态。
同样延安府那边也是一样,都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冯紫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棘手,如果单单只是寻常乱军,固然也不好解决,但是总还有办法,但是如果这一线的寨子都因为无粮生存而沦为乱军,那形势就严峻了。
这一线寨子多达十来个,每个寨子都有数百到上千人不等,类似于内地的大型村镇一般,单单是绥德州这一线只怕就超过万人。
这些边民民风强悍,多习练武技箭术骑术,还有不少本来就是逃卒,寨子中饲养的健马亦是不少。
若是他们要成为乱军,其战斗力就不是那些个为就食求活的乱军所能比的,而且有逃卒在其中组织领导,那对边军和地方城镇的防御进攻套路都十分清楚,一旦对阵起来,就不容易剿灭了。
“这些边地寨子缺粮情况也很突出么?”冯紫英再问。
“连续三年大旱,这些边地寨子实事求是地说,情况要比许多地方好得多,但是他们中精壮劳力也多,消耗也大,原来还能从军中得到一部分接济,但是西北军东行之后,朝廷对剩下来的三边四镇军中的粮饷就克扣得厉害了,说是为了支持在山东打仗,所以榆林军现在自保都来不及,不可能再给这些寨子多少赈济,所以拖到现在算是不错的了,伯颜寨和拜堂寨离大、小理水最远,从去年到今年又没下雨,灌溉困难,粟米几近绝收,所以最先断粮,……”
冯紫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这些情况了,“那为何都冲着吴堡来?绥德不敢打,米脂不敢去,还有安定也不远啊。”
刘定峰苦笑,“安定又有几颗粮?不也一样是乱民四起,危在旦夕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要吃人,人要吃人
冯紫英大吃一惊,“安定也有乱军了?”
“早就有了,只不过前期规模不大,但现在保安、安定那边受到庆阳府那边影响,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粮食不够了,所以乱民纷起,也没有办法,……”刘定峰叹息不止,“都知道造反是掉脑袋的事儿,但是与其饿死,不如搏命一把,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冯紫英心里发沉,“吴堡看起来要比安定更有价值?”
“大人,山陕之间黄河上的几大渡口,碛口渡排名靠后,远不及风陵渡、龙门渡、保德渡、蒲津渡、龙门渡这些渡口,但是碛口渡和更南边一点儿的军铺渡却是连通延安府和汾州以及太原府最便捷的路径,而吴堡县作为河对岸的县城,山西这边大量物资都是运到吴堡县城进行交易,粟米、小麦、驴马、药材都选择在吴堡县城作为交货地点,虽然吴堡县城人口不多,但是粮食货物囤积却不少啊,……”
难怪,冯紫英明白过来。
陕西这边靠近黄河渡口的州县城有四个,由北至南,府谷、葭州、吴堡、韩城。
府谷地理位置太靠北,主要是作为山西镇和榆林镇之间军事需要和调动所用,葭州周围没有合适渡口,最近的一个都在南边八十里的螅蜊峪了。
螅蜊峪渡口沿着黄河向下不过十里地对岸就是碛口渡,实际上这里更靠近吴堡县城了。
吴堡北面就是螅蜊峪渡口,对岸就是碛口渡,所以这周近的县城就只有吴堡县城,这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个来往中转的物资集散地。
而最南面的韩城就更遥远了,都属于西安府了,通过龙门渡、河津渡与山西联系。
也就是说,在延安府东部这一片,府谷与保德渡之间的联系太靠北,距离太远,仅能满足榆林军东段的需求,那么中部基本上就是靠螅蜊峪渡口和碛口渡之间来联系,而居中的吴堡县就成为一个枢纽。
粮食和各类物资在这里聚集,吸引了大量客商,自然也就成为乱军眼中的肥肉。
“看来这些乱军对吴堡县城是志在必得了啊。”冯紫英感慨。
自己还是判断错误了,还以为吴堡县城吸引力没这么大,但现在看来,有这样一大批粮食和物资在城中,乱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舍弃的。
也难怪从葭州、绥德、青涧的乱军都蜂拥而来,都是瞅着了这吴堡县城里的粮食物资了。
“从目前形势来看,很难让这些人放弃,他们现在眼睛珠子都是发红,哪里有粮食就冲着哪里去,没有粮食,他们这些乌合之众随时可能火并和崩溃。”刘定峰很肯定地回答。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得手。”冯紫英态度越发坚决:“让他们占领了吴堡县城,那势必增强他们的战斗意志和信心,没准儿就要东渡山西了,我看山西这边根本就还没有做好应对准备。”
李桂保和刘定峰都有些诧异,山西的情势恶化糟糕关自己一方什么事儿?陕西巡抚难道还要管山西的事儿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多管闲事了?换了别人也许巴不得这些乱军都去山西,这样也也省些力气。”冯紫英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好事儿,山西这边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一样不容可观,只是欠缺一些火引子,一旦这些陕西乱军过来,命不好就要把这边也搅起漫天烽火,我这个陕西巡抚有没有责任不好说,但是朝廷肯定会不满意,……”
“更重要的是,山西这边若是乱起来了,极有可能倒卷回陕西,从山西这边要回陕西,渡河就要容易许多,船也要多得多。”冯紫英揭开谜底,“到那时候南边的西安府恐怕就要首当其冲了。”
西安府东部的韩城、郃阳、澄城、同州、朝邑这些州县都是紧邻黄河,一旦乱军席卷山西,从山西向山西倒卷,极有可能就波及到西安府东部沿着渭河这一线的关中平原,那就真的要动摇国本了。
现在乱军的活动范围主要还是在延安、庆阳和平凉三府,都属于偏远贫困区域,若是连关中平原都不再安全,陕西局面就难以控制了,冯紫英不能让这种局面成真。
李桂保和刘定峰都明白了过来,不再质疑,这种看问题的角度不是他们能想得到的,作为朝廷官员肯定有更高层面的考量。
“那大人的意思是……”李桂保犹豫地问道,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实在太过冒险,但冯紫英态度又如此坚决,让他左右为难。
“尽快过河,我们掩饰身份,争取进吴堡城,找到那知县夏之令,再来商议其他。”
冯紫英觉得这夏之令名字有些耳熟,应该是自己在离京之前匆匆了解了一下陕西全省官员情况。
但一个知县实在太不起眼,而且吴堡县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县,所以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并不清楚这个人能力如何。
现在看来在乱军围困的形势下还能组织起衙役和民壮守城,应该是相当不错的了。
“怎么进城?”刘定峰大惑不解:“进城之后恐怕再难出来,太过危险,不如先过河,再作计较。”
冯紫英自然清楚刘定峰他们的担心,他也能理解,但是现在吴堡县城危在旦夕,说不定拖一二日就要被攻陷,到那时候局势就不可收拾了,所以他必须要提前介入,想办法力挽狂澜,避免吴堡县城沦陷这个局面出现。
“也好,那我们先过河,另外定峰,你说从伯颜寨和白云山过来那两股人马什么时候能到吴堡县城左近?”这个情况很重要,如果这两股力量很快就要赶到,一旦汇聚起来,情况就更复杂了。
“伯颜寨那边路途比较远,大概还在两百里地开外,估计起码还要五六天才能赶到,而这边围城乱军也担心伯颜寨和拜堂寨的人来了,恐怕就会喧宾夺主,所以他们也急于抢在伯颜寨拜堂寨的人之前打下吴堡,另外白云山这股人马人心不齐,倒是不足为虑,小的也能从中作梗,……”
刘定峰的话被冯紫英打断,“不是作梗,而是要让他们为我所用,届时我会出面,……”
“大人?”李桂保急了。
“放心,我不会以巡抚身份出面,而是以巡抚幕僚身份出面,这这一带的乱民也没有谁认得我,我以汪文言身份出面,想必够用了。”冯紫英胸有成竹。
冯紫英一行人赶到碛口渡时,已经第二日午后了。
看得出来碛口渡这边还是十分热闹。
这里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集镇了。
各种建筑物沿着渡口呈半弧形延展开来,形成几条街道,沿路的商铺、饮食店、茶铺、当铺、粮铺、油坊,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驴车,马队,牛羊,杂乱中带着几分生机活力。
各种操着河南、北直、湖广那边口音的人比比皆是,蒙古人也不少见,在渡口靠河岸边,甚至还有一座财神庙和关帝庙。
渡口上的渡船有两种,一种是羊皮筏子,一种则是木质渡船。
羊皮筏子简陋危险,一次最多只能容纳十余人,小的只能容纳五六人,但是价格便宜,而木制渡船规模要大许多,一次可以摆渡五六十人,还能装载不少货物,所以更受商旅欢迎。
冯紫英早早就换了寻常商旅衣衫,与尤三姐一道又把面色也稍作装饰,所以看起来已经有几分来往奔波的商贾模样了。
“定峰,找船过河吧。”没有犹豫,在碛口渡这边走了一圈,冯紫英就做了决定。
汪文言那边冯紫英在大同的时候已经安排人通知了,估计也差不多时间该到吴堡这边了,只不过当初没想到吴堡会遭遇乱军围攻,也只有等到过河之后再来想办法联系了。
渡口上从陕西那边过来的商旅明显比这边要多得多,现在从山西往陕西那边去的就寥寥无几了,碛口渡这边的商旅很多都是在观望,很显然他们都得到了消息,要看吴堡那边战事情况如何才会作出决定。
冯紫英这一行人过去还是很岔眼,这个时候可没有多少人敢往那边走了,除非是有急事或者是在那边有些关系的人,冯紫英这一行看上去更像是在那边又门道的。
船晃晃悠悠地沿着河岸向西而去,连年的干旱让黄河水水量小了许多,照理说这个季节已经该有雨了,但是至少从冯紫英一行经大同南下这么久,却是半分雨的影子都没见着。
“日暖夜寒,东海也干,早就知道今年年成不好,但是也没想到老天爷会这样干。”满脸皱纹的船夫失神地看了一眼西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年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几位客官,看你们也不是延安府那边的人,这个时候还要去那边儿,也不怕出事儿?”
“老爷子也知道那边不安泰?”冯紫英随口问道。
“都是一帮求饱腹的苦哈哈,这年头,老天爷要吃人,老爷们也要吃人,泥腿子们怎么办?总要当个饱死鬼吧。”船夫目光里多了几分迷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纷乱驳杂,乱中取势
看得出来这一位船夫是有些经历和故事的人,不过冯紫英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来探究,能在这黄河岸边上撑船,这等混乱局面下还不惧怕,多少有些来历,但那又如何?
无论是乱军那边的眼线,还是真的这块地区中一些大人物的耳目,面对这种局面,恐怕也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吴堡城中的粮食物资已经成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舍弃的磁铁石,乱军固然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涌来,同样官府也不敢轻易放手,那个知县夏之令表现不俗,而现在自己知晓了也不敢轻易就让吴堡县城和诸多物资粮食落入乱军手中。
船缓缓渡江,和冯紫英他们一行一起渡江的还有七八个人,并非一路,有三个人应该是一行商旅,还有两名是单身客,另外两人应该是父子,看样子是要归家。
整个一行过河,并没有什么太异样的情形,冯紫英也寻机和其他几拨人聊起话题,但是人人都很谨慎,不肯多说,只说天时不好,收成歉收,所以才会这般艰难,半句不提就在河对岸的乱军围城之事,就像是不知晓这个情况一般。
下了渡船,冯紫英立即感受到了与山西那边截然不同的紧张气息。
渡口上在看不到碛口渡那边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人们都是来去匆匆,在渡口边上的几处房屋都是关门闭户,只有寥寥一两处是开着门的茶水铺子和食肆,但光看那幌子都是有气无力地挂在竹竿上,流露出一种寥落的气息。
下了船的客人们立即就分道扬镳,各自匆匆离去,倒是冯紫英这一行人似乎还找不到去处一般,去了食肆吃点儿东西。
食肆老板应该就是本地人,略显油腻地面孔带着讨好的笑容,额际的头巾早已经被汗水打湿,搭在肩头的汗巾呈现出一种赭黄色的汗渍,斑斑点点,见到冯紫英一行人进来,便忙不迭地替一行人擦拭桌凳,询问冯紫英一行人要吃点儿什么。
冯紫英很是好奇既然这陕西缺粮都缺的这样厉害了,这渡口上居然还能有食肆,难道就不怕饿肚子的人抢上门来?
人都要被饿死的时候,哪里还能管得了你什么规矩王法?
“老丈,听说现在吴堡不太太平,你这食肆还能开下去,不容易啊。”冯紫英一边拿起一枚炊饼,一边随意问道。
这种渡口食肆,所能供应的食物也很有限,炊饼,熟羊肉,鸡子儿,就这三样,价格昂贵,但是能有就相当不错了。
“客官,不瞒你说,我们这小店,看人卖菜,若是换了别人,顶多就是炊饼,鸡子儿和羊肉是没有的,你们身份不一样,所以……,不过今日也就是最后一日了,明日这店也就该关门了。”老板看了冯紫英一眼,显得很内行地道:“你们是有身份的人,不至于赖我这几文铜钱。”
“哟,你这么认准我们有身份?”冯紫英也不在意,车船店脚牙,常年做这个行当的人,眼力劲儿可不比寻常。
“呵呵,看看你们的鞋,再看看你们走路的姿态,就能知晓。”食肆老板笑着道:“这年头,这个时候,还敢从东边渡河而来的,便是求财的,不该是你们这般行头,……”
没明确说,但冯紫英也知道对方多半是觉察出了自己一行人官府中人身份。
“看样子你也知晓县城那边的情形?”冯紫英再问道。
“这人来人往的,赶我这一行的能不清楚?不过是这些人都是冲着县城去的,所以这渡口才能保留没遭遇大的劫难,不过估计明天也就差不多了,朝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就没有人会讲规矩了,所以我也得收拾东西好下船躲起来,看看形势了。”
店老板毫不讳言,“但我看这形势,只怕一年半载都难以恢复正常了,真要这吴堡县城被他们给打下来了,还不得变成一片白地,日后怎么还能恢复得过来?恐怕都只能自寻出路了。”
冯紫英在和店老板交谈的时候,刘定峰也在和两名五大三粗的店小二说着话。
看得出来这店老板和店小二都是见惯了风浪有些阅历的角色,对于冯紫英一行人的问话并不太抵触,也没有什么遮掩,不过太过深层次的话题他们也不会回答,或者直接就无视了,这倒也符合冯紫英的看法。
再说是地头蛇,但是当洪流来时,还要想螳臂当车,那就太不自量力了。
付了银子后,冯紫英一行就迅速离开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不确定这店老板究竟是属于哪一边的,但也得要防着万一是某一股乱军的眼线,觉察出自己一行人可疑而报信带来的危险。
一行人疾行,一直到距离吴堡县城不到三里地时才停了下来。
这一带已经有些战场的情形了,不时可以看到小股乱军,或者说就是乱民,拿着竹竿,挂着一面连颜色都很难分辨的土布充着旗帜,又或者腰间悬挂一柄长剑或者柴刀,又或者干脆就是木棍中间或有有那么一两支长矛,乱七八糟地在路上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