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86章

作者:瑞根

  “大人,非是下官胸有成竹,而是事情如此,便是杀了剐了下官,许多事情亦是难以解决,求助于布政使司也无济于事,所以很多时候也就只能当个裱糊匠,……”

  冯紫英打断潘汝桢的话头:“那若是本座来了呢?”

  “纵然大人肩负王命,但陕西局面之困境,非一人之力所能解困,除非朝廷倾尽全力扶持,否则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潘汝桢心想既然要想听真话,那就戳个底朝天让你听个明白。

  “延安府十七个州县,论理南部诸州县旱情略好于中北部,但是为何乱势更烈?原因颇多,但一个主因便是南部诸州县豪强凶悍,苛厉甚猛,民间几无积蓄,百姓难以求活,便是卖儿鬻女亦无法生存,中北各州县则困与边寨、马匪、山贼横行,受庇于榆林军中甚多,加之又有白莲匪类在其中穿插,……”

  冯紫英皱眉,这白莲教是冤魂不散么?连陕西这边也有白莲教?

  潘汝桢说起府内州县之事便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听得冯紫英也是时而皱眉,时而舒额,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对府中情况还真是相当熟悉了解,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冯紫英其实不知道陕西的白莲教势力不但有,而且相当大,前世中,一百多年后,在川楚陕白莲教大起义一时间卷起漫天风云,对乾隆嘉庆朝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整个延安府的州县中,下官去过十二个州县,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也算是大略知晓,若是寻常年份,百姓也是艰难度日,只要稍有灾害,那流民便会啸聚,这几年里,下官也是殚精竭虑勉力维持,前两年还能凑活,但是前年开始旱情日重,像保安、安塞受灾最重,去年便是遍及整个延安府了,所有州县无一幸免,一直持续到今年,便是黄河岸边的州县也无法支撑,在南部的洛川、宜君、宜川等县,……”

  潘汝桢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良久才道:“豪强劣绅催逼日甚,百姓委实无以为生,这揭竿而起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地方官员与这些豪强劣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下官也曾经屡屡查问,但是却被各方以各种理由推诿和遮瞒,……”

  冯紫英看着潘汝桢,淡淡地道:“潘大人,你这番说辞可是要负责的啊。”

  “当然。”潘汝桢昂起头,“下官既然敢在上官面前坦承,那便敢负这个责。”

  “好,你继续说。”冯紫英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敢担责,那就好。

  既然开了头,潘汝桢便再无顾忌,随便挑了几个州县官来点评了一番,直接指出这些人为何有恃无恐,要么阳奉阴违,要么拖延阻滞,甚至连派下去查案的衙役都有屡遭阻挠,个别的甚至被劫杀。

  这一谈就是近两个时辰,冯紫英留了潘汝桢的饭,潘汝桢也没有客气,留下来好生吃了一顿安稳饭,甚至还小酌了两杯。

  这延安府遍地烽烟一来,他就一直惴惴不安,一是担心乱军势力日涨,逐渐要波及到肤施城,二是担心朝廷认为自己弹压不力,要罢自己的职。

  虽说罢职之后也还有起复机会,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经历这一遭,起复也是要有资本才行,自己宦囊不丰,只怕到时候要起复还得要去借钱才行。

  现在这情形无疑就是最让他满意的了,有了巡抚大人坐镇,天大的事情有他扛着,而且自己也不需要违心地去撒谎遮掩,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至于说巡抚大人如何做出处置的决断,那就是巡抚大人考量的事情了。

  从巡抚居所出来,潘汝桢居然略微有些酒意了,幕僚、长随乃至亲兵都迎了上来,看潘汝桢这般情形,心中都是一宽。

  “回去再说。”潘汝桢见两个幕僚都是眼巴巴地望着,摆摆手,这等外边,眼多嘴杂,稍不留意就要泄露了天机。

  回到驿馆做下,长随泡上茶来,潘汝桢不慌不忙地吹了几口,等到合嘴,这才抿了一口,舒坦地道:“此番来的正好,总算是放下心中一块石头了。”

  “哦,东翁这般满意,可是巡抚大人对东翁印象颇佳?”干瘦幕僚挑眉问道:“东翁礼物可曾送出去?”

  “未曾。”潘汝桢摆摆手,“幸得我没送,送了兴许可能还要坏了印象,他那位汪姓幕僚先就提醒了我,让我只管去说实话,莫要遮掩或者耍其他手段,我见他气质严谨,便没敢把礼单递上,后来果然大人召见,只问延安府的具体事务,倒是一个十分上心的人。”

  “真是如此?”另外一个中年儒生模样的幕僚讶然问道:“听说那位汪姓幕僚是东翁乡人,像是徽州人?”

  “嗯,歙县人,但具体情形对方却不愿深说,显然也是守规矩的,没想到这位小冯修撰年纪轻轻,但门中规矩却是谨严得紧,我听闻他为人颇为风流,在京中尽人皆知,但今日在宿处却没见有其他妇人的迹象,倒是有些意外。”潘汝桢沉吟着道:“若是远道而来未曾携带,但夏之令难道就如此不懂事么?”

  “夏大人性子方正,或许不愿意这般,……”干瘦幕僚应该是对各州县的主官为人做派都有些了解,沉吟着道:“而且巡抚大人才来几日,前些时日本身就是面临乱军围城,未必有兴致,……”

  潘汝桢摇了摇头,“夏之令性子方正不假,但是若说他就连讨好上官的不懂,那你也太小瞧他了,或许吧,不过你们觉得我……”

  干瘦幕僚和中年儒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道:“这要看大人您和巡抚大人谈得如何了,之前您不是在京中也有了解么?巡抚大人虽然风流,但是据说口味甚高,不喜青楼女子,这却是一桩难处。”

  “京中传来的消息也不过道听途说,一知半解,这样,你二人去和巡抚大人那位幕僚熟悉一下,裴之,你老家休宁,正好与他是同乡,拉拉关系,也顺带了解一下此番巡抚大人来陕西的情况,看这样子巡抚大人怕是要在延安府呆上一年半载,这或许是我的机会。”潘汝桢捋须微笑,“我能不能借此机会化危为机,就看着半年的表现了。”

  “啊?”两个幕僚同时惊讶出声,不敢置信地问道:“巡抚大人要常驻这里?这怎么可能?西安那边怎么办?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那边如何行事?”

  “哼,有什么不可能,这一位素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我打听过,这位巡抚大人可是强势得紧,在永平当同知,和知府相处还算可以,但那位知府也是对他言听计从,到顺天当府丞,那就更霸道了,府尹是吴道南,你们怕都听说过,江右名士,和叶相都十分亲近,一样被他挤得站不住脚,最后干脆一走了之,这顺天府就成了冯大人的一言堂,呵呵,这等事情,咱们大周朝还是第一遭呢。”

  潘汝桢笑呵呵,眉目间都是喜悦,“此番来陕西,我琢磨着啊,若是卢大人和孙大人不识时务,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中年儒生皱眉,“可是孙大人也是大同人,……”

  “不一样的,冯家虽然是大同豪门,但是却是武勋望族,并非诗书之家,和孙大人扯不上关系,而且冯家籍贯是山东临清,也不是大同本地人,只不过一直在大同为官,……”潘汝桢捋须细说。

  两位幕僚都没想到自己东翁居然连这些细节都了如指掌,心中都有些惭愧,这本该是做幕僚的率先掌握的,却没想到东翁比自己了解更清楚。

  “这也是我从肤施出来之前才收到京中来信提及的,你二人也不清楚。”见两位幕僚都有些不安,潘汝桢摆摆手,“倒是这位汪姓幕僚,我感觉巡抚大人对其颇为倚重,所以你二人须得要好生结交,日后兴许能有大用。”

第一百六十三章 站稳脚跟,众皆来拜

  潘汝桢猜得还真的很准,他是除了吴堡知县夏之令外第一个到吴堡拜会冯紫英的官员。

  像临近的绥德、米脂、葭州等州县的知州知县,要么是得到准确消息晚了,或者不确定消息是否准确,要么就是担心乱军局面尚未得到控制,贸然出门到吴堡路上遭到不测,所以都想要等一等看一看,都远不及潘汝桢这么急切果决。

  所以远在肤施的潘汝桢反而是第一个赶到的官员,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让冯紫英对潘汝桢印象好了许多。

  当然汪文言这半年来在陕西的活动也是大有收获,不但对西安府乃至陕西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司三司的官员有了相当了解,包括一些重要的兵备道、分巡道、分守道情况也有所了解,而一些局面不佳的府州县,汪文言同样也有针对性的作了了解。

  像潘汝桢的情况汪文言就算是比较熟悉的了,甚至潘汝桢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这边的关系,在朝廷的一些人脉,也有知悉。

  不过在潘汝桢来吴堡的当日,绥德知州吴贵德、米脂知县许俊阳、葭州知州袁万泉便陆续到来拜会冯紫英。

  紧接着左布政使卢川的幕僚、按察使孙一杰的幕僚,以及西安府知府徐良彦的私人幕僚也都来了吴堡。

  而都司指挥同知谢震业更是亲自感到吴堡,这让冯紫英都感到震惊。

  虽说他对陕西都司很不满意,陕西的卫所许多地方都形同虚设,卫所兵战斗力更是不值一提,但好歹谢震业也是从二品的官员,却亲自来吴堡,那未免也有些过于谄媚了。

  这陆续来的官员和幕僚们络绎不绝,让冯紫英也应接不暇,后来不得不发出谕令,要求各地官员务必做好本务,不得擅离职守。

  好在吴耀青等人也终于到了,让李桂保他们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奶奶们都到了平阳府了,但却不敢再南下了,也不敢西行,就是怕出事儿。”吴耀青一身风尘仆仆,连脸都没有来得及洗就急急忙忙来见冯紫英了。

  “哦?乱军真的入晋了?”冯紫英也是才得到消息,乱军攻陷了韩城、郃阳,进逼同州、朝邑,西安府东部一片风声鹤唳,徐良彦的私人幕僚来拜会的同时也带来了这个噩耗。

  “我们避开了河津一线,从孟门渡过来的,现在奶奶们在平阳还算安全,但是如果再南下或者西进,就不好说了,孟门渡那边风声都很紧了。”吴耀青晒黑了不少,“我们这一路南下,感觉山西这边的情况也很不好,虽然旱情可能不及陕西这边,但是官员却是催逼赋税,须臾不得消停,有几次我们都碰上衙门里的公人四处抓人,据说都是抗税的,看得有些揪心,……”

  冯紫英心中也是一紧,山西情况其实也很糟糕,只能说比陕西略好,但是陕西赋税朝廷已经减免,但是山西却没有这个好处,若是吴耀青所言不虚,那山西的情况也就像一个干草垛子,一点就燃了,可现在陕西乱军一旦入晋,岂不是就相当于往这个干草垛子扔了一个大火把?

  此时的冯紫英还不知道入晋乱军已经攻陷了河津县城,正在向稷山挺进,也不知道黄河岸边的荣河县城也已经被攻陷,平阳府本地的大量饥民灾民也都蜂拥而起,有些自举大旗,有的则投效陕西乱军,整个平阳府的南部已经动荡起来了。

  “潼关那边情况如何?”冯紫英转头问汪文言。

  潼关驻扎有潼关卫,这是整个陕西全境屈指可数能入眼的卫军,就是因为潼关的地理位置特殊太过特殊,地位太过重要,虽然这里潼关卫军是隶属于陕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但其独立性颇强,便是都司也基本不干预潼关卫的行动,一切以确保潼关安全为首要任务。

  “驻扎有一营卫军,其中有一部配备了火铳,但……”汪文言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

  冯紫英皱了皱眉,立即明白,“三眼火铳?”

  “对,这些三眼火铳远不及弓箭的战斗力,所以基本上是废置了。”汪文言坦然道:“但总体来说,这一营的战斗力尚可,千总赵千山,临潼军户出身,精于弓马,行事狡谲,便是都司指挥同知谢震业有时候都指挥不动。”

  “哦,谢震业都指挥不动,他这个指挥同知可真的是干得出色啊。”冯紫英嘴角露出哂笑,“不过这溜须拍马的活计倒是干得相当顺溜,要不他这个指挥同知也早就该褫夺罢职了。”

  汪文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周官场这哪个地方不是如此?

  干才,庸才,蠢材,基本上都是二五三的比例,干才能有二成那就说明这个地方的官场风气相当不错了。

  而庸才和蠢材也并非真的庸碌和愚蠢,只是他们的心思都没有用在正道上,对于政务得过且过,敷衍塞责,对于升迁钻营,往自己腰包里捞银子,贪好女色,揣摩上司意图,攀附结交,这些本事甚至比那些真能做事的干才还强。

  蛇有蛇道,狐有狐踪,谢震业虽然不堪,但是在五军都督府里却颇有人脉。

  而且这陕西都司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这几年地方上大乱迭起,真的有本事有人脉的也未必就瞧得上这里一个指挥同知(大周各省都司指挥使例行不设,只设同知),所以谢震业能坐稳,也说得过去。

  当然,能当一个指挥同知,好歹也是从二品,下边还管着那么多卫所,再说空壳子花架子,各地孝敬却是不能缺的,这卫所屯田也不少,兵户要想脱籍或者入籍一样繁多,这里边上下其手的门道也一样可以大捞特捞。

  “还没有收到朝廷关于这边的消息?”冯紫英又问道。

  “暂时还没有,咱们这边只怕也需要向朝廷提个醒,平阳那边乱起来的话,对河南会有很大威胁,怀庆、卫辉、彰德三府尤为危险,须得要提早做准备才是。”汪文言提醒道。

  “我这个陕西巡抚现在都要替朝廷操心起山西甚至河南的事儿来了,这平阳知府和陕西布政使司在做什么?”冯紫英冷笑,“罢了罢了,去信吧,不过咱们还得把心思放在咱们自己的事情上去,没准儿人家就觉得咱们是在祸水东引了。”

  “隔着一条黄河,这东引也得要点儿本事才行,平阳府的卫军难道就毫无觉察?兵备道呢?”吴耀青摇头,“形同虚设这句话用在这上边真的是太合适不过了,承平日久,荒废了也很正常,但是现在大旱之后灾民遍地,若是都还没有些警惕,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是没有警惕,而是警惕了也没辙。”冯紫英连连摇头:“平阳府如此,延安府不也如此?这空饷兵血早就喝足了,急切间要找人来顶替,哪有这种好事儿?要让他们把吞进去银子再吐出来,那才是要他们的命了,平阳府这边也可以诿过于陕西这边嘛,反正的确是乱军入晋,至于说本地蜂拥,那不过附贼,贼都是陕西来的,和我平阳无关,……”

  说了正事之后,吴耀青也把在大同的情况做了一个汇报。

  按照当初的想法,冯紫英肯定是要设立亲兵营的,虽然名义上是营,但规模肯定不可能有正规营那么大,但三五百人则是必须的,尤其是在陕西这种混乱之地,所以招募亲兵也就由吴耀青与冯紫英的舅舅们在大同悄悄进行。

  当然亲兵不可能全在大同招募,但骨干和主力却少不了,所以吴耀青留下来一来是吸引外边注意力,另外的事情就是从大同本地招募,这其中无论是杨元还是崔呈秀都很配合,一些大同兵就直接脱籍过来了。

  “有两百来人也差不多了。”冯紫英听说来了两百多人也忍不住皱眉,但想到自己这在延安府还得要呆不少时日,这也是必须的。

  “肯定不够,初步设想是先建成三哨,四百人左右,最终补齐一部,六百余人。”吴耀青介绍道:“像之前大人如此冒险之举,我是坚决反对的,一旦有失,谁都吃罪不起,身边光靠桂保他们这些人,遇上小股乱军没问题,但是一旦陷入真正的战事,是没有用处的,这些亲兵就是要用来保着大人一旦有事突出重围的,我也征求过冯佑大人的意见,他也赞同。”

  见吴耀青如此坚持,冯紫英也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自己也不关心这些,由着他们去做便是,自己更关心的还是接下来的事宜。

  忙碌完,回到后院,却见两道俏丽苗条的身影站在院中,却不是那平儿和晴雯是谁?

  “晴雯,平儿?”冯紫英简直大喜过望,一颗心都差点儿从胸腔子里蹦出来,疾走几步,也不管背后还有跟随的亲卫,一下子扑上前,把二女搂在怀里,“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哦,耀青也没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双婢至,齐人福

  “还以为我们跟着奶奶们没过来?”晴雯和平儿也是羞涩难言,但看到亲卫们都立即知趣地退了出去,连跟在身畔的尤三姐也都笑着和她们俩比了个手势,便悄然出门,掩上门。

  二女就没在那么多拘谨,立即仰首翘唇,任由芬芳绽放。

  一别就是快一个月不见,无论是冯紫英,还是晴雯平儿二女,都早已经思念得紧了。

  平素在京中也不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莺莺燕燕环绕身畔,好像也没有多么想念记挂,但这一出门,本身就身处陌生之地,哪怕是冯紫英这种大男人也一样渴望身边有亲近之人在一起。

  可这要星夜骤奔摆脱视线,冯紫英就只能带着李桂保这几个随身亲卫出行,除了一个尤三姐算是贴身人,其他都是一帮子武夫好手,瑞祥宝祥也都没跟来。

  这些人护身自然没问题,但是要说有多少私密话题能说,就不可能了,连汪文言也都是到吴堡许久之后才赶来,才算是有了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可汪文言也只能说些正事儿,这私密话题却是没法。

  尤三姐虽然不算闷葫芦,但是心思都在保护冯紫英安全上了,只有夜里上床之后才能说几句体己话,可忙碌一天,谁都是精神紧张得以松弛,所以往往都是说不到几句话便搂着呼呼大睡了。

  先前吴耀青也只说奶奶们都还在平阳,冯紫英便以为宝琴、妙玉、岫烟以及晴雯、平儿、玉钏她们都应该是在一起,未曾想晴雯和平儿却先来了,这却是有些辛苦了,要知道吴耀青他们来肯定就不可能像寻常那般乘车一路缓行,肯定都是快马急车地赶路。

  “呵呵,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也想晴雯和平儿怎么就这么狠心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难道就不盼着早些和我团聚?”

  冯紫英难得地油嘴滑舌一回,嘴鼻恋恋不舍地在晴雯和平儿唇间腮畔流连,一双手却早已经探入二女怀中恣意把玩了一番,想到来日方长,这才松手收回。

  晴雯和平儿此时也表现得格外温柔,若是以往这般在外边就如此,平儿或许是婉拒,那晴雯肯定就是要扭着身子把冯紫英的手捏着不肯让他恣意乱来了,但今日却是任由品尝,极尽配合。

  “爷难道就没想过我们?”晴雯忍不住嘟起嘴来,眉目间情浓似海。

  “当然想过,不过这段时间里爷基本上都是忙到深夜,倒头就睡,一睁眼就是各种事情扑面而来,要不就是城外乱军喊打喊杀声中惊醒,……”冯紫英苦笑着,眉宇间也满是疲倦,“今日我都见了三拨客人,而且还商议了几桩事情,我觉得我在顺天当府丞都够辛苦了,但到陕西来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太轻松了,这在陕西干两年,我估摸着都得减寿十年。”

  “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平儿探手捂着冯紫英的嘴,埋怨道:“奴婢们还盼着爷长命百岁,奴婢们也能跟着爷享福呢。”

  “那不是怎么,平儿可还是黄花处子,连鱼水合欢都还没有品尝过,也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真不妥。”晴雯也笑着打趣:“爷在京中不就是盼着干一番大事业么?来陕西再苦再累,不也是得偿所愿?而且越是艰难有挑战性的事儿,爷做成了,才更有满足感吧?”

  “你这小蹄子倒是说得轻巧,干大事业也得要手里有人才行啊。”

  冯紫英平素和丫头们说公务的时候不多,和沈宜修、宝琴谈得多一些,今日没想到晴雯居然也都提起了这等话题,看来这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还真不假,这走一趟,连晴雯都知道这做事的艰难了。

  “爷的公事上奴婢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奴婢们都相信爷肯定能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顺天府京师城爷都能梳理得顺顺溜溜,这陕西再难,爷有汪先生、吴先生,还有那么多愿意替爷做事的人,肯定能办下来。”平儿温婉一笑,“奴婢们就只能在后宅里替爷安排好,让爷忙碌一日之后回来能有一桶热水,一顿佳肴,一张软床,……”

  “还有两个佳人作伴,……”冯紫英眉花眼笑地补上一句。

  平儿脸红了一红,“爷说什么呢,尤三姨奶奶也还在,爷莫要伤了尤三姨奶的心。”

  “呵呵,也是,不过三姐儿太辛苦了,我都不忍心劳烦她了。”冯紫英笑嘻嘻地道。

  平儿白了冯紫英一眼,晴雯却是偷笑,“平儿可还是未经人道,哪里经得起爷这般调戏?爷还是找个合适时间先把平儿这小蹄子收了房吧,这小蹄子成日里春心荡漾,日思夜盼,要不怎么会这么急切地要跟着来?”

  平儿大羞,忍不住掐了一把晴雯腰间软肉,“小蹄子,你自己想爷可以,就不许人家想爷?是谁在路上还在惦记爷,说爷抱着睡睡得最安稳最香?”

  平儿一句话就让晴雯破了防,顿时面红耳赤,跺脚不已。

  要想去撕平儿的嘴,平儿却早早就躲开了,咯咯娇笑不停。

  这等闺蜜间最私密的话语,若是落入他人耳中,尤其是被如宝琴、妙玉她们听见,只怕又要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了。

  冯紫英心中舒爽,能被一个女人这般惦记,那也是一种幸福了。

  实际上他抱着晴雯睡觉的机会极少。

  印象中晴雯被自己收房也有一年多了吧,真正有过欢爱的次数顶多十来次吧,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午间在书房或者在和沈宜修恩爱之后自己未尽兴晴雯来顶缸,鲜有能和晴雯同床而眠的时候。

  抱着晴雯一张床入睡的情形回忆一下好像就那么两三次,都是沈宜修身子不方便,或者桐娘生病需要跟着沈宜修身畔入睡,且又自己又在长房沈宜修房中歇息的时候,未曾想晴雯却把这两三次的经历记得如此深刻。

  看着晴雯霞飞双颊,俏眸含情,樱唇如火,一张瓜子脸吹弹得破,粉颈修长,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曼妙,一双纤手捏着绢帕,似羞还怯,乍一看还真的和黛玉又几分相像。

  这七月间正是最热的时候,晴雯只是一袭桃红色镶淡青色领边的罗衫,腰间一条葱绿汗巾一勒,将蜂腰显得更加纤细,而胸前一双蓓蕾也顿时变得有些鼓鼓囊囊起来。

  再看着躲在一旁去咯咯娇笑的平儿,仍然是一身枣红色的罗衫,奔跑间露出月白的长裤,宛如凌波仙子。

  鸳鸯绣鞋是明蓝色的,履头上一枚用碎布镶嵌起来的团花图案,格外精致,也不知道这双绣鞋究竟是平儿自己手艺还是晴雯的本事。

  在原来的荣国府里,晴雯的手艺要排在第一,而平儿的女红也不差,大概也就只是比晴雯和莺儿略微逊色,像鸳鸯、金钏儿、紫鹃、司棋这些都不是以女红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