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冯紫英的这一系列观点让王应熊三人都是既感到振奋,又颇为震惊,冯紫英这可是才走马上任啊,这么做就有些离经叛道得志猖狂的感觉了,部里边的另外两位大佬怎么想,内阁那边怎么看?
看着几人眼底热切中又带着几分担心的神色,冯紫英也笑着摆摆手:“今儿个我也不过是先给你们吹吹风,也就是说说一说我自己的一些设想,并不是说立即就要付诸实施变成现实,这需要我慢慢和尚书大人以及左侍郎大人商计,总的要把他们的思想做通,才能谈得上和内阁诸公报告,成不成,我自己心里一样没数,但毫无疑问,现在的兵部,特别是职方司是不适合现状的,必须要改革,兵部也一样,人浮于事,推诿扯皮,不专业,拖沓延滞,效率低下,这些情况很突出,我相信怀昌尚书和稚绳侍郎都看得见,那么怎么来应对,那就只有改革!”
冯紫英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放松一些,“我知道这要改革,肯定要触动一些人的利益,闲散惯了,习惯早来早走,一件公务丢下一边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下文,这多舒坦,日后就不行了,限时办结,这一点是我要最先敲定了,非熊,伯雅,仲伦,你们三位要头脑清醒,……”
冯紫英这些想法并非一时头热,实际上在陕西的时候他就有意识地选择了一些细枝末节进行改革,但他也知道自己在陕西呆的时间不长,很多举措即便是定下来,日后极有可能就会被废弃,所以也没有太多大动作,但是到了兵部,他觉得就有必要认真地思考怎么来改革了。
……
与贺虎臣、杨肇基二人道了别,冯紫英才返回京师。
贺杨二部驻扎在天津卫,作为北线军团组成的一部分,贺杨二部作为京营军队也就驻留在顺天府境内,而来自蓟镇的军队就驻扎在辽西走廊一线。
被溃败之后的山西镇军重新组建之后成为蓟镇军的一部分,也基本上驻扎在山海关左近。
冯紫英专门去了一趟天津卫,贺杨二部算得上自己的“心腹嫡系”了,虽然表面上他们从京营溃败,重组,再回京营,然后现在又入北线军团,但实际上他们不太可能再回京营,只会融入到蓟镇军中去了,而这一次去辽东,也是与蓟镇主力一道。
对于冯紫英专门来视察并见一面,贺虎臣和杨肇基自然都是惊喜交加。
现在的冯紫英就不再是昔日的顺天府丞了,而是真正直接掌管整个大周军队的三巨头之一,而且还是专门负责调度战事的右侍郎。
表面上看起来右侍郎不及掌管武选司的左侍郎,但对于武人们来说,只有打仗才是他们晋升的唯一机会,只要仗打好了,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现在有了冯紫英做靠山,贺虎臣和杨肇基都是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在辽东战场上建功立业。
冯紫英自然是要鼓励和提醒一番的,虽然他也知道辽东战场不好打,但是如果北线军团支援到位,赵率教不草率行事,守住沈阳中卫应该还是做得到的,但杜松部能不能拯救出来,就要看赵率教和尤世禄的临场应变指挥能力了。
既然去了天津卫,肯定还要去王熙凤和布喜娅玛拉那里去见一面的。
不过冯紫英没有在天津卫逗留太久,只留宿了一夜,但就这样也让王熙凤和布喜娅玛拉喜出望外了。
反正冯紫英回京之后以军务繁忙为由,在兵部公廨里住了两晚才回的府里,也足见久旱逢甘霖的王熙凤和布喜娅玛拉战斗力有多么强悍。
黄得功和左良玉已经在蓟镇中站稳了脚跟,打出了名声,现在贺虎臣和杨肇基如果也能在辽东战场建功,那这几个新锐将领也就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基本盘了。
和老爹手下的贺世贤、尤氏兄弟、曹文诏、刘东旸、刘白川这些人相比,自己的这些将领虽然还略显稚嫩,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一步一步成长起来,这还没有算王成虎、邱子雄、赵千山、马进宝、莫德伦这些主动投靠自己的杂系将领。
冯紫英很清楚,随着大周朝局的动荡,朝廷和南京如果要媾和,就意味着以文驭武的格局会受到冲击,虽然可能文官内阁依然强势,但是武人势力在经历了相当长的萎靡期之后也开始有了一些触底反弹的趋势,这也是义忠亲王想要利用的契机,如陈继先和自己老爹这样的军头,要想轻易消除影响,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如果王子腾之流也要趁机挤入这里边,那这种格局还会更明显。
这种情形下,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武将基本盘就非常重要了,尤其是自己还是文官身份,比起老爹来就更方便许多,也不会引来太多猜忌。
唯一可虞的就是左良玉、贺虎臣他们这一批将领太年轻,资历太浅,还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沉淀,而王成虎、赵千山和马进宝这一类又属于杂系将领,很难挤进诸如大同系、蓟辽系、宣府系乃至现在逐渐成型的西北系这一类军中大山头中去,所以在成长上就必定受到歧视和打压。
自己这个兵部右侍郎算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在未来他们的选拔任用上可以发挥特殊作用,但同样这也需要他们拿出实打实的战绩来,才能让自己有说服同僚和上司的底气。
……
“冯紫英又躲到天津卫去了,都几天了?”郭沁筠都快要气疯了。
一连串的噩耗接踵而至,让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但是又找不到谁可以帮助。
“听说回来了。”周培盛一脸苦笑,“但一直住在兵部公廨里,连家都没有回,忙于处置公务,据说主要是应对北线军团东渡去辽东的事儿。”
“他就这么忙碌?”郭沁筠愤怒中带着狐疑,“这才走马上任几天,就忙不迭地跑天津,北线军团东渡,不该是车驾司的事情么?车驾司该是左侍郎管,而不是他这个右侍郎的管辖范围吧?”
还别说,郭沁筠对朝中七部事务的分工还是了如指掌的,冯紫英不该管车驾司她都知晓。
“听说是冯紫英主动请缨,他和商人更为熟悉,大沽和榆关的开港建设都是他当时在当永平府同知和顺天府丞时推动起来的,所以山陕商人那边对他都十分亲近,协调民船也更方便。”周培盛也专门去问过。
冯紫英回京之后担任兵部左侍郎一度让荃妃娘娘喜出望外,都去崇玄观呆了好几日了,未曾想冯紫英根本就没有多少心思来顾及这边,自己也派德海登门去见了一面,可冯紫英几句话就打发了,然后就是忙碌,再然后就去了天津卫。
周培盛能感觉到朝中风色的变化,传言朝廷在和南京谈判应该是真的了,义忠亲王有可能要效仿前明景泰帝和天顺帝弟终兄及,那样一来,永隆皇帝的几个儿子恐怕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别说恭王,就算是梅月溪的禄王,也一样是空欢喜一场。
这段时间他也注意到了梅月溪和戴权的惶惶不可终日模样,心里好笑之余,也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怀疑,禄王都没戏,恭王还说得上么?
义忠亲王一旦继位,永隆皇帝这一脉肯定都会被打入冷宫,幽闭起来也很正常,甚至鸩酒一壶赏赐也极有可能。
问题是现在己方却是束手无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来改变这种大势。
现在是根本就没有人把恭王打上眼了,永隆皇帝这一脉都要被扫地出门了,谁还在意恭王这个稚龄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缓兵之计,拉拢收买
“我不管他去干什么,现在我要见到他,我要亲口问一问他,骦儿的事情怎么办?!”郭沁筠焦躁得如同一头发情的母狮子,来回在大殿内踱步,“他答应过我会替骦儿想办法,但是现在却变成这样,……”
“娘娘,这却怪不得冯大人,他承诺给您的,已经做到了,恭王在青檀书院表现很优异,书院里的山长掌院也都对他赞不绝口,也帮他在年轻一辈学子中树立了很好的口碑,不少士子都愿意和他交往,而且在《内参》和《月旦谈》上也都发表了恭王的文章,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周培盛不愿意和冯紫英撕破脸,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冯紫英的责任。
朝廷要和南京方面谈判,冯紫英还在陕西,恐怕未必知晓这件事情,就算是知晓了他也无力干预这种事情,兵部尚书都未必能行,那都是内阁几位大佬合计商议的,其他人根本无权置喙,像七部尚书也顶多就是征求一下意见罢了,冯紫英这种小字辈根本排不上号。
“哼,不是他的责任?你不是说他能影响齐永泰么?”郭沁筠现在根本听不进这些:“还有,我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我只要结果,他现在都是兵部侍郎了,都说他智谋无双,难道就想不出一个办法来阻止朝廷和南京谈判?还有,那义忠亲王有什么资格现在要谈判了,只要西北军打过江去,南京不就烟消云散,还轮得到他在那里指手画脚?”
她只知道皇位距离自己儿子越来越遥远,这监国之位尚未争到手,去有可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鸡肋,那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甚至不惜舍身伺虎又有何意义?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现在她就认定冯紫英了,既然自己连身子都舍给了她,没理由就抹嘴不认了,无论怎么样,她都要去见冯紫英一面,问个明白,讨个说法,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成了一夜鸳鸯,大家装作不知道了。
郭沁筠其实也知道一旦朝廷决定要和南京谈,那恐怕很难阻止了,而自己儿子的命运已经不是自己能主宰和争取得了的了,她现在更是有些担心一旦义忠亲王入继大统,那自己这些人怎么办?扫地出门?
前朝天顺帝重返帝位,景泰帝的后妃们结局如何,郭沁筠没有了解过,但是猜都能猜得到,肯定会很凄惨,而景泰帝的儿子是之前就病死了的,但现在自己的儿子呢?恐怕也会“病死”。
想到这里郭沁筠如同溺水挣扎的人,既绝望,又不甘,无论如何,任何一根稻草都要抓住,更何况冯紫英这根稻草似乎还不是稻草,更像是一根大木。
周培盛叹息不已,他何尝愿意见到这种情形,郭沁筠的那些设想太过天真,冯紫英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字辈,就算当了兵部右侍郎,也无法影响到朝廷和南京谈判这样大的事情。
让西北军打过长江去,说得简单,王子腾的登莱军都进安庆府牵制西北军了,真要能随随便便打过江去,那冯唐也不会一直僵在江北了。
“娘娘,老奴到时候再去冯府那边走一遭,就怕冯紫英不愿意见老奴。”周培盛苦笑,“见了,也怕他找些理由不肯来见娘娘啊。”
郭沁筠咬牙切齿,娇艳绝伦的俏靥上多了几分决绝:“你告诉他,只要他来,我任由他为所欲为,我也不会无理取闹地索要那些不切实际的条件,但是他得要实打实地和我说实话,不能糊弄我敷衍我。”
周培盛听得瞠目结舌,但转念一想,这两人什么事儿都做过了,还在乎这个?现在荃妃娘娘还有什么可仗恃的,不就是希望冯紫英能念着昔日那一夜夫妻之情,能给出个主意,想想办法,帮她一把么?
千年万语还是化为点头,周培盛应声道:“也罢,也罢,老奴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赖也要赖在冯府,非得要冯紫英答应见娘娘一面,否则老奴就死在冯府。”
……
冯紫英是真的不想见宫里人了。
无论是贾元春还是郭沁筠,无论是精力体力上,还是所要牵扯到的事务上,都是烫手山芋。
但冯紫英也知道自己搁不下贾元春。
千红万艳第一春,元春的诱惑力难以让人抗拒,而且人家元春是清清白白处子身给自己的,自己也承诺过要给对方一条出路,这真的是拔屌无情,自己也做不出来。
但郭沁筠那边,哪怕很是怀念那具让人回味无穷的身子,但他还是有些怵了。
精力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深知郭沁筠的意图,可现在这情形,恭王几乎没有机会了,连禄王都要靠边站了,还能轮得到根本就没人看好的恭王?
所以当周培盛登门时,冯紫英根本不想见。
但谁曾想周培盛这个老货居然还赖在府上不走了,扬言自己不给他一个说法就要住在冯府里边了。
冯紫英都没料到堂堂宫中一个权势煊赫的内相,居然还给自己玩这一套起来了,可自己还真不敢让对方在自己府里呆太久,自己一个文臣,和宫内太监总管这么黏黏糊糊,成何体统?
若是传出去,难免让人起疑。
思前想后,冯紫英也只能硬着头皮见一面了,当然,他也要听一听周培盛要和自己说什么。
在他看来,郭沁筠虽然有些疯,但是周培盛还是相对理智的,不至于还存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甚至也可以通过周培盛给郭沁筠带一些话,劝一劝郭沁筠不要走火入魔。
看着周培盛走进来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眉目间却还隐藏着几分忧虑和无奈,冯紫英也觉得这一位摊上郭沁筠这样一个主子也委实倒霉,只可惜这种情形下,周培盛他们要掉头换马也不可能了,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有些事情的发生。
“培盛,何至于此?”冯紫英抬手示意对方入座。
都是老熟人了,虽然现在主客易位,但冯紫英却真没把对方当成敌人。
甚至他还觉得像周培盛这种聪明人,和裘世安一样,一样可以打交道,合作,哪怕现在周培盛和裘世安都在各为其主,但时移势易,当苏菱瑶、梅月溪和郭沁筠这些女人逐渐被扫进历史故纸堆时,他们难道就不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如果义忠亲王真的入继大宝,这帮人肯定都是树倒猢狲散,要各自寻找出路了,而无论是从士林文臣角度也好,还是从冯家利益角度也好,冯紫英都觉得和这些宫中内侍打交道和合作很有必要。
相权和皇权的争夺永远不会消停,同样皇权要压制相权,必定要依靠武人,这也是一个不变的选择,所以无论何种选择,冯紫英觉得自己都会身处其中,难以摆脱,既如此,何不早做准备?相信像周培盛和裘世安这类聪明人,很快就会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见过侍郎大人。”周培盛对于冯紫英的和蔼也有些诧异,照理说现在荃妃和恭王已经穷途末路,对方却是如日中天,完全没有必要对自己这把客气,可对方似乎还是和以往一样,甚至还更亲近热情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坐吧,培盛,你这么执着要见我,何苦来哉?”冯紫英微笑着摊摊手,“你是聪明人,肯定知道当下时局变化,就算是找到我,又有什么用处呢?何必非要这么纠缠不休呢?当然,对你,我并没有什么,甚至我也很愿意和你多谈一谈,但是荃妃那边,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余地了,非我不愿不能,而是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培盛枯眉微扬,感觉冯紫英对自己还真的挺友善的,但却对荃妃有些冷淡了。
“大人,荃妃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和您见一面,无论如何,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讲清楚。”周培盛沉吟着道:“荃妃娘娘也知道您说的那些,她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但事情未彻底落幕敲定之前,谁又敢断言就没有变化呢?”
“看来荃妃还没有死心?培盛,你觉得可能么?”冯紫英哑然失笑,“禄王早前似乎也比恭王名声大得多吧?璐妃尚未跳出来,荃妃娘娘这么急切,只怕会适得其反,至少短期内没有多少意义,如果荃妃娘娘真的不死心,我建议稍微冷静一些,冷眼旁观一段时间。”
周培盛眼睛一亮,“大人您的意思是,还有变数?”
“不是还有变数,而是本来这种事情就是拉锯战,也许现在两方都是演戏,都在等待着最适合自己的时机出现呢?”冯紫英淡淡一笑,“所以等一等也许是最合适的,好了,培盛,这话你可以带给荃妃,见面似乎就不必了,另外我们来谈谈其他话题不好么?”
周培盛心念急转,紧张的思索着冯紫英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他感觉到冯紫英话里有话,但一时间又无法掌握话语隐藏的深意。
第三百三十章 收买笼络,掌控宫禁
周培盛最终昏昏沉沉地离开了,冯紫英抛出这一连串的话语让他感到震惊,但是却又兴奋。
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突然也想明白了一点。
冯紫英代表的不仅仅是文臣冯紫英,他还是武勋子弟冯紫英,因为其父冯唐还是大周武人中武将派系中的首领之一,他的复杂身份决定了他需要在宫中有一个可靠之人,或者说消息来源,无论是谁入继大宝,那么宫中内侍始终是需要存在的,只不过看谁能挤入新主子的核心圈罢了。
但即便是暂时挤不进,像自己这样的人一样可以蛰伏在宫中等待机会,义忠亲王年龄也不小了,也许三五年后就又该换人了呢。
存着这份心思,周培盛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冯府大门,一直到马车行出数十步之后,他才又忍不住回首再看一眼,心情复杂无比。
对宫中内侍,文臣也不是没有接触交道的先例,但只限于内阁诸公,一样在宫中有他们自己的眼线,而且都只局限于了解一些情况,不肯深交,更无可能推心置腹。
像冯紫英这种公然露骨地表明了意图,而且流露出愿意更进一步合作,甚至暗示自己要想清楚后路,选择好目标的,他还真的是前所未闻。
但转念一想,冯紫英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兵部右侍郎,但是他才二十出头啊,何等年轻,本朝何曾有过这样的妖孽人物?
二十岁的侍郎,岂不是意味着三十岁的尚书,四十岁的首辅?
看看当下的阁臣和尚书中,哪一个不是五十好几了?阁臣中最年轻的叶向高都五十三了,其他几个都是逼近六十了。
既然如此,冯紫英提前谋局布子,似乎也就说得过去了,周培盛心里已经意动。
权衡冯家和荃妃娘娘之间,天平已经下意识地往冯家倾斜了,当然,现在冯家和荃妃娘娘并没有什么无解的矛盾,即便是荃妃娘娘和冯紫英有些瓜葛,但那种事儿也算事儿?
便是周培盛这种内侍都不觉得那算什么事儿,要说宫里边宫女和太监当干夫妻对食虚凤假凰也多了去,和自己对食一样也有好几个,荃妃娘娘自个儿愿意以身伺虎,要去籍此捆绑上冯紫英,那怨得谁来?
想一想周培盛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般肆无忌惮了,皇上还在呢,荃妃娘娘私通外臣,自己居然觉得满不在乎,这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但为何自己却漫不经心呢?
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东面的宫城,似乎原来威严高耸的宫禁一下子褪色了不少,变得黯淡起来。
打发走了周培盛,冯紫英心情舒畅,虽然最终答应了还是要和郭沁筠再见一面,但是冯紫英内心却放下心来了,只要有周培盛叔侄在一旁帮衬,郭沁筠再桀骜不驯,也翻不起浪花来。
周培盛应该是听明白了自己递过去的话,而且也应该接住了。
没表态,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尤其是走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意思,也意味着他会暗中帮助自己掌握了解宫禁里的情况,而郭沁筠则提都没有提。
冯紫英之所以答应再去见郭沁筠一面,是因为在周培盛来之前,抱琴也溜出宫来府里了。
对郭沁筠自己可以推诿不见,但是对元春,冯紫英做不到。
回来都十多日了,不闻不问,好像也有些薄情,不过这也怪不得自己。
这屋里女人这么多,怎么着也得先把自家田地耕耘一番才是,再是肥田沃土,也得要辛勤耕耘播种灌溉,才能有所收获。
妙玉和岫烟的怀孕对宝钗和黛玉刺激很大,便是素来清冷淡定的沈宜修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自己自然要鞠躬尽瘁一番。
翘首期盼这么多年的鸳鸯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房,虽然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但是眉宇间的幽怨之意,冯紫英还是感受得到的,过了这段时间,总还是选一个合适日子圆了对方的梦,不能总是让老实人吃亏不是?
元春已经在崇玄观住下了,也许是想要把宫里情况通报,也许就是单纯想要见自己一面,但无论哪一个原因,冯紫英似乎都无从拒绝。
只是冯紫英也要面临着一个关键问题,自己答应过让元春出宫,现在怎么做?
之前也不算是敷衍搪塞,也曾经考虑过如何行事,但这需要宫内外的完美配合,宫里需要上三亲军和内侍,宫外还需要龙禁尉。
虽说现在贾元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透明,但是毕竟永隆皇帝还没有过世,好歹她也算是妃子,每日宫中内侍点卯也少不了,出宫入宫守门的上三亲军仍然要清点核实。
但总归是要见一面的,哪怕现在条件还不成熟,避而不见却更伤人心了,何况冯紫英本身也真的想见一见元春了。
……
“礼卿已经到了宁武,山西镇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朔州已经被围,素囊的骑兵一部已经进入了马邑、山阴疯狂掳掠,丰州白莲已经攻占了老营堡,……”
袁化中的语气里充满了激愤,“柴国柱误国当斩!居然连老营堡都丢了,永兴堡到大虫岭一线全线崩溃,八角堡和三岔城危在旦夕,……”
张怀昌摆摆手,“民楷,稍安勿躁,情势还没有那么糟糕,只要偏头关还在,局面就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白莲已经渗透到了边军里边,老营堡这样重要的关隘,居然有哨长是白莲,而且还不是一个,柴国柱的确有责任,但这是日后再来计较的事儿,不是现在。”
不得不说这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选择突破的位置极好,就选择了迎恩堡到老营堡这一段突破,而这一段又是大同镇和山西镇交汇处,冯紫英不确定他们为此准备了多久,但是从老营堡的上百士卒居然都是白莲教徒就能略窥一斑,白莲教在军中的渗透是下了苦功的。
现在冯紫英都还有些担心邱子雄他们进入山西之后也吸纳了许多山西本地流民灾民进入充实军队,因为同属乱军一脉,所以这方面放得很开,现在当然没问题,但是一旦邱子雄要“幡然悔悟”,拨乱反正了,那这里边的白莲教徒绝对不会跟着邱子雄走,而可能要制造混乱,甚至可能继续潜伏在邱子雄军中作为内应,那才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