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所宰带来的消息可谓恰到好处,而职方司得到的消息就要晚几日才送到,这几日很关键。
起码无论是蓟镇还是宣府这边都提前做了一些准备,纵然无法一一布置到位,但一些关键和重要关隘就能确保握在手里了。
“朝廷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冯紫英陪着齐永泰在后花园散步,“家父来信说是朝廷意思暂时在江北放慢进攻节奏,这对我们很不利才对啊。”
“令尊没和你说陈继先的问题?如果令尊攻势太猛,陈继先恐怕就要抢先一步下南京了。”齐永泰摇头。
“哦?怎么陈继先还觉得他能割据江南?”冯紫英嗤之以鼻,“那他未免把他的淮扬军想得太厉害了一些,淮扬军能比得上宣府军还是登莱军?”
“可如果他抢先南下,牛孙二人也退回江南,王子腾也缩回江南,划江而治,怎么办?继续打下去?让江南化为一片废墟?”齐永泰反问。
“所以朝廷就这样不肯逼得太紧,给他们喘息之机?”冯紫英不以为然,“我理解朝廷的难处,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南京那边会得寸进尺,谈判无法取得诸公想要的条件或者结果。”
齐永泰看了一眼冯紫英,笑了起来,“朝廷想要什么样的条件或者结果?”
冯紫英也不遮掩,“齐师,无外乎就是廷推权力要以例制形式确立下来吧?皇上用中旨直接任命的大臣将不再具有合法性,又或者解散内阁的权力进一步缩小,除非首辅主动辞职,否则内阁不能解散?都察院有权弹劾首辅?”
冯紫英信口说了几条,这都是他这一段时间道听途说和自己添油加醋的拼凑起来的。
齐永泰浓眉一扬,“紫英,你从哪里想到这些的?都察院也可以罢免首辅?那首辅威信如何确立?”
“如果皇上也不能解散内阁,都察院也无权弹劾首辅,那首辅岂非无人能制?若是首辅犯下重大过错,但其本人又不肯主动辞职,那怎么办?”冯紫英据理力争。
“那怎么可能?”齐永泰哑然失笑,“若是大家都觉得他该辞职,他还能恋栈不去?”
“呵呵,那可不一定,而且意见也不一定完全一致,比如大部分阁臣或者重臣觉得他该辞职,少部分认为他不该辞职,又或者我们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都认为他该辞职,但是江南士人都觉得他不该辞职,他自己也不愿意辞职,那怎么办?以往是皇上来决定,但是现在既然要从义忠亲王那里把这个权力拿回来,那也该重新选一个方式来加以制约,当然,这可以在我们自己内部,比如都察院的御史们,超过一半或者七成御史认为其该被弹劾,那他就该被罢免。”
冯紫英的这个说法让齐永泰陷入了沉思。
这倒是一个很新奇的说法。
以御史们的意见来作为首辅是否该辞职或被罢免的依据,以往御史们也可以弹劾首辅,但是毫无疑问,这种三五个御史的弹劾没太大意义,还有首辅不接受弹劾,皇帝直接驳回,都很正常,也有皇帝留中不发的,那首辅就会提出辞呈,皇帝最终会决定是接受辞呈,或者驳回弹劾。
但现在冯紫英提出的设想不一样,直接由御史来决定超过一定数量,比如一百一十多位御史,其中有一半或者七成以上的御史都弹劾你,这就不仅仅是某个地域士人的态度了,而是你做的某些事情让绝大部分的士人都觉得你不合适了,那这种情况下你还不辞职,那就真的是有违道义道德了,都察院是否可以强制弹劾成功,剥夺其首辅职位?
“有点儿意思。”良久,齐永泰才道。
“齐师,和南京的谈判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白白便宜了外人。”冯紫英进一步道:“如果朝廷真的打算和义忠亲王妥协,那还不如让家父再狠狠打一打,当然不必打过江去,就在江北打一打,然后这边和义忠亲王谈好条件。”
“嗯,你这个建议倒是不错,但义忠亲王那边还在谈他之后的皇位问题,叶方二位还是倾向于义忠亲王之后由皇上一脉来继任,……”
冯紫英笑了起来,“那怎么可能?义忠亲王就不会答应吧?”
“所以这才有的谈啊。”齐永泰也笑了,“我看叶方二位也未必就是真的要坚持这一点,还是想要借此逼迫义忠亲王在内阁组建和廷推制度上的律法化,形成制度体例,但这又是义忠亲王纠结所在,一旦他同意了,就算是其子接任,这种制度一旦形成,再想要改,就难了,他担心自己和其子变成傀儡,成为张氏一族的罪人,……”
冯紫英恍然大悟,都是一帮老狐狸,斗智斗勇,就这么磨着,都想获得更有利于己方的条件,这一届内阁如果做成这桩事儿,那对士人来说,他们就是英雄楷模了,为士人争取到了更大的权力。
“那义忠亲王就有些难了,再拖下去,对他局面也许越来越不利,到最后皇位都落不到他这一脉了,可一旦妥协,日后要想再在朝廷上扳回这一局,为自己争取权力,就难了。”冯紫英抿嘴一笑,“但齐师,你们也要注意到辽东、察哈尔,以及白莲教的威胁,我们未必就占尽上风,一旦局面有变,义忠亲王可能就有其他想法。”
“是啊,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战场上的局面,我们既不能让南京方面破罐子破摔,把江南打烂,又要保持足够优势,让其不得不接受我们的要求,这可真的是考较人。”齐永泰叹道。
“那能不能让陈继先为我所用,替朝廷拿下南京?事后再来慢慢解决他的问题。”冯紫英思索了一下道。
“陈继先会答应么?除非朝廷承诺他永不削藩,让他淮扬镇变成江南镇,永镇江南。”齐永泰扭头反问:“这个条件谁敢接受?”
“兵不厌诈,……”冯紫英话音未落,齐永泰打断:“这不可能,陈继先没那么蠢,一旦内阁答应,他肯定会公之于众,或者用其他方式吵得沸沸扬扬,比如报纸上,到时候朝廷否认还是承认?”
冯紫英不好回答,的确,如果用报纸方式对外宣布,朝廷不可能不回应,届时反而弄巧成拙了。
这个局面就有些微妙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软骨头,帝党
二人慢慢行走,都没有再说话。
齐永泰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弟子成长速度太惊人了,从翰林院的小冯修撰,到永平府的同知,再到顺天府丞,然后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兼陕西巡抚,最后到现在的兵部右侍郎,短短几年间里,他就完成了一个初入仕途的年轻士人到三品大员的华丽蜕变。
从最初只能在一些具体事务上提出见解,到现在已经能够就某一领域的事务提出详细具体的体系性规划建议了,像现在他是兵部侍郎,就能根据战局变化,拿出一整套的建议意见,而且条条都有依据支持,并非无的放矢。
也难怪叶方李三人都对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子羡慕不已,只说后继有人。
像朝廷与南京的谈判,齐永泰其实不太想告知冯紫英,因为这里边夹杂太多勾心斗角和阴微奥秘。
太上皇的心意,义忠亲王的目的,张氏一族的利益,士人群体的权益,江南士人和北地士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再加上士人对武人的打压和防范,与内忧外患形成的互动关联,都让这一场谈判充满了波谲云诡。
齐永泰担心让冯紫英掺杂其中只会让冯紫英小小年纪就被这些污浊之事所浸染,不利于冯紫英的成长。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小觑了冯紫英,冯紫英的成长速度大大超出了预料,或许这和他的家世有关,对方已经能够很坦然甚至游刃有余地对待这一代表着阴暗面的一切了。
既然是这样,齐永泰也就可以抛却原来的那些担心,甚至可以和冯紫英就这些话题进行探讨了。
“紫英,朝廷现在的情形恐怕比外界看到的,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从海通银庄通过各种方式筹集回来的钱银已经基本告罄了,前期欠发了一年的官俸必须补发了,山西、大同、宣府三镇的重建,山西这边的平乱,山东的平叛,南直隶的战事,北线军团现在又东渡辽东,湖广的平叛,哪一样都要银子,可江南的赋税收不起来,北地的减免赋税也是迫不得已,这样一进一出,八百万两银子听起来数目巨大,但一花起来,就发现根本就不够用,而且这又面对着察哈尔人和建州女真的侵略,又得要花费,银子从哪里来?”
齐永泰喟然长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朝廷现在是负债累累,打赢这一仗,朝廷也要想办法来还账,若是打输了,我都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怎样,也许许多人就只能引退下野,潦倒一生了。”
“所以朝廷内心是想尽早拿下江南,平定山西,解决四川湖广那边,但面对南京的漫天要价,朝廷又不得不坚持,这就成了恶性循环,就看谁能经得起煎熬,若是稍有变数,恐怕对谁都是一场灾难。”
冯紫英建议道:“所以江南暂时不动,但山西和辽东乃至四川那边都得要抓紧,力求尽早解决,这样迫使南京那边不敢再拖下去。”
齐永泰微微颌首,但说易行难,辽东之局能维持现状就算不错了,山西那边袁可立才去,没有半年时间,能解决下来?
还有四川那边,这是最让朝廷不满的了,耗费之巨大,远远超出朝廷最初的预测,甚至翻了好几倍。
初步算了算,这几年为播州之乱加上后来安奢二家加入进来的粮帑消耗,就超过了六百万两银子,而当初给西南战事设定的花销就是二百万两银子,这翻了两倍还多。
当初熊廷弼去大家都给予厚望,结果呢,一年多了,冯紫英都把陕西之乱摆平了,熊廷弼还在四川与几个土司缠斗,这还是在王子腾已经主动脱离湖广的情形下,好在现在杨应龙即将伏诛,安奢二家也已经穷途末路,估计半年内西南土司叛乱就会画上句号。
冯紫英清剿陕西名义上只花了朝廷三十万两银子,其实远远不止。
不仅仅是山陕商人支持了数十万两银子,关键是冯紫英采取了以战养战的方式,利用利用乱军为王前驱,大肆屠杀剿灭地方豪强士绅,抄家灭族,通过从这些地方士绅身上来榨油养活自家。
冯紫英也算过,单单是从这些豪强劣绅身上他就榨取了超过三百万两银子的钱物,没有这样一笔巨额收入,他既养不起这些乱军,进而将他们转化为卫军,也无法赈济灾民让他们不至于继续变为流民乱民,那样一来陕西民乱哪有这么容易就平定下来的?
现在袁可立去山西,情况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山西士人在朝中事北地文臣的主流,乔应甲、韩爌、孙居相孙鼎相两兄弟,这些都是北地士人中领袖和中坚力量,他们和山西地方上士人关系密切,若是袁可立也要这么做,三五个倒是压得下去,朝里也能容忍,若是像自己在陕西那般走一路屠一路再收拾一路,靠这种方式来筹集粮饷,那肯定会引来无数攻讦,袁可立吃不消。
另外,晋北这边是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士人还是支持朝廷抵抗的,总不能直接挥刀向他们吧?
更何况,袁可立恐怕也未必有自己那个胆量来养寇纵虎,这些文人很珍惜自家羽毛,哪里像自己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所以山西这一仗打肯定是能打赢的,但是这就要靠朝廷鼎力支持了。
冯紫英知道袁可立去山西,户部就先给了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压箱底儿的本钱,后续还会陆续给予全力支持,这和自己去陕西是可谓相差悬殊。
不过冯紫英也不嫉妒,这其实是变相对自己本事的一种认可嘛。
“内阁和兵部在你回来之前就已经给熊廷弼去了信,要求他在年底之前解决四川战事,他回信说力争在明年二月底之前解决,朝廷也应允了。”齐永泰半晌才冒了一句话:“这四川战事的消耗大大超出了朝廷预计,打乱了朝廷的计划,所以才会导致如此被动难堪,熊廷弼的表现不尽人意,让人失望。”
“齐师,算是不错了,当初就不该让稚绳兄未来,他已经熟悉了情况,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果让稚绳兄直接接管整个四川湖广军务,我敢说今年上半年西南战事就结束了,飞白兄去又得要重新熟悉适应,没半年不行,然后杨应龙安邦彦和奢崇明他们得了喘息之机,难免就会拖延战事,飞白兄总还是把战事打下来了,朝廷不能太苛求。”
冯紫英的话让齐永泰略感诧异,想了一想才解释道:“让稚绳回来也是有原委的,杨鹤打得不好,让稚绳接掌,湖广士人那边面子上就难过了,飞白去了,他们都是湖广人,所以东鲜(官应震)、子舒(柴恪)他们就没异议了。”
冯紫英恍然大悟,这里边还有这个原委啊。
朝中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结盟,关系融洽,齐师肯定要考虑到这一点,若是因此让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起了嫌隙,白白让江南士人得利,那反为不美了。
“那尔张公(李廷机)已经致仕,官师可是要入阁?”冯紫英问道。
齐永泰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这也是朝廷在和义忠亲王谈判的一个关键问题,南京提出他们的人要有一个入阁,也就是瞅准了尔张致仕留出来的阁臣缺额,但内阁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我是希望东鲜入阁,但叶方二人也不太支持。”
“哦?叶方二位也有人选?谁?存之公(高攀龙)?明起公(黄汝良)?他们俩资历不足以服众啊,总不会是季晦公(刘一燝)吧,那太可笑了,您也绝不会答应啊。”冯紫英讶然。
叶方二人如果再推一位江南士人入阁,那对北地士人就是碾压式的优势了,五位阁臣,叶方二人本来就是首辅次辅,李三才虽然籍贯是北地士人,但态度一直偏向江南,如果再来一个江南士人,那就是三个半对齐永泰一个北地士人了。
“你把叶方两位想得太简单了,他们当然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说那几位,所以他们也很矛盾。”齐永泰捋须沉吟,“嗯,还有个事儿,六吉(顾秉谦)来找我,希望我支持他入阁,我都有些诧异,六吉来找我请我举荐他,……”
顾秉谦?这个前世历史上公认的软骨头?阿附魏忠贤的家伙?
顾秉谦资历没有问题,在礼部尚书任上也多年了,而且元熙帝时期就是礼部侍郎,资历深厚。
但此人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他出身江南,苏州昆山人,照理说根正苗红江南士人,做到礼部尚书,那天经地义应该是江南士人领袖了,但他却不是,反而不受江南士人待见,就因为他太受永隆帝的信任了,是彻头彻尾的帝党。
江南士人中两大不受本群体待见的,顾秉谦一个,张景秋一个,两个都是南直隶人,两个都是帝党。
第三百四十章 左臂右膀,意气风发
“有点儿意思,六吉公居然来找您,让您举荐他入阁,他不该去找叶方二人么?”冯紫英笑了起来,越发觉得这朝里斗而不破的局面太有意思了。
“叶方二位对他可没好感,不可能举荐他的。”齐永泰也觉得很有意思。
顾秉谦来找自己,自己凭什么不举荐官应震、张怀昌或者崔景荣而举荐他?当然前三位都不可能得到叶方二人的同意,但自己举荐了也是一种态度。
“那您举荐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怎么说?”冯紫英笑着道。
“他说他可以成为像道甫(李三才)那样的人。”齐永泰悠悠地道:“这倒是让我有点儿意动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这个说法不妥,应该是出身江南,但是偏向北地?
冯紫英也陷入了沉思。
他对顾秉谦这个人最初的了解是来自于前世记忆,这个家伙身为首辅却阿附魏忠贤,可谓极尽奴颜媚骨之态,性格上应该属于那种偏软,依附强者的心态。
现在内阁四人中,叶向高中正淳和,方从哲细腻专注,齐永泰刚硬稳重,李三才圆滑世故。
应该说叶向高当首辅是合适的,但是方从哲当次辅就有些不合适了。
在冯紫英看来方从哲其实就是一个尚书之材,入阁都勉强,当次辅更不胜任。
齐永泰更适合次辅,如果齐永泰要当首辅的话,其太过强硬的性格则还需要一个更为圆滑善于协调的次辅来配合。
顾秉谦应该就是一个慕强型人格?
如果是这样,那齐永泰的风格也许还真的很投顾秉谦的性子。
“齐师,六吉公会不会像道甫公一样,我觉得不是他嘴说,而要在于行动,不过他原来是皇上欣赏的人物,如果说他要入阁的话,首先都察院那边肯定不会反对,景秋公也是皇上欣赏的人嘛。”冯紫英字斟句酌的分析,“而且他毕竟是出身江南,根正苗红嘛,叶方二位或许有些看不惯他原来太过于遵从帝意,但时过境迁,现在皇上都这样了,或许六吉公会回心转意了呢?”
“我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本来更主张举荐东鲜,但叶方不赞同,他们也知道要让存之、明起、季晦他们三人中一个入阁,我不会答应,所以才一直僵持,所以这么一看好像六吉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叶方那边如果意识到这一点,也许会妥协。”齐永泰平静地道。
“齐师,六吉公这个人性格软了一些,但他更倾向于支持比较强势的尊者,所以我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选择项。”冯紫英思索着道:“但如果朝廷要和义忠亲王那边达成妥协,在皇权范围上要做限制不肯让步的话,我估摸着义忠亲王肯定要提出现在江南那帮人入阁的问题,比如汤宾尹和缪昌期,……”
齐永泰欣赏地看了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一眼,能考虑到这一点,相当不简单了,皇权和相权,相权中还夹杂这江南士人内部分属两边的士人,利益交织,相当复杂。
而且弟子也在话语里流露出了意思,那就是自己刚硬不屈的性格可能是顾秉谦选择自己的缘故,这也让他很得意。
“嗯,有此可能,汤宾尹和缪昌期做梦都想成为阁臣,要不怎么会被叶方二位压着爬不起来,还不趁此机会要价?”齐永泰眯缝起眼睛,看着花园里日渐凋落的槐树,“只是难有两全之策啊。”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五个阁臣增加一名六个也可以嘛,甚至七个也未必不行,拘泥旧制也需要看情况而定。”冯紫英淡淡地道:“六吉公,官师也好,汤谬二人也好,增补一二人,二三人,徐徐图之嘛。”
齐永泰眼睛一亮,微微侧首:“这合适么?”
“时移世易,拘泥古法只会落入窠臼,就像原来都是刀枪剑戟打仗,现在却逐渐以火器为主,还不是要因时而变?”冯紫英慨然道。
齐永泰默默点头。
冯紫英正在逐渐习惯于中枢机关的这份工作,准点到公廨,听取汇报,分析研判,然后商谈计议,最后提出见解,提交兵部三主官来定夺,类似于部务会议,如果在部务会议达成一致,需要提交内阁的交内阁,不需要的则直接作出决定下达执行。
当然,这其中肯定还有很多需要和诸如吏部、户部、通政司、五军都督府打交道的,甚至也还要和都察院、龙禁尉这些机构沟通联络,冯紫英的感觉,和后世的国家部委事务可能差不多吧,不过在效率上要拖沓许多。
但无论如何,都要比在陕西生活有规律许多,而且也比在顺天府当府丞时事务更单纯。
下朝就回家,冯紫英也已经很自然地享受这种日子带来的悠闲,哪怕事务仍然很多,但是毕竟可以有条不紊地开展起走,有些事情你急也急不来,忙也无济于事,所以还得学会养气,从容淡定。
还没出门,杨嗣昌便疾步赶过来:“建州女真声东击西,在新城堡一线虚晃一枪,现在查明其主力已经西移,对叶赫部发起了进攻,好在曹文诏部有所准备,予以果断反击,叶赫部从侧翼和正面也打得十分顽强,建州女真未能得手,……”
“科尔沁人呢?”冯紫英站住脚步,叶赫部有曹文诏和贺人龙两部协助,他不信建州女真还能吞了叶赫部,而且乌拉部这一年多也在叶赫部协助下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是科尔沁人却是一个大隐患,一旦科尔沁人从另一侧给叶赫部来一击,那叶赫部就危险了。
“正要说这事儿,内喀尔喀五部三万多骑兵突然进入科尔沁牧地,横扫了科尔沁西部,一直打到了东部腹心地区,迫使明安、莽古斯和洪果尔向宰赛求和,表示愿意遵从蒙古人的规矩,……”
杨嗣昌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这一战是冯紫英一手操纵的。
內喀尔喀人尽起大军突袭科尔沁可谓开了东蒙古草原上蒙古人内战先河。
以往东蒙古草原,乃至蒙古左翼基本上是察哈尔人说了算,內喀尔喀人也好,外喀尔喀人也好,科尔沁人也好,都基本上居于从属地位,要听从林丹巴图尔的号令,更不可能自行开战,但这一次內喀尔喀人却开了先例,直接对科尔沁人动了手,迫使科尔沁人求和。
“察哈尔人没有反应?”冯紫英嘴角带笑,这个时候林丹巴图尔大概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大军都已经开始袭扰宣府和蓟镇了,哪里会想到內喀尔喀人会突然翻脸,对科尔沁人大打出手?
“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反应,察哈尔人大军查明已经都到了滦河一线,远的更在汤河、满套儿一带了,宣府镇那边麻承勋刚走马上任亲自带兵驻守在龙门卫一线,就是担心松树堡到独石堡出事,现在察哈尔人的骑兵已经在边墙外出现了,估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杨嗣昌进一步道:“北线军团童仲揆已经入驻喜峰口到冷口一线,蓟镇军可以更关注西部一线。”
“我不担心察哈尔人,林丹巴图尔志大才疏,对于察哈尔人控制力这几年并没有因为其日渐长大而增强,前两年的偷袭得逞让他有些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了,就算是打破一二座城池关隘,也不影响大局,二线布置的卫军都足以让他们尝够坚壁清野关门打狗的滋味。”
冯紫英很有信心,他只担心辽东。
只要曹文诏和贺人龙能牢牢把握主动,把建州女真意图消灭叶赫部的想法打破,建州女真就无法全力对付沈阳一线。
这一战纵然可能要丢失辽海卫、铁岭卫,但那是之前的事情,他也没办法,保住沈阳中卫,那就是胜利,日后就还有足够的余地来反击。
但一旦丢失了沈阳,那辽东局面就极为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