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阿敏和扎萨克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扎萨克图接上话:“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建州风俗和你们汉人习俗有些不一样,继承父业的儿子是可以继娶继母的,努尔哈赤比阿巴亥大三十多岁,现在阿巴亥才二十出头,比代善都要小十岁,她两个儿子阿济格和多尔衮都还小,努尔哈赤也有考虑他若过世,代善日后承继他的位置如何处理阿巴亥的意思,所以阿巴亥示好代善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努尔哈赤也会认可,……”
“原来如此,阿济格和多尔衮多大了?”冯紫英恍然大悟,这里边的门道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他只知道历史上代善因此而栽了筋斗,失去了继承汗位的机会,照理说努尔哈赤对褚英,对舒尔哈齐都能下毒手,没理由对代善就网开一面,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个原因在里边。
“阿济格才七八岁吧,多尔衮才一岁不到,……”扎萨克图回答道。
冯紫英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阿巴亥连多铎都还没生下呢。
“也罢,代善也好,皇太极也好,暂时可以不管,但我以为褚英和你们的几个兄弟还是可以联系起来,你们那几个兄弟,如果能想办法接出来就接出来,褚英那边,我想你们也应该有渠道联系上,当然,这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冯紫英坦然道。
“这个建州右卫指挥使,我为你们兄弟留着,经此一役,你们也应该清楚,建州其实并不具备挑战大周的实力,或许建州可以趁着大周内部有些问题的时候侥幸得手一二回,但是只要大周稍微腾出手来,建州就没有机会,只可惜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在,妄自尊大,要这么,我还觉得我是天命所在呢,哈哈哈哈,……”
德尔格勒和阿敏、扎萨克图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布喜娅玛拉,若有所思。
等到众人退去,布喜娅玛拉才嗔怪道:“你怎么会说那些话?”
“哪些话?”冯紫英装傻反问。
“哼!”布喜娅玛拉跺脚,脸色微红,“草原上那些传言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可总会有人胡乱联想,我三十岁都嫁不出去,就是被其所害,你现在在德尔格勒和阿敏他们面前说这些,不是授人以柄么?”
“呵呵,就是那句‘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么?”冯紫英大笑,“那我还真喜欢这句话,你跟了我,孩子都生下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也有大富贵了?”
“大富贵是指哲哲,可不是我。”布喜娅玛拉没好气地道:“我的预言是祸福难测。”
“管它大富贵也好,祸福难测也好,我都不在乎。”冯紫英摇摇头:“阿敏和扎萨克图没那么傻,他们还要依靠我,德尔格勒会去多嘴么?我这么说,其实也是坚定他们信心,人么,只要有了某种寄托或者念想,他们的奋斗动力就会更大,谁愿意跟着一个没前途的家伙?”
冯紫英的话让布喜娅玛拉无言以对,这个家伙永远都是有道理。
宰赛是两天后才到的。
二人见面是在大康堡外几里地的草原上。
虽然外间依然天寒地冻,但是搭起的帐篷,烧得火热的干牛粪,让整个帐篷里依然温暖如春。
“一别数载,宰赛大人可好?”冯紫英踏进帐篷,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整个快要冻僵的面颊都有些发痒。
“好,非常好,原来就挺好,现在听得大周把努尔哈赤打得落花流水,我就更好了。”宰赛哈哈大笑,迎了上来,和冯紫英来了一个拥抱。
宰赛身后跟着的二人是伯洪大和所宰。
冯紫英知道宰赛在内喀尔喀五部中已经建立起了足够的权威,连续的胜利,加上弘吉剌部实力不断增长,其他四部已经不具备挑战弘吉剌部的实力了,所以宰赛现在在内喀尔喀五部中不敢说一言九鼎,但基本上他决定的事情都能得到落实了。
弘吉剌部中,像比领兔、伯洪大、所宰几兄弟是他原来就很信任的心腹,现在老四老五剌巴什和剌巴太加上老七色崩都已经效忠宰赛,除了莽骨大还有些不服气外,其他六兄弟都已经对宰赛心悦诚服了。
“所宰你见过,这是伯洪大。”宰赛给冯紫英介绍了二人,冯紫英也含笑和二人寒暄。
坐定之后,立即有人煮上热茶加了奶送上来,冯紫英也没有推辞,喝了一大口。
“听说额亦都都被努尔哈赤训斥了一番,这可是很少见的,费英东也挨了努尔哈赤的骂,这一段时间努尔哈赤都快要气出病来了。”宰赛说话很随意,“现在建州内部闹得不可开交,也幸亏努尔哈赤还算压得住阵,但就算是这样,我估摸着建州今年都不会安宁。”
“打了胜仗皆大欢喜,打了败仗就相互埋怨,努尔哈赤就不检点审视一下自己这究竟是谁的责任?”冯紫英淡淡地道:“决定打这一仗不就是努尔哈赤和林丹巴图尔觉得朝廷和南京那边纷争未休觉得可以趁火打劫么?所以我要教训一下努尔哈赤,告诉他,即便大周内部有事儿,但是只要大周能稍微腾出点儿力气来,一样可以教训他!不要觉得捡了两回便宜就可以挑战大周了,那是因为大周没存心要对付他!”
虽然冯紫英这番话说得有些狂妄,但是宰赛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损失了几万人,大周无所谓,立即就可以从中原补充而来。
但是你建州女真呢?就痛彻入骨了,不知道还得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慢慢把这几万人给补上。
这还全靠打下了安乐州,要从安乐州的汉人里边来补充汉军旗,否则单靠从野人女真和建州女真内部来填补,那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就是人家大周的底气,当然大周内部的确问题也很多,想要真正用全部力量来对付建州女真也不可能,在辽东这个战场上,你也没法支撑那么大的兵力来投入,单单是后勤补给就能把人给拖垮,所以冯紫英这番话也有些夸大其词。
“冯大人,建州女真始终是一个大患,虽然我也很讨厌努尔哈赤,但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还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还生得几个好儿子,褚英,代善,莽古尔泰,个个都是打仗好手,也幸亏舒尔哈齐父子被他给斩了,否则他的帮手还要更多。”
宰赛沉吟着道:“至于说察哈尔人,我赞同你原来的看法,林丹巴图尔是个蠢货,和努尔哈赤合作,只会白白替努尔哈赤作嫁衣裳,看看这几次林丹巴图尔浪费了察哈尔人多少人力物力,除了交恶大周,察哈尔人得了什么好?也不知道林丹巴图尔怎么想的,……”
冯紫英瞟了一眼宰赛,直言不讳:“宰赛大人,林丹巴图尔若真是和你一样奸狡诡诈,那我觉得你们内喀尔喀五部未必能有今日。”
宰赛一听,不怒反喜,哈哈大笑:“冯大人,你这番夸奖可真的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当一方首领如果不奸狡诡诈,岂不是任人欺哄瞒骗?那怎么来保护一族人的利益?说来,你不也一样,不过你更厉害一些,你也是奸狡诡诈,但是却能给人以诚待人的表象,让人心生信任,这一点我自愧弗如。”
第三百七十七章 联姻结亲,图谋深远
两人都相顾大笑,觉得十分有趣。
对林丹巴图尔的看法,二人都比较一致,志大才疏。
冯紫英的这个看法不仅仅是从现实了解观察得出,也是原有前世历史中的印象,林丹巴图尔在最后十多年里,政策多变,首鼠两端,对内部的控制力急剧下滑,最后导致内部四分五裂,不但对内外喀尔喀失去控制,对察哈尔人内部一样难以驾驭,最后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轻而易举的击溃西逃,病死途中。
宰赛对林丹巴图尔的看法则来自于多次交道接触,加上同属蒙古,两边交往十分密切,从日常观察中所获。
“宰赛大人,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看来我们对察哈尔人未来的命运都不看好,蒙古草原上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袖才是。”冯紫英笑道。
“冯大人,您这话言不由衷吧?大周从来就不希望蒙古草原上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吧?你们不是最惧怕再出现一个铁木真么?”宰赛目光直视冯紫英,反问道。
冯紫英看着宰赛锐利的目光,云淡风轻地道:“宰赛大人,时代不同了,几百年过去了,社会在发展,如果还惦记着以往荣光,其结果只会比未来林丹巴图尔的命运更糟糕,蒙古人想要依靠马背打天下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蒙古骑射和女真人相比都略有不如了,但您也看到了,女真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嗯,还有他们纵横东蒙古草原上的披甲兵,在火器面前依然败下阵来,这就是时代发展的结果。”
宰赛脸上微微变色,双手按在交椅扶手上:“冯大人,你就这么自信?一次战事而已,你就这么确定日后大周就可以对建州女真都能取得这样的胜利?既然如此,你何须如此示好于我,结交我们内喀尔喀人?”
冯紫英对对方的不满和挑衅也不在意,“宰赛大人,这的确是第一次,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有第二次,第三次。至于说我为何示好于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东蒙古草原上的强大对大周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漠南漠北草原纵横千里,现在大周并无意将手伸向那边,只要蒙古人愿意和和汉人和睦相处,愿意接受我们汉人天子天可汗的身份,那就不是问题。”
“天可汗?”宰赛对这个称呼显然有些无法接受,“现在还有这个称谓么?你们汉人能控制草原的时候已经过去千年了吧?你都说了,现在还沉迷于以往历史,那结果肯定不会太好。”
“呵呵,我们汉人的历史岂止千年?”冯紫英笑了笑,“昔日唐太宗的天可汗地位也不是谁封的,而是来自于各族发自内心的认可,所以宰赛大人大可不必对此觉得不爽,历史走到那一步,也许就水到渠成了。”
宰赛看着冯紫英,对方发自内心的自信让他很有些不舒服,但是却又无法反驳对方。
现实在摆在面前,大周对建州女真一战取得了大胜,哪怕建州女真实力尚存,甚至这一战中大周损失更大。
但是他有一个感觉,这是一个风向标,转折点,经此一役之后,建州女真恐怕不会再想以往那样可以对辽东任取任予为所欲为了,这对内喀尔喀人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宰赛一直在思考。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建州女真对东蒙古草原咄咄逼人的影响力遭遇了重挫,否则科尔沁人不可能对自己的颐指气使俯首听命。
同样,和建州女真结盟的察哈尔人一样也会意识到局势的变化,此消彼长,这正是自己进一步提升对整个蒙古草原上影响力的好时机,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求的大周的支持,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在左翼蒙古的话语权,渐渐取代林丹巴图尔的地位。
宰赛也清楚,汉人是肯定不乐见草原上出现一个铁木真那样的领袖的,但实际他们现在的主要敌人还是建州女真,所以这才是自己的机会。
和眼前这个家伙打交道要加倍小心,但是又不得不说,和对方打交道也很舒服,自己所要的所想的,对方了如指掌,不需要像和其他汉人交涉那样绕来绕去,太费脑子,而且效率极低。
虽然说不上是坦诚相对,但起码各自的需求都了然于心,行就行,不行就谈,谈到行为止。
进入实质性的话题之后,反而要简单许多了。
内喀尔喀人现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科尔沁,这种控制当然还谈不上彻底,但是在建州女真大败,而两边的叶赫部和内喀尔喀人以及东南面的大周实际上已经结盟的情况下,夹在中间的科尔沁人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了。
宰赛的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一方面继续加强和巩固对科尔沁人的控制,另一方面要开始着手从察哈尔人手里争夺影响力和话语权了。
要和察哈尔人争锋,肯定不是一年半载能结束得了的,这需要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这也需要大周的鼎力支持。
对大周来说,在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依然是北方边境大患的情况下,支持内喀尔喀人来牵制和削弱察哈尔人与建州女真依然是不变的方针。
现在的内喀尔喀人还只是具备对察哈尔人的挑战能力,真正要彻底掀翻察哈尔人在蒙古草原上的统治地位还为时尚早,所以在内喀尔喀人的实力尚未达到和察哈尔人实力平衡之前,大周这个方针都不会改变。
要谈的也不过就是具体的细节和条件罢了,当然大周也不可能只是付出,内喀尔喀人也一样要做出相关的具体表现,大周才会在节点时间上予以支持。
冯紫英当然不会和宰赛谈具体条件细节,确定一个大的方略框架即可。
具体商谈细节内容会由相关人员来进行,宰赛把伯洪大和所宰带来的目的也就是要让这两位也多长长见识,领略一下战场争锋之外的博弈滋味。
“所宰带回来的话我可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明安的女儿吉吉和莽骨大的女儿哲哲都已经送到了这里来。”
帐篷里只剩下宰赛和冯紫英以及布喜娅玛拉,宰赛含笑看着冯紫英:“我和布喜娅玛拉说了,吉吉我打算纳为侧室,哲哲就交给你,我们俩也就能算沾亲了吧?”
冯紫英挑了挑眉,又看了看身旁的布喜娅玛拉,“怎么,布喜娅玛拉就替我做主了?”
“呵呵,布喜娅玛拉跟了你也是好事,听说她替你把儿子都生下了?”看着一直一言不发此时脸却有些红润的布喜娅玛拉,宰赛目光里多了几分惆怅,“想当初布喜娅玛拉在咱们草原上是天之娇女,无数人都想娶她,可谁都又怕这桩姻缘落到自己头上会带来一些不可预测的东西,这种纠结难言的心态缠绕着许多人,包括我在内,没想带最后她却跟了你,……”
冯紫英目光也落在虽然略微有些羞涩,但是却依然坦然的布喜娅玛拉身上,若有所思地道:“他跟了我,我自然会给她一份不一样的生活,叶赫部是属于布扬古和德尔格勒的,她迟早也要离开,在草原上不合适,那就跟我回汉地,回中原,我相信在那边的生活一样丰富多彩,会让布喜娅玛拉幸福美好的。”
“那我要祝福布喜娅玛拉了。”宰赛很快就收拾起了那份莫名的惆怅和遗憾,作为一族首领,儿女情长从来就不属于他,无论是布喜娅玛拉还是吉吉、哲哲,都只能是一族利益中的一块砝码。
“来人,去把吉吉和哲哲带过来。”宰赛突然提高声音道。
冯紫英讶然,看着宰赛。
“我把明安和莽骨大的女儿都带来了,你喜欢哪一个,把她带回去。”宰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科尔沁人现在不过是屈从于我们的压力之下而屈服,我们纳了她们,未必就能让他们接受我们,但是起码能让他们有所明悟,既然联姻,当然应该选最强大的,现在建州女真败了,不再属于强者,他们应该接受新的强者。”
冯紫英尚未说话,布喜娅玛拉却替冯紫英点头应允:“宰赛,我替他答应了。”
冯紫英看着布喜娅玛拉一脸认真的模样,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日后跟着你?”
布喜娅玛拉从容一笑,“跟着我也可以,都是草原上来的女人,正好可以搭一个伴儿。”
很快两个女孩子便被带了过来。
不得不说当得起东蒙古草原之花的名头,的确是有几分姿色的,吉吉年龄略大一些,大概在十四五岁,白净肌肤,圆脸大眼,而哲哲则小两岁,才十三岁,容貌秀丽端庄。
布喜娅玛拉自然选了哲哲,听得自己要跟随布喜娅玛拉去汉地,哲哲也是惊讶中带着几分说不出迷惘,最开始还以为自己要和姐姐一道嫁给内喀尔喀人首领,现在没想到去要跟着布喜娅玛拉到大周京师城去,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她有些迷乱。
第三百七十八章 哲哲的命运,返京
哲哲几乎是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布喜娅玛拉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对于她来说,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过,从当初父亲和伯父提出要把自己和堂姐一起嫁到建州女真去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经被父亲他们安排好了,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
自己也许还好一些,听说是建州女真首领之子,年龄才二十,但堂姐就惨了,要嫁给已经五十好几的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一旦努尔哈赤逝去,继承他地位的儿子还可以继娶自己这个堂姐。
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她和堂姐都只能默默地接受。
可局势总是千变万化,在年末就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草原上形势起到了大变化,传言内喀尔喀人不允许科尔沁人和建州女真联姻。
但草原上什么时候又轮得到内喀尔喀人说话了?
不是建州女真就是察哈尔人声音最大,这么多年来,草原上还一直是这样,但现在好像有些变了。
族里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所以自己和堂姐的婚事就被搁置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后来,风向彻底变了,内喀尔喀人大军进入了科尔沁的领地,伯父和父亲他们去和内喀尔喀人谈了很久,总而言之回来的时候父亲很沉默,部族里边气氛也不是很好。
再后来,就传来消息,建州女真被大周打败了,退了回去,那么自己和堂姐与建州女真那边的婚事自然就作废了,取而代之是新的婚约。
堂姐要去给内喀尔喀人首领当侧妃,而自己竟然要被送给一个大周汉人大官当侧室。
哲哲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族里送到了内喀尔喀人那里,而内喀尔喀人现在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一直见到布喜娅玛拉之后,哲哲才算是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布喜娅玛拉没有瞒自己,很坦然地讲了整个情况,内喀尔喀人把自己送给了这位冯大人也就罢了,没想到海西女真,或者说女真人中,也是草原上最负盛名的草原明珠布喜娅玛拉竟然早就跟了这个男人,而且还替这个男人生下了儿女了。
这个消息把哲哲给惊呆了。
都说自己是草原上第二个布喜娅玛拉,十多年前布喜娅玛拉被萨满说是“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引来无数人侧目,但十多年后自己又被萨满说是“身有大富贵之气,日后贵不可言”,这又让族里人也都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但哲哲完全不知道自己日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看着小姑娘惶惑迷茫的模样,布喜娅玛拉恍惚间看到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在草原上被父兄他们这般安排,一个婚约结束,另外一个婚约又缔结,然后又取消,总而言之,迎来送往,牵动草原上蒙古和女真各部的心。
现在自己淡出了这种婚姻战争,又该轮到了哲哲这个小丫头了。
一时间布喜娅玛拉也对这个才十四岁不到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哲哲,是不是有些无所适从?”坐在马车里一路向南,二女同乘。
布喜娅玛拉其实不喜欢乘坐这种马车,哪怕这种马车已经经过了改良,在车轴上端开始用一种叫作弹簧片的东西来减轻车厢震动,使得马车乘坐的舒适度好了许多,但她还是更喜欢骑马。
只不过现在她的身份也不适合骑马,因为在草原上她的形象太过于招摇,草原上许多人都认识她,反倒是尤三姐可以大摇大摆地换做男装和冯紫英骑马并行。
“东哥姐姐,我也不知道,父亲只是让我一路听话,说女儿家长大了始终要许人,让我好好听从安排,孝敬翁姑,……”哲哲有些生硬的用着汉话里边的词语来说,听得布喜娅玛拉都有些难受。
什么孝敬翁姑这等词语她都不会,当然也没孝敬过翁姑,而莽古斯居然还教授自家女儿这个,不得不说科尔沁人汉化程度是蒙古人中最高的,很多科尔沁人都会说汉话,而汉人商人也最喜欢在科尔沁人地盘上做生意。
“孝敬翁姑?”布喜娅玛拉似笑非笑,“莽古斯知道你说要去汉地给汉人做侧室?”
“父亲知道。”哲哲点点头,“先前说是要许给内喀尔喀人,后来又说是汉人,……”
“那你觉得许给内喀尔喀人好呢,还是嫁到汉地来好呢?”布喜娅玛拉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姑娘。
“我不知道。”哲哲看着这个“前辈”,突然鼓足勇气道:“不过东哥姐姐你都嫁给这个男人了,那能让东哥姐姐都看得上心甘情愿的男人,肯定是大英雄,那哲哲自然也愿意。”
被哲哲反将一军,布喜娅玛拉倒是觉得有些小看了这个小姑娘了,人家好歹也是出自富贵之家,平素耳濡目染,对草原也好,辽东也好,汉地也好,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你要嫁的人是什么人了?”布喜娅玛拉笑了起来。
“听说是汉人大官,连辽东的汉人将军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哲哲渐渐从开始的紧张担心恢复了平静,尤其是她也感觉到布喜娅玛拉对她没什么恶意,即便是说笑,也是带着善意的揶揄。
“唔,也差不多吧,但你嫁到汉地,能适应么?”布喜娅玛拉问道:“还有,你明白你嫁到汉地的意义么?”
哲哲一愣,看着布喜娅玛拉,缓缓摇头:“东哥姐姐,我不太明白。”
布喜娅玛拉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句话:“有些话光靠我说,你恐怕也不明白,只有到了汉地之后你慢慢体会吧。”
一行人从牛庄登船,从水路重返大沽,再从大沽换乘船回京。
当然布喜娅玛拉和哲哲她们就在天津卫就留下来了。
冯紫英和薛蝌、贾环这一趟辽东之行可谓去时千里冰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莺歌燕舞的小阳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