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但对朝中诸公来说,因为财政和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让你义忠亲王入继大统已经是破天荒了,你现在还要得寸进尺世世代代皆由你的子嗣来继位,剥夺永隆帝子孙的继统权,这无疑会让天下士人质疑当今诸公的节操,便是朝中士人内部也绝难通过。
这应该是分歧最大也是双方都难以退让的难题。
“所以我们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义忠亲王登基为帝,其世子为太子,但是当今圣上诸子亦保留继统权,也就是说,日后万统帝一旦驾崩,若无其他意外,太子当然继位,但如果有意外,当今皇帝诸子亦有入继大统之资格,具体如何来确定,当由朝廷来决定。”
李三才的这番话引来殿中众人的窃窃私语,很显然这个议定的方略太过模糊。
比如这个所谓意外,是指什么?
身故当然是意外,病重不能视事也是意外,那其言行乖张,不符身份,是否算是意外?
再进一步,如果太子的表现不能赢得内阁中多数人认可,认为其难以胜任皇帝之位,那算不算意外?
如果在这一点上纷争不下,只怕最后还得要付诸于双方的实力对决,而这个实力可以是多方面构成的,军事力量首当其冲,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之前朝廷一定要将京中诸军和宫禁军权牢牢掌握在内阁和兵部手中的原因。
如果算的话,那么永隆一脉亦有入继大统资格,那又该如何来确定,是内阁诸公,还是朝中重臣来决定?何种方式产生?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亟待解释,但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不仅仅是朝廷和南京方面的争执,同样朝廷内部一样也有分歧。
“道甫兄,就这?难道就没有一些更详细的解释么?”高攀龙也有些不满意,“意外如何判定,如果重新确定太子,朝廷怎么来确定,什么方式?南京方面既然也认可,我觉得我们这边是否给了他们某些承诺,要不就是一些误解?”
李三才也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最棘手,在谈判时,双方也是撕扯最长时间,即便是到现在,准确的说也没有达成一个双方都完全认可的规则,或者说更多的是各自理解表述。
“我们是这么看待的,太子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肯定有优先继位权,这并非儿戏,但太子是否合适,朝廷有自己的看法,这个朝廷是指阁臣和重臣,如果超过五名阁臣都认为太子不再合适,且重臣中有八成也赞同阁臣意见,那么朝廷有权撤换,……”
八成?所有人都默默计算起来,二十九名重臣,七成就意味着是要有二十三名重臣外加五名阁臣都认为太子不再合适,便可以易储。
汤谬二人不计,如果未来万统帝能拉拢到其中一名阁臣反对,那就太子之位无虞,同样即便是拉不到阁臣支持,重臣中如果能获得七人支持,也可以否决易储。
如果说阁臣不好拉拢,那么七人重臣就相对容易了。
现有的二十多位阁臣中,分属南北和湖广西南岭南,但其中未必都是赞同一定要易储的,许多人对是否易储并不太关心,只要能确保士林文臣的主导权,那么易储不易储影响不大,甚至还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在一些人看来,只要我们有了这个姿态,认可永隆一脉也有继统权,那就算是尽到责任义务了,但这却和真正做出决策的内阁几位想法不太一样,毕竟做出这个决策的是他们几个,天下士人们都会把责任记在他们头上,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名声受损,甚至被记入史册中。
所以他们内心还是更希望在义忠亲王,也就是万统帝之后,皇位重新回到永隆帝一脉上,这样他们对天下士人也就能有一个交待了,也不必担心日后史书上给自己几人记上一笔。
义忠亲王同样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肯在这上边做让步。
但现在摆在这里,逼得双方要达成一致,就必须都要让步妥协,所以才会得出这样一个含糊其辞的说辞,至于真实意思,那就只有双方各表,到最后各凭实力说话。
如果义忠亲王到那时候能收买拉拢到一名阁臣或者足够的重臣,挫败叶方齐李等人的意图,那他便可以安心瞑目,那么也意味着叶方等人的声誉要受损,同样叶方等人如果能采取手段成功易储,那么不但能提振内阁威信,而且也成功化解自身名誉危机,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这样的博弈从现在看起来,似乎内阁这边是占据优势的,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或者说是表面上的。
皇权独尊的观念在朝野一样有很大的影响力和支持者,义忠亲王继位之前都能拉起汤宾尹、缪昌期、朱国祯和顾天峻、贾敬、甄应嘉这一帮人的鼎力支持,在他真的继位当皇帝之后,应该有更多的资源和手段来分化瓦解内阁这边的阵营。
这一点无论是叶向高方从哲他们,还是冯紫英都有着很清醒的认识。
千百年以来的皇权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清君侧,诛妖邪”这句话千百年来也不知道喊过多少遍,随时可以被人利用指向叶方等人。
第四百二十六章 各怀鬼胎,各自表述
李三才的这个模糊解释也引起了堂内很多人的争论,但是在李三才和叶向高、方从哲乃至齐永泰轮番解释了南京方面的坚持,也谈到了己方这边的一些考量之后,在座众人也意识到了这恐怕是朝廷能和南京方面能谈下来的最好条件或者底线了。
再要苛刻一些,那就索性表明只想让义忠亲王当一个过渡皇帝来换整个江南士绅的让步了。
最终决定这皇位继承权还得要放在桌面上凭藉双方的实力来说话,在这一点上,义忠亲王那边固然有无数想法和手段,同样内阁这边也有自家的底气,所以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那么就达成一致,一个含糊不清各自表述的一致。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江南三镇的问题了。
这应该是大家最不满意,也是最想要解决的问题,但现在条件却还不成熟,还得要忍气吞声。
因为若是现在就要解决这个问题,那还不如懒得和义忠亲王达成妥协了,直接挥兵上阵干就是了,正因为现在朝廷已经没有财力再打下去,江南赋税必须要尽快上缴上来,所以才会签署了这样一个近乎城下之盟的“短暂停战协定”。
所以这一条大家骂声最大,但是却最快速度就过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枝末节了,比如江南赋税收缴,涉及到去年前年未缴的如何追缴,追缴数量按照什么来计算。
又比如对所谓反叛附逆的案犯如何界定,大赦可以赦免哪些,哪些则不能赦免,尤其是对一些严重危及朝廷威信和对地方造成巨大危害的人员。
还比如在这两年期间南京六部大肆任免江南官员,涉及到朝廷是否追认的问题,哪些可以追认,哪些则不能,需要重新由朝廷吏部考核任命。
当然也还包括永隆帝的内禅,皇宫中后妃子嗣的安置,恩科安排等等问题。
这些林林总总的问题还不少,涉及到诸多方面,但是总体来说都无法和前几条比了,只要大体规则没有问题,都不影响什么。
李三才作了通报和解释,但是肯定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和商榷,既然是重臣会议,那么与会的重臣当然都有权力进行质询和建议,甚至表明自己反对的态度,这都在预料之中。
叶方齐李四人也都要一一帮着解释和劝说,毕竟这样大一件事情,可以说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遭,都没有经验,也很难预料后果,须得要仔细计议,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其实也是一种补充和完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事。
倒是冯紫英却没有怎么说,在他看来既然大事底定,只需要执行而已,而且他可以肯定,很多事情这个时候考虑得很好,但在后续必定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产生巨大变数。
以江南三镇为例,江南三镇的编制人数,粮饷保障,装备供应,与地方的关系,这里边有太多的矛盾爆发点,任何一条都足以引爆双方的冲突。
而对于朝廷来说,只要第一波江南赋税运抵京中,漕运贯通漕粮进入北面运河,江南各港口与北地全面恢复贸易开港通航,那么其实就可以撕毁协议开战了。
当然这只是说可以开战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开战,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只要江南一旦重新归入朝廷管理,官员重新纳入朝廷体系,单单是江南三镇要想重新控制地方,那就是一场虚妄。
失去了地方政府的支持,这些军头会发现他们想要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会变得无比麻烦和困难,要处理好后勤这些相关事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朝廷大军则可以游刃有余地南下,好整以暇对他们展开战斗。
一句话,谁更具有实力,谁掌握着主动权,那么在日后这种优势就会体现得越发明显,而从江南主场回到京师城中,义忠亲王,哦,或者叫做万统帝,会发现很多事情的发展就不会以他意志为转移。
当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后手来应对,冯紫英一直怀疑,白莲教乃至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是否和其有瓜葛,如果在发现自己处于被动陷入困境,那他会不会启用这个后手来掣肘内阁,很难说。
探讨和争论持续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文渊阁里解决的。
好在大时雍坊外边儿亦有不少专门包送饮食店铺,遇上这种时候也不少,只是没有这么大规模而已。
羔儿酒,风干鸡,羊白肠,腌糟鱼,姜辣萝卜,红白腰子,这些都少不了,长随们都按照自己主子的口味,出门去吆喝一番,便能立即送进来,当然也还有许多即食面点,炒凉粉,肉饼,江米切糕,馄饨,应有尽有。
冯紫英也还是一次在文渊阁里用饭,本以为是正经八百宴席,结果却是各行其是,自家解决自家事儿,好在有样学样,瑞祥他们自然也跟着其他官员的长随们出去,寻了冯紫英喜好的口味,买了一大堆进来,索性就和曹于汴、孙居相一块儿,吃了个满嘴流油。
一直到申时,讨论才基本上告一段落,叶向高又召集大家叮嘱了一番,算是将此事经由重臣会议议定通过,当然也打了许多补丁,附议其后。
会后冯紫英并没有会自己家,而是径直去了齐永泰府上。
“怎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齐永泰似乎早就料到了冯紫英要来自己这里,示意冯紫英入座,“谈了这么久,也该有一个结果了,户部撑不起了,再继续向海通银庄借钱,朝里意见很大,很多人接受不了,你的观点太过于特立独行,别说他们,就算是我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冯紫英倒也不在意,“齐师,弟子能理解,和南京谈判成现在这样也在预料之中,道甫公今天谈的几条,其实朝廷都留有余地,弟子唯一担心的就是义忠亲王其实肯定也清楚朝廷留有余地,他还是接受了,说明他也有反制手段,我有些担心啊。”
“他的心思其实我们也知晓,无外乎就是拖时间,用时间来分化瓦解我们内部,其实我们也知道朝中重臣的态度还是比较复杂的,虽然今天进卿、中涵和我以及道甫压制了一些声音,把这桩事儿敲定下来,但是仍然还是有不少不同声音,包括你在内,不也一样有不同意见么?”
齐永泰显得很淡然,“有些人觉得易储没有太大意义,这些人多是受过太上皇恩义的,而当今皇上对他们又无恩赏,所以不以为然;还有一些人盼着义忠亲王开价,比如减免江南八府一州的赋税,还有改变现在秋闱春闱南北名额比例,那么他们就会支持,这些人和江南士绅关系太紧,但又和汤谬等人有分歧,即便是叶方两位也未必能说服得了他们,……”
冯紫英一凛,“齐师您的意思是说,义忠亲王就会用各种条件来收买拉拢这批人?”
这批人数量不小,哪怕他们和汤谬这批义忠亲王死党不是一路人,但他们只要有意愿想法,义忠亲王就能开出条件来收买拉拢他们,而且肯定会有很大吸引力。
“这难道能避免得了?”齐永泰冷哼一声,“所以从长远计,我倒是很赞同你的观点,分化江南士人,把那些靠田产租赋为生的士绅与靠工商贸易的士绅分开来,鼓励工商贸易,扶持他们发展实业,支持他们去海外拓殖开发,东番,南洋,虾夷,苦兀,另外也鼓励制造大船,去外海捕捞,……”
冯紫英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接受了自己的一些观点想法了。
如果不把江南土地士绅推动向工商贵族转化,那么这个群体始终会是最大的阻碍,现在用分化战略来应对是明智之举,当越来越多的工商实业主从中获得利益超过了田租所得时,他们就自然而然会转变态度。
实际上冯紫英这几年里已经成功地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江南培养出来了一批从事海贸、造船、拓殖的士绅商贾群体,他们虽然在南京伪朝时期不敢明面上支持朝廷,但是内里却已经通过海贸来为北方提供粮食来表明态度了。
如果朝廷将这一政策明朗化,并给出其他更多的政策支持,那么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江南商贾站在朝廷这一边,而这些商贾实际上很多本来也就是士绅转化而来的,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一部分士绅的代言人。
当江南的田租收入不再具吸引力的时候,那么这个群体的衰落也就难以避免了。
冯紫英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回家路上的步伐都要轻快许多,当然这里边还因为齐永泰很明确的表示朝廷不会容忍江南三镇这种局面太久,无论义忠亲王继位后态度如何,解决江南三镇都会迅速摆上议事日程,并暗示冯紫英可以告知其父西北军以及登莱镇都要做好准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后续处理,应对难题
冯紫英回家已经是戌正了,但阖府上下都还等着冯紫英,没有用饭。
见冯紫英马车进屋,沈宜修、薛宝钗和林黛玉都在门前东角门上候着。
都知道今日冯紫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全体规模的重臣会议,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耀,而且关键是这一次重臣会议的内容连京师城里不少人都知晓了。
从缪昌期经正阳门大街进入内城时,所有人就都知道朝廷和南京的谈判可能要有一个结果了。
缪昌期是何许人,南京伪朝汤宾尹之下的第二人,也是江南著名士人领袖。
论名气,并不比叶向高和方从哲低,比起已经致仕的阁臣李廷机只高不低,便是顾秉谦、高攀龙、黄汝良这些人也有不如。
他一直是和李三才在接触谈判,谈判地点也是几易,从通州到天津卫,再从天津卫到临清,换了几处地方,时断时续,争吵不断,谩骂不休,但始终双方都没有彻底撕破脸,都还保持着接触。
两边都熬不下去了。
朝廷是开支实在太大,没有江南田赋的收入,单靠商税,虽然增长很快,但现阶段还不足以支撑起整个朝廷的运行,还得要靠江南的田赋,而且江南的工商税也是一大块。
借贷对于朝廷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但在冯紫英看来那纯粹是心理上的,只要借习惯了,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同样漕粮断绝,哪怕湖广已经收复,但粮食无法从运河运上来,长江航线也被南京方面控制,这运输成本就暴涨几倍,京中粮食价格比起往年要高七成左右,这还是榆关、大沽全力从南方运粮的情形下。
高七成,对于富贵人家也许没什么,但就是京中所谓“中产阶层”都有些吃不消了,而寻常人家就有点儿捉襟见肘了,再持续下去,京中社会治安也肯定会大乱,白莲教肯定会趁机作乱起势。
这一点顺天府尹李邦华已经屡屡向内阁上书,发出警告,要求必须要解决粮价暴涨的问题,否则他无法保证京师城中不发生民乱。
山西那边虽然袁可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但是要想彻底击败丰州白莲和南边的陕西乱军,仍然还差一口气,但伸手要银子要粮草却是半点不客气,把张怀昌和黄汝良都逼得走投无路了,可又不敢拒绝。
若是因为粮饷不济导致山西局面反转,那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户部实在是没银子了,连大内节慎库也都被户部挪用空了,这还是因为宫中无主,户部才敢如此干。
除了山西,宣府,辽东,蓟镇,登莱,哪里都在伸手,黄汝良觉得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痛苦的尚书,随时都在被人催促,随时都在被人要债,连睡觉做梦都在琢磨如何应对各项开支。
朝廷固然难熬,南京也一样。
西北军在江北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渡江,牛继宗和孙绍祖是顶不住了,也幸亏西北军粮草不济,才会拖下来。
王子腾倒是还能打,但是他还要分心守着江西那边,熊廷弼的荆襄军已经把四川那边基本上收拾下来了,很快就能转道进入湖广,江西面临着荆襄军东进入侵的危机。
陈继先对于南京来说都不知道究竟算是个什么角色,首鼠两端,盟友,趁火打劫,都很难用一句话来评判,但是有一点还是能肯定的,就是这厮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就凭这一点,就够了。
拖下去,真的把局面拖崩了,也许朝廷就要不管不顾派西北军甚至固原军这些原本可能被裁撤的大军南下了,也不管会不会把江南打烂。
这也许是朝廷唯一的顾忌,大不了朝廷再向海通银庄借上几百万两银子,但到最后,这银子债务会不会算到江南身上呢?
正因为如此,谁都不愿意撕破脸,谁都有顾忌,谁都有更深的算计,所以最后才得出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妥协方案。
朝廷和南京的谈判牵动万人心,最初京中还遮遮掩掩,很多人在谈及此事时都神神秘秘,但到后来,局势越来越明朗,知晓的人越来越多,也无法保密了,所以茶坊酒肆里,随便谁都能翻着舌头说几句。
甚至在《今日新闻》也都开始毫不避讳地开了一个专栏,专门讨论朝廷和南京伪朝之间的谈判条件和最终可能达成的方案。
还别说,专栏里猜测的那些情形,虽不中,亦不远矣。
见到三女都在门后迎候,冯紫英都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今日参会居然也会让几女这么重视,“三位贤妻这是怎么了,用不着这样吧?”
沈宜修目光明媚,瞥了一眼宝钗和黛玉,抿嘴淡笑:“相公,这是妾身和两位妹妹不约而同的意见,今日是相公首次参加重臣会议,而且会议内容也关系到今后大周形势,况且这也牵扯到几家人的命运,大家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倒也是,今日讨论了一日,连午饭都在文渊阁里凑合着对付的,不过我觉得这《今日新闻》上便专刊刊载的情形其实都和今日文渊阁里讨论的情况差不多了,这朝廷的事儿,要想保密,还真的太难。”
冯紫英也没想过在自己妻室面前保密,因为今日重臣会议之后,其实就已经意味着不再保密了,议定之事,就是双方约定落实时间了。
还是黛玉最着急:“那谈好了?南京那边不会再断绝漕运了?我们可以去扬州下金陵回苏州了?”
“嗯,这应该不是问题吧。”冯紫英看着黛玉,“怎么想着要回扬州苏州了?”
“不是,小妹就是问一问,总感觉漕运断了,好像和江南那边的联系都中断了,少了一些什么似的。”黛玉摇摇头,“那舅舅他们的事情……”
“今日刑部尚书刘大人没来,我也问了韩大人,也与大理寺卿曹大人探讨过,他说多半是大赦,政世叔应该没问题,会被赦免,赦世伯还不好说,但可以争取,至于珠大嫂子的父亲李守信,恐怕比较麻烦,他写的檄文太过恶毒,叶相方相乃至齐师都被他骂了进去,估计悬,另外宁国府那边的贾敬也有些难度,因为他在之前就是一直被龙禁尉盯着的,结果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又在金陵去搞风搞雨,所以龙禁尉可能不会放过他。”
对宁国府那边,其实宝钗和黛玉是不太看重的,但是沈宜修却很关心,因为惜春要入长房,若是贾敬无法脱身,那惜春的事儿可能就会被拖下来。
“听相公这么一说,贾家这边除了大姨父可能略有麻烦,姨父若是无碍,那老祖宗和姨妈以及宝玉那里就放心了,云丫头也能无碍,珠大嫂子是嫁了人的,可能也牵扯不到,但她两个妹妹李玟李琦现在反而可能有麻烦了。”宝钗皱着眉头,“四妹妹那里也是,……”
冯紫英不欲在众人面前具体探讨这些,摆了摆手:“进屋再说吧。”
用完晚饭,众女都来了,甚至连探春、惜春和李纨以及宝玉、贾环也都来了。
都是得到消息之后,想要从冯紫英嘴里落一个准信儿。
只有长一辈的不好来,算是让和冯紫英同辈的来打探消息,好回去传个信儿。
冯紫英还真没想到一干人如此重视,但转念一想,关系到同气连枝的金陵四大家除了薛家之外另外三家的命运,还不重视,那还要什么事情才重视?
贾家首当其冲,王家罪魁祸首,史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覆灭,没谁能落得个全尸。
还有就是深陷其中的李家,李纨心急如焚,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连贾家史家都能脱身,甚至王家如果明智,也能全身而退,怎么反倒是自己父亲却还要被定成首恶了?甚至比贾敬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犯恶的人还要招朝廷忌恨?
当冯紫英把个中原委解释了之后,李纨真的是欲哭无泪。
这公仇易解,私怨难化啊。
你李守信什么不好骂,专门挑着几个首辅的痛处揭逆鳞,连齐永泰都一样没能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