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队 第22章

作者:张翼

  老干子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女孩,摇摇头,提示着女孩不合时宜:“你不知道我啊?”

  女孩没走,仿佛自己没有重心,整个人都贴在程兵身上,手上还似有似无做着撩拨的动作:“就是因为知道干子哥我才过来的呀,干子哥带来的人,肯定是大官大财。”

  好说歹说,老干子才把女孩劝走,看着她飘然而去的媚骨,程兵不禁想到在三大队时处理的一起案子。组织卖淫,提供场地的,看场子的,提供服务的,男男女女,加起来小二十人,平均年龄二十五岁,犯罪链条顶端站着的掌控者,竟然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审讯时,这位主犯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换上蓝色马甲,剪短头发,洗掉脸上的浓妆,跟在学校朗朗读书的女孩没什么区别,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家里极穷,不想上学,出来打工补贴家用,遇到个男孩,以为是真爱,结果不仅被骗走了第一次,还被卖到了窝点里……这生活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这按摩的一个姑娘……”老干子把两个人引向最里侧的包间,接着双手在耳朵尖竖起来,程兵看懂了,那是王大勇王二勇两兄弟共有的面部特征,“说像她接待过的一个熟客。”

  他边说边推开一个包间的门,门里灯光更加幽暗诱人,那香气浓重到有点惹人反感,屋里布置得还很豪华,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一张床笠包裹着弹性十足的双人床,床头柜整理得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摆着一套套按摩工具和采耳工具,中间的香氛盒带着北欧风格。整体看上去,跟路边那种快餐式点亮小粉灯的洗头房有本质区别,透着另一种感觉的奢靡。

  丝袜顺着高跟鞋穿到膝盖往上一点的部位,留下一截吹弹可破的肌肤。一个身材高挑,化着淡妆的女孩就坐在单人沙发上,气质跟房间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形成一种反差的清秀感,让她更显美丽动人。

  老干子大剌剌坐在床上,还兴致盎然地弹了两下,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他示意程兵二人也坐,他们却站在了最远端,离老干子和女孩都有一段距离。来这种地方抓嫖,程兵和蔡彬都经历过,伪装成客人听失足少女讲故事,两个人都是第一次。

  女孩清纯一笑,起身把门关上,就走路这两下,媚劲儿更是显露无遗。

  老干子递给女孩一支烟,她恭敬地接过来,程兵一看,那是一支细杆女士烟,老干子平时不抽,这是特意买的。

  不知道这个形容合不合适,程兵在心里想,成大事者必须拘小节。

  女孩点上烟,颇为享受,做了个来者不拒,问什么答什么的表情。

  老干子一摆手,招呼程兵上前,给双方介绍:“小莫,这是我朋友,有什么说什么。”

  “没问题。”小莫亮晶晶朝程兵叫了一句,“哥。”

  程兵看向老干子,老干子点头示意前期铺垫自己已经做好,程兵就放心地拿出王二勇的照片递给小莫。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

  “是我的一个熟客,做空调维修的……”听到这儿,程兵和蔡彬的心都狂跳起来,两个人恨不得给小莫的声带按个快进,让她一股脑把信息都抖出来。

  不过,小莫后面的话让两个人恢复冷静:“但不叫王二勇,叫阿凯。”

  蔡彬马上上前一步,追问道:“他有什么特征?”

  此话一出,老干子和程兵都皱了皱眉头,正常的浴客根本不会这么说话,最多说一句“他长什么样子”,“特征”这种词,太暴露身份了。

  不过小莫好像不太在乎,她的总结能力很好,寥寥几句说出的特征都是程兵最想听到的。

  “他不是本地人,说话有点四川那边的口音。脾气不太好,几乎每天都在骂人,三两句话说不对付就朝我动手。啊对了,他喜欢看电视,就看社会新闻和法制节目……”讲到这儿,小莫羞赧地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算不算特征,“还有啊,他折腾得人一晚上都没法休息。”

  小莫的话如一把螺丝刀,把程兵掌握的王二勇相关资料和这个阿凯严丝合缝地拧在一起。

  追了王二勇大半年,这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狐狸尾巴。

  别急,别急,眼前的小莫又不会跑。程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该问的都问完。

  “你最近见过他吗?”

  小莫摇了摇头,把烟精致地斜放在垫了一层湿巾的烟灰缸里:“好久没见了。有一年多了……”

  蔡彬心里一沉,和程兵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在管理彼此的心理预期。王二勇相当狡猾,轻易不和陌生人接触,却有性欲必须发泄,他突然放弃一个长时间陪伴的,交好的性伴侣,大概率就是不在本地了。

  见到棺材才能掉眼泪。程兵接着问:“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道。”小莫点了点头,手朝着一个方向伸了伸,“他在南郊那边租了个房子,我去过几次。”

  “你能带我们去一趟吗?”程兵直接起身,他没看小莫,而是看向老干子,“现在。”

  “稍等,我穿件衣服。”小莫轻笑一声,“这个点出钟,要加钱的。”

  如群狼环伺猎物,夜半时分,几道黑影分批次集中于南郊一个老旧小区。

  程兵和小莫乘坐蔡彬的出租车,佯装一对晚归的情侣;马振坤、廖健和老干子打了另一辆车,跟着蔡彬的车无声地进入。小徐从小区另一个门包抄,步行逼近目标地点。

  “程队,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个小区不简单。”跟昨晚一样,每个人都挂着耳机,小徐的声音夹着杂音传出来,“名叫阳光小区,其实里面一点也不阳光!这两年来,在这儿落网的逃犯不下五个。”

  小徐的潜台词依然在管理众人的预期。王二勇如此关注社会法制新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居住小区的“危险系数”呈指数级上升,他可能早就溜之大吉了。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悬念和伏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即便心里知道希望不大,程兵还是按照王二勇仍在此藏匿的情况指挥工作。

  万一呢。

  小区里没什么车辆来往了,蔡彬的出租车横停在唯一出入的主干道上,所有人都下了车,跟着小莫一起围在一栋居民楼周围。

  小莫一指二楼一扇漆黑的窗户:“就是那屋。”

  程兵迅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楼道一梯两户,属于这栋房间的有三扇窗户,两扇跟单元门是同一朝向,都没安装防盗栅栏,另一扇是洗手间的气窗,虽朝向另一头,但非常小,人无法通过。

  程兵条理清晰地发出指令:“二楼,小徐守窗下,防止他跳窗。老廖去查一下房屋中介,这个房子目前的租住人情况。老马、老蔡跟我上去。一旦确认是王二勇,先拿下,再报警——动!”

  “好!”

  程兵带队走进单元门,迈上步梯。楼道里很空旷,常见的鞋柜、自行车和暂存杂物的箱子都看不到,声控灯上的灯泡也都被拧下来了,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电线。看来,不止二楼这一户,整个楼层的入住率都不高。

  二楼这户拥有一扇非常老旧的防盗门,铁皮还不如木门厚,轻轻一敲感觉里面是空心的。即便再隐藏脚步声,这么多人肯定还是会发出声音,加上敲门声,如果住了人,怎么着也该有反应,可里面死寂一片。

  蔡彬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空调或冰箱压缩器运作的声音,他又找到这一户的电表箱,上面积了一层浮灰,很久没被人打开过了。盯着电表上的尾数看了一会儿,一下都没动,屋里没有运作的电器。

  蔡彬小声说:“应该没人。”

  马振坤轻轻拍了拍程兵,示意他过来看自己的发现,在门一旁,马振坤抠掉了新贴上的开锁换锁小广告,露出一个小小的标记,看痕迹,起码刻了半年。

  老干子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本地惯偷的标记,意思是,这家长期没人在,可以闯空门。”

  “等中介消息吧。”

  程兵话音刚落,老干子就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塑料垫片。

  “要不要先进去看看?”老干子坏笑着说,“别看这防盗门老,门锁材质硬度高,不怕砸也不怕撬,只有锁芯是制式的,只需要用个薄薄的东西……”

  程兵打断了他:“用薄东西动一下斜舌和锁芯就行了。”

  老干子愣了一下,接着讪笑:“程队懂行啊。”

  “在里面学的。”程兵示意老干子可以动作,三下五除二,房门应声打开,扑鼻的灰尘呛得所有人都咳嗽两声,还没适应屋里的昏暗,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就充斥了整个楼道。

  单人间,一个客厅,一个小卧室,一个卫生间,可笑的是,这屋子的户型竟然和程兵他们租住的屋子如此相似。一张折叠的简易餐桌落满灰尘,一把塑料椅子,老旧的电视柜上有一台旧电视机,透着同样的简陋和对生活质量的不在乎。

  这地方不可能还住着人,没有人半年内生活过的痕迹,程兵做了个手势,众人四散而开,分别查找有用线索。

  程兵问小莫:“你上次来是不是这样?”

  小莫长期在湿热的环境下工作,大半夜出来,裹了件薄外套还是有点发抖:“差不多,就觉得他住得挺差的,不像要踏实过日子的,一切都很凑合。”

  马振坤一个箭步走到电视柜前,直接把抽屉拉出来放到地上,先查看里面的空隙,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线索后,才仔细检查抽屉,抽屉里都是些简单的生活用具,透明胶、指甲钳、各型号的电池之类的。

  “我估计这个房子里一个有用的指纹都提取不到。”马振坤指了指抽屉最下面垫的一叠叠报纸,“这孙子太小心了,我怀疑他每次剪指甲,就把指甲崩在这抽屉里,然后用报纸一卷,直接扔掉。”

  蔡彬走进卧室,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出来了,卧室里空得好像被X光机照射过,只剩下骨骼般的床架子和衣柜架子。

  蔡彬出来后,看见程兵趴在客厅窗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凑了过去。

  程兵拉过蔡彬,朝外面一指,昏黄的路灯走向明确,显出小区出口的方向:“发现没有,这个位置能同时看到小区的三个进出口。”

  像刚刚那样进入小区,程兵觉得已经很小心了,但对于这间屋子的视野来说,那跟光天化日大摇大摆没什么区别,就算王二勇还住在屋里,他肯定也早就有所察觉。

  蔡彬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这畜生应该是早就搬走了,又晚了一步。”

  程兵走进洗手间,里面潮湿的霉味更重,肮脏不堪的洗漱台堆了很多还没拆封的一次性牙具,墙上挂了一面沾满牙膏渍的梳妆镜。程兵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莫则回忆起了什么。

  “每次上厕所,他都会玩他那个掌上游戏机,最老土的那种,俄罗斯方块,傻得很。”

  这是个挺重要的信息,程兵马上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嗯?”刚准备转身离开,程兵眼睛一瞟,发现了一处不合理的痕迹。他转身走回洗漱台,靠墙的地方有一道奇怪的划痕,不像是长期应力产生的,这痕迹直连到镜子边缘,他顺着划痕将镜子移开——

  水泥墙上赫然出现一张刀刻人脸。

  眼眶里没有眼珠,其状极怖。

  挑衅?

  程兵轻笑着摇摇头。

  又有了一个必须抓住王二勇的理由。

  程兵走回客厅时,廖健刚好跑进来。

  “找到这儿的房屋中介了!说上一任租客叫王凯。一年半前就退租了,说是回了老家四川德阳。这边的房子一直不好租,所以这屋子一直空着。”

  “王凯,阿凯……”蔡彬喃喃自语,“看来这畜生改头换面了。”

  “德阳,”程兵迅速回忆起地图上的方位,脑中一下出现了公路铁路几条通往四川的路线,“难怪我们在长沙找不到他。老蔡,马上订票!”

  “咱们明天就动身德阳。”

  回到出租屋,众人收拾行李,打扫房间,跟长沙做最后的告别。

  窗帘上挂着的黑板已经撤了,这东西带不走,小徐用数码相机拍了多张照片,仔细检查过照片上每个字都能看清楚之后,程兵亲自把黑板擦得非常干净,不留下什么痕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询问和怀疑。说要像王二勇一样,老鼠般生活在城市里,这“反侦察能力”是越练越好了。

  窗帘拉开,住了大半年,程兵还是第一次看到出租屋外的夜景,这儿的人睡觉就是比老家晚,这个时间了,对面的老式居民楼依然灯火通明,窗户大多没拉窗帘。

  有的窗口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伦理剧,母亲端过来一盆水果,明明洗得很干净了,还是用手搓了搓,递给孩子一个,递给父亲一个,最后自己才拿起来一个。

  这场景让程兵忍不住想到刘舒和慧慧,进而他才发现,自从来了长沙,他根本没联系过这对母女,慧慧应该已经上大学了,不知道她考到哪儿去,现在离自己多远……程兵一阵心悸,赶紧看向下一个窗口。

  这里显得更加混乱一些,都是群年轻人,屋里改建成了家庭KTV,但细心地用隔音棉把上下左右全都贴死了,一个简陋的自制灯球反射着屏幕MV上的光线,整个屋子像个花园,姹紫嫣红。

  程兵忍不住对这个窗口重点关注起来,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同班同学,他们玩得非常“干净”,桌上连烟酒都没有,只有零食和饮料,更别说想象中K粉或摇头丸之类的毒品。

  下一个窗口是个小书房,一个年轻白领对着电脑看着一部老电影,房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个风格独特的杯子就放在手边,程兵似乎能看见里面咖啡冒出的热气,看到动情之处,那女孩掉了两滴泪。

  这就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安宁,祥和,美好,没给黑暗和罪恶留下任何可钻的空子。

  但这样的生活已经和他无关了。

  那么,等真的抓到王二勇,他应该干点什么呢?

  回到刘舒和慧慧身边吗?

  说心里话,他真的想,但是她们还会接受自己吗?就算接受了,自己还配吗?

  这个振聋发聩的提问打了程兵一个措手不及,他急忙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两口,强迫自己转换思维。

  烟头在窗口明灭,程兵直接把烟灰弹到窗户下挂着的空调外机上。

  这空调外机上尽是烟头和厚灰,没有脚印,冷凝水的声音一如七年前,滴答,滴答,滴答……

  此刻的程兵还没有意识到,每次他在安静中听到这个声音,事情就会起变化。

  一支烟抽完,回头看去,几个人已经把东西尽量精简地装在包裹里,大家都不需要生活,都没什么日用品。小徐和蔡彬一起做了精准的分类,纸质资料放在廖健的包裹里,电子产品归小徐保管,一些必要的大件蔡彬背着,剩下细碎的物件,两个人正在逐一排查,有用的就放在程兵包里。

  “不出摊你不习惯啊?”廖健给了坐在角落的马振坤一下,“你发什么愣呢?明天可是一大早的火车。”

  大家热火朝天地收拾着,听到廖健的话,三道目光射过来,才发现马振坤的异样。

  所有人的铺位都分开叠好了,床垫放一层,褥子放一层,被子放一层,枕头排列整齐放在最上面——只有马振坤的铺位还散乱在地上,他就坐在铺位上,翻盖手机掀开,他一直盯着屏幕,最开始程兵以为他在玩游戏,凑近一看,那屏幕上一片空白。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马振坤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他先摸了摸后脖颈,又捋了捋头发,还挠了挠皱起的眉心,最后双手一直在喉结附近揉搓,仿佛那里堵着千军万马。

  他终于张大了嘴,程兵以为他要说话,他却俯下身,病态地干呕起来,涎水流了一地。

  “病了不早说呢。”廖健过来拍拍马振坤的后背,却被他躲开了,他抹了一把嘴,喉结滚动几下,那呢喃仿佛不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而是告诉自己的。

  “程队,我媳妇的脚让热油烫了,地都下不了啦。我要回趟家。”

  就像被施了什么法术,所有人都定在原地,对面楼家庭KTV的欢唱声隐隐约约传过来。

  一座大山忽而压在程兵胸口,他只觉得堵得慌,也像想马振坤一样呕出去。

  马振坤说的不是“他妈的程队,我家那傻娘们给脚烫了,我赶紧回去看一眼,你们在德阳等我”。他的口气没有商量,没有后路,那只是一则通知。

  那不是退缩的借口,而是离别的终章。

  蔡彬第一个动起来,他加速收拾起东西,其他人都像他一样,埋头干自己的事儿,好像不接话,马振坤这句话就没说出口。

  蔡彬把行李包拉链拉上,突然发问:“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屋里仿佛被按了快进键,每个人都不给思考留空隙。马振坤没否认,他从床铺下面翻出银行卡,递到程兵手里:“这是夜宵摊赚的钱,我一分没动,留给你们。”

  程兵没接,廖健的话就跟上来:“老马,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出来抓王二勇,除了小徐,数你叫得最凶,怎么这就成缩头乌龟啦?”

  火药味一层一层向上叠加,只差一个引爆的新捻,马振坤猛地一回头,甩开廖健还抚在他后背上的手,声音倏忽变大:“行了!这里还轮不到你说我,别屎堆里插喇叭!”

  他的意思是:说屁话。

  廖健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跟他争辩,转头一把扯过马振坤的床铺甩到墙角,接着依次走到其他人身边,故意气马振坤,大声喊着什么。

  “程队!等抓到王二勇,咱吃点好的。”

  程兵如置身事外,直勾勾盯着上面已经空无一物的黑板。

  廖健笑着拍了拍程兵,又大咧咧来到小徐身边:“你小子,照片确定都清晰吗?等到了德阳,咱没有黑板,之前留下的线索可全靠你了。”

  小徐也没接话,直接蹲下来,他在墙角发现一只壁虎,那是他最后的稻草。他朝着壁虎伸出手,发出“啧啧啧”逗狗一般的声音。

  果然啊,小徐心想,还是跟狗打交道简单,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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