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好!”何必一拍大腿,便带着人走向了驿馆的二楼。
本来驿馆二楼最好的房间是突厥的人,何必一来就将这个房间的行李都丢出来了,而后自己心安理得住了下来。
这南诏王俨然成了驿馆的一位恶霸,有礼部撑腰这些使者也不敢再去招惹了,而且还打不过。
何必躺在驿馆的房间内,随从过来小声道:“明日就能见天可汗了?”
“嗯。”
“那之后……”
“之后的事骊山县侯会安排的。”
“喏。”
翌日的早晨,何必从房间走出来,这场雪下了两天两夜了,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而且雪势更大了,等这位南诏王走下楼之后,诸多使者全部散开,像是遇到了一头猛兽,不敢靠近。
本来和谐的羊群中进来一只恶狼,羊群退避三舍。
有人宁可坐在地上,也不敢靠南诏王太近。
何必对身边的随从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着。”
随从疑惑道:“那之后……”
说罢,他将身上的金器都拿了下来,分给身边的弟兄们,小声道:“你们都各自回乡吧。”
金链子,金腰带,金叶子都分给了这些随从。
有了这些金子,足够他们置办个房子娶一个婆娘,买个三五亩地了。
这也是当初承诺的,兄弟们当即明白了意思,纷纷散开。
一身的金器都分完了,何必起身发现自己没了腰带,他注意到了一个突厥人的腰带不错。
还未等南诏王开口,这突厥人便迅速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双手递给南诏王。
何必有了腰带一边收紧衣衫,提着裤带走出驿馆。
刚走出驿馆,就注意到了有人跟着自己,四周也有不少目光。
知道张阳现在在朝中的处境,自己会被盯上更不觉得意外。
何必走入一个巷道,除了长安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西市的房屋更密集。
拐入了一个个无人的街巷,那些小厮急忙跟了上去。
“人呢?”
“怎么不见了?”
“说不定往那边去了。”
何必双手双脚撑着墙壁,就这么悬在房子间,目光看着这些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这才低声道:“某家在长安城混迹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
说罢,双腿一收,整个人稳稳落在了地上,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自语道:“这长安城,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呀,去的时候什么样,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甩掉了人,何必去见了几个当年的故交,知道了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也知晓了长安城现在的形势。
一个人散漫惯了,没有家眷,没有亲人,何必却有很多的朋友。
走了一圈,何必将自己余下的钱财分给当年的故交与袍泽,直到自己身无分文。
当他说出自己就是南诏王的时候,这些故交都不信。
他独自一个人走在前往太液池的路上,低声道:“是呀,我已不是南诏王了,我只是当过南诏王。”
就这样,何必独自一人从春明门离开之后,又被人盯上了。
又绕着长安城的城墙走了半圈,走向北面的太液池。
眼前的去路被一个官兵拦住,何必笑道:“某家是南诏王,来见天可汗。”
一个穿着关中人的衣衫,说着地道的关中话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南诏王。
直到李义府匆匆而来,解释了一番之后,官兵这才放行。
此刻正是大雪天,太液池已经停工了。
何必跟着这里的官兵来到太液池边上,这里显得乱糟糟的,一些建筑的雏形已经有了,不久之后,此地一定是个贵气的地方。
官兵停下了脚步,接着是太监的搜身,这才给放入池中的水榭。
李世民坐在水榭中,身侧还有一个宫女在抚琴。
抚琴的宫女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却也是一声不吭。
等南诏王快走到水榭了,李世民这才摆手让她退下。
“南诏王何必,见过天可汗!”
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话语声,李世民也是神色一凛,在桌案上倒上两碗酒水,低声道:“坐。”
“在下不敢!”
又是中气十足地回话,李世民点头道:“看你气度与作派果然是卫府出身。”
言罢,李世民又补充道:“许敬宗说的。”
何必又道:“在下只想与天可汗喝酒不说别的。”
李世民点头招手示意他过来。
如此,何必才迈开脚步,走在池上的小木桥一步步走向池中的太液池。
何必到了陛下面前,他终于见到了这个天可汗长什么模样。
“你是关中人?”
“回陛下,在下陇西人氏,早年前乃是卫府军中一个伙夫,之后因言语得罪人被赶了出来。”
李世民笑道:“还真有意思。”
何必盘腿坐下来,端起酒碗朗声道:“谢天可汗赐酒。”
见他一口爽气地喝下酒水,李世民又给倒上,“豪爽!果然是个好汉。”
有一些风雪落入水榭中,何必低声道:“此生又做成了一件事,自陛下登基以来,某家察觉往后的这几年,日子格外的顺心。”
“你现在统领南诏,以后会带着兵马来攻打大唐吗?”
要是别的使者听到这个问题说不定已经当场跪下了,何必不卑不亢,自顾自拿起炉子上的酒壶,倒上一碗热酒又喝了一口,笑道:“不会。”
此刻陛下好似就和一个寻常的武夫谈话,此人一点也没有南诏王的该有的模样。
王公公心里很明白,陛下向来是不喜游侠风气的。
何必抬头又道:“说来那老南诏王禅位给了某家,其实早在今年入秋的时候,某家也禅位了。”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吹入太液池,吹得小铜炉的火焰忽明忽灭。
水榭内寂静了下来,只有风声在耳边作响。
李世民板着脸嘴角一抽,低声道:“你是与朕在说笑吗?”
何必又给自己倒了一口酒水,灌了一口又道:“好酒!天可汗这边的酒水果然好喝,这辈子第一次尝到如此好的酒水。”
“朕与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何必笑道:“听着呢。”
“你又禅位了?”
“对,现在的南诏王已经不是在下了。”何必叹道:“在下喝了这碗酒水就不是南诏王了。”
说着话他又喝了一口酒水。
李世民呼吸沉重,又觉得莫名好笑,他不是南诏王?他也禅位了。
“一年之内先后两个南诏王禅位,当真是少有。”
说罢何必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这卷书上按上了指印,“陛下,这是在下的禅位书。”
李世民带着些许怒火,夺过书卷仔细看了起来,这上面盖着南诏王的印玺,现在盖上了手印,这份禅位书就有效了。
何必又道:“南诏王所有财产,人口,土地都已交付,之所以现在才坦白就是希望能与陛下喝一口酒水,此禅位书在骊山也有一份。”
此刻陛下的目光瞪着这卷禅位书,目光落在禅位书上的名字,骊山县侯张阳。
“陛下,正如禅位书上所写,现在的南诏王是张阳。”
李世民忽地将这禅位书拍在桌案上,怒道:“他给了你什么?你要将南诏送给他!”
何必依旧自顾自喝着酒,笑道:“陛下觉得张阳给了在下很多吗?”
见陛下不答话,何必懒散地收起一只脚,一手端着酒碗,醉醺醺地吐出一口酒气,笑道:“当年我们在长安城经历了很多事。”
“将南诏给他是因为情义,也是因为他让某家可以得到银钱,后来将赚得的银钱分给了当年袍泽的遗孀家眷,让她们也可以过个好日子。”
“大丈夫之间无非就是情义和约定,或许陛下久居皇帝位而不知人间,像我们这样的人,因一句诺言可以走千里路,也可以为之杀人。”
李世民拿起酒碗,忽然笑道:“正是如此,朕向来钦佩你这样的人。”
见一旁有太监离开,何必又道:“陛下不用让人去查问了,那些随从已经散走了,这个时辰早就离开了长安城,也不用费心去查在下,因当年汉王李元昌的事……大理寺就有在下的卷宗,一五一十都记录得很清楚。”
他缓缓站起身,带着一些醉意,“嗯!在下要走了,望天可汗准许。”
“朕若不让你走,显得朕小气了?”
“某家佩服陛下!”何必大声道:“我看到长安城人富足地活着,乡野之地的乡民能够安心耕种,某家就很佩服陛下,足矣!”
“你大可以将南诏献给朕!”
第八百零七章 去东边
太液池上,雪势小了,此刻的风却更大了,何必走出水榭,一步步走上木桥,念道:“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
“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李世民依旧坐在水榭内,这是当年壮武郡公的诗篇,后来此人被司马伦所杀。
游侠就喜这样的诗句,他们传唱诗句的情感也很简单。
何必就这么一步步走向木桥。
站在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陛下,要将此人拿下吗?”
天可汗沉默不语,何必忽然回身,朗声道:“天可汗是英雄好汉,只要这世间清朗,四海便会一直称颂天可汗的英雄之名!”
李世民端着酒碗的手在颤抖,闷不作声。
眼看这个何必越走越远,就连岸边的侍卫也很着急,只能陛下一声令下,或者是一个眼神。
终于,何必消失在了皇帝的视野中。
“陛下,人已经走远了。”
李世民放下酒碗,看着眼前这份禅位书久久不言语。
南诏王是张阳,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个明白,现在就想带着兵马去将张阳抓来。
可理性告诉李世民,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真这么做了,自己这个皇帝又会再次陷入众矢之的。
而且骊山掌握着火器的关键技术,朝中的工匠还未找到铸造方法。
寒风还在刮着,长孙无忌坐在府邸中,李德武就站在一旁,而另一边弘文馆的管事也在讲述着关于何必的一切。
这个人来路其实很简单,当初和张阳一起经营过一家酒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竟然给忽视了?
“赵国公,当我们要去追查那位南诏王的随从之时,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长孙无忌颔首道:“张阳手中的青年才俊太多,是老夫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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