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今天不上班 第2章

作者:魔性沧月

  石宠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不多时院内只剩下他与公子羽。

  只见他开门见山道:“不知真人,需要多少?”

  石宠也算是豁出去了,仙骨之人都是各个家族的宝贝疙瘩,他还能上哪弄?只能凭着族长的权威,从自家里出人。

  人少还好说,从家族的旁支里选几名出来就行了。

  怎料公子羽张口说了个数字,差点把他气炸。

  “第一批,先十五人吧。”

  石宠脑袋嗡嗡的,石家有仙骨的人总共就这么多!

  能精准说出这个数字,公子羽是有备而来!难怪他邀请那么多修仙者,只有公子羽爽快答应了。

  “真人说笑了,老夫族中有仙骨的贵女,仅仅六人……”石宠说着,忽然僵住,难道……

  公子羽果然说道:“我没说不要男人。”

  “哈!”石宠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他只觉得公子羽欺人太甚,张吉莲也就要了他一些财物,他富可敌国,无所谓。没想到这公羽真人,竟是来要人的!

  真当他是再世孟尝君,什么都可以送人不成?还男女不限?还只是第一批?

  他深得皇帝喜爱,就算是琅琊王氏的族长王恺在此,也不能对他如此无礼,一个小辈,安敢放肆!

  此事传扬出去,必遭士林唾弃,修仙者又怎样?不要脸了吗?

  眼见石宠暴怒,公子羽却十分淡定:“族中无论出多少修士,都不如自己长生要来的快意啊……”

  石宠心里砰砰直跳,压抑住了火气。

  他想结交修仙者,本不指望自己能修行,只求能买到延年益寿的丹药。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丹药极其难练,都是各个世家内部消化了。

  而且非修道者服用,效果极差,药力大多浪费,甚至还有凡人吃了暴毙的情况,根本不存在凡人也能长生的丹药。这也是自秦皇汉武以来,皇帝皆求不得长生的原因。

  若想长生久视,寿与天齐,唯有自己入道!

  可没有仙骨,就肯定不能修仙,如今公子羽竟然说他有办法,石宠隐隐感觉,这可能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人间富贵他已经享尽了!只要他自己能修道,能长生,家族什么的真的那么重要吗?

  而且也并非一定要自家出人,别人家的也可以啊,一些三流门第,乃至寒门士族,也不乏会有仙骨之人……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也不是不能把这些鼎炉凑齐!

  “请问真人,到底何为另辟蹊径……”石宠耐下性子询问。

  公子羽飒然一笑,终于说了:“我于道中得一理,理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能成后天仙骨,名曰‘借运’。”

  石宠大喜,后天仙骨?还有这种好事?闻所未闻!

  “借运?借他人气运而成己身?若真人助老夫入道,十五名仙骨鼎炉,老夫……一定奉上!”石宠果断答应。

  公子羽半张着眼眸:“此术逆天,代价奇大,而且借运,非借他人气运……”

  石宠愣了:“不是他人气运?那是借什么?”

  公子羽吐出两个字:“国运!”

  石宠懵了,好家伙,直接朝国运下手?

  不是说修仙者都畏惧皇气、红尘火之类的看不见的东西吗?怎么竟还能夺国运?这不玄学!

  石宠感觉有些不对,忽然想到一点,问道:“真人的叔父王恺亦无仙骨,为何不以这夺运之术,助其入道?”

  公子羽解释道:“此术晚辈受限于皇气而无法施展,还需石翁襄助啊。”

  石宠想到自己身为外戚内臣,难道说……此术要在宫中做手脚?洛阳宫中,有三朝皇气加护,修仙者当然不敢妄为。

  “石翁不必忧心,此术他人或许难办到,但对石翁来说易尔!石翁棋艺高超,又得陛下恩宠……只需持我棋盘入宫与陛下手谈一局而胜之,即可得大晋国运。胜得目数越多,则得之越盛。石翁携气运而归,我自有办法令石翁入道!”公子羽所言,令石宠茫然。

  原来不是在宫中动手脚,而是和皇帝下棋?

  这是什么法术?手谈一局便夺国运?

  他虽然不通道术,可因为仰慕修仙,也常谈玄论道。这种妙术,有点太不玄学了!

  又或者是……太过于玄学了?

  毕竟自己只是粗通一二玄学,想必是这借夺国运之术太过奥妙的缘故,他不懂也正常。

  石宠定了定神,问道:“大晋国运被夺,会如何?”

  当朝与世家门阀共天下,他当然不希望大晋国动荡。如今几个皇子都不咋地,不是年幼就是痴呆……可别来个二世而亡……

  公子羽哈哈大笑:“石翁莫慌!是借,而非夺!”

  “大晋朝立国二十余年!一统天下甚至不到十年!当今开国之君还在世,正值国运鼎盛。”

  “我等借走一二,无伤大雅,无非是让即将到来的盛世,稍微平淡一些罢了。”

  石宠一想也是,乱世刚刚结束,当朝又有九品之制以世家名门治天下,可谓众正盈朝,未来必然大兴!

  如此鼎盛的国运,稍微借他一点又怎么了嘛?

  反正这个度把握在他手中,下棋时稍微赢得小一点,少借一点国运就是!这种事只有他能做,毕竟皇帝只爱与他下棋,也只有他能让皇帝赢得刚刚好……到时候反过来,他自己侥幸赢一点就是。

  皇帝输了不开心又如何?他能修仙了还管这个?

  石宠越想越激动,心情大好,亢奋道:“真人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且还请真人在园内住下,鼎炉必不会少,给老夫一些时间,定能凑齐!”

  “嗯……这些庸脂俗粉暂时还请真人将就一二,这可是老夫心爱的姬妾,绝非一般。”

  公子羽好奇地问:“哦?哪个?”

  石宠指着院内的一大群:“这三百名都是!”

  公子羽乐了,全都是心爱的姬妾?

  “此三百美姬乃老夫从天南海北收罗,精挑细选的美人,不乏从塞外、西域来的胡姬……”

  “一律穿着锦绣,艳丽夺目,日夜熏香。又请名师指导,精通音律,歌舞曼妙,善咏诗词……”

  “养在后院,给她们系玉龙配,戴金凤钗,穿百鸟服,命其在老夫床榻之侧昼夜歌舞,声色相接,交替轮转,一年四季旋舞不休!称为‘恒舞’!”

  “每次老夫有所召幸,不呼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

  “行欢之后,又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以使细骨轻躯……”

  石宠洋洋洒洒,如数家珍。

  这下子,就连出身高贵的公子羽,都不禁动容,拍案赞道:“好一个恒舞!石翁雅兴!”

  “往古之时,黄帝有圣德,九星辉耀,于是御女三千,乘龙而去。少昊有圣德,百鸟来朝,于是凤鸟自鸣,鸾鸟自舞……”

  “当今之世,虽不见鸾凤,然石翁以美人为鸟,听玉石之音以为凤鸣,赏众女之旋以为鸾舞……意象古圣人之礼乐,情趣旷达!”

  石宠得意大笑:“真乃老夫知音也!”

  “此恒舞昼夜不息,天长日久,老夫已成习惯,若无恒舞,几乎睡不着觉啊!但无妨!真人喜欢,可任意享用。”

  公子羽却淡淡一笑:“然而石翁意境深远,却不知神仙礼乐!”

  石宠连忙倒酒:“愿闻其详!”

  公子羽再次痛饮一壶,好似已经醉了,任由酒水流撒自身,放浪形骸道:“一年四季旋舞不休,太过单调!”

  “伏羲以俪皮为礼,作瑟以为乐,名曰《立基》,当为春之舞!”

  “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斩而作笛,吹作凤鸣,名曰《咸池》,当为夏之舞!”

  “炎帝乃命刑天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当为秋之舞!”

  “惟天之合,正风乃行,其音若熙熙凄凄锵锵。帝颛顼好其音,乃令飞龙作乐,效八风之音,命之曰《承云》,当为冬之舞!”

  公子羽声似洪钟,气势磅礴。

  石宠初听起来感到惊惧,再听下去心神又逐步松弛,再往后听却又感到迷惑不解,最后神情恍惚无知无识,不知所措。

  待他回过神来,竟见有清白之气如大风雪般飞舞于空。

  顺应着公子羽的话语,排列成八个大字,刹那间又金光闪闪,正是《立基》、《咸池》、《丰年》、《承云》!

  冥冥中,似乎已经听到了来自上古的神乐!

  石宠感慨万千:“老夫享人间富贵,不知仙人之乐。”

  “此神乐皆上古圣德之君所作,至今早已失传,还请真人传下!”

  公子羽听了,淡淡点头,挥手间取出四块宝玉,那八个大字立刻遁入其中。

  他说道:“也好,大晋国运昌隆,立国二十载,正值盛世……盛世当歌,我便留宿金谷园,传授上古礼乐于三千玉女,以全石翁恒舞之乐,成就一番风雅故事!”

  石宠心里微微一愣:什么?三千?还是玉女?也罢,三百与三千又有何区别!

  他欣然笑道:“真人安心住下,老夫两日之内,必集三千玉女,向真人学习神仙礼乐!效上古圣德之风!”

  “大善!”公子羽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两颗冰润如玉的丹药塞入口中。

  霎时间,身腾热浪,气焰如蒸,他摇摇晃晃,头顶青烟缥缈,恍若仙人。

  之后,一连十日,园中歌舞不休,琴瑟和弦,觥筹交错,日夜笙歌,昼夜都有凤鸟高鸣声传出,外人皆道金谷园仙人在卧,士林闻之,拜访者络绎不绝。

  时年,北地大雪连绵,饥寒冻毙者无数,青州人食人。

第2章 饥寒冻毙者无数

  青州,琅琊郡,华县地界。

  一位衣衫褴褛的干瘪老头,佝偻着身子,紧紧捂着单薄的衣服,里面鼓鼓囊囊,正护着一名两岁稚童。

  稚童被用布条绑在胸前,同时老头腰间还拽着荆条绑扎成的拖板,上面载着几十斤的柴火。他就这么一步步陷着大雪,朝着县城走去。

  老头已经行了二十里山路,来到了大路上,这里的雪已不是那么深了,只要再走十来里,便能看到城墙。

  这大灾之年,区区三十里路,都举步维艰了啊,大雪连绵下了十天十夜!

  如今已是正月廿九!依旧天寒地冻,湖泽冰封!

  无数民房被大雪压垮,又兼苛捐如虎,百姓缺衣少食,饥寒冻毙者无数。

  老头自家早就塌了,他是猫在围墙与冰雪形成的窟窿里,活到了现在。

  此刻狂风拍打着脸颊,耳边尽是呼啸声,寒风冷得像是老天爷要杀人。

  雪已经停了,但在这样严酷的气候下,即使没有飘雪,也是难以忍受的。

  可老头硬生生忍受下来了,他还不能死。

  趁着大雪终于停止,他带着孙子到茶山上砍了些木柴,打算送去城里卖钱,换些口粮。

  他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孩子也已经两日未进米食。

  老家附近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他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县城了。

  说不定城里已经开仓放粮,前两日他还看到不少流民逃难过去呢,再不济,柴火总要吧?这大冷天的,总能换些粮的。

  忽然,他脚下绊到了什么,低头一瞧,好像是个人,被雪覆盖了,不知生死。

  老头连忙放下拖板,抽出腰间的柴刀拼命扒拉积雪,等把这人完全拖出来,便叹了口气……

  死了,都冻成冰,简直比铁还硬。

  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全身上下光溜溜,就小指上戴着一枚铁扳指。

  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婴孩,而她怀里的婴孩,保持着啼哭的模样,也成了冰坨。

  母女二人都没有衣服,也不知道是被人抢走了而冻死,还是冻死后被人抢走。

  这年头,已经有人开始食人,而抢走妇孺的衣服,任由其冻死,甚至都不足为奇了。

  老头一路走来,已经见过不少干硬的尸体,或孤独一人,或成双成对,乃至全家老小相拥冻毙者,亦不少见。

  “唉……”老头看着这对母女,想起了饿死的小儿媳妇。

  老头姓姜,共有两个儿子,老大姜田身强体壮,会舞刀弄棒,是个能打仗的,死在了战场上。

  老二姜农性情木讷老实,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两年前被强征入伍,也死在了战场上。

  万幸入伍前成了亲,还留下了遗腹子。

  儿媳妇不容易,这些年不是灾荒,就是叛乱。她一边照顾自己这老朽,一边把孩子拉扯到两岁,然而去年齐王司马冏扩修王府,不仅钱粮从他们身上摊派,还在秋收期间强征劳役。